她心下不安。果然蛇君腋下胳膊内侧一团殷红逐渐浸透白色中衣,煞是刺眼。
她讪讪道,“……我去找药。”
蛇君闻言只颤颤睫毛,丝毫不以为意,手下用力将她整个人一下拽到床上,令她在他身边躺好,面向她再次合眼安睡。
只是人家望舒哪里见识过和男子如此亲密的同床共枕,心脏一阵乱跳,想跑又不能,百般思绪一时涌上心头,最后竟也在浑浑噩噩之间睡着。
再醒来已是落日余晖洒进房内。
蛇君披上件衣服,重新簪好头发,拉上她直奔客栈后面小树林。
把她放在小溪边上,自己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借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洗脸绾发之际,忽然听见不远处清晰一声,“你个妖孽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她惊了一惊,拔腿循声而去。
前方稍稍空旷之处,蛇君披散着如墨长发,只斜穿着外衣,光着脚,其余几件衣衫鞋袜发簪皆散落在地。
再向前望,又见两个和尚一个年长一个年少,正与白行舒对峙。
老者一手捏着一串佛珠,另一手持化缘紫金盂,“贫僧法海。女施主何苦与此妖孽为伍……”
望舒及时打断他,“大师何以见得我是被逼无奈?”不等老和尚回答,她眼光先扫向白行舒,“白白,怎么回事?你修行数千年如何轻易被人看出真身?”
她心说,好歹你还曾被玉帝看中,想招到天庭作勤勉公务员呢,怎么才就这么点道行?
“化作原型,在树上蹭蹭比较舒爽。”蛇君盯着两个和尚,一脸不耐烦。
“妖孽待我收了你……”
蛇君倏尔恢复巨大白蛇真身,不待老和尚说完,直接一口将他吞进嘴中。
望舒也愣了。
几秒钟以后,她回过神,一脸职业的皮笑肉不笑对着吓到瘫软作一团的小和尚,“小师傅,白白,啊,就是他,”指指白蛇,“放心,他只吃素,偶尔还拿鸡蛋调剂,我担保他不会吃人。他最近身体不大舒服,于是脾气不好。”说毕,横眉冷对,发号施令,“白白,不要随便吞不干净的东西。”
白蛇金色竖瞳迎着落日,流光一闪,乖乖张口,稍稍用力,将老和尚吐回到小和尚身边。
他晃晃悠悠,扭扭身子,一阵炫目的白光过后,蛇君拎起一件袍子随意裹在身上,拉着望舒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开。
正巧听见身后小和尚颤巍巍的嗓音,“师傅,坏人姻缘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她当下笑出声,“白白,月老真是这么说的么?”
蛇君回头,盯住她,漆黑眸子中只见她一人身影,“我早被雷劈习惯了。”
又修养了一天,蛇君强打着精神和她进城。
买下一个宅子,烦了房东打扫整齐,置了家具,其余杂事,她正打算出门寻几个工人,蛇君拦住她,挥了挥手,口中念了几句咒语,瞬间一切妥当,家中焕然如新。蛇君拧着眉毛,还不忘问她布置是否妥当。
她忙不迭的点头。
蛇君见她满意,迅速倒在雕花大床上。再不言语。
第二天,他黑着眼圈,拉着望舒,“我要出门一次。”
她点头,“为蜕皮?”
“是。这段时间须有我信得过之人保护你。我现在叫羲和过来。”
那只骚包凤凰?她摇头,“不,那还不如找容月陪我。”
“羲和不行?”
她眼睛眨都不眨。
“好吧。”这分明是蛇君咬着后槽牙才能挤出的声音。
下午,她在院子里分拣草药的时候,一个修长阴影盖过来,猛然抬头,就看见容月那张令天地失色的倾国倾城容颜。
都说美貌易逝。因为白行舒一扬手,一阵白光,容月又化作那只毛茸茸的九尾白狐。
在容月飞扑过去咬蛇君之前,望舒眼疾手快,揪住小狐狸的一条尾巴,进而将他用一只手拦在怀里。
这个姿势,分明是对待宠物才有。所以白行舒放心的蜕皮去了。
这个姿势,分明是个炽热的拥抱。所以小狐狸开心的摇晃着尾巴,额头顶顶她的下巴,“望舒,我好想你。”
她笑,发自内心,“容月,我也想你。”
“望舒,我知道你喜欢干净,可现在是春天,我在掉毛……”
春意盎然
她连忙松手。
小狐狸轻巧落地。水汪汪的大眼睛阵阵璀璨,还抬起一只前爪,小心翼翼的戳戳她小腿迎面骨,“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衣服的。”
她低头,抱着容月之时难免小狐狸得意忘形的扭蹭,于是袖口和腰间上黏着几撮白毛,在她蓝色衣衫衬托下,分外醒目。
“望舒,”小狐狸两只前爪已经扒住她的膝盖,“不要生气。我送你新衣裳赔罪可好。”
她蹲下,揪揪容月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果不其然手中又是几根白毛。
小狐狸两只闪亮眼睛,比黑漆漆的鼻头还大上一圈,以人的审美角度来看,容月狐身之时也有惊世美“狐”貌。
她笑起来,“我怎么会生气。我这次不想再请下人。容月帮我收拾吧。”
容月变身法术被蛇君封印,其他灵力依旧。空中取物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他甘愿依照望舒的吩咐跑来跑去取放分拣什物。
九条尾巴,极其灵活,类似大象的鼻子,一条尾巴卷住一种草药,兴高采烈的冲望舒跑过来。等心爱的姑娘伸手接过,小狐狸的尾巴轻抚她的掌心手背——九尾狐狸的尾巴感知灵敏度并不亚于他们的前肢。
小狐狸容月满心欢喜。
望舒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吃着豆腐,浑然不觉。
趁着天气正好,她烧了水,叫容月洗澡。
小狐狸跳进桶里,在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用尾巴卷起一把皂角,往身上揉搓。
桶里水面上逐渐飘起团团细毛。
她正巧此时又进门,柔声问“容月,皂角够不够?”
