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忽地想起那把剑,忙转身看向案桌,那柄冷剑静静置在桌上,剑身清寒,雨珠犹在,泛着豆光。
许是诡异第六感在作祟,她竟还是鬼使神差地上前,指腹抚在剑柄上,雨珠被擦去,雕琢着梅云纹的图案渐渐浮现。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谁的佩剑!
只因为她腕间的梅花印记,他才会将自己的佩剑剑柄雕饰成这般。他曾说过,从前他本是无心之人,这柄剑便是他的爱人,如今他有了心上之人,握着这柄剑便会想起她来。
剑无心,他的剑,怎么会在君翊寒的手里!
秦卿头脑一沉,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忽地伸手执剑回身,剑身笔直地对准君翊寒的喉咙。
君翊寒冷眸直视,竟无一丝躲闪。
“他怎么样了?”她薄衫赤脚,丝毫不觉得清寒,眸子里闪出一丝杀意。
“像他那种人,剑不离身,如今剑都在这里了,你说他怎么样了?”君翊寒冷冷回道。他眸光一丝闪烁,语气里似有他味,笑道:“看来你和他倒是亲厚,他鲜少示人的剑,你都能看得出来!”
“你动手的。”并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他眸子里一丝失落,忽地又坚毅起来,唇边一丝冷笑,“自然要我亲自动手。”
秦卿只觉脑子里轰轰作响,心底的防线一点点倾塌,执剑的手一紧,忽地上前。剑梢锋利地割破他的皮,冒出一丝嫣红。
她几乎咬牙说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是。但我不能保证。”
秦卿摇着头,眸子圈红,执剑的手一动,他脖子上的嫣红瞬间扩散。“你在动手之后,竟还能理所当然地上了我的床!你!”
泪汹涌而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剑无心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在她厚颜无耻地与将自己视为棋子的男人沉沦的时候,那个真正在乎着自己,放下一切要带她远走天涯的男人,却已经死在外面的凄风苦雨里。
多么可笑!
“是。”君翊寒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欲要上前,“他想要等你,我便让他等。只是我在想,若是一开始你便识得这把剑,是不是就不会对我曲意奉承?”
她执剑的手都有些发抖,好像自己拿惯了枪,竟没了气力拿剑一般。
忽地一个硬物穿过窗户,打在剑身上,秦卿手腕一震,剑忽地脱开了去,笔直地钉在了墙上。
一人破窗而入,方要伸手扣住秦卿的脖颈,君翊寒忽地上前,迅速挡下那人的狠手,怒道:“放肆!”
那人紧忙收回手,退后跪下,不甘道:“主上!”
秦卿被刚才那股杀意逼得靠在桌边上,脖子上竟隐隐作痛,不禁心底一寒。这人是多想要自己的命?再仔细看去,竟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大护法之首,影电。
影电狠狠看着秦卿,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主上,此女子留不得,她竟然伤了您!”
君翊寒抹了抹喉间上的血,眸子清寒,却是对着影电,“今日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影电仍旧不甘心,急道:“可是!她不明是非,她和剑无心一样,都是该死之人,可是主上您竟然还……”
“住口!”君翊寒转眸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秦卿,冷笑道:“她和剑无心一样,都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君翊寒上前一步,沾着血色的手攀上秦卿的脸,他的指腹抹在她的唇边,饱满的唇瓣顿时染了鲜红。
秦卿倔强地盯着他,唇里一丝腥甜,她狠狠咬着沾了他的血的唇,啃噬着血色。
“剑无心?一个只会扰乱你的人而已,留着有何用?”君翊寒冷冷地盯着她,“我要你知道,你只是我的一个暗谍。”
秦卿伸出舌尖,舔尽唇瓣上的血,凑近地嫣然一笑。
“倘若有一天,我成为了那个扰乱你的人,是不是也不会留我?”
他冰凉的指腹拂过她的额间,她洁白的脸庞,她的瓷白的颈脖。只留唇角一丝浅笑,便拂袖离去。
影电半跪地上,目送君翊寒离开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面色凝重,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人。英气的脸庞镀了层比当初冷风恶狠狠看着她时的脸还要冰凉。
“主上舍不得杀你,不代表我们舍不得!”影电上前一步,冷声道:“你若是背叛了主上,背叛了通天阁,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言罢,墨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跳离在夜色里。
窗外雨声依旧,丝丝凉意钻进屋子里。秦卿只觉得脚底冰凉,小腿麻木,才忽地转过神来。
夜雨里,远处浓墨一般的景致早已看不真切,只是月老祠前的大顶灯笼依稀有光。
秦卿转眸看向钉在墙上的剑,泛着莹莹冷光,像是谁人的泪。剑客,便是剑不离身,若剑都被人夺去,那么,等在那里的人怕是当真……她心底生出许难过,更多的是亏欠。
只是如今,这亏欠怕是没法子还了。
正呆立着,忽地门被推开。只见小桃儿神色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寻着正赤脚立在窗前的秦卿,见小姐浑身单薄赤脚站在窗前,身边直直的横着一把剑,到口的嘴边话立时又咽了回去。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小桃儿急忙上前问道:“这是……剑!有刺客?!”
