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林敏敏笑道:“我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如果你真遇到了什么事,至少可以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商量。”
吕氏站在那里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才摇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说着,便越过她走了。
月儿跟在吕氏身后,看着林敏敏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也跟着吕氏走了。
直到晚饭后,哄着妹妹睡下,钟离疏都没来找林敏敏的麻烦。这不禁叫林敏敏感觉一阵奇怪,那家伙可是向来报仇不过夜的。
除了钟离疏外,吕氏的神情也叫林敏敏十分在意,显然她是遇到了什么事,且似乎还是什么大事。
想着这吕氏其实跟她一样,在这世上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林敏敏顿时就更不放心起来,转身吩咐弯眉看着妹妹,自己则去前边看看吕氏。
见林敏敏过来,月儿明显松了口气,都不待通报吕氏,就自作主张打起帘子让林敏敏进了屋。
此时吕氏正坐在灯下拨着算盘,见林敏敏进来,她不由揉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账本,望着她道:“有事?”
如今林敏敏对付吕氏已经有了些心得,知道这就是个傲娇的,跟她不能客气,便也不看吕氏的脸色,往她对面一坐,道:“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吕氏皱起眉,看看月儿,再看看她,思量半晌,叹息一声,吩咐月儿道:“去把我新得了好茶拿出来。”又对林敏敏道:“告诉你也没用,你比我还穷。”
却原来,这吕氏是遇到了财务危机。不久前,她的田庄才刚遭遇了一场水灾,如今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原指望靠着城里她名下唯一的那家铺子房租能贴补一二,却不想又接到承租的商户通知,说是不会再续租了。
吕氏揉着眉道:“早知道,就不那么大手大脚花钱了。”
“不能再招租吗?”林敏敏问。
吕氏叹息一声,“我那铺子,原就不是个十分好的位置,这些年,附近的店铺都纷纷改成了住家,人气就越发的淡了。这样的地方,想要招租,谈何容易。”
自然,就是想卖,大概也卖不出个好价钱。
林敏敏本就是个文科生,对生意经一窍不通,不禁也是一阵挠额。
“瞧,”吕氏道,“都说了,就算跟你说也没什么用。”
“也未必,”林敏敏抬头笑道:“至少我可以分担一下你的烦恼。老话说,与朋友分享快乐,就会得到双倍的快乐;与朋友分担烦恼,烦恼也就只剩下了一半。”
“切,这是什么老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定是你杜撰的。”吕氏终于露出一丝笑来。
从吕氏那里出来,抬头望着星空,林敏敏一阵叹气。连吕氏这种比她有钱的人都在愁着怎么挣钱,她这一穷二白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她低着头,一边缓缓往回走,一边沉思盘算着。偶一抬头间,就看到阿樟手里托着一个托盘,往花园的方向过去了。
那托盘上,放着一壶酒。
等林敏敏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跟在阿樟的身后走出有一段距离了。
*·*
阿樟来到敞轩下,左右一看,没看到钟离疏,便放下酒壶,退出敞轩,抬头往上看去。
果不出他所料,钟离疏正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屋顶上,眼望着夜空出着神。
“咳。”阿樟轻咳一声,示意钟离疏自己的存在。
钟离疏顺声向下看去,却是还没看到阿樟,就先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跟在阿樟身后的人影。
见阿樟进了敞轩,而敞轩里又没有人,林敏敏正觉得奇怪,就看到阿樟又退了出来,并抬头冲着敞轩上方咳了一声。直到钟离疏撑着手臂坐起身,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家伙居然爬上了屋顶!
