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费那个脑筋做什么,”钟离疏一脸不以为然地道,“直接按着他们各自的阵营给他们安排座次也就得了。”
林敏敏道:“这可不行!同一阵营的人坐在一起,很容易只议论同一件事。万一叫旁边不同阵营的人听了什么不高兴的话,这两桌人再喝点酒,这酒再一上头,可不就容易闹出什么事来?”
“闹事?!”钟离疏一眯眼,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家里闹事!”
林敏敏看看他,忽地一抬眉,笑道:“是呢,我都给忘了,咱们威远侯可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呢!这脾气,谁敢惹?什么任性霸道都是小菜,最要命的,是这报复心……”
她的调侃还没说完,钟离疏就竖起了眉,一把把她从椅子里抱起来,呲牙威胁道:“好啊,居然敢这样编排你丈夫!看来我不好好报复报复你,倒白叫你说了这一场!”说着,就把林敏敏往床上一丢,虎啸着扑了过去。
笑闹了好一阵,林敏敏才推着他的下巴道:“万一真有人闹事,也许别人会说是闹事的人失礼,可也许就会有人挑刺,说是我们府里待客不周才闹出事来的。朝堂上的事我不懂,我也没法子帮你其他的忙,但至少我可以守好这个后院,不叫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
其实并不是林敏敏不想了解朝堂政事,而是钟离疏有意把她和这些事给隔离了。从他们还在长宁时,他就是这样,每次出去做些什么,回来后不管林敏敏怎么问,他都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来不肯透露半分,偏他自己却喜欢缠着林敏敏问个不停,非要把她这一天里做的事全都了解个透彻才肯罢休。
这种“症状”,在回到京城后,就变得更明显了。
显见着这钟离疏在朝堂上是个受重视的,几乎打从他上朝的第一天起,他似乎就一直很忙,经常会拖到很晚才回家。每次林敏敏问起,他都只轻描淡写地说他是被皇帝、被太子、被兵部,或是被什么大臣留下说话了,至于说些什么,却是分毫不露。但从他那变得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林敏敏还是能感觉得到,这朝中似乎是有了什么麻烦事。
如今林敏敏也算是摸透了钟离疏的禀性,知道他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到了京城后,盯着他问了两回,见他不肯说,林敏敏就改变了策略,干脆什么都不问了,不管他脸色看起来怎么不对,她都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只照常拉着那几个孩子说笑玩闹。
这天,钟离疏倒是回来得早。虽然明明看着他一脑门官司的模样,林敏敏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跟他讨论着孩子们上学的事,“总不好耽误他们的学业。”她道。
钟离疏不说,不过是不想叫林敏敏接触那些黑暗面罢了,却不是不想林敏敏来关心他。相反,每天在外面斗智斗勇,回到家,被林敏敏围着问长问短,可以说是他一天里最为放松惬意的时刻。偏她碰了两回钉子后,就忽的改了态度,对他不闻不问起来,就算他很明显地在脸上挂出一副“你关心我一下吧”的表情,她也仿佛没看到一般。这顿时就叫他不满起来。只是因为有孩子们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应着林敏敏的话道:“明儿我找芃哥儿帮帮忙,给他们介绍个好些的先生就是。”
卉姐儿一听就叫道:“我不要在家上课!我要跟艾娘一样,去世祖爷创办的那家杏林书院读书!”
宝哥儿也道:“我也要去杏林书院。”
安姐儿其实并不知道这吉林书院是什么,但看到哥哥姐姐都表了态,她也跳起来叫道:“我也要去!”
钟离疏斜眼看看这三个小布丁,“这杏林书院,可是全国最好的书院。你们觉得你们能考得上?至于你这个小不点儿,”他抱起妹妹,故意拿胡茬扎着她,笑道:“人家书院可不收你这个年纪的奶娃娃,我看你还是乖乖去坊间的童稚院玩两年吧!”
当初世祖皇帝曾信心满满地在全国建起从幼儿园到大学的阶梯式教育体系,可许是受时代的局限和生产力的约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叫自家原可以变成劳动力的子弟,去学那些他们认为已经超出实际需要的知识的。因此,渐渐的,除了可以托养幼儿让大人安心工作的童稚院,和叫孩子们不变成睁眼瞎的小学院外,这中学和大学很快就成了一个个没有生源的空壳。无奈之下,穿越帝只得和这个时代妥协了,重新启用县学府学,而将他的教育理想转移到私人办学上——这杏林学院就是这么办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林敏敏看了钟离疏一眼,扭头鼓励卉姐儿宝哥儿道:“我们总要试试才能知道能不能考上,对吧?”
