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暮回雪离开之后,秦卿安生一会儿,便瞧见桌案上一封红笺。
秦卿一怔,伸手拿过,方要打开,忽地身边一抹青衣飘动。秦卿也不仔细看,便知道是谁,这些日子,青衣算是帮了她好些忙。
青衣死死地盯着秦卿隆起的肚子,颇是落寞道:“你可知道,通天阁里的女人,从来没生下孩子的情况……传说中是有一位,可惜从来没有见过她……”
“恩?”秦卿正翻看那红笺,顿时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你带来的?”
青衣瞥了一眼,道:“不,是主上让我给你的。”
秦卿微微皱眉,主上……真是陌生而熟悉的词语。再翻看信笺,上面记载着西玄与东晋之间的用兵部署。
“他会这么帮我?”秦卿敛眉,疑惑道。
青衣淡淡叹了口气,摇头道:“秦卿啊秦卿,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让你回国,让你帮助暮回雪称帝,还帮你抵御外敌,你就当真瞧不出来,他的心思吗?”
“他的心思?”秦卿冷笑道:“好像你们谁都知道他的心思,唯独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一样。我只问你,他可晓得,我肚子里孩子已有七个月的事实?”
“这……”青衣垂下眸子,摇头道:“应该不会知道,毕竟蒙雨吩咐我千万不要说出去。”
秦卿点头,道:“我的肚子,也只有后宫里伺候我的宫女知道,前朝之上,不一定有人知晓。只是这事瞒不住,当初他让我留下孩子,才答应让我走。如今倘若他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反戈相向?”
青衣脸色一沉,“反戈也罢,这部署图我已经给你了,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的造化。我也不明白你和主上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真心不愿意看到你们对峙的那一天。”
言罢,青衣浮动,缓缓穿过大殿长廊,远远地离开去。
秦卿紧紧捏着那红笺,眼底全是西玄东晋国的兵力部署与策略,心底里却渐行渐远。这些日子颇是安乐,可是渐渐疼痛的全身,似乎又在告诉她,她的好日子不远了。
将士出征那天,暮回雪送军千里。秦卿也跟随其后,只是宽大的马车终于还是陷在雪地里。当着众位将士的面,秦卿拥着貂裘,挺着大肚子下了马车。众人尽皆瞠目,个个脸上红彤彤的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秦卿眼眸深深,紧紧盯着行军之中的左先锋。
此人秦卿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与自己颇是有默契的通天阁兄弟白虎。因着担心军士久不作战,难免生疏,再者白虎与秦卿很是交好。前夜里秦卿已经将密函交与白虎,想来此战,若是君翊寒当真想帮她,那胜算,自然多了好些的!
暮回雪执着秦卿的手,激动地望着众将士,在茫茫白雪中,只有风声,和他们的喘息声。
秦卿深深呼了一口气,战争从来都是如此。眼前一个个年轻健壮的好男儿,经过战事的洗礼,该是变得更加坚定而勇敢。
送军之后的第三天便传来捷报,大军行至边门关,好像早就知晓有敌军过处,立时迎战,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赢得首战。
得到消息的时候秦卿正躺在床上熟睡,暮回雪大喜过望,正小跑着过来告诉她,却见她睡意深沉。当下便坐在她身边,只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般安静的容颜,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他凝视着她,忽地心中一颤,这般安静的容颜,叫他有些不安心。他赶紧伸出手,伏在她鼻翼之下,细细探寻。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探寻不到她鼻尖的呼吸,暮回雪脸色骤变,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再上前细探,那指尖都竟是颤抖着。他屏息探视,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出错。
可是,足足到他自己憋不了气的时候,那指尖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卿儿……卿儿!”暮回雪一把抱起秦卿,紧紧地抱着她,不住地唤道:“卿儿!你醒醒啊!”
秦卿似乎睡得太久太沉,她好像是感觉得到有人在她身边叫唤。可是她真的很努力想要醒过来,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好像依旧睁不开眼睛。
耳边的呼唤声一阵高过一阵,她心里也急得不知所措——她是快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忽地一阵钝痛,秦卿立时睁开眼来,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耳边全是暮回雪的呼喊声,“卿儿,你还好吗?”
秦卿微微清醒过来,脑袋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噩梦般十分不舒服。可是她深深地呼吸着,笑道:“我不过睡得有些沉,你紧张做什么?”
看着她好像没事儿人一般笑着开玩笑,暮回雪心中冰寒一片。他不明白卿儿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他清楚的很,她睡成这般绝不简单!
暮回雪轻轻搂着她,拥她入怀中,轻声道:“你刚才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呢!”