见他向着她的方向转过头来,林敏敏一惊,忙一个转身,避到树后。
眯眼看着那个自以为把脑袋藏在树后别人就看不到她的笨女人,钟离疏冷哼一声,决定不搭理她,吩咐阿樟道:“送上来。”
阿樟不赞同地看向钟离疏,见他眼带坚持,只得僵硬地道:“恕卑下无能,上不去。”
钟离疏不高兴地看他一眼。他知道,不是阿樟上不来,而是他觉得这么做有失体面。他只得叹息一声,跳下屋顶,伸手操起那托盘,转眼便又像只猿猴般,沿着花架重新攀回了屋顶。
看了一眼那个藏在树后的身影,他这才对阿樟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说完,随手将托盘往屋脊上一放,便又躺了回去。
阿樟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便默默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顿时,花园里恢复了宁静。
说是宁静,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宁静。细细听来,他能听到四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草丛中不知是什么虫子的鸣叫,以及偶尔一两声不知什么鸟儿发出的、有些吓人的奇怪惨号。甚至,他还听到那个女人被这鸟叫声吓了一跳,挪动脚步的声音。
而,所有的声音中,独独缺了一种让他觉得心安的声音:海水拍击船舷的声音。
钟离疏坐起身,又屈起一膝,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望着头顶那缺了一角的月亮缓缓饮下杯中的酒。他发现,他开始怀念大海了,怀念那熟悉的海浪声,怀念大海上真正的宁静,更怀念海上那不需要勾心斗角的简单生活。
而眼前的现实却是,至少一两年内,他是不可能再重新回到那种生活中去的。
想着景王说的那些糟心事,钟离疏不由又灌下一杯酒。
猫头鹰的叫声,叫林敏敏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钻出树后。
她以为,自己这一动,定然会被钟离疏发现,但等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发现那人仍抬头望着月亮,根本就没看向她。
月下,那个如剪影般的男人,明明是一副独立刚强的模样,却不知怎的,竟意外地给人一种孤独寂寞之感,就仿佛他的世界里始终只有他一人一般。
这熟悉的孤寂感,不禁叫林敏敏心头一动。她下意识地向他迈出一步,却在脚尖落地的瞬间又犹豫起来。
不是所有的孤独者都希望有人陪在身边的。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收回了那只脚,转身打算离开。
却不想,她才刚一转身,就听到屋顶上那人沉声道:“你也想喝酒吗?”
林敏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对自己说话。扭头看去,只见屋顶上的那人已经站起身来,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藏在阴影下的眼眸,闪烁着难以分辨的光芒。
这光芒无来由的令她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避开了眼。
而,下一刻,那人就从屋顶上飘了下来。
走到她的面前,钟离疏低头望着她半垂的眼眸道:“想喝我的酒,得到上面去。”他的拇指挑向肩后。
林敏敏抬眼看着他。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人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之所以这时候才出声,是因为他不想叫她离开。
意识到他希望她在场,林敏敏心头忽地又是一跳。顺着他的手指看看屋顶,又看看他刚才托着托盘攀爬过的花架,她不禁一阵为难。她才不要爬那个花架呢!
“我,上不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钟离疏忽然向她靠了过来。下一秒,她的腰上便是一紧,耳边一阵风响,整个人顿时向上飘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屋顶上了。钟离疏则紧贴着她,一只手仍牢牢箍在她的腰上。
这熟悉的姿势,顿叫林敏敏回忆起船上的那一幕。她抬起眼,只见钟离疏正低头凝视着她,那眼神,也和当时一模一样。
想到他之后抛给她的那袋钱币,林敏敏忽然就有一种恼羞成怒之感,用力一推他那近在咫尺的胸膛,怒道:“你在做什么?!”
钟离疏也很想问一问自己,他到底在做什么。看着那女人转身要离开,不知怎的,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声音就已经先出了口。而看着那个女人那么抬眼望着他,他忽然就很想再靠近她一些。等他恢复意识时,就已经是眼下这个结局了。
他眨眨眼,有些不太情愿地松开手臂,道:“请你喝酒。”
感觉到那人的手离开了她的腰,林敏敏顿时后退了一步。她以为,凭着她在二十几层的办公楼上工作多年的经验,定然不会畏惧屋顶这一点小小的高度。可她忘了,这是屋顶,中式屋顶,有着一个极大坡面的中式屋顶。
感觉到脚下那简直无法站立的坡度,她只觉心头一慌,顿时一把抓住钟离疏的胳膊。
树丛中,不知躲在何处的猫头鹰又惨叫了一声。
看着她抓住他的手臂,钟离疏沉默良久,半晌才反手抓住她,将她送到屋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林敏敏整理了一下衣裙下摆,这才不满地扭头横他一眼,抱怨道:“哪有这样请客的。”
“就当是对你出言不逊的惩罚好了。”钟离疏说着,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看着那只递过来的酒盅;林敏敏一阵眨眼。
屋脊上;放在两人中间的那只托盘里;有一只波斯式样的细颈酒壶;和一只浅口酒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人对月独饮时;用的就是这一只酒盅。
她抬头看看钟离疏;又低头看看那酒盅。
钟离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中。倒酒、递过去;可以说;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如今被她这么一看,才叫他醒悟到;这只酒盅是他刚刚用过的。
顿时,心底的某处轻轻一动。
他眼一眨;心一横;抬头以无辜的眼神看向那张狐狸脸。