见她站在孩子们一边,钟离疏这小气鬼心里顿时又是一阵不爽。
晚间,回了房,他终于忍不住腻着林敏敏,将原本不想告诉她的那些争斗,那些叫人厌恶的事,全都如倒豆子般哗啦啦地说了个痛快,又愤愤道:“世祖爷在世那会儿,朝廷的风气是何等的开明开放,如今这大周变得越来越随遇而安,越来越只看眼前的那点利益。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又要变回前朝那种闭关锁国、明明落后于人,一个个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什么泱泱大国的可悲模样了。”
林敏敏用力拥紧他,忍不住也跟着叹息一声。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虽说穿越帝给这国家带来了很多变化,可某些如同刻入民族骨髓的东西,却是根深蒂固到难以改变。从年鉴就能看出,当年开国之始时所设计的那些制度,其中有许多都没能传承下来,而传承下来的那些,有许多又已经被人篡改得面目全非,就算是穿越帝重生,怕也认不出那是自己当初所设计的制度了。
抚着林敏敏的长发,钟离疏又沉默了片刻,才以唇贴着她的额道:“敏敏,很有可能,我得出使一趟西番。”
林敏敏一惊,抬头望向他。
他叹了口气,“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大周商船在西番屡屡遇袭的事。英法两国都不肯承认是他们所为,还说这是对方假冒他们故意陷害。太子殿下认为,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英法两国有意想要把我大周也拖进这场战争。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我查过,出事地点并不在英法两军对峙的海域,且两国眼下都还没有正式开战,没道理会选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去攻击大周的商船。而如今朝中诸位大人,要不喊着放弃西番,要不叫着起兵报复,可要叫我说,这些人就没一个是真心替大周着想的,他们更多的是想利用这件事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向皇上建议,最慎重的办法,就是派人走一趟西番,去看看那位女王和那位篡位的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是……”
他顿住,嘴唇再次贴上她的额头。
虽然他的话没说完,林敏敏却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她。
“你在担心我吗?”她抬头看看他,笑道:“你忘了?我说过的,我知道我是嫁了个军人。军人有军人的职责,你只管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就好,至于我,我也会做好我应该做的。”
二人又默默依偎了一会儿。到底是新婚才不到两个月,扭着钟离疏的手指,林敏敏忍不住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又沉默片刻,钟离疏才道:“是不是派我去,还没定呢。”
这纯粹是在安慰她了。林敏敏抬头看看他,忽地伸手拨过他的下巴,笑道:“不是我说,整个大周,除了你,还有谁更了解西番?不派你去,那才是皇上知人不会用呢。”
钟离疏却并没有附和着她微笑,又沉默了片刻,他才道:“虽说这是国事需要,其实我自己也有我自己的小算盘。替你请封的折子,我打算明天一早就递上去。如果这次我出使顺利,想来就不会出现老太太说的那种情况。”顿了顿,他亲着她的发际道:“那天你说,你会守好后院,不叫人有可趁之机,那我也要守好前院,不叫人有污辱你的机会。”
靠着他,林敏敏也是一阵沉默。半晌,忽地抬头道:“你是去出使,应该可以带家眷吧?”
钟离疏的眉忽地就是一皱,道:“不行!”
“为什么?”林敏敏也跟着皱起眉。
“海上……”他忽地顿住。
如今这二人也算是心意相通了,他的停顿,顿叫林敏敏明白,他那没说完的话,是指这海上行船的风险。她的脸色忽地就是一变。
见她脸色变化,钟离疏的手忙安抚地在她背上来回轻抚了两下,道:“你别担心,我可是十四岁就上船的老水手。再说,那边正在打仗,带着你真不方便。”
他蓦地想起什么,伸手从床头拿过一张纸,递给林敏敏道:“请客的名单。我重新修改了一下,”又冷冷一笑,道:“我改主意了。老子又不想做这朝官,管他娘的什么派别纷争。老子请客,就只是想要告诉大家一声,老子娶媳妇了,凭什么叫人吃我的喝我的,还要叫老子看他们的脸色?老子不乐意了!”
