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冷风迟疑不决,终于见到君翊寒坚定不移的神色才作罢,领命道:“是。”
屋外只余风声,帘子悄然浮动,过来许久,屋外人才姗姗进来。
他倚着秦卿的身子躺下,解开身上的貂毛披风,和衣拥着她,披风紧紧将他们包裹在一起,顿觉暖意融融。
蜡将尽,火光明灭不定,忽暗忽亮。
被他拥在怀里的秦卿,忽地睁开眼来。早在他细细抚摸她的眉目时,她便警觉的醒过来了。一直到听见屋外的谈话声,直到他进来拥着自己入眠。
此时此刻,他的鼻息便在自己的头顶上。秦卿稍稍动了动,找寻着安逸舒服的姿势,伸手环抱着他,紧紧拥着他,埋在他的怀里深深的呼吸着。
此刻,她是心疼他的。究竟那位父亲对他有多大的伤害,以至于在他即将结束生命时恳求见他的儿子一面都不能够。
君翊寒啊君翊寒……你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
太上皇病危,君翊寒的确说到做到,领着秦卿一路奔向北启的洛阳行宫。
在秦卿的印象里,洛阳该是牡丹的城市,而在这里,整个洛阳城里,处处可见菊花飘逸。各式各样,品种繁多,且开得争艳,在这百花杀尽的季节了,别是一番峥嵘气度。
秦卿跟在君翊寒的身后,见他对于每一株菊都是走马而过,直到一株蟹爪前,才站定细细看了半晌,转而问她:“可喜欢?”
秦卿低眸看去,这蟹爪色彩艳皇,花瓣张扬而舒展,在风中也似轻盈的舞者,不动声色却翩然入蹈。一株花色,叶子与细长的茎脉,显得它更加骄傲起来。竟不似其他的菊种来得含蓄内敛,倒是有着某种张扬气度,七分高傲,三分出尘。
“像极了你。”秦卿只道。
君翊寒一怔,忽地勾唇淡淡一笑,“我最讨厌的菊花便是蟹爪,借着菊美名,偏偏开得这般放肆!”
秦卿也笑,道:“我倒喜欢这蟹爪,不似其他的菊花,藏着噎着含苞而放着,都不像它,来得真实。要开便要开得放肆,才不枉在这季节里走一遭。”
君翊寒侧目瞧她,忽而笑开,眉宇间尽是轻扬的风逸,带着淡淡的傲然,道:“你不是喜欢蔷薇吗?”
蔷薇?
秦卿脸色忽而没了笑意,认真看向君翊寒。心底里又流动不止,继而想起花灯节时,他送与自己的那盏灯也是蔷薇花灯……
只是,他是从何得知……
“你,怎么知道?”秦卿抬眼看着他,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执意问道。
君翊寒一怔,飘开眸子顾自去赏其他的花色,放在腰间上的手微微难捱着,似在摩挲着什么。
秦卿紧步跟在他身后,连环追问着:“当初送我花灯,选的是蔷薇,如今又说我喜欢蔷薇,你是从何得知的?”
君翊寒在前面越走越快,秦卿差点跟不上,索性跑上前,一把拉住君翊寒的手臂,道:“我被拓跋宏逼迫,在婚书上签字画押,你隔了那么远都记得我签下的名字不是秦卿,而是泰即,回雪说你病的那么严重,还不忘提醒他这一点……你可以用那么温柔的眸光看着我,可以在我睡去时爱抚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已经爱上我了!”
只是,纵然秦卿当着身后一群下属的面这般追问,君翊寒也只怔怔地凝视着她,久久久久。终是垂下眸子,转身要走。
秦卿气急,狠狠拉了他一下,道:“你不是很有胆量的吗?当初的月邪哪里去了!你就是一个胆小鬼,连爱都不敢承认,又为何要娶我!”
她心绪不定,难以排解般,死死盯着背对着自己站住的男人。他背脊泠然,身形坚定。连回身都没有变要抬脚离去。
秦卿心中钝痛,继而冷笑道:“也许,我当真是错了,是我想的太多。你根本还是在利用我?”
君翊寒身形一僵,才又抬脚向前走去。
秦卿跟上,手被那艳丽的蟹爪挡住。她心中一痛,立时抬手便把那蟹爪拦腰折断,又狠狠地扔向了一边。
那卖花人见着,立时站起来想要拉住她,骂道:“诶,你把我的花折了作甚,这可是难得培养出来的上等蟹爪,你赔我的花!”
只是那卖花人还未碰到秦卿,就被身后的打扮成百姓模样的士兵们制止住。
秦卿冷眼看着也不多说,只是君翊寒回身,看了眼被人踩在脚底的残花,不禁喟叹,对属下道:“赔给他。”
那卖花人见他们是个有钱的主,愣是要了一锭金才罢休。可叹君翊寒竟也沉足了气,给了他一锭金。
秦卿见状,更加摸不透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见他摆平之后转身就想离开,秦卿抱着那没了花的一盆菊,一步上前塞到君翊寒的怀里,道:“花了这么银子买下,怎么能不闻不问!”