“小桃儿,你别大惊小怪的了!”秦卿默然打断她惊愕的言语。
小桃儿等着圆碌碌的大眼,半张着嘴,看了看小姐,又望了望那柄剑。
秦卿转过身来,拉了拉垂落的衣物,问道:“你这么慌慌张张地跑来,好像应该是我问你出了什么事吧?”
小桃儿一愣,被她拉回了思绪,忽地脸色凄然,几欲要哭出来似的:“小姐!宫里传来了话,说……回雪公子忽染恶疾,太医院连夜招去好些太医,就是没见着一个出来!”
“暮回雪?”秦卿垂眸,“他病才好了些,是不是今夜下了雨,又感冒……染了风寒?”
照他之前的症状,似乎只是平常的感冒而已啊。只是古人没有抗生素,传说小小的感冒也能害死人的!
秦卿想起那翩翩青衫,温柔着笑眼问情于她的男子——身子骨到底是不行……
小桃儿见她不说话,私心里想着小姐肯定是在担心,小姐心里还是有回雪公子的。想起东宫夜宴之时,她随行候在门外,竟都听见回雪公子在里面失态的动静。更别提当他领着酒壶离开时,戚戚然悲凉的身影,真是见者犹怜……
这小妮子神色有异,秦卿纳着闷,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个皇子病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跑来告诉我?”
“小姐!”小桃儿愕然,讶于小姐为何会这么平静,“虽然你们都未曾表示,可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回雪公子这般,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秦卿忽地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因为我什么?我干了什么了?哦,他对我好,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他吗?一定要回报他吗?”
“小姐……”
“我知道最初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是这又能由我吗?根本就不能,谁叫他那么笨,那么傻,肯上我这条贼船,那是他的选择,关我什么事!”
“小姐……什么贼船啊……你……”
“他死了又如何,就当是我欠他的,今生是还不了了,大不了,来生我再还给他!”秦卿越说越是激动,瞪大着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小桃儿拉了拉她的衣裳,被她这一副面容吓得有些软了下去,“小姐,你是不是急糊涂了?就算急糊涂了也不能诅咒……公子死啊……”
秦卿闻言,忽地转而看她,“我什么时候诅咒他了!”
四目相对,小桃儿忙低下眼眸,自打小姐找回来之后,就变得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虽仍旧对她那么好,可是人家到底是主子,不能驳斥她……
秦卿微微一怔,见小桃儿一副说不过你低头可怜样,心里一软。
她哪里不清楚,自己和小桃儿说的原就是两码事!
原来以为只是一场戏,如今当真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是会难过后悔起来。
——若是那通天阁主真的要杀了我,你,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当初他剑无心纵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欺骗他的间谍,他竟还执意问自己。只是当初的她一心想要在通天阁里生存下去,哪里会去在乎一个跳板的心情。
原来,到底还是会难过。
“小姐?”小桃儿见她又复神游,轻声唤道。她心道小姐定是当心回雪公子,才会这般失态,慌不择言。
秦卿揉了揉太阳穴,回身整理好衣裳,才道:“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小桃儿如实道:“是……公子身边的书童温书赶来知会的,说是公子病重,都说着胡话……只是相爷不准让人告诉小姐。”
“说胡话?”秦卿挑眉,难道是发烧了,一般狗血电视剧里面不都是有人发烧得说些胡话,把实话说出来了?
“是……温书请小姐一定要去探望公子去,可是相爷……”小桃儿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秦卿沉吟了一口气,“这会儿我累得不行,容我歇息一会儿,你等天亮了叫我,白日里去探望他也不会叫人抓着把柄。对他对我,都好。”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夜纠缠,满心愁绪。她该是要好好休息,以前就是太为别人卖命了,现下她得养精蓄锐,为自己卖命!
和衣倒在床头,可是无论怎么压抑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可还是偏偏清楚地记得自己剑指君翊寒之时,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是重重击打在她的心口上。
他会像前世里的那个他,毫不犹豫地送自己上西天!
