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争战多年战功赫赫,如今北域十万大军凭他一人调令,他不见得护不了她周全;
她处心积虑费心周旋,为守江山以自己为饵引群雄争霸,她又怎知赢的不会是他?
淡淡一句话说完,她便不再多言,他沉默,她便在一旁静看着他,那双凤目萃了清冷月华,独透寒意。
半晌:“话已说尽,萧将军请回吧。”说罢,她转身欲走,却是下一刻,手腕一紧,倏然一个拉力,重重跌进身后人的怀里。
那一身如夜色般幽冷的雪青华服,触手冰凉。≮更多好书请访问。 ≯
用力环上她的肩,他偏头,低沉声线抵上她的耳:“你要的七国选婿,若是最后,我赢了呢?”
肩胛骨被箍得生疼,她的身子有些僵,微乱的发丝伴着他的气息轻拂在两人脸上,半晌,才听她轻声开口:“若是萧将军赢了,便是东离驸马,珑瑜嫁你为妻,绝不食言。”
027 局中人
那一夜,北丰湖畔,他薄唇轻勾于一池水月之滨与皇兄共话未来;
那一夜,东离高殿,她面色平静于一树藤蔓之下与少将订立契约。
那一夜,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那一抹月光,
是深宫内院,氤氲水汽间,离了青丝置于梳妆案前那金玉宝钗上的一点明亮;
是前朝御前,肃穆幽深中,隔了外世闭于戌末亥初那宫闱重门前的一束银白。
是大泱以北,宁静御湖边,映耀了漫天繁花落入那浅茶眼眸中的一抹艳色;
是东离寒地,西北行宫内,沉浸了多年谋算倾斜在紧攥大掌边的一地苍凉。
那一晚的月光,清冷洒在大泱七国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同一片月色下,或心如止水,或志在必得;或静观乾坤,或怒不可遏,
一个个,此间局中人,共赴一台戏,
天下七分,东离始乱,六国沓来,狼烟,将起。
——
东离圣上遣国书,立皇诏,于大泱七国选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者赴东离驸马大选,经比试脱颖而出者,纳为东离驸马,配东离珑瑜公主。
上谕一出已近半月,近日京中却是谣言四起,曰东离珑瑜公主与当今圣上关系过密,实已超出叔侄情意,有悖伦理纲常。
传言曰,东离珑瑜公主早已过及笄之龄,却仍时常夜宿帝君寝宫明安殿,与当今圣上同榻而眠,如此逾越叔侄关系的行径,实有辱天家颜面。
更有甚者,谣传先前圣上宠妃淑贵妃之死,乃是因其无意撞破圣上与公主苟合丑事,被圣上私下处以极刑,再以病逝厚葬,掩盖事实真相。
如此污秽不堪的风言风语,竟是在东离皇都愈传愈盛。只是重罚严惩,却管不住人心碎嘴,反有欲盖弥彰之意,一时谣言满天飞,大有传出东离传遍七国之势。
这样的言论即便是身居深宫也定会有所耳闻,但几日来公主却仍是一副寻常样子吃喝寝宿,重云殿亦没有少去,完全不顾四周隐隐透着深意的目光。前日,就连久居别院不问世事的德太妃亦是传了公主过去,一番谈天之中处处试探,公主却是当毫不知情一般应对了过去。
虽然公主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是看着公主近日愈发没有笑容的脸,乐桃心中很沮丧,想了她能想的一切办法哄公主开心,却是不见起色。
又是一日,午后公主在寝殿内室小憩,写意在外室侍奉,吱呀一下殿门打开,乐桃轻手轻脚溜进来。
写意看看她,微蹙了眉:“这几日怎么老不见人影,公主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有什么事非得这会儿子做不可?”
写意这几日也是心情烦躁,开口自是语气不好,乐桃愣了一下嘟了嘟嘴,委屈道:“我没乱跑,是去后厨给公主炖雪玉莲花羹去了…公主这几日不是心情不好么,我就想着吃些好吃的兴许能开心一点…”
望着对面那委屈深深的小眼神,写意叹出一口气,倒是错怪了她,伸手轻拍了拍乐桃的手以示安抚,写意放柔声调:“你这丫头倒是有心,是我错怪你了。”
嗯,乐桃轻应一声,在桌前坐下,神情黯淡:“公主这几日看着愈发憔悴了,身子还没大好,又遇上那些破事…”
见写意不答,她又长叹了口气:“若是萧将军能长来凌霄殿陪公主就好了。”
写意闻言淡看她一眼:“怎么说?”
嗯?乐桃哼了一声,轻言轻语:“公主不是喜欢那萧将军么,那日公主约将军见面,笑得那么开心,自从围猎回来公主几时有那么开心过?若是萧将军能常来,公主身子肯定不日便能大好。”
写意看她一眼,乐桃这个丫头虽然灵巧却也最是单纯,个中深意自是不便与她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写意未经细想淡淡开口:“公主这个样子也未尝不是好事,凡事都憋在心里强颜欢笑更是伤身。”
没头没脑一句强颜欢笑,乐桃听得一愣,用她的脑子想了一阵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激动脱口而出:“那萧将军莫不是听信了那宫外谣言,不要我们公主了吧?!”