哗啦一声,小狐狸整个沉到水中,无奈的小声嘟囔,“望舒,我好歹是男人啊……”
她笑嘻嘻的走出去。不以为然。
容月泡澡完毕,顺“爪”将房里收拾整齐——也就是一句咒语之劳,换来望舒的赞美,这交易怎么算都忒值。
小狐狸窝在院子的凳子上晒太阳晾毛皮。
望舒忙活告一段落,没留意也直接坐向凳子。
小狐狸往里缩了缩身子,可惜她还是一臀下去,误伤——容月忍住了一声没吭,只是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越发的水光潋滟。
她察觉不对,起身一瞧,身下又是一大撮白毛,容月后蹄处犹如被人生生扯掉一大块皮肉一般鲜血淋漓。
她飞身跑开,从房里寻了药箱出来,蹲在小狐狸面前,仔仔细细为他敷药。
容月还没心没肺的暗爽,看着望舒一脑门的薄汗和脸上的歉疚,“没什么关系……望舒,不是很疼。”
话说,蛇君白行舒和九尾灵狐花容月都是妖中翘楚,百年难遇敌手,被普通人类许望舒这并无任何技巧可言的一爪一臀击中,破“胳膊”,破“大腿”,真是只能感慨命运弄人啊……
入夜。
小狐狸照例在月下练功运气完毕,前爪轻敲望舒房门。得到应允,一个穿墙咒,小狐狸来到床前,跳到她脚边,将自己卷成一团,安然睡去。
好歹是修炼五百年的九尾白狐,第二天容月就解开白行舒加到他身上的缚身咒术。
下午望舒要上街采买,容月自然责无旁贷的跟去。
公平的说,连一向以雍容华贵艳丽多姿闻名的凤凰羲和仙君的容貌,比起容月都算太“猪肉白菜”,所以当小狐狸一身飘飘白衣,跟在望舒身后,提着包袱,路人个个驻足,赞叹他的美貌,也就不足为奇。
个把时辰之后,采购结束,回家要路过一个小树林,不防其间蹿出几个大盗,攥着杀猪片砍,一脸下流急色神情。
容月不待他们开口,眼光一转,几人座下骏马嘶吼一声,齐齐摔倒,几人从马上载到地上,顿时头破血流。
容月面无表情,拉着望舒的手,扭头便走。
她微微挣扎,容月诧异,问道,“可是不满我收拾他们?此等邪恶鼠辈,如此处置已算是太轻。”
她只好腼腆点点头。没再言语。
容月昨天还是一只经常美滋滋的蜷在她脚边,不时摇摇尾巴,舔舔她下巴的毛团,今天翻身化作绝美青年,果断英勇,法力高超,护她周全也不在话下,望舒的小心脏怦怦多跳了那么几下实在容易理解。
没走出几步,似曾相识的一声断喝,“妖孽还不速速受降?”
抬头一瞧,法海大师手持佛珠,大义凛然。身后文弱小和尚倒是礼数周到,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权作打招呼。
她皱眉,“你的法术被个爱好降妖除魔的大师看穿了呢。”
容月毫不在意,“望舒不愿我下手太重,那就只赶走他如何?”
“妖孽为何口出狂言!”老和尚扬臂,祭出法宝佛珠,周遭生气一时急速向他身边流去。
她刚心下冒出一句“不好”,只听晴空忽然一片乌云蔽日,“轰隆”一个通天巨雷就此劈下,正巧落在老和尚脚边,震耳欲聋巨响过后,只见法海大师倒地不起,指向她们二人,全身不住颤抖。
容月扔下一句“告辞”,便拉着她手腕走开。
背后穿来怯生生的一句,“师傅,坏人姻缘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这话听来实在耳熟。
她抬头诧异问道,“那雷竟然不是你劈下来的?”