这样昏昏沉沉,似是睡过去了,又似乎还是清醒着的。
一阵风铃声动,秦卿便转醒过来。抬眼一瞧,窗外已然显出鱼肚白,只是因着阴雨天气,似乎黎明要来得更晚一些。
秦卿转眸,却见小桃儿守在床前,支撑着打着盹。可真是苦了这丫头,秦卿终是轻轻拍了拍她,见她转醒,才道:“爹既然不让我知道,便也会不让我去探望他,趁着天没大亮,这就去吧。”
小桃儿面色一喜,揉揉眼睛,忙去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赏披风,道:“虽是夏末,可到底要进秋了,下了雨难免清冷些。”
梳洗了一番,又拉了拉披风,随意挽了个发髻。正要出去,忽地从外面一股力气,门顿时一紧。小桃儿一惊,忙上前拉了门梢,竟是被人在外头拉住了。
只听外头有人沉声道:“小姐好生歇着吧,相爷说了小姐如今的身份,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如今的身份?如今她是个什么身份?
秦卿敛眉怒视,差点没抬脚踢过去。只是如今的身份,确实多少制约了她的一些暴力行为……
“小姐……”
“嘘。”秦卿伸手就去脱小桃儿的衣服,小桃儿一惊,只一会儿便反应过来。
外头的家丁疑虑地探着耳朵听,里面似乎是没了动静,便也就落下了心,沉心守在门口。
忽地里面传来小桃儿的声音:“小姐,那你好生歇着吧。”
接着便是小姐柔声地恩了一声,道:“你也回屋歇着吧。”
只听得里面一阵敲门声,小桃儿道:“能开门么,你看着小姐是你的事,我可是要回屋歇着的,难不成你要我做奴婢的与小姐同房不成?”
家丁闻言,想了想才松了手。
阴沉的黎明,因着雨起了些薄雾,在这吟风楼顶上更是显得飘渺了一些。那小桃儿似乎是被迎面而来的风冻着,一下子缩成一团,从那家丁的眼底下缓步离开。
探视
秦府园子里,在朦胧景致里颇是安静,花园子里的灯尚有几盏亮着,再者便是相爷书房里的灯最是明亮。
秦卿一副丫鬟打扮,遇到守夜里家丁倒也蒙混过去。只是难以抵制那书房豆光烛火的诱惑,还是提起裙摆悄声走近了去。
豆烛透过纱窗,别有一番味道。只是在秦卿眼里,全都成了秘密的味道。那句老话不是说蛮,古代四大秘密基地,书房可是稳居榜首。
果然,没等到她的耳朵贴上去,就听见她那位相爷爹爹沉声道:“秦家如今不比当初,我膝下无子,旁支也人丁单薄,朝中早有趋炎附势之徒,几次三番对我作对!”
“相爷是担心……”这是管家的声音,沉而厚实,“虽说陛下未下旨意,但是大小姐将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多少也会护秦家周全。”
“哼!当初卿儿失踪之时,暮澜修便恐我一相独大,也没少找我的不是,像他那样的人,别说登基,就是现在他也容不得我了!”
“相爷!”管家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好久才道:“听说夜宴之时,二皇子请求入朝……以他如今的名声美誉,绝对会是帝位的不二人选,相爷何不……”
老相爷一口浊气,满腹惆怅,“哎,暮回雪倒是仁义温雅,虽有四国第一公子的美誉,可比起他那位兄长,哎,太善良,不够狠的人,怎么能做成大事!再说,皇帝老了,如今经常忘东落西,那皇后,能容得下二皇子,她能沉下心让二皇子这么风风光光地活下这么些年,已是极限!况且暮澜修连我都容不下,那么一位金光灿灿即将入仕的弟弟,他眼里怎么会容得下这么大颗的珍珠?”
“所以,相爷您禁止大小姐与二皇子接触?”
老相爷微微动了动身子,才缓缓道:“你难道没发现,咱们那只知道游山玩水的二皇子,究竟是因为何缘故,忽然之间要入仕为官!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秦卿弯腰窃听得腿都麻了,闻听自己亲爹竟然这般说自己女儿,着实有些黑线。收了收心神,继续探耳倾听。
管家凝眉深思,依旧是一腔的愁绪。忽地想起什么事,忙道:“这二皇子忽然之间病重,是不是与稍前殿前说得那番话有关?”
“你是说有人……”秦相爷忽地闭口,沉声道:“谁知道呢?宴会之上,他不就久病不愈,身体那般羸弱还要跑去说那番不知死活的忠言!这些日子,你看着些,断不许我那些门生,还有大小姐,与二皇子有任何接触!要知道,现下对二皇子越是关心,便越是在害他!”
脸颊旁清风微微而过,天幕依旧暗沉,东方那抹金色总是被压在灰暗之下,只能留得些许余光。
乌云压城,连阳光都透不过来的。
秦卿抹了把脸,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忙转过书房,往西角门去。
不期然的,才跟着出门置蔬果的厨娘出了门,远远地便瞧见门外柳树旁,温书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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