秦卿皱着眉头,方才的痛苦感觉她如今确乎是记得的,可是她似乎也没有办法,好像日子越久,这样的情况持续的越是长。心里也生出些丝丝密密的感觉,有一个恐惧,一种害怕的情绪。生怕越往后,越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秦卿抬眼,正瞧见暮回雪惊愕得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苍白面容——这个呆子,她要是当真没醒过来,这个呆子不定怎么办呢?
那个他呢,可会伤心,可会难过?
秦卿气息平顺之后,才抚上他皱起的眼角眉梢,笑问道:“你过来便是看看我有没有睡死过去?”
“别乱说!”暮回雪赶紧伸出手捂在她的唇瓣上,忽地唇边一丝笑意,道:“行军第三天,就传来大捷,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的确是好消息。秦卿知道,那信笺上已写明三日后,边门关有敌军驻扎小憩。她只当做是一种试探,不曾想,这机密会这般准确。
边关大捷,是件好事。
秦卿兀自起身,忽觉得浑身松软,不得力气,她忍住难受的身子,笑道:“这是好事,你该高兴。”
“见到你这般我还怎么高兴得了?”暮回雪紧皱眉头,无奈道:“可惜请遍了名医,都说不出你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别的女子怀有身孕,也不似你这般啊……”
秦卿心中有数,却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便笑着安慰道:“我没事,不过是这些天有些多虑,所以睡起来便有些沉。你别乱想,倒把我吓得,好像我有什么事一般!”
暮回雪淡笑着点头,溺爱看着她,道:“好,只是以后你要休息,也一定要让小桃儿她们在身边伺候着!”
“恩。”秦卿点头应道。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叹息,高兴此次战事恐有定论,叹息得是,算算日子,临产将近……就像蒙雨说的,她若能挺得过去,那是她的福气!
V25 命悬一线
雪色泠然,雪化时分,是最冷的。
小桃儿甚至觉得,秦卿身子的寒意怎么捂都捂不热一般。身边置了两顶火炉,手上还捧了小暖炉,可那脸还是寒冷苍白着,那手也冻得通红。
小桃儿正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弄,才能让主子觉着暖和点。外边便来了个宫人,在门口不敢进来,只小声道:“启禀皇后娘娘……”
“有什么事倒是说啊。”小桃儿左等都没听见那宫人说出下文,见秦卿闭着眼不说话,便赶紧催他。
那宫人低着头道:“娘娘,李皇后……”
“什么李皇后!这后宫里就只一位女主子,便是咱们这位皇后!”小桃儿厉声提醒道。
秦卿深深沉了一口气,道:“是李素婉吧,她怎么了?”
暮澜修一死,便被宣为废帝,那李素婉也便是废后。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出宫,便就一直住在后宫偏殿里。只是她身份特殊,平时也不多出来,反倒将她忘记了。
那宫人点着头,道:“是李素婉……她昨夜里一直鬼叫,像是发了疯一般。今早上便求着要见娘娘您……”
“见我?”秦卿睁开眼来,见那宫人神色恭敬,倒是在说真话。
宫人回道:“是的。原本她说什么,奴才只当做没听见,只是,今早上,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执意吵着要见您,奴才无法,只好前来。”
“找个太医去看看呢?”秦卿冷冷道。
“太医来见过了,神神叨叨已经有好些时候。”宫人回道,“昨日里,云公主倒是去见过一次,之后那李素婉便嚷嚷着要见您了。”
云公主?暮澜修虽被废,但是暮云儿究竟还是个孩子,依旧保留公主位分。先前因为不允西玄的婚事,也才叫西玄此番与东晋联合挥军南下。
小桃儿闻言,微微一怔,转头道:“云儿一直与奴婢好着呢,昨天下午的确没见着她人。可是她去找李素婉做什么?”
秦卿垂眉,叹了一口气。那暮云儿之前对她倒是可意的很。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些风言风语,近些日子对她,倒是越发清冷了。
想来也会是李素婉对她说了些什么,才会叫暮云儿对自己有偏见。
秦卿沉了一口气,叹道:“她想见,便见她一面吧。”
“主子,你如今的身子!”小桃儿急忙道,“若是要见,就把她请来吧。”
秦卿懒懒道,“不必,我倒想四处走走,不然越是这样藏着掖着,我倒越是不舒服!”
雪后初霁,一路而去,中间都扫好了一条小道。秦卿只叫小桃儿搀扶着,也没觉得多不舒服,便选择步行过去。
“主子,你的手这么冷,可要再加些衣物?”小桃儿问道。
秦卿忽而想起自己穿的不少,可手心还是冰凉,便道:“不必了,穿多了反而累的慌。小桃儿,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手冰凉,浑身冰凉。可我却觉得不冷。”
“这浑身都冰凉了,怎么不冷?”小桃儿疑惑道。
秦卿垂眸,道:“就是这样,你看那些小宫女冻得直发抖,可是我虽然手是冷的,可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可是病了?”小桃儿赶紧道,满是担忧道,“这般体寒,对孩子也不好!”
