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是翻了碗,就是差点戳了自己的眼,直吓得一帮奶娘婆子丫环们惊呼连连,当即又是哄又是劝的,不许他再碰那碗筷。偏这小子倔上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林敏敏见状,扭头对姐姐低语了几句。姐姐先还不愿意,林敏敏道:“只是暂借罢了。”她这才点了头,又亲自回房将妹妹用的那套小银碗筷也拿了一副过来,却终究不放心,亲自交到刘氏手中,再三交待道:“这只是暂借的,要还的。”惹得众人一阵笑。
老太太道:“什么宝贝,不就是一套银碗筷嘛,明儿我们照这样子打个十副八副的送你,算是回礼了。”
林敏敏赶紧笑道:“老祖宗可别说,这东西还真是宝贝。这是他们的母亲置办的,专给孩子们小时候学吃饭用的。”
“哦,难怪。”老太太看看妹妹,又看看重孙宁哥儿,忽地一摇头,道:“你们家妹妹几岁了?”
“三岁……”
“四岁!”林敏敏的话音刚落,妹妹就举着四根手指嚷道。
众人愣了愣,然后又是一阵笑,老太太道:“虽然说不清自己的岁数,这手指头倒是举得挺对。”说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林敏敏不由又拿妹妹分不清三和四哪个大来当趣事取笑了一通,急得妹妹跑过来就要捂她的嘴。
笑闹了一会儿,见孩子们都吃饱了,老太太便命人把孩子们全都带了下去,又对刘氏道:“看样子,敏敏可比你会教孩子。”
林敏敏笑道:“老祖宗又拿我开心了,不说嫂子整天还要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就说宁哥儿,可是能背《三字经》了呢,我们家妹妹才勉强从一数到十,且数字大小到现在还分不清。”
英娘也笑道:“要叫我说,我嫂子带孩子是精养,敏敏娘带孩子是粗放。你们是没看到,在船上的时候,敏敏娘都不管他们,任着宝哥儿舞枪弄棒地从床上跳到地上的胡闹,妹妹就跟个小跟屁虫似的,也跟着上蹿下跳,也不怕磕着碰着。”
林敏敏笑道:“我也不懂怎么带孩子,我就想着,孩子就该有个孩子的模样,快快活活的长大才最重要。弟弟调皮些也好,至少蹦蹦跳跳的身体结实,也不容易生病。至于磕着碰着,叫孩子吃点苦头,可比你嘱咐他十句‘不可以’更管用。我呢,又是个懒的,家里又没个丫环婆子什么的,我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他们三个,所以万事只能他们自己照顾自己了。你们别看妹妹能干,那也是被我逼出来的,没法子了,她只好自己慢慢学起怎么穿衣,怎么吃饭,不然她就只能光着、饿着。”
刘氏若有所思地道:“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宁哥儿身边的丫环婆子多,要做什么,要什么东西,只要张嘴就能办到,倒不如妹妹,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英娘抢着道:“难怪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不都是被逼的。”
“就是这个道理!”林敏敏笑着,正待要再卖弄一下从原来的世界里贩来的一些育儿观念,却不想老太太忽然叫她。
“敏丫头。”
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这么叫她,林敏敏不禁打了个愣神儿。
老太太道:“你可怪我昨儿没帮你说话?”
林敏敏眨巴了一下眼,见老太太的鹰眼里暗含精光,便暗暗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要说我没想过借贵府的势,那是骗人。但我更知道,朋友间的帮忙也是有限度的,没有叫人为了帮自己而惹上麻烦的道理。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也不是和朋友的相处之道。”
林敏敏并不认同自家和国公府这种带拐弯的亲戚关系,所以她用了“朋友”两字。
而这两个字,却叫赵家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在世家的眼中,朋友和亲戚不同,亲戚可以各色各样,朋友却是需要有对等的身份地位或学识的。
老太太眯着鹰眼盯着林敏敏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你有何打算?”
“其实……”林敏敏摸摸耳后,学着弟弟憨憨一笑,道:“其实,我还真想叫老祖宗帮忙说个情。”
“哦?说说看。”
“那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家那老宅,大概是叫老侯爷给盗卖了。那四房的四爷家,想来当时也知道这是盗卖的,许是贪那点便宜,也就闭着眼花了钱。如今这房契虽然在我们手里,若是闹到官府去的话,大概也能拿回那老宅,可……不瞒老太太说,孩子们终究姓钟离,不管是上族谱的事,还是五爷归葬,都还需要族里人的帮忙,我们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了,所以我想……”
老太太猛地一挥手,打断她:“你想叫我帮你劝四房把老宅还给你?”
