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动作,墨魂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的手,抓紧,“我不会娶展舞,上辈子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展舞,不好么?”不知怎么,他这话虽然是为了我,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你今天躺在这里,可是展舞救的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管,死也不行。”
死也……不娶我?
“夜,我找了你好久,从记得你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找,找得都快成疯子了……”
忽的记起白天墨魂的那句我可以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爱,虽然明知此时墨魂是神智尚未恢复,连我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大概除了前世的那个夜连展舞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但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我很不爽!
“那展舞,杀了便是!”
杀了展舞?
“你不记得展舞,记不记得夜瞳?”是不是为了“夜”,连夜瞳也要一块儿杀了?
“夜瞳……夜?怎么了?”
居然是一脸迷茫。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下,顿时安静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连夜瞳都不记得?!
隔天早上,还在用早餐的时候,墨魂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我的病房,身后是显然被丢到一边追着他跑的医生护士。“夜!昨天,昨天有没有人去过我房里!”话才刚落,人已坐到了我床边,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有,”我抬头瞥了眼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喜,正色道,“很多。”医生,护士,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进出他房间的人多了去了。
“那晚上呢?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
那个展舞,杀了便是,是出自你口吧。我扫了眼他一脸焦急,还是咽不下心里的别扭,赌气埋头喝了口粥,淡道:“我记得你的警觉性和反应力可比我强。”如果展舞我不是你记挂着的夜呢?你是不是会如昨晚所说,杀了从小相伴的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脱力般,墨魂渐渐放松了身体,伸手揉了揉额,眉头紧锁,“每次做梦,醒来都只记得一点,却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
眼见墨魂越说呼吸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不由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生怕重蹈昨天的覆辙。
“墨魂,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以把笑看生死游戏人生的他逼成这般脆弱模样?从第一次见着他,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可以拨断他某跟绷紧的弦让他彻底失控。如果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躲得过索魂的狙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暮。
墨魂一震,定定地望着我。
我勾起一抹笑,朝他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懊恼地埋下头,伸手抱住额头,终于开了口,“一年前爆炸后你昏迷,我逃了出来,然后开始做莫名的梦,断断续续,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刺激过度,梦境虽然不完整可梦越来越真实,……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墨魂是梦,还是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梦……然后我开始找梦里的那个人爱着的女子,可梦里的人没地方找啊……我找不到,到后来,我分不清我和他了,梦却越来越伤痛,痛得每次醒来都想杀了自己……”
“墨魂……”
“直到有一天,我梦到她倒在火海里,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第一次被索魂狙杀重伤,然后,第一次记起了那个人死……真的存在前生今世!可我,找不到上辈子错过的人……”
墨魂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房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沙哑中带着停顿的嗓音是否可以理解为哽咽,却清楚地看到墨魂的肩膀不可遏止地颤动。
这一年,他就是纠结在上辈子痛苦的回忆里,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么?已经到了被刺激到就会精神负荷不了崩溃至晕厥的地步?而我,却一次次挑拨他的极限……
“我想过忘记的……你醒了后我好高兴,你的婚约让我很欣喜若狂,可我的心不见了……我不想你嫁给一个疯子!夜,对不起……”
“不要说了!”再也看不下去墨魂忍耐到极致的痛苦表情,我一把扯下他抱在头上的手,逼他和我正视,“对不起,对不起,该赎罪的是我,是我硬要来的情缘毁了你两辈子……”第一世,扔下暮一个人独赴黄泉,第二世害得墨魂痛不欲生,都是我强求的罪孽!
“夜?”墨魂惊讶得瞪大眼。
“对不起,暮,此生,就算你想忘了前生我也不放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伤他这么深换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得开手?暮!
