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好?”君翊寒看着昏睡过去的秦卿,眸光立时温柔起来。伸手细细抚上她的眉宇,为她擦拭着汗水。
“不好。”蒙雨看在眼里,只冷冷道:“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好?阿寒,你该全部告诉她!”
君翊寒跪在秦卿跟前,凝视着她的眉眼。真是可笑,唯有在这个时候,她的眉眼才是这般温柔的模样,全无凌厉之气息,好像不曾与他对峙过一般。
“也许,你们之间不会成为现在这般模样。”蒙雨叹道。
君翊寒苦笑一声,道:“告诉她?怎么告诉她,告诉她,你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自己血亲骨肉?告诉她,因为在她入通天阁之时,我便喂下那该死的毒药!她一直想要一个至亲血脉的孩子,可是我怎么能,断了她这么简单的念想?”
“那也无法。阁中早有此例,并不是你的错!”蒙雨叹道,“女子本就多情,倘若在执行任务时动了真情,为目标生下了孩子,那便会生出退离通天阁的心。唯有使用这毒药,一旦怀有身孕,若不早早堕了此胎,生出孩子之际,母体便会死去。这样,方可断了她们的念想。你这样做,并没有错。”
君翊寒深深沉了一口气,紧紧握着秦卿冰凉的手,不言不语。
蒙雨清楚得很,别人他倒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是对于秦卿,上次意外有了身孕,他便思虑的心焦力竭,以至于甚至想要护着她保住孩子,若然不是蒙雨及时赶到,别说秦卿的小命不保,就是他君翊寒,恐怕也会精疲力尽而死。
如今,再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竟还是一声不吭,留下孩子。只是此毒药别无他法,至少蒙雨是没有办法的。
三月为限,越是往后,秦卿会越来越疲惫不堪,直到生产时,估计都不会有力气生下孩子。因为那毒,已经深入骨髓,随着孩子的成熟,她的精力便会渐渐耗尽,至死方休。
直到秦卿微微转醒过来时,君翊寒才放开手,远远站开。蒙雨赶紧上前,为她把脉。只是秦卿毫无力气,不然一定会狠狠揍这蒙雨,什么为她保胎,全是骗她!
蒙雨看着她怨愤的眼神,不觉心虚,只是这脉象平稳,母子平安,便也就舒了一口气,对她微微一笑,轻声示意道——母子平安。
秦卿微微一怔,不敢相信。他刚刚是在告诉自己,母子平安么?
只是蒙雨再转过身时,已经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有些难过般叹道:“难题已经过去,现在只要将她腹中的死胎流出便好了。”
君翊寒这才松了一口气,淡淡看了秦卿一眼。见她目光有些呆滞,不禁心疼起来。转而别开脸去,不叫他二人注意到。
蒙雨忽地想着殿外的那些人,那些事情,便道:“毕竟今夜里还是你们的大婚之夜,阿寒,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也好。”君翊寒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往正殿而去。
眼瞧着那身影渐行渐远,蒙雨赶紧回身,拿过秦卿的手仔细把脉,道:“你如今是母子平安,只是,这也只是暂时的。后面,得看你的造化了。”
秦卿微微松了口气,蒙雨竟当真是在帮他,可是方才为何会那么疼呢,难道真的是在做戏给君翊寒看,让他相信不成?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禁一滴泪滑过她的眼角。
蒙雨有些不安,嘱咐道:“你既是要走,我也求你,请一定要放过回雪吧。我便直接告诉你,你既是要了这个孩子,便就要做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秦卿赶紧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蒙雨也不多说,道:“你体质有异,生产时,恐怕会凶多吉少!”
秦卿心中一沉,却也了然。她体质有异?难道是因为她借尸还魂,才会让自己的体质发生的变异。生产时凶多吉少,那时间似乎也足够了吧,她能留下这个孩子,便是最好。
V23 是非题
北启皇帝大婚之后,一个月不到,废后的诏令便传至四国各处。
那原本还是每个少女都梦寐以求的灰姑娘的梦境,她们都还未来得及回味就这么结束,而被生生打碎。
有人说,是因为到底是南沧国的人,前往北启就是为了获得北启的情报;
有人说,是因为一同前去充为质子的第一公子,原本就是谪仙公子的爱人,后来和他一同回到南沧国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北启皇帝阴晴不定,新娶之妇不及满月,便下诏废后。和他那位荒唐的父皇一个样子,新纳进后宫的美人,不及三日,便被下令逐出宫外;
还有人说,那位女子本和北启皇帝相爱是真,可是到底被质子谪仙公子暮回雪的风采所折服,以至于答应和他私奔……
总之,街头里巷,谣言四起。最多的便是说秦卿这个女人,就是喜欢质子这个身份,你看吧,君翊寒为质子时,她和他好起来,并且助他回宫称帝;后来做了北启皇后了吧,有和质子暮回雪勾搭上了,只是北启皇帝爱恋她至深,舍不得杀她,只好废后成全她与质子雪……
这样的故事,仿佛更叫人接受一点。
不管外间谣言是怎么样,只是在南沧国都沧都里,是绝对不会听见关于她们二人的任何消息的。甚至更有甚者,沧都的大街小巷里,都贴满了秦卿和暮回雪的肖像。暮澜修已经吩咐下来,只要看见形似貌似神似这两个人的,活捉或者当场毙命。只要提头来见,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根本不敢相信,君翊寒竟然敢走这一步棋,他是疯了不成!