“不是,”林敏敏摇头,“四太太家好歹也是花了钱的,虽然这钱我们没拿到,但也不好平白叫人家蒙受损失。我是想……”
“想跟我们借钱买回那宅子?”英娘抢话道。
林敏敏却再次摇头,“就算我有那个能力,人家也未必肯卖。何况……”她咬咬唇,“说起来,这老宅是被老侯爷盗卖的,没道理由我和四太太家承担这损失……”
“我明白了,”老太太恍然大悟,“你是想叫我劝老七帮你们买回那个老宅?”
林敏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老宅,是姐姐弟弟跟他们的亲爹亲娘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是他们对父母的念想,如果不是因为这 ,丢也就丢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侯爷来说不公平,事情又不是他做的,本不该由他来承担责任,但不管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是?!”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众人一愣,纷纷扭头。
就只见从外面快步走进一人。
此人头戴一顶束发玉冠,身上裹着件黑色大氅,行动间,露出氅下一袭深海蓝色直裰,以及直裰下一条被束在西洋高筒皮靴中的白色宽腿绔裤。
这不伦不类的装束,顿时令林敏敏想起一个人来。而想起那人,顿叫她感觉一阵危险扑面而来。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站起身,向老太太身边靠了过去。
她的动作快,那人动作更快,只几步便抢到老太太的跟前,先是抬眉扫了林敏敏一眼,又潇洒地一挥手,将身上的大氅甩给一旁的丫环,然后弯腰冲着老太太叉手一礼。
“老太太安好。”
在那人冰冷的眼眸扫来之前,林敏敏就已经知道,此人定然生着一双喜欢眯缝着的凤眼了。
那人行完礼,也不待老太太叫起,便直起腰,一双眼眸再次直直盯进林敏敏的眼里。
望着那人额际醒目的美人尖,林敏敏一阵心跳失衡的同时,也隐隐有些疑惑——她跟此人只见过那么一面,且她又向来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为什么她居然能在还没看清他的相貌前就认出他来?
而且,不就是骗了他一袋子钱吗?这男人有必要以那种看弑父仇人般的眼神看她嘛!
顿时,林敏敏下意识地又往老太太的身后藏了藏。
直到此时,老太太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望着来人一阵惊喜:“是七郎回来了!怎么这么巧?我们前儿傍晚才到,你今儿就回来了。怎么也不先叫人通报一声,我也好叫你表哥去接一接你。”
钟离疏那眯缝着的眼又扫了一眼林敏敏,这才看着老太太一语双关地笑道:“老太太弄错谁是主人谁是客了吧?”说着,扭头对门外喝了一声:“还不进来!”
众人不自觉地都随着他一同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磨磨蹭蹭进来的,居然是那个胖管家。
钟离疏道:“这李小胖,以前是我船上的军需官,后来因伤上不得船,才被我弄进府里来当差。他的嘴虽笨了些,不过做事情倒还扎实。听说老太太刚一进府,他就冒犯了您老人家?我在这里替他给老太太请个罪,老太太原谅他吧,就让他继续做他的差事如何?”
老太太顿时知道,自己大概是画蛇添足了,当即笑道:“你的家,自然是你做主。我是听说你上了岸,猜着你大概暂时不会回京,就过来看一看你。另外,也是顺道送你五哥的媳妇和孩子们回来认祖归宗……”
提到五哥,钟离疏的眼不由又是一眯,那锋利的眼眸顿时再次刺向缩在老太太身旁已经无处可避的林敏敏。
而此时的林敏敏,倒渐渐镇定了下来。
就算她骗了他的钱又如何?那也是用来带他的侄儿侄女们回家的!羊毛就应该出在羊身上!那个该胆怯、该愧疚、该不敢面对人的人,不是她,该是这个绑架犯、大色狼、死海盗才对!
只是,谁能告诉她,这该死的海盗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威远侯?!
对了,当初在船上就听人叫他“侯爷”来着,还有人叫他“将军”……这大周朝既是将军又是侯爷,年纪还差不多的人,应该不多吧——林敏敏顿时一阵后悔,她早该联想到的!
“我五哥的媳妇?!据我所知,五嫂四年前就去世了,人就葬在苏州。”
耳畔又响起那人冰冷的声音。林敏敏一抬头,便再次迎上那人如刀一般锋利的眼眸。那目光,带着说不出的凶狠,就仿佛恨不得当场把她撕作两半一般。
这男人,也忒小气了,不就是一袋子钱嘛!何况还是他主动给的,她又没向他要!
以为自己身上只是背了点欺诈罪的林敏敏忍不住一阵腹诽。
☆、第三十七章
钟离疏没想到,叫他翻遍半个大周朝寻找的女人,居然会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他的家里。而且,还冒充着他那冤死的五哥的遗孀!