“你是!你是……”墨魂猛地拉起我,眼里霎时红得渗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没有意义的两个字。
“暮,对不起,祭风教那次,扔下你。”才有了两世的痛苦。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是你……”
墨魂的手扬起,似乎是不敢触碰不知放到哪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腰上,渐渐环紧。隔了千年的叹息幽幽地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是颤抖的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
埋首在他微微发抖的怀里,依稀看到的是千年之前分别的那片归去花。
一句是你,像是当夜里那阵转接的风,漫天飞花逝,席卷了过往一切。喜乐哀愁,皆不过一句话勾销。随着这一拥散了,碾成尘,化作烟。
“青暮,赌约最后一个问题我撒谎了。”闷在怀里的闷闷一句。
环在腰上的手一紧。
“我忘了赌注是什么了。”继续闷。
腰上的手继续加紧。
半晌,头上传来一句得意轻笑。“那就是说,随我怎么改,对不对?”
随你怎么改,又何妨?
我还怕你不成?
魂归故里
“不要告诉我,那天你和我一起葬身祭风教!”
平静下来,一直牵挂着的漏洞也被记了起来。我的记忆停留在那燃了火的房梁砸下来的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记得最后一眼,是暮冲进火场的身影。
“冲了,但没死成。”墨魂粲然一笑,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红晕,含笑朝我望了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床头抱我进怀里,满足地蹭了蹭,活像是冬日里碰着阳光的猫,“我慢慢给你讲,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记着。”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得跨越了千年。
原来当日暮并未回离殇阁,而是就近去摘星楼找了若帮忙,回来时看到圣殿大火就冲了进去。火并没有完全烧毁圣殿,而是被若带来的一干手下扑灭了。那场火,唯一的伤亡是不知为何失踪的心儿,其他人,都没有死。
“包括我?”我惊讶地打断,“我是说,楚昕舞?”怎么可能!
“嗯,”墨魂轻轻应了声,稍稍加重了怀抱力道,“你没了神智,像个孩子,安静地陪了我五个月后,神衰而亡。那个,支撑的应该是楚昕舞残留的神智吧。”
楚昕舞么。一时间,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青月痕终究掌管了祭风教,软禁流絮,将祭风教向来相互牵制的两股势力合二为一。江湖传闻,青月痕收了流絮唯一的弟子为义子,扶他登上祭祀之位。挟年仅十岁余的少年,独揽大权。
墨衣同若回了摘星楼,三月后嫁了若成了楼主夫人,协助楼内事物。夫妻携手执掌大权,是为人中龙凤江湖佳话。
心儿在火场里失了踪影,遍寻无处。
江湖不是说书,好人坏人未必有报应。若一千年后还留了某人的名,只能说即惨死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那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是现实,容不得谁人不甘。
江湖本该如此。
听墨魂慢慢道来,对我来说一个月前的事,现在听来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发生在千年之前,是一个很远很远,关于一个陌生的前世的故事。只觉得遍体泛凉,生怕眼前的人儿也像记忆里的那些人,再也找寻不着。于是突然了解了墨魂记起前世之事为何会精神崩溃。换了我,明明前一晚还触手可及的牵挂突然成了梦,连找寻的机会都没有,成了再伸手也触摸不到的幻影时,只怕早就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你记得墨衣,为何不记得墨衣身边有个我?”突然发现的漏洞。
“我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直到刚才。墨衣的事是刚刚记起的。”墨魂皱眉,“如果能早点记起所有的事,就不会……”
“对我来说,能遇见你,多晚都感激上苍。”
抬头,微笑。
等着他温暖的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容不得我有半分的躲闪。所以,那天下午那人出现在我病房时,我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满,有的只是倦怠与惘然。
这倦怠,可是积累了九年。
“小舞,墨魂,”那个人进了门,淡笑着打招呼,手上竟还拿了束白色的花。见我和墨魂都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是紧张?“小舞,我记得你爱穿白衣,这花……”
白色的花,紧张的神情,你在期待么?
“没有花瓶。”似乎是哪次我气恼这残废的腿,一时愤恨砸破了。话毕,见那人脸色一暗,顺势要将花扔到垃圾桶,我出言阻止,“你,拿过来给我。”这么干净的花,脏了可惜。
闻言,惊喜染上那人的脸。他急急走到床前,小心地将花塞进我怀里。
“爸爸。”趁他低头的空挡,我不轻不重唤了声。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小舞……你,叫我爸爸?”
不明白,怎么这种表情,他不是该高兴么?“你喜欢我叫父亲?”所以觉得怪?可记忆里,似乎向来管他叫爸爸,难道是我记忆错误?
