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撤下一切香薰,唯有那淡淡萦绕的药香在蔓延。
一人沉睡在床榻中,一人安静的坐立在床帏前。
珠帘在抖动,烛火在闪耀,一室的静,一室的默。
“说吧,情况如何?”轩辕皓疲惫的看着床上昏睡了整整一日的身影,从昨日被他们送回来后,她便一直未曾醒来。
尚穆欲言又止,轻咳两声,“还能有更坏的结果吗?你们同食同心蛊,她能感应你的痛苦,你当然也能感觉她的疼痛。只是——”
“只是什么?”轩辕皓苦笑,手搭在她的脉门上,又激起一声苦笑,终究还是留不住了吗?
“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尚穆直言道。
“是这样吗?”轩辕皓握紧那双小手,放于自己的唇边,轻轻的触碰那柔软的肌肤,又抬起一手轻抚过那张毫无血色的颜,笑意在嘴角僵硬,如此情况下,连苦笑都做不到了吗?
“这次毒发的来势汹汹,恐怕等不了剩下的五日了。”尚穆长叹,“接下来我会加大药力,尽量在三日内催生蛊虫。”
“三日吗?”轩辕皓微闭上双眼,走到窗前,隔着夜空遥望那点点星辰。
是谁毁了谁余生半梦,到头来却只是南柯一梦,孤枕难眠的每一夜,星斑驳驳的清冷月夜,望天只剩那无止境的苦叹,瑜儿,还有三日,我的瑜儿,还有三日可陪了。余下的你,可会寂寞难安?
漆黑的囚房,精铁悬挂在半空,一人被四肢捆绑动弹不得,只得从他微弱的呼吸中得知此人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本王的好师弟,没想到我们再一次见面却是在如此情形下。”轩辕皓安然的坐在椅子上,随手拿着一盏酒壶,倾倒两杯酒液。
淡淡的酒香飘散在屋内,引得昏睡的身影渐渐的虚张开眼帘,冷冷嗤笑,“要杀便杀,何必虚情假意的上演一出师兄弟重逢?”
“记得师父在世时,你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子,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尽是生生的把自己善良的心性磨成了狠劣的毒辣,我的好师弟,本王当初还真是看错了你。”
“别跟我提那个老废物,他的眼里除了你就是林毓天,我们几人,谁人不是天资卓越,为何偏偏只有你们两个?为何不给其余的师兄弟一个机会?我恨你们,恨不得你们都死。”
轩辕皓沉敛不急于回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句句狠毒的男人,“你恨本王,本王给你机会报仇,可是你应该知道本王在意什么,但你偏偏喜欢逆着来,这样,本王也很难给你机会报仇了。”
“滚,别假惺惺的装的自己很仁慈,你的手段与我相比何止狠毒千百倍?”男人怒吼,强行迈动双脚,任凭锁链在脚腕上摩擦,眼见鲜血横流,却仍旧步步维艰的走向他。
轩辕皓不急不怒,仍是那副谈笑风生的随意,伸手轻拍,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近。
“人已经带来了。”南宫懿轻笑,挑衅般的看向地上之人。
林毓天随后走进,将身后的一袭红衣推前数步。
“依。”地上的男人惊愕的看向那抹红霜。
红衣女子闻声抬头,四目相撞,泪水萦绕,“教主。”
“你没死?”
“我没死。”
两人相拥,隔去身后三人,毫无顾忌的紧紧相抱。
“我可以放过你们,可是你得先告诉我你们把书信子关在哪里。”轩辕皓出言打断二人的深情对视,冷言道。
“妄想——”
话音未落,南宫懿狠狠的抓住女人的长发,往后一拖,将二人隔断数步。
“住手,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幸臣不知所措的大喊一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拖出囚房。
“本王只数三声,你应该清楚书信子第一次被割的哪里。”轩辕皓面无表情,说的毫不为意。
“我不能说,背叛门主的下场绝不比——”
“他最后也得死。”南宫懿双手轻拍,冷笑,“我熵国第一神器,就算他死不了,今生武功也废去大半,就凭他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我,连季聍宇都能毫不费力的将他揍倒在地。”
“什么意思?”幸臣诧异,却又略带慌乱,门主身受重伤?
“意思就是你现在有后路可逃,只要你实话实说。”林毓天道。
迟疑三分,幸臣犹豫不决的看着三人,形势所逼,自己的爱妻又落入他手,这种情况下还容得了他胡言乱语吗?