他这明显耍无赖的眼神,顿叫林敏敏一阵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接过那只酒盅。
就当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吧。她无奈地想。
见她接过酒盅,钟离疏悄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脸上则是一阵微微发热。他忙低头拿起酒壶,就着细长的壶口饮了一口酒。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屋顶上虽然有风,这风吹在身上却并不带寒意,反而携着一股隐隐的花香。林敏敏不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花香有些熟悉,却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花。
“槐花。”旁边,传来钟离疏的声音。
林敏敏扭头,只见那人又躺了下来,正以一只手垫在脑后仰望着星空,就仿佛刚才那两个字不是他说出来的一般。
夜空中,一轮半月像个热衷于捉迷藏的孩子般,在薄如轻纱的云层间穿梭着。林敏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月亮,便又低头看向钟离疏。
月色下,钟离疏的脸显得出奇的年轻。那总是因不耐烦而微微皱起的眉心,此刻也全然放松了下来。
望着这枕着手的男人,林敏敏头一次意识到,卸下那侯爷的尊称,卸下这大将军的盔甲,这孩子也不过是个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罢了。
感觉到她在看自己,钟离疏也扭过头,看向林敏敏。
此时的她,虽然看着还是那副妖孽模样,却又叫人感觉她身上似乎多了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某种柔软的、温暖的、令人向往的东西……
他望着她,她也看着她,不知不觉中,二人竟就这么相互凝视了良久。
直到那只讨厌的猫头鹰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号。
林敏敏一眨眼,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钟离疏心头顿时升起一阵恼意,撑着手臂坐起,瞪着那个方向怒道:“什么怪鸟?!”
“猫头鹰吧。”林敏敏道。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槐花?”
这突兀的问题,在钟离疏那里却并不显突兀。他重新躺了回去,望着月亮道:“这后面有好几棵槐树,小时候我经常爬。吃过槐花吗?”他扭头问她。
林敏敏摇头。虽然知道槐花可以做菜,但城市里长大的她,实在分不清路边那些树,哪些是槐树,哪些又是榆树。
“你等等。”钟离疏忽然站起身,几个跳跃,便顺着屋檐消失在黑暗中了。
他那矫健的身手,不禁叫林敏敏一扬眉。刚才那人的突然袭击让她吓了一跳,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屋顶。不过现在看来,这家伙果然和那个纨绔景王不同,确实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蓦地,林敏敏眼前闪过那衬衫领口下的一道淡淡伤疤。
顿时,船上的一切又在她的眼前一一闪现。那人压在她头顶的手臂;衬衫下那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缠绕在鼻翼间的、淡淡的、海风的味道……
直到鼻翼间再次飘过那熟悉的味道,林敏敏才吃惊的发现,那人竟无声无息地回来了。
月光下,他的目光专注地投在她的脸上。那份专注,顿叫她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她甚至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了她脑海中那些□□的画面,不由一窘,忙抬起手,借着将碎发挽至耳后,悄悄移开了眼。
钟离疏攀回屋顶时,就只见那丫头抱着双膝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他来到她的面前,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却是以一种神思不属的迷离眼神看着他。莫名的,这眼神竟叫他浑身一阵发烫,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而,转眼间,她就移开了眼。
那移开的眼,顿叫钟离疏无来由地感觉一阵尴尬。他忽地将手中那串槐花往她怀里一扔,马后炮般粗鲁地低喝一声:“傻看什么呢?!”便转身在离她远远的地方躺了下来。
林敏敏拿起那串槐花,歪头看了半天,才一阵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槐花啊,我见过的。”
钟离疏不由就斜睨她一眼。
她忙干笑一声,“呃,那个,我知道这槐花可以做菜,只是……有些分不清槐树长什么样罢了。”
她偷眼看向他,见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便忙消了声音,默默坐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槐花。
钟离疏从眼角看向她,见她一副不知该拿这花怎么办的模样,便又忽地坐起身,过去一把抢过那花,拔下花蕊递给她道:“这么吃。”
林敏敏接过花蕊,却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疑惑地盯着那花蕊看个不停。
见状,钟离疏干脆转身往她身边一坐,也拔下一枚花蕊送进嘴里,道:“你不知道槐花长什么样,倒知道这东西可以做菜,也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海里那么多种鱼,我也没有全都见过,不一样都能做来吃?”见他吃了,林敏敏这才犹豫着将那花蕊送进嘴里。
钟离疏立刻扭头看向她。“怎么样?”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般,他带着些许急切问道。
林敏敏眨着眼品味了一会儿,道:“有点甜,还有点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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