秦卿默然一怔,心里不觉担忧起来,难道这孩子会像君翊寒一样,生来就会身中寒毒?
正思量着,便来到了李素婉现在所居的冷宫。
雪地铺满,倒是一点也没有打扫过。李素婉无人问津,谁都当她是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秦卿微微叹息,小桃儿赶紧唤过另一个丫头来搀扶着,前头有人上前扫雪。秦卿这才有地方落脚,等到了屋前。竟是的的确确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时而哭诉,时而欢笑,时而又破口大骂,时而嘟囔着不知所云。
秦卿不觉皱眉,难不成这李素婉,确是疯了不成?
有宫人上前开门,甫一打开,里面阴冷潮湿,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极重。秦卿不觉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在门外站了好一阵才踏步进去。
只见那李素婉头发凌乱,只穿了单薄的夏衣,坐在地上发着呆。门外的刺眼的亮光忽地闯进,让她一阵眯着眼,回不过神来。
“是谁?”她淡淡地问道。那语气让人一阵恍惚,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发疯一般。
秦卿不觉走近,想要看清楚她的眉眼,忽地她倒是一抬头,着实把秦卿吓了一跳。
原本那娇美动人的俏脸,如今满是污泥,尽是苍老。好像一下子,从一个二十几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四十几的大婶。
秦卿半张着唇,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身边宫人道:“自从先……废帝死后,她就变成这般了,没下雪的时候会跑到外边捡泥巴吃,下了雪,便舔雪吃……”
“你们也不制止吗?”秦卿忽问道。
宫人低眸道:“她要发疯,哪里是奴才们能制止得了的。”
秦卿方想走近,忽地身后门被人关上,屋子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只听见身后的宫人吓得叫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身边扶着她的小桃儿指尖紧紧握着自己,小桃儿声音满是恐惧:“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奴婢怎么头晕……”说着,那手忽地一松,便听得身边咚的一声,没了任何声响。
秦卿兀自镇定着心神,身边人尽皆倒下,连她都有些头晕。难道是方才那股奇怪的味道……
“是秦卿吗?你来赔我来了?”李素婉那平淡而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卿脚底一软,堪堪跪坐在地上。只是黑暗里瞧不见任何身影,她脑袋有些沉,只是紧紧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
“啊,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她来了,我把她叫来了啊,有什么愁怨,你去找她!”李素婉语气里满是恐惧,似是爬着躲到了旁边。
秦卿神识不定,只瞧见黑暗中那一抹忽然亮起的光芒,照印在那张小巧而可人的俏脸上,暮云儿带着浅浅的笑意,脸上酒窝深深,一派的天真纯然。
“终于把你骗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就等不及了。你和李素婉都不是好人,她从小就逼着我不让我说话,让我装成哑巴,骗我说话会死人!哼,我以为你会是好人,可是,你也不是!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恨你,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暮云儿笑着说道,她瞧着秦卿似乎神识不清了,笑道:“出来吧!”
说着,只见屋子里的一堵墙忽地一开,趁着那刺眼的亮光,秦卿依稀看见身边的小桃儿沉睡的脸庞。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还怀疑过小桃儿。
只见进来三个男人,摩拳擦掌道:“多谢公主成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我西玄国才会损失那么多员大将士兵!公主大恩大德,我们西玄绝不会忘记!”
暮云儿拿着烛盏,笑道:“不必言谢。快将她带走吧。”
秦卿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容,便忽地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一般。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好像沧海桑田,好像过眼云烟。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的时候,却还是忽然之间恢复了神识,不过这一次不是正常入睡,而是中了迷药。所以她脑子便更沉重了,好像有一整块铅在里面一般。
迷迷糊糊之间,身边的人似乎未曾觉察到她的苏醒。
只听得其中一人嚼着肉食,边道:“这都几些时候了,这女人竟然还没醒,别是死了,届时如何同暮回雪谈判!”
“娘的,要是她死了,老子也要谈判,不然暮回雪连尸首也别想得到!”另一个啐了口唾沫星子。
秦卿微微睁开眼,一入眼帘的便是帐篷一般的墙面,还随着风鼓动着。秦卿一凛,难不成她被人掳到西玄的军营里来了!
她微微抬起的眸子,瞥了下周围的环境。的确是身着貂皮的两个男人对坐饮酒,上首更是一位首领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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