他一口一个“老子”,这十足的兵痞样儿,顿时就叫林敏敏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冲着吴晦明他们怒吼的模样来。
“可是,”林敏敏忙道,“赵芃那天说……”
“他?!”钟离疏冷冷一哼,“他不过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罢了。”
林敏敏看看他,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她早就注意到了,与其说钟离疏是“忠君”,忠于皇帝和太子,倒不如说他更忠诚于自己。
“这一回我列的名单,删了一些讨厌的,加了些跟我交好之人。来回一趟西番,少说也要五六个月,我不在京城的期间,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顿时,林敏敏明白了,他这是想要在出使之前,给她织个保护网。
“等等!”她叫了一声,光脚跳下床去,拿过绘画用的铅笔和素描薄,然后又回到床上,盘起腿道:“你把这些人的喜好性格什么的,都给我说说。没道理你不喜欢的人我都要那么照顾,你的朋友我们却要怠慢。”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过了两天,靖国公世子夫人刘氏阿秀就领着英娘过来串门了。
刘氏笑道:“可定下日子了?老祖宗那边问着呢。”
英娘也道:“老祖宗怕你不知道京城各家的故事,这不;把我跟嫂子都给你派过来了。若不是嫌出门不方便;她老人家还想亲自过来呢。”又道,“大面上的事,你直管问我嫂子;至于那些小道消息,嘿嘿;问我准没错。”
林敏敏不禁一阵感激;忙把和钟离疏商议好的日子告诉二人,又拿出那张请客名单递过去;笑道:“正要请教你们呢,外面自然有钟离疏应酬着;可女眷这边;我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还得麻烦你们教教我。”
英娘手快,一把就把那张名单抢了过去。刘氏也不以为意;只温和地笑笑,便歪着身子凑过去,和她一同看着那名单。
看着那名单,英娘倒还好,刘氏却是忽地一动眉,抬头望向林敏敏道:“这是侯爷列的单子?”
“是。”
刘氏的神色,林敏敏一眼就看明白了,只简短应了一声,就不肯往下接话了。
英娘却好奇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刘氏说着,又看看林敏敏,笑道:“只是看着好像少了一些人。”
英娘低头数了数那名单上的人,抬头道:“这都快五十个人了,还少?”
英娘是误会了她嫂子的意思,林敏敏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误会。但她也没有接这个话茬,只顺着英娘的话,拿眼看着刘氏笑道:“可不,光女眷就快有二十个了呢。再多,我可真要头痛死了。”
这刘氏也是个机灵人儿,见林敏敏两次都闪避着话题,也就知道了她的态度,忙识趣地转了话题,笑着问道:“可定下戏班子了?需不需要我们帮着推荐一二?”
林敏敏道:“哪里还烦劳得到你们,景王殿下听说我们家要请客后,早就毛遂自荐了他们家的锦绣班呢,说是新排了个话剧,《铡美案》。”
英娘一听就来了精神,笑道:“小吉光演什么?”
“什么?”林敏敏一愣。
“你不知道?”英娘的眉一飞,笑道:“别看小吉光平时那个模样,到了台上,跟换了个人似的,演神像神,演鬼像鬼……”
“哪有你这么形容的!”刘氏推着她笑道。
“那个,”林敏敏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们可知道,这小吉光……是个女孩?”
“啊?!”英娘一怔,哈哈大笑道:“怎么连你也以为他是个女孩?”
刘氏也捂着嘴笑道:“我曾见过这孩子在台上扮小姑娘,别说,还真叫人分不出真假来。”
英娘笑道:“当初他刚进王府那会儿,景王还拿他是男是女这件事跟人打赌来着,听说还赢了不少彩头,后来惹得小吉光跟他急了,他这才收敛起来。”
顿时,林敏敏就怔住了。好吧,假作真是真亦假,看来这景王没少往这小吉光的身上布*阵。只是,为什么呢?
仿佛回答她的疑问一样,英娘笑着又道:“别人都说,景王跟他……”她暧昧地飞着眉眼,勾着两个拇指相对一碰。
刘氏顿时一拧眉,才刚要张嘴喝斥,英娘就冲着她歪头一笑,道:“老祖宗叫我们来,可不就是要我们跟敏敏娘说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扭头望着林敏敏,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道:“景王这人吧,就是个不靠谱的,被人那么说都不在意,倒是小吉光有血性,直接把长公主家的那个歪嘴妞给打了。叫人想不到的是,长公主扣下小吉光,逼他向歪嘴妞道歉,这下可把一向好脾气的景王给惹毛了,竟亲自打上长公主府去,撕头撕脸地一阵闹,最后反逼得那歪嘴妞当众给小吉光道了歉。这小吉光原还挺感动,结果景王一句话,惹得小吉光差点当众跟他翻脸。景王跟长公主说,这小吉光就是他养的狗,只许他这个做主人的随意打骂,别人碰一根狗毛都不行。哈哈……”
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往事,可再次听到,刘氏还是忍不住跟着一阵笑,接过话题道:“虽说你家宴客的名单里没长公主府,不过等过些日子,我们家回请你时,这长公主一家大概是避不开的。长公主夫妇俩倒没什么,只他们家的那位姑娘有些不懂事,偏又是个目中无尘爱挑剔的,到时候你避着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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