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沉默不语,即使皇帝再不好,自己也没资格说他不是。
一旁还未离去的添油宫侍浑身冷汗的跪下,“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求殿下饶命!”她深恨自己为什么今天是自己值日,为什么要现在进来添灯油,为什么要长了一对耳朵,不然就不用听到皇后殿下的话语了。
何凤腾本来也没在意,但是在看到那人一跪下后,就发现自己刚才的确是失言了,脸色就有些懊恼起来,刚才怎么没注意,这屋里还有不相干的人?
金枝作为陪着她一路走来的下属,自然明白隔墙有耳的危害性,于是当即招呼外殿的侍卫军,将这宫侍堵住唇舌,拖下去直接杖毙。
何凤腾看着那个小宫女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她是没有错,但是谁叫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是在幼年时被土匪们威胁的时候,还是陪着父亲在战场上冲杀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嫁给那人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呵呵,有时候想想,那个在现代父母呵护下幸福的纯真小女生,就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一旁的女官金枝,抬眼看了一下似乎在沉思的主子,闭上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安慰语。
算到今日,她追随当今的皇后殿下已经超过十二年了,能够安全活到现在,并获宠,她不敢说自己是皇后殿下下属中最聪明的,但是绝对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不该说话的时候,她不会多说一个字。
半响,当隔壁的曲乐换到第三首的时候,皇后殿下何凤腾回过神来了,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朝阳殿,示意女官扶她走到一旁的临时睡卧的椅榻旁,对着光洁的铜镜,抚摸着眼角的鱼尾纹:“金枝,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娘娘春秋鼎盛,正值安稳之境,怎么会说老这个字呢?”
“呵~你的嘴还是这么甜,不过不管你怎么掩饰,这乌发间的白丝,眼角的痕迹,还由我这奔四的年纪确是事实。”
“娘娘!”金枝连忙上前半跪,“你可是在意陛下刚收入宫的几位美人?”
“你觉得我在意?”何凤腾有些奇怪的问道。
“……”金枝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忍了一会儿,“娘娘,其实您根本不用在意那些人,她们不过是陛下一时新奇的万物,过不了多久,就会像沈贵人、帐淑仪一样消失在后宫之中,你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相互扶持的少年夫妻,长皇子又是册封的太子殿下,陛下虽说不大……但是心里敬重绝对是有的,娘娘,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是——”
何凤腾无语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难怪最近一些年,有时候总会收到一些奇怪的眼神,原来在这些下人的眼里,自己这是在闺怨?
好吧,自己也的确是闺怨,怎么,不该吗?自己和这位陛下可是少年夫妻,还是自己一手从人堆里发掘出来的,起义的时候,自己又是借兵又是出资,他成功后,一个皇后的身份不是应该的吗?哦,成功以后,给了一个地位,就开始左拥右抱,自己就不该怨恨?
想到年少时,虽然条件艰苦,但会相处的时候,会对着自己浅浅微笑的真诚少年,再看看,对面那朝阳殿里,那乌烟瘴气的宫廷宴会上,一身龙袍,左右各式妖娆美人,心机深沉的威武君王,心里难忍的泛起一朵朵泪花,“悔叫夫婿去觅侯。”
因为声音太小,金枝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娘娘,天气有些凉了,奴婢去关下窗。”
…………
事隔三日后。
皇帝长孙成杰迈入了自己皇后的地盘,一进门,就看见身着湖绿色刺竹叶镶金外袍的自家皇后:“皇后,今日可好?”
何凤腾正倚在凤椅上假寐,听到声响,就抬起了眼帘:“今个这是吹的什么风?陛下舍得离开年轻貌美的美人,舍得来我这年老无颜的皇后这里?”
当了皇帝后,已经习惯说一不二的长孙成杰有些不乐意了,不过想到自己最近的确是有些冷落发妻,也有些羞愧:“凤儿,你这是在说反话吗?这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的皇后殿下是绝色倾城,想当初,我可是打败了多少王公子弟才娶得美人归!”