春满楼的暗室里,秦卿正翻看着所有关于外面动静的信笺。暮回雪左右环顾,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相信那一个事实。
原来权倾天下的通天阁主月邪,便是君翊寒。如此一来,好像有些事情也都能够说通了。例如他一介质子竟可以忽然之间成为北启皇帝;例如失踪归来的秦卿可以毫无理由的为他所用;例如身为质子之时,他又常常来到这烟花巷,一待便是半月之余。
“卿儿。”暮回雪总感觉到秦卿眼底的怨怒,她在做什么,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清楚。
秦卿抬起头,看见他颇是憔悴的脸上,却有种莫名的欢喜,不禁笑问道:“怎么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暮回雪问道。
从他被君翊寒抓起来之后,足足有一个月他什么人都见不到。直到有一天,蒙雨前来,告诉他,可以与秦卿一同离开。
蒙雨神色不定,只是似乎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相信秦卿。
不要相信她,那他能够相信谁呢。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淡然一笑,随即便将蒙雨的话抛之脑后。若然她当真要利用他,来完成什么秘密事情的话,那么他也心甘情愿为她所用,更有甚者,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在某些方面帮助她,能有机会为她所用,反倒是件令他高兴的事情。
秦卿低下眸子,放下手中信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个月里被折磨得异常消瘦的容颜,缓缓道:“帮你。”
“帮我?”暮回雪一怔,不解问道。
秦卿点了点头,起身上前,伸手抚上他憔悴的脸颊,触手皆是冰凉。
“回雪,我帮你,夺回皇位,可好?”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带着少许莫名的激动,和报复的快感。
暮回雪心中波澜不惊,只是那么一瞬间的起伏也只是为了那抚上脸颊上微微冰凉的指尖,而她的话,他竟丝毫没有感觉。
尽管如此,他还是微微一笑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秦卿勾起唇忽而一笑,道:“回雪,我做你的皇后,可好?”
即便以为自己依旧会心如止水,可是其实不然。还是那么一下子,如同忽然而来的一股浪潮,击打着他平静而又淡然的心扉。潮起潮涌之间,他竟跟着忽上忽下,这一切来得太快,甚至有些不真实。
“我的皇后?”暮回雪呢喃着。当她即将嫁给暮澜修之时,他才第一次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甚至极为认定,一定要让秦卿成为自己的皇后,而这个前提是,他暮回雪必须是皇帝,南沧国的皇帝!
“恩!”秦卿点着头,转身拿过一封信笺,脸上满是骄傲道,“我要做你的皇后,那你得先成为皇帝才是!”
这他自然知晓,他接过秦卿递将过来的信件,上面写的竟然是南沧国每一个大臣的每一天的行程,甚至包括皇宫里那位天子!
暮回雪神色不定,心中满是震惊——通天阁,果真可以通天!
他看着手中的信笺,好看的眉头忽地皱起,道:“可,你知道吗,这绝非易事!”
当初的当初,他也曾有过这个的想法,甚至已经开始付出实际。可是,不是一样没能成功,甚至面对暮澜修的反击时,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秦卿似乎明白这一点,故而笑道:“当初的暮澜修纵然不得圣意,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况且你可知道,那个时候他和君翊寒的交易?利用通天阁的势力,他暮澜修才有机会在皇位上坐得稳稳的。尽得民心的你,才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这通天阁尽可以为我所用,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君翊寒知道吗?”暮回雪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会是君翊寒的计划,他能不仅不杀了自己,竟还能放了他,让他回来夺位?
“不知道。”秦卿回答道,却又低下眸子像了又想,继而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只是他交托与我的任务,我却有另外一种想法。”
暮回雪是何人,天下第一公子并不是明白无故就有的,他凄然一笑,问道:“他原先的计划,可是要借暮澜修之手除掉我,这样你就有理由一并结果了暮澜修?”