此话一出,写意大惊,刚要压低声音斥她一句,便听内殿传来了一阵轻响。
“在说什么?”
清冷女声,声线平缓,淡淡从内殿传来,写意乐桃均是一惊,垂首从门廊绕进去,只见公主一身白衣坐在床沿,一双冰凉凤目幽幽看过来。
两人将头垂得更低,余光瞥见公主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殿内压抑冰冷的气氛镇得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特别是乐桃。
“在说什么?”在梳妆台前坐下,公主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冷了。
身后,乐桃咬唇,一下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转身,一双冷眸将跪在身前的侍女看了看,半晌,才听上位传来清冷女声:“今后本宫不想在这凌霄殿再听到一句有关那谣言的话,违者重罚,记住了吗?”
写意也跟着跪下,二人垂首叩在地上:“回公主的话,奴婢谨记公主训示。”
“嗯,”回眸转身,轻执起桌上那枚白玉簪,纤长玉指轻轻划过莹润簪身,“乐桃,你不是炖了雪玉莲花羹么,去端来,本宫正好有些饿了。”
虽还是神色清冷语气平淡,闻言乐桃却一下子高兴起来,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星点泪花,咧嘴一笑:“奴婢这就去,公主稍等,马上回来!”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伤心容易开心也快,写意看着那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淡淡勾唇,持了案上长梳,轻轻梳起眼前那一头如瀑青丝。
镜中,那消瘦不少的清丽容颜褪去了婴儿肥,柳眉凤目,肌肤胜雪。微微削尖的下颚,轻轻上扬的唇角,那隐于眉间淡淡疏离的气质更添神韵,称上近日周身愈盛的傲然之气,蜕变过后的公主殿下,如今便像是一树临风而展的江岸雪梨花,孤高傲世,绝美凛然。
纤细梳齿缓缓没入青丝之间,良久,听那淡淡声线从身前传来:“写意,那盛传京中的谣言,你有何看法?”
长指轻撩起一缕发丝,写意轻声开口:“回公主的话,此番谣言在驸马大选前传出,且有愈传愈盛之势,想必背后定是有人操控,意在阻挠驸马大选顺利进行。”
抬眼将镜中少女望了望:“公主可有应对之法?”
“无需应对,这样便很好。”
铜镜之中那少女还是一副淡然模样,轻勾了唇角。
“听信谣言之人,太蠢,本宫不屑于要;吝惜面子之人,太迂,本宫亦不屑于要。那为求真心而来的人,听了这般风言风语,想必亦是望而却步了吧,这样正好,又去了一批软弱无用之人!此番,那蠢的,迂的,无用的,全都筛了去,剩下的,又会是些什么人?”
一番言语,说到最后竟是带上明快之意:“剩下的,便是那些不畏人言冷情无心为了名利权势一切皆可舍弃之人,如此,不是正和了本宫心意?”
话落,一抹艳色自唇角轻溢开来,铜镜之中,那双妖娆凤目闪现动人光亮,灿然若星,慑人心魄。
——
东离皇都,丞相府,厢房内院,空气中浮动浓郁药味,一老者侧身躺在塌上,室内光线昏暗。
木门吱呀一下被推开,一缕光线透进来,下人立在门口低声禀报:“大人,宫中的御医大人来问诊了。”
床上老者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开口撵人:“老夫无用,枉费圣上一片苦心,这病恐是好不了了,御医请回。”
良久,身后却是静悄悄的,不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老者终是忍不住,一下回过头来:“老夫无需…”
话说到一半,却是生生抑住,眼前那负手而立的男子,斜眉入鬓,眼眸深邃,鹰勾状的鼻翼棱角分明,一抹刀唇暗含冷意。
“…王…王爷?!”
028 纷争起
此刻出现在丞相府白相寝居的,正是本该待在西北行宫无圣上召见永不得入京的罪臣——安王冷岚。
对上那双幽冷深邃的眼眸,白信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对面,看着那形容憔悴却明显不若他装出那般病重的老臣,那双阴冷眼眸隐隐带出狠戾。
两个月,仅仅只是短短两个月时间,情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那春首围猎,珑瑜公主骑射场上大放异彩成功吸引了萧寒,并设计害若儿坠马;
再到皇宫家宴,又是那个珑瑜公主,利用落水一事一举除掉了两颗他千辛万苦安插在宫中多年的棋子;
接着便是贵妃冷宫自尽,整件事做的干净利落片迹不留,以致白信误认安王府违背诺言弃子杀人,这一番反间计,用得真是凌厉狠绝,直击要害。
最后,便是利用白相称病,压制王维一派提出七国选婿。得驸马之位,便等同与东离结盟;倘若能助公主即位,更等同于得了整个东离!如此一来,大泱诸国对东离均是虎视眈眈,他多年以来与福安连禹暗通曲款建立的盟友关系,几近毁于一旦!