夜深宁静,亭台楼阁,小溪潺潺,闲亭上,一人迎风而站。
不知静待了多久,渐渐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袭白衣缓缓而现。
“拜托你了。”轩辕皓干涩的声音平静的响起。
身后的白衣飘飘而动,来人微微点头,“七弟,你早已把后路都铺好,却惟独遗忘了自己的路。”
“四哥,从那一日我们商议演戏开始,这段路便是早已注定。”轩辕皓回首,望向那张不曾改变的真颜,笑意涓涓。
轩辕玥淡然一笑,“你让南宫恣来刺杀我,给了我们最好的一个借口远走高飞,世间再无轩辕玥,有的只是一个无名的江湖隐士。”
“生死有命,如今奕王已死,全朝轰动,南宫恣疯癫,无人再会逼迫你们二人,只求四哥今生替我好好照顾瑜儿。她还小,理应拥有幸福的,却因为我最终落得一生不幸。”轩辕皓侧首望天,千言万语化作漫天星辰,往后当她夜夜难眠时,可会记得天边有一人相望?
“七弟,希望一切真如你计划中的那般。”
“大可放心,一切都计划好了,包括她醒来后的第一眼。”
“忘情散,这便是你留得余地?”季聍宇冷冷的站在二人身后,面色冷淡,语气冰冷。
轩辕玥伸手十指相碰,笑意温柔,“醒了?”
“都亏了你们那一出幼稚的儿戏,如果我不演逼真一点,怎会骗过南宫恣,又怎么骗过那个狗屁门主。害的我吞了那么多的药真正昏睡了几天,却没想到醒来就被师父告知你们竟然瞒着我要给瑜儿吃什么忘情散?”季聍宇忍无可忍,三番四次把他们当猴耍,真当她们女同胞是水做的,要哭的悲天悯人才可罢休?
轩辕皓一言不发,只是含笑仰望蓝天白云。
“七爷,你何苦这么做?以命换命后还让她彻底忘了你,就算你想这么做,我也不会帮你这么做,就算她吃了忘情散,我也会把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一半心是因为什么。”
“真该让你再多睡两天的。”轩辕皓苦笑。
“睡醒了我一样说。”季聍宇含泪,狠狠的抹掉眼角溢出的泪痕,“咱不这么委屈了好不好?曾经叱咤风云的辰王殿下怎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咱不这么矫情了好不好?回到曾经,回到那个为所欲为的战王时代可以吗?”
“还回得去吗?”望天而问的一句话,最终落得满天的沉默。
……
灯火映辉,今夜,无人入梦的一夜。
安静的床帏中,他静默无言的躺在她的身旁,指尖像以往般的轻轻绕过她的长发,一圈又一圈,圈圈缠绕。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结发相绕,你我同心安寝。
他的手温柔的从她的眉眼处轻碰而过,还记得当年那个九岁小丫头的一首儿谣吗?
还记得那个小丫头学着小鸡摇着小屁股跳的起兴吗?
还记得那个小丫头新婚之夜染血喜袍的窘迫吗?
还记得那个小丫头请旨剖腹的义无反顾吗?
还记得那个小丫头泪眼婆娑的求他别死吗?
还记得那个小丫头为他挡箭的恩爱壮举吗?
都还记得吗?那个小丫头的嬉笑歌谣;都还记得吗?那个小丫头浣纱一曲的柔婉细长;都还记得吗?曾经四国美人上别树一帜的惹眼舞裙;都还记得吗?因有孕而含羞凝望的可爱;
原来都还记得,记得那一点一滴,记得那五年盼望后得来的短短数月陪伴。
瑜儿,今夜就当皓最后一次自私的陪你入睡可好?最后一次让皓抱着你暖着你可好?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就这般安静的最后一次渴望她的温暖。
眼泪滑落眼睑,流淌而进那深黑的发丝间,他没有看见,她虚虚睁开的眸,泪水在闪烁,映着那微微跳耀的烛光。
她侧过身,学着他轻抚自己的模样,指尖点点柔情的从他的轮廓中寸寸移动,眉眼俊逸,鼻翼高挺,红唇惹眼,整张脸都是这般的完美,无论是谁,第一眼便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他识破,他是这般无暇的一个人,当代英雄,血气方刚,可是因为一个误闯误撞的一缕幽魂拉到万劫不复之地,她沈静瑜情何以堪?