言下之意,我这个皇后,可是你动用三十万兵力抢来的,你也不能不闻不问!
言罢,便一步上前,走在君翊寒的跟前,不去理会他。
君翊寒愣愣地看着怀里已经无花朵的花盆,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只是听见身后属下们的嬉笑声,忽地回身一眼,凛冽的眸光闪过,身后总算顿时安静下来。
V17 鸠占鹊巢
洛阳的菊花,虽没有惊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到底还是没有赶上见到太上皇的最后一眼。当年名噪一时的如意公子,终于还是伴着青灯,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孤独的离世。
宫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只是那眸光依旧温柔地盯着手里的方巾,那一角绣着一朵绽放着的蔷薇花。
马车已至启都城,再有一会便到皇城。
车里安静之极,那盆花正安静地摆放在中央的小几上,随着马车晃动而摇晃着的菊花叶子,那一根笔直向上的花茎失去了花朵的累赘,放到越发笔直的向上生长了。
君翊寒微微闭着眼眸,靠在马车上。秦卿也不多言,头抵在车边,悄悄拉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见路边一行人,跪满一路,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底,君翊寒还是很得民心的。
忽地,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秦卿。”
秦卿回眸,这么久了,唯独他会这般指名道姓的喊自己的名字,这样也好,总比暮澜修虚情假意的唤着自己卿儿来的舒服;也比暮回雪一声声温柔的卿儿来的踏实。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眸,脸上尽显疲惫,道:“手伸过来。”
秦卿不知他要干嘛,便也就听话的将手伸过去。君翊寒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秦卿心中一顿,他指尖稍稍用劲,她便清楚,他这是在为她把脉。
只见君翊寒沉静的脸上,忽地一黯,眉间也渐渐皱起,带着不安与纠结。只一会儿,他忽地收回了手,拉了下自己的金丝袍子,坐定无语。
秦卿收回手腕,细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还是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君翊寒想都没想,似乎早就料到她要这般询问一样,立时回答。感觉到秦卿的灼灼目光,才又道:“你这些日子情绪不定,我为你把把脉象而已。”
知道你小子神通广大,厉害的紧!秦卿翻翻白眼,又道:“可察觉出什么来?”
“你小心着那小桃儿便好,她虽是我通天阁的人,但究竟是为暮澜修办过事的,哪里能再信任她……”君翊寒顾左右而言他。
秦卿不去理会,只道:“你还怕她对我下毒不成,我脉象怎么样,中毒了?”
君翊寒脸色一动,眸光忽地一闪,道:“没事,一切安然。”
秦卿转过脸来,只是细细抚上手腕的手不禁一紧。她自己的身子,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君翊寒也能这么轻易的察觉到。
这些日子,她确实变得敏感而多情,而且心绪不定,情绪百变。这种情况,她是有过一次的,便是当初怀孕的时候。而这些日子,她的例假迟迟不来,如今又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要是有验孕棒的话,秦卿笃定那上面能出现几道杠,就能出现几道杠来!
她再次看向君翊寒,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变化。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孩子不是别的时候,就是与暮澜修大婚前夜里得来的。
说实话,秦卿最初笃定之时,心里竟依旧是欢喜的。她甚至在想,如今她既然已经成为他的皇后,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她此番有孕,一定不会是坏事……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她能将这个孩子生下,她能拥有这个孩子了?
君翊寒并没多说脉象的事情,只道:“等会进宫,会有人在那等着的……”
“恩?”秦卿的思绪被拉回,一时间没懂得他话里的意思。
君翊寒又道:“你见到她便知道了。”
见到她?
秦卿垂眸,想起小桃儿提醒自己的话来。这事便一直压在心里头,久久挥散不去。只是如今总算还是得透气的,就像久不见阳光的麦子,总会生出些臭味的。
那个她,是秦佳人吗?那个从大火里侥幸逃脱的人。
马车一停,君翊寒率先下了马车,秦卿探出头时,他正立在一旁,伸出手来迎接她。
在众目之下,秦卿环顾四周,宫人们跪满一地,迎接着启国的新主人。
终于,宫门开启之时,众人之中,那些且温柔,且疑惑,且带着看好戏的眸光中,秦卿还是一眼找到那带着某种骄傲与恨意的眸子。
秦佳人勾着唇角,站在众人的中央,远远的看来。那眼角里,似乎还有着别样的胜利味道儿。
四目相对,竟没有久别重逢,姐妹情深的味道。倒像是两军对峙,火光冲天的气味儿。
秦卿眸光向下,正瞧见秦佳人直直的背脊不下跪的理由——那隆起的肚子,君翊寒的种。
此时的秦卿,明明心中本是平静,别无所惧。可偏偏,那微微的酸涩,还是让她害怕。也许,相比较君翊寒对于自己,她是不是用情太深。到头来,会输得更多!