而偏是如此危急时刻,福溪之子萧寒竟是主动提出要参选驸马。这个手握北域十万兵马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本是他最后攻城的最佳助力,如今却是悬于敌友一线,真心难辨!
他蛰伏十年苦心经营的成果,他卧薪尝胆全力谋划的道路,却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被一个年仅十五岁刚刚及笄的公主,翻云覆雨颠倒乾坤,颠覆至此!
而如今,七国选婿已是势在必行,萧寒参选亦不得直接否决,如今形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安王府唯一的反击却只是放出流言玷污公主名节以期阻挠驸马大选,实在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远在西北,鞭长莫及,直到五日之前收到信函,得知公主七国选婿,他才惊觉京中原来尽是些无用之人;不得已搁置与福安连禹间的谈判,冒着被国君暗杀的危险潜伏入京,居然最后还要他亲自出马,收拾这副烂摊子!
面前的老臣,位高权重纵横朝堂多年,不料却是如此软弱之辈,一个丧“女”之痛便能将其打击至此,居然轻易中那反间之计将多年盟约弃而不顾,果然是年老志穷,已不复成大事者应有的气魄。
只是如今,稳住白相,操控驸马大选才是当务之急,所有愤恨不满只能生生压抑在胸口,阴冷双眸直直看入那震惊眼眸,安王冷冷开口:“淑妃之死,与安王府无关!”
一句话落,白相大惊。当日宫宴,公主侍女直指贵妃与内侍私会,有凭有据,却不至将贵妃当即问罪;回府之后他当机立断命人掩盖淑妃身世之谜,抹去淑妃与内侍裕泰之间一切关联,不料却在隔日凌晨,意外得知淑妃自缢冷宫的消息!
能在冷宫无声无息处死一个人,除了安王府,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杀了淑贵妃便等于断了圣上调查线索,除了弃车保帅心狠手辣的安王府,还有谁有杀人动机?!
只是前一晚,他才刚刚夜访将军府,明确提出要保贵妃一命;当面应承他,却转头便将人除了,如此背信弃义任意而为,将他相府尊严置于何地?!
他倒头称病,便是无声反抗,之后形势急转直下安王大计受到重创,他甚至心生快意,却不料,安王竟会亲自入京,出现在他面前。
安王又岂是等闲之辈,对面老臣几番情绪微动他早已觉察,冷眉一扬:“除掉淑妃之人,乃珑瑜公主!”
不待白相反应,安王面色阴鸷,上前一步,冷声开口:“本王大计,淑妃裕泰身份,珑瑜公主已是尽知。”
东离皇权根基不稳,安王势力多年渗透,盘踞朝堂军营。即便是洞悉贵妃身份,牵扯出相府,甚至查出与安王府有关,上亦不敢轻举妄动,明治安王府谋逆之罪。而这,便是东离国君多年隐忍不发的原因。
而如今公主这一招,以暗打暗,以毒攻毒,除去一个威胁顺便嫁祸安王府,打得敌营自乱阵脚再乘机谋利。此一招攻心为上,城府之深,心肠之狠,让人惊叹,却实难让人相信竟是出自那年仅十五天真烂漫的小公主之手!
白相脸上难掩的震惊安王看在眼里,却也不愿再多费唇舌。如今公主已是从暗处渐渐到了明处,之后明争暗斗自不会少,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让白相复朝,接手驸马大选事宜,才能在之后占尽先机,同公主和圣上一较高下。
剑眉轻挑,安王冷冷勾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敢问白相,这场病,要病到何时?”
床榻之上,老臣不语,花白的眉须下一双精明双目却隐隐透出谋算之意。
说到底,他配合安王谋权大计,基于的本就是互惠共利的合作关系;如今东离形势剧变,圣上大有扶持公主登基之意,而公主除了手握龙虎营兵权,和萧家少将军亦是关系匪浅,已是皇权的有力争夺者。
而相比老谋深算阴狠毒辣的安王,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公主自是更易操纵,这几日他为了反击安王府刻意称病,随后亦生出了坐山观虎斗,观察形势再择阵营之意。
而白相心中的这番谋算,自是逃不出安王这只老狐狸的眼睛。
冷哼一声,安王那冰冷的笑意中带上一抹讥谑:“白相素来善于审时度势,只是由本王提醒白相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于本王,白相是同谋共利的盟友,他日本王登基,白相便是开国功臣;于公主,白相却是谋害国君的奸佞,若是公主登基,白相怕是公主第一个要除之后快之人!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用本王多说,想必白相自是再清楚不过。”
说罢,安王大手将衣摆一掀,调头大步走出寝居,唯余白相一人坐在床头,望着那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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