“瑜儿?”轩辕皓不知所措的睁大双眸,是被一滴温热的液体惊醒,恍惚醒来,再一次惊魂未定。
她手里明晃晃的东西是什么?那道犀利的光被烛火反射直刺入眼。
“瑜儿,放手。”轩辕皓眼疾手快的拿下她手中的匕首,狠狠的丢在地毯上。
沈静瑜面无表情,甚至是眼神无光,整个人像似没有灵魂的一具空壳。
“瑜儿,怎么了?”轩辕皓担忧的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轻轻的抹去那未干的泪痕。
沈静瑜侧过头,眼里的神采渐渐凝聚,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丝弧度,“皓,刚刚我做了一个噩梦,他们、他们说你死了。”
“……”轩辕皓沉默,紧紧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抱入怀中,“傻丫头,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边吗。别乱猜了。”
“你冰冷的躺在我身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如一个死人一动不动,无论我怎么呼唤你,你都不曾回复我,我好怕,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啊!”沈静瑜急忙推开轩辕皓,双手死死的抓住小腹衣襟,针刺般的痛瞬间爆发,惹得她一刹那冷汗直流。
“瑜儿,很痛吗?等一下,我叫尚穆。”
“不……别……别离开我。”沈静瑜死死的扣住他的手,泪眼迷离,声嘶力竭。
“瑜儿,我不会走的,听话。”
沈静瑜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的指尖从自己的指尖脱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背影渐渐的离开自己的视线,最后一眼,那忽隐忽现的身影,好似一场海上泡沫,天亮后,一切消失不见。
她低下头,任凭痛意将自己淹没,孩子,终究也要离开了吗?
血,止不住的从双腿间长流,染红了那锦被,染红了那洁白的衣裙,染红了那双涣散的双眸,眼前,是虚实的幻觉,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噩梦罢了……
死寂沉闷的屋子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虚掩的门窗飘散,门外几人,纷纷禁言,无人言语,无人阻止,只记得那一日,天气阴沉,连连白雪飘飘,院子里,红梅燃放,在白色的雪花里,绽放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血色记忆。
三岁的轩辕皓,父皇御旨任他随意出入大殿,那一次,是他在兄弟中崭露头角的第一年;
五岁的轩辕皓,熟读四书五经,喜欢骑射猎物,秋猎那行,仅靠小小拳脚便斩获一头雄狮,那一次,是他在兄弟中光芒初露的一年;
七岁的轩辕皓,送入天门,学艺十年,赢得天下第一美誉,不仅善用兵法,更是武功超绝,回朝第一日父皇颁旨赐下大将军称号,领兵百万,逐鹿天下;
十七岁的轩辕皓,文韬武略,手握重兵,被封离国第一兵马元帅,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九岁的轩辕皓,班师回朝,初见那个灵气端秀的小丫头,一见钟情,逼得当今皇上赐婚六年后大婚;
曾以为,爱不过就是两颗心碰撞而已,却不曾料到,爱过后,是两颗心毫无间隙的融合,自此,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大婚那一日,大红染透了整个京城的天,喜庆的火燃尽了整个世界,第一次,牵着一双小手,搂住小小细腰,陪她共看夕阳,陪她共度**,从不以为时间不够,从不以为长夜太快,原来,今时今日才发觉,今生太短,来世真的很漫长。
白眉泪水泛滥的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一滴滴血从他胸膛出滚落,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而他却渐渐闭上双眼,泪水滑落眼眶,苦涩蔓延在唇中。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落叶生根,只为你独自辟下那一处秋凉……”
(本文完,你们拍死我吧)
……
夜深无风,在寂静中沉睡,没有任何喧嚣的打扰,没有任何阴谋的算计,只有那无尽的黑暗陪伴。
睡着,也好,至少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为什么还没有醒来?”白眉微微蹙眉,已经七天了,从那一日起,整整七日,她都一直昏睡着。
尚穆摇头,只叹道:“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现实不想醒来,体内的毒也全部清理,没有内伤、外伤,不想醒来也只是心病罢了。”
“那如果她心病不除,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轩辕玥站在一旁,心里揣思着皇上派来的钦差,圣旨明下,辰王出兵迎战必须由辰王妃接旨,眼见着钦差快到了,总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了。
“还有一个法子,那便是刺激她。”尚穆叹息,“谁来说?”
无人回话,屋内落针可闻。
白眉走至床前,泪水盈眶,低头凑到床上熟睡之人的耳旁,轻声细语……
香炉缕缕飘香,静静的浓罩着整间屋子,不知何时起,苦涩的泪水味道从她的眼角蒸发,一滴接着一滴,滴滴敲人心碎。
“皓,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叫什么?”梦里,她甜笑。
“瑜儿说说看想要取什么字?”梦里,他笑意满面。
“我说不如就叫一,轩辕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梦里,她憨笑。
“一?那第二孩子是不是就叫轩辕二了?”梦里,他笑意满满。
“谁说要生第二个了?”她嬉笑连连。
“可是我想跟瑜儿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们就叫一、二、三、四、五、六、七如何?”
“七个啊?那要生到什么时候去啊?”
“生到我们都老了为止。”
他抱着她,仰头看向天边彩霞满天,红霜一片,惹得旭日美艳。
“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旭日落下,星辰密布。
他苍白的颜,泪水在眸中盈盈泛光,“傻瓜,当然要陪着了,一天一夜,日日夜夜。”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过来?”她望着他,隔着一条银河,他却远在河岸一头,不见前行。
“就这样陪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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