见钟离疏的一双眼几乎都离不开林敏敏的脸,老太太顿时就想歪了,不悦地低喝一声:
“老七!”
她这严厉的叫声,也不过叫钟离疏的眼从林敏敏的脸上移开片刻而已。
钟离疏扭头看看老太太,见她误会了,却也不多加解释,又扭回头去,依旧固执地盯着林敏敏,冷冷道:“五哥的灵柩我已经运回来了,外面正在搭灵堂。”
和堂上的众人一样,林敏敏也是一怔。她昨日才把五爷去世的消息通报给钟离家的族人,没道理今儿侯爷就带着五爷的灵柩回了府……
“你怎么知道你五哥出事了?”老太太问。
钟离疏依旧没回答她,而是仍盯着林敏敏问:“孩子们呢?”
见他仍盯着林敏敏,偏那目光里不像是有邪念,倒像是有一把邪火,久经世故的老太太不禁也谨慎起来,向下人吩咐道:“去带孩子们过来。”然后才转身拉过林敏敏的手,皱眉对钟离疏道:“你还不认识吧,这是你五哥的续弦,你小五嫂。”
“小五嫂?!”钟离疏冷笑一声,一双眼依旧如盯着猎物的老鹰般死死盯着林敏敏的双眸,“那么,你是我嫂子吗?”
顿时,他这话不仅叫老太太,就连林敏敏都想歪了——来古代好歹也有两个月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规矩禁忌,林敏敏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因此她知道,越是世家大族就越是讲究个伦理秩序,如果她承认是他的嫂嫂,那他这一辈子都休想再染指于她!
林敏敏当即一挑下巴,含着讥诮地冲他屈膝一礼,言简意赅地道了声:“是。”
这一声“是”,却如点炸了一桶火药般,若不是这钟离疏的一头黑发规规矩矩束在一顶玉冠下,林敏敏几乎就要以为会看到他的头发根根直立起来。
只见那人狠眯起眼,从齿缝间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他这忽然爆发出的怒气,顿时吓着了一室妇孺。林敏敏自认为胆气够壮的,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又靠向老太太。老太太也下意识地握紧林敏敏的手。
“老七!”老太太高声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这一声,如兜头一桶冰水,终于把钟离疏濒临爆发的怒火给灭了下去。他狠狠盯着那个杀了他兄长的女人,只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但看着老太太护着她的模样,顿时又叫他想起这女人的诡谲狡诈来。
还有,临过来前,殷磊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们还有太多的问题要从这女人嘴里掏出答案来!
他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一双眼眸仍死死盯着林敏敏的双眼,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可知道我五哥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看看林敏敏,“不是说,喝醉了,掉进护城河里淹死的吗?”
“是掉进河里,还是被人推进河里,这还两说。”钟离疏冷冷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五哥掉进河里之前,已经被人用一丈青刺成了重伤。”
顿时,堂上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就连林敏敏都惊讶地瞪大了眼。原来她那位亡夫,居然是死于非命!
看着林敏敏瞪大的眼,钟离疏的眼则忍不住往细处又眯了眯。
“你说五哥是你的夫婿,你能不知道我五哥是怎么死的?!”钟离疏低喝道。
“我……”林敏敏一阵张口结舌。她哪能知道?!那时候的她,大概还跟一帮闺蜜们在KTV里治疗着情伤呢!
“我亲自去临江镇,便是要查一查,五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我查到什么?”他盯着林敏敏道。
林敏敏动了动唇,却没敢回答。
“我查到,五哥初到临江镇时,身边只有三个孩子,并没有带着什么女眷。那么,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说你是五哥的续弦,婚书何在?!谁为媒证?!”
林敏敏顿时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些都是她记忆之外的事,她哪里知道?!
就在连英娘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怀疑之色时,三个孩子和艾娘到了。
几个孩子已经听小丫环说过,是侯爷回来了。弟弟心目中,早就把这闻名已久的将军叔叔当作偶像一般来崇拜,因此,第一个就冲了进来。
姐姐怕弟弟失礼,也忙拉着妹妹和艾娘跟过去,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老太太和敏敏娘的面前。
许是弟弟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人,那人扭过头来,顿时,弟弟和姐姐全都收住了脚。
妹妹年纪小,早就不记得这一个月前的事了,见姐姐忽然僵住,便挣脱她的手,高举着刚从花园里摘来的花,冲着林敏敏就扑了过去。
“敏敏娘,花!”她喊着,却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摔倒在钟离疏的脚边。
小家伙抬头看看钟离疏,又看看向她冲过来的林敏敏,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见这孩子摔倒在自己脚边,钟离疏本能地向着她伸出手。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妹妹,姐姐就已经跑了过来,飞快地在他手上拍了一记,抱起妹妹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