“望舒,你刚才没听见么?坏人姻缘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晚上,小狐狸在灯下,在上好宣纸上四个大字一挥而就:平安医馆。
望舒在他身边不由赞叹:“好俊的字。”
小狐狸腼腆一笑,“我爹常说多读书多练字,山下的姑娘更喜欢男人有才,而不是只看脸蛋。”
望舒不得不承认,小狐狸他爹这句大大的有理。
“我娘在我下山前特地嘱咐我,人间的姑娘们认为小白脸不中用。可是,我会证明给望舒你看。”
望舒不傻。
可是容月对于她来说,总觉得欠缺一点什么。
套用俗套一些的说法,这是所谓爱和喜欢的距离。
一晚上叮叮当当,容月甚至将牌匾做好,趁着夜色,挂在正门上方。
泡了澡,露出伤口,窃喜着“享受”望舒为他悉心温柔的敷药。
人形的容月自然不能还留在她房里。
不知为何,站在床前的小狐狸有了些许“卸磨杀驴”的感慨,一言不发又带着几分哀怨的凝视着她,一对魅惑桃花眼在昏黄的油灯下仍旧显得雾气蒙蒙。
容月即便是只公狐狸,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带有攻击性和侵犯性的危险生物。
她就很没出息的心软了。只好叹息一声,“只能原型。”
容月一闪身化作白色毛团跳上床,忽闪眼睛,尾巴摇动半天,没等来回应,只好沮丧的在她脚边蜷成一团。
吹灯安歇。
小狐狸在一片黑暗中,很小声的问,“望舒你睡了没有?”
“没。”她的呼吸平缓而绵长。
“我爹等我娘八百年,娘也说女人都慎重,所以我不会心急。”
她忽然想笑。他想到哪里去了。“容月,我想先圆了我爹的心愿。”
“我会帮你。”他如是说。
平安医馆的牌子刚刚挂上去一天,就有人寻上门来求出诊。
望舒问了问大致病情,容月背了药箱,两个人跟着领路人来到一座大宅子门前。
顺着蜿蜒一条小路,她们被带到后门,这家里出来几个随从,只允许她一人带了药箱进门为他家老爷诊治。
她回头冲着容月安抚一笑,扭头便走。
卧房。
靠在一边的老爷,身上肥厚的脂肪填满整个软榻,随着他的呼吸涌动起伏,似乎随时可能流到地下。
她摸出手巾擦了擦手,准备上前为黄油先生诊脉。
对方在盯着她看。居高临下的审视。
目光中流淌的奸情和身体显露出的躁动不安,令她瞬间全身警铃大作。
“先站住让我仔细瞧瞧。”一个尖锐刺耳极度惹人不快的声音从对面的那堵“矮墙”上发出。
“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嗯,胜在年轻水嫩。能让本大爷有几分感觉的越来越难得。跟着我,不比你这行医抛头露面强上许多?”
她将手巾收起,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我这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你也不打听打听……”肥硕的手指冲她一指,“来人!”
哐啷一声,门板整个拍了下来。
容月如烟一般飘至她身边。
几个狗腿随从在容月伸臂扬手之间,从黄油先生眼前一个个弹出窗外。
嚎叫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此时又有下人闻声聚拢而来。
容月双目暗红,她身周一阵飞沙走石之后,整个房间骤然消失不见。
黄油先生跌坐在地,吓的结结巴巴,“妖……妖怪……”
她赶忙扯着容月袖子,“他妄想用我治他的不举,可也罪不至死。”
本朝民风极其彪悍,常有男女私奔和抢亲之事,民众亦对此见怪不怪,甚至颇多包容。
其实望舒自打落户于此,青春柔美女医生吸引了众多视线,外加一个高挑纤细的绝美容月,实在太像一对背井离乡的痴情小鸳鸯,打他们二人歪主意的不在少数,此刻容月急于立威,杀一儆百也是正道。
但既然望舒都求了情,容月轻声念出一咒,将目光可及的众人放够了血——黄油色鬼放的是油,又扬手一拂,众人状似立刻沉睡,拉了她的手,大方出门。
路上,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最后的法术是什么?”
“换掉他们的记忆。若是他们记得我的法术,于你总是不利。”
“你改成什么了?”
“望舒你拿着剑将他们痛打一顿。”
“……我倒是挺希望我能有这个本事的。”
“听说这位大人一门心思要将女儿送进宫中,今后讨得恩宠就是一家的荣耀。”
她不屑,“得了。女儿若是像他父亲,能不能出来见人尚要存疑,还入主后宫?”
自然惹得容月嫣然一笑。
前行不远。
“此等妖孽,果然害人,看我……”
二人抬头,此等熟悉声音自然出自法海大师。
可惜二人还没反应,就是一阵香风袭来,大师痛苦挣扎几下,不出意料的被吹至空中,逐渐化作湛蓝天边一个小小的黑点。
红衣凤凰羲和抖抖袖子,面向呆愣小和尚,“张口就妖孽,就不懂得非礼勿视,口下留德么?现在弟子不堪如此,真为西天佛祖长叹一声。”
“行舒托我来看看你。这个,”羲和手上魔术一般变出一枝盛放的白梅,“行舒让我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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