秦佳人缓缓走近,朝着他们微微一拜,只到半首,便起身道:“君哥哥总算将姐姐带回来了,姐姐,佳人可算盼到你了……”
说着,她眸子悲戚不已,垂目擦了擦眼角。说着都要哭出来一般。
秦卿侧目瞧了瞧君翊寒,却见他眸子恍惚,似在想着其他神马事情,并没有在意秦佳人的戏份。
只是似乎察觉到她的眸光,君翊寒忽地转过眸子看向她,似乎为了回应,他淡淡道:“那夜里丞相府里大火,我赶到的时候,只救下了她……”
那么一瞬间,秦卿确定,君翊寒在想的事情一定是与她有关的。这是她的直觉,而且绝对不会有错。只是他眸子里一丝的躲闪,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遮掩,是在遮掩什么呢?
秦卿转眼,正瞧见秦佳人含着笑的眼眸盯着自己,秦卿心里一警觉,君翊寒的遮掩,是因为她吗?因为秦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一个都不肯承认爱她的男人,何必要为此而遮掩什么!
秦卿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再去想。一定是有了身孕的缘故,越来越爱这般胡思乱想,追根刨底来。
早在边境之时,秦卿已经受封皇后,执掌凤印。因此此番进宫,是直接入主皇后主宫凤宫。
只是,她们一群女眷中,竟是有好些都围绕在秦佳人的身边。远远地瞧去,竟好像是秦佳人要入主凤宫一般。
秦卿走在一旁,侧目看向被拥簇着的秦佳人,忽道:“久不见妹妹,妹妹到是活得滋润得很呐。”
“哼,姐姐不也一样!”没了君翊寒在身边,秦佳人立时变了个模样一般,冷着脸道。
秦卿一怔,想起方才她的举止,不禁疑惑道:“我正觉得奇怪呢,平日里,就算在君翊寒面前,你与我不和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现下怎么还会在君翊寒面前演戏了?”
秦佳人一顿,停下脚步,惹得整个女眷的队伍都停了下来。只见她冷冷地看着秦卿,笑道:“别得意。你只不过是君哥哥羞辱暮澜修的工具而已,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否则小心自己摔得狠狠的!”
“是啊,抢别人的皇后做自己的皇后,这个羞辱是有够奇葩的。”秦卿兀自笑道,也不理会她,只向前走去,对那护着秦佳人最为小心的宫人道:“你……没错,就是你,上前带路。剩下的就陪着妹妹吧,妹妹身子重,还是自己个儿慢慢走吧,本宫一路和陛下同车而来,实在疲乏得紧……”
小桃儿跟在身后,不忘道:“小姐,你方才一直说腰疼,等会奴婢好生给您揉揉……”
“还是小桃儿懂本宫的心思。”秦卿挑衅地看向秦佳人,见那宫人忙上前为自己带路,便挑了挑眉头转身离去。
一路上,那宫人小心领着路。
秦卿问道:“你叫什么?”
那宫人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春婵。”
“春婵,我且问你,我那妹妹是什么身份?”秦卿昂着头向前,没有放慢脚步,兀自问道。
春婵一愣,想了片刻,道:“娘娘是在问秦姑娘的位分?还是……”
“你都说说看。”
春婵道:“秦姑娘并无位分,只是陛下将她送回宫时,嘱咐着要好生照料……秦姑娘又有身孕,太医几次瞧了,说多半是为小皇子……陛下如今回宫,子嗣甚少,所以,宫里头多是在意的……”
“小皇子!”秦卿冷笑道:“谁说那肚子的种就是君翊寒的!”
春婵赶紧缩了缩脑袋,方才在一众女眷跟前,这位从南沧抢回来的皇后娘娘便直呼陛下的名讳,如今竟然还是直呼他的名讳……难不成,这位娘娘才会是陛下在意的正主?
要知道,陛下当初将秦姑娘送回来的时候,可是焦急万分,嘱咐上下好生照料的。原以为那位秦姑娘会是正主,没成想转眼间,陛下竟然跑去南沧将人家新帝的皇后给抢了回来……
这到叫后宫的墙头草不知道往哪边倒了……
春婵低着头,不解道:“娘娘此话,是什么意思?”
秦卿冷笑,停了下来,回身看向那被拥簇着行动极为缓慢的好妹妹,冷声道:“小桃儿,我累了,你告诉她!”
小桃儿见状,扶着秦卿,便厉声对那春婵道:“你们这些缺心眼的小婢子,且不说那女人没有位分,肚子里不管是谁的种都只能算作是个小杂种,怎么能唤作是小皇子……就算是陛下孩子,那如今这么久,竟都不封位分的?可就算是有了位分,那还能高过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个没眼力介,不知道自己捧着的是宝,还是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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