“不,不是!爸爸是太高兴了……”
不是就好。
“墨魂,推我出去,闷。”外面阳光正好,心有些痒。
“好。”墨魂把我抱上轮椅。眼光扫过我的腿,抿了抿嘴,阴霾一闪。
我朝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手。今天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我不该强求的。虽然不会走路让我很不习惯,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还有墨魂相伴,足矣。“走了。”
出门的时候,依稀听到父亲在身后说了什么请了国际知名的专家为我治腿,可惜我的心早飞了出去,没有在意。什么专家,管他呢。
“墨魂,这个,”犹豫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是百合还是,菊花?”我不认得花,貌似探病的白色花儿最常见的是这两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似乎看到墨魂的眼角有些抽搐。怎么了?
“闭嘴!”
厄?这话出自墨魂?“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疑惑望去,又被墨魂瞪了眼。
电梯才抵楼下,便瞧见一大群人围着张床,医生护士和路人吵成一团,场面很是混乱。
“这还有没有人性!人家一小姑娘躺在这里,你们居然不救!还是医院吗!国家养你们干嘛!”
“她没有缴纳住院费,而且没有监护人,按照规定不能收留!这不是医院可以做担的责任!”
“怎么了?”我回头问墨魂。
墨魂上前看了会儿,回来道:“好像是个孤儿出了车祸,没有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事主又跑了,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不肯救治。”
“刚才那个段医生说过会救!你们就让她在这里躺会儿好不好……”大概是医生护士嫌女孩躺在门口有碍院容,想挪开她,人群中有个女人带着哭腔喊出了声,“求你们,等等段医生……”
“段医生是哪个?我们院里有这个医生么?”护士中有个轻声问。
“段臣,就那个展老板请来给他宝贝千金看腿的……”
“你们,走开!我会走,不用你们推!”
突然响起的愤懑的声音,该是那个撞伤的女孩,似乎伤的不重?不管怎么样,听声音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胆量,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医药费我来付!”
扬声一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缝儿,直到女孩所在的床。
女孩一身脏兮兮的衣衫,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却漆黑发亮的。看到墨魂后眼睛突然迸射光芒,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半走半爬地到了我们面前。
“暮?”她道。
终于看清她的脸,我失声惊呼:“心儿!”她竟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心儿激动地抓紧我的衣袖,终于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段医生来了!”
人群中有人伸手指向我身后,我回过头忘去,顿时失了神。
白衣,眼镜,温文儒雅模样。见我回头,笑得风淡云清。
莫道人生无相逢,话别一曲,断肠处又有几何?回首,忽觉得时间像是被抽空了的灯笼,满是光亮,抽了空气却是这端直抵那端,中间什么都没曾留下。
莫冥非。
真的是你么?
“展小姐?”他稍稍上前几步颔首,“你好,我是你的医生,段臣。”
“我叫……楚昕舞。”小心地观察。
“楚昕舞?很耳熟的名字。”段臣微微思量,突然笑出了声,“早就听展总说过他有个女儿俏皮得很,才见面就想欺负医生了?”
莫冥非,他,竟然不记得么?
失望地低下头,却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记得我又如何?我可以给他什么吗?也许,这样最好,最好。
墨魂拍拍我的肩,握紧。我知道他是想鼓励我,便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都说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也许别离最苦,相逢是缘。但若抽去苦让我一个人来藏,是否是最好的结局呢?
“展小姐,你是否去过英国?总觉得,很眼熟。”
段臣蹲下身,替我整了整就要滑下的毛毯,和我平视。望向我的眼很纯净,不比莫冥非的深沉,却有着同样纯粹的光。盯着盯着,伸了手,探向我的脸,神情突然带了恍惚。
“我没去过,向来在山间养病。”这是父亲替我安排的托词。
“那就是缘分了。”段臣反应过来,一击掌,“我是不是该道声这位妹妹好生眼熟?”
缘分?
害人的缘分么?
“我叫展舞。麻烦你了,段医生。”
从此展舞不再害你,冥。
你有你的日子要过,这世,展舞注定也不能补偿你。和我走得近,只会害了你。
“不用麻烦,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该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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