秦卿一怔,忽而上前捧起他温柔的笑颜,道:“是。可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暮回雪,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多我已经不能承受。从现在开始,让我慢慢地还给你,请给我时间与信任,好吗?”
暮回雪微微一笑,霎时温柔的阳光般,顿时温暖了秦卿晦暗的时光。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秦卿疲倦的容颜,笑道:“你若觉得实在亏欠我,便同我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是更好?”
秦卿撇眉,笑道:“才夸你聪明,怎么现在又犯傻了?”秦卿回身,将放在桌上的通缉令铺展在暮回雪的跟前,笑道,“如今这世上怕是都认识我们俩的这张脸了,你是要躲到哪里去?纵然没有这一纸通缉令,你以为通天阁,君翊寒会放过我们?”
暮回雪看着那通缉令上的两个肖像,一个绝美异常,一个风度出尘,不禁苦笑,“倒是我疏忽了。”
暮回雪紧紧凝视这那肖像之中的女子身影,继而问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能够让我们出去示人?”
秦卿挑眉,这倒不费事。且不说什么易容术那么高级的东西,但是化妆估计就足够。
暮回雪想起什么来,继而笑道:“此处是春满楼,我倒是记得,我第一次进花楼喝花酒,便是你拉着来的……”
“恩,可还记得你那狼狈样子?”秦卿笑道,的的确确是毫无防备的温柔笑意。
暮回雪也跟着咧唇笑道,“是了……只是那一次你忽然之间失踪,之后君翊寒大病,而你也招惹上了西玄的质子拓跋宏……”
秦卿捏着信笺的手一紧,那红色的信笺顿时出现一道指印,深深浅浅,像是抹不去的伤疤。
秦卿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夜里发生的事情!之后的时光里,她甚至一直都在怀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当初,君翊寒在这密室里,舍命为她驱走合欢的毒,却留下永远伤害着她的情毒。
只听暮回雪忽地又道:“春满楼,那这里应该离一个地方很近吧……卿儿,陪我一个地方吧。”
秦卿一怔,虽说他们如今是被全世界通缉的人,但是出现并非难事。只不过,她问道,“去哪里?”
“一个地方。”暮回雪眼底一丝伤痛流逝,唇瓣微动,道:“故人之地。”
秦卿低下眸子,将信笺收拾妥当,将一张红色的小信塞进衣服的隔袋里,才转身道:“现在外边估计已是深夜了,出去也无妨!”
方出了春满楼,秦卿就有些后悔起来。纵然是深夜,可身边仍旧是人流如潮,谁叫这里是春满楼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灯火如昼,车水马龙。
秦卿无语一笑,见暮回雪一样凛着脸色,不觉更是好笑。幸亏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钻温柔乡的男人们,都不怎么是关注时事,要那几个赏金之人。
虽是如此,秦卿还是踮起脚尖,将暮回雪身后披风的大围帽子戴好,一下子便遮住了他半张俊脸。准备就绪,秦卿一甩暮回雪的玉骨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明眸,笑意深深。
虽是深夜,寒气颇重。可到底是在那密室里待得太久,如今呼吸到这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秦卿边走边问道:“回雪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就在这附近。”暮回雪卖着关子,伸手便牵上秦卿的温柔的手,轻轻捏在手心里。
春满楼越往外围走,人也就忽地稀少了许多。他领着她又转过几家已经打烊的酒楼,面前忽地开阔起来,只见一株相思树,静静立在月老祠前,不悲不喜。
秋风将去,北风将至,那相思树依旧枝繁叶茂,似乎并没有要凋谢的意思。它静静守在月老祠前,枝桠上挂满了求姻缘的红绳,随风摆动,如影如灼。
那被暮回雪轻轻握在手心的手微微一动,他心一紧,紧跟着手也紧了些,生怕她又会想当初那样,在这相思树前,挣脱出自己的怀抱离去。
秦卿脑海里忽地想起一个人来,泠然孤寂的身影,执着一把剑,负手在此等候。
“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秦卿语气有些清寒,像是沾染了这夜里的露气。
暮回雪抬首看着这颗美丽的相思树,眸光往下,盯着那树下松软的泥土,道:“这里是别人的月老祠,却是我心里的剑冢。”
“剑冢?”秦卿皱眉,忽地想起什么,却又不敢确定,“是谁的冢?”
“剑无心。”暮回雪淡然道,“呵,我也是之后很久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名噪一时的剑侠,剑无心。”
暮回雪说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才放开她上前蹲下,轻轻拂起一把泥土,缓缓道:“我想君翊寒若是那月邪,你便是那月姬,可对?”
“是。”秦卿也跟着上前,面对着这株相思树,席地而坐,缓缓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是怎么见到他的,又如何得知他被埋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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