何凤腾早已不是当初没什么心眼的女子了,这些年,面对各种各样人士的万般手段,她可谓是刀枪不入了,她知道,这些年和皇帝离心后,他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着就觉得伤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长孙成杰脸色一僵,有些难看起来:“皇后,以前你是那么的温柔善良,现在怎么总是尖酸不饶人,你这是想和我冷战吗?”
“你还好意思提当初,是谁在我怀孩子的时候拉另一个女人上了床,还是我的庶妹?”这是何凤腾心里最深的一个伤,也害死这个伤口让她彻底明白,即使再靠谱的男人也是受不起引诱的。
每次提到这个,长孙成杰都是一脸的不耐烦,当初他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哪个会知道这个妻妹这么不要脸,会给自己下药。可是,事后自己不是道歉了吗,还立马将那个女人送给了别人,为什么妻子总是不愿意忘记呢?
再加上最近常常被几个美貌的妃子吹枕头风,还有朝堂上何家势力过大了,综上考虑,他也决定不忍耐了,要给皇后一派的外戚点警告看看了:“不要以为我宠着你就可以胡闹!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偏你就这个计较,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妒妇!就算我当初是故意的又怎么样,一个男人有多位妻子不是很正常的,就你怪多。好了,真是扫兴,我先走了。”
皇帝甩袖子走人,然后去了最近的解语花张美人那里。
何凤腾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一口心血呕了上来,哇的一下,喷了金枝一手,吓得众人狂喊——太医!
……
帝后不和是大事,朝堂上也跟着一阵动荡。
不过,也就忙乱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大家就忘记了。
可是大家没想到的是,随着天气的突然变冷,本来以为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时候,那位具有传奇色彩的皇后竟然传出了病危的消息。
朝堂众臣和后宫妃嫔开始都是一愣,但是接着就是大惊大喜,开国皇后只要不是犯了太大的错误,是绝对不会被废的,但是死掉例外,只要她死了,皇后的宝座就会让出来,那么其他大臣的女儿、妃子就有了机会,于是,整个朝堂的势力都开始瞧瞧的洗起了牌。
皇后的居室。
金枝女官端着太医院刚送回来的药轻轻的走进卧室:“娘娘,药来了。”
何凤腾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推开药碗:“不用了,我这是心病,喝再多也没有用的,而且你看现在这情况,我还不如早死一点,可以替何家留一点希望。”
“娘娘,您知道皇上要……”
“这些假话说给别人挺拔,我知道你是想瞒着,可是我很清楚自家这位皇帝的性子,他现在势力已经稳固,根本不需要何家了,所以对我这个发妻也脸色不好起来,哎,连娘家对要保不住了,有时候想想,这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娘娘,您想多了。”
何凤腾只是一笑,不再说话。
她这是心结,也是多年来到处奔波的后遗症……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时日不多也。不过就算是死,她也要为身后的人做好打算。
有时候想想,这辈子她其实也算是轰轰烈烈了,穿越过,和古人相爱过、恨过,连女人最高的头衔皇后都当过,其实也算圆满吧。
不过,如有来生,她一定不会让那个会和她一起满山遍野奔跑、嬉笑的少年消失。
渐渐的,皇后每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位皇子和公主也整日都陪伺在身边。
这日难得有精神,她摸摸自己的脉象,觉得大概是回光返照,于是叫进每一位儿女,分开交代了一下往后的安排,并让大儿子承诺,在自己走后,好好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
大史建国的第八年里。
开国皇后何氏香消玉殒,去世之时,留有长子无忌、二子清河、小女无垢。太宗亦是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三天后,皇后的贴身女官在火中**殉主。
半年后,太宗在上朝时呕血驾崩,由长子高宗长孙无忌继位。
…………
大史十一年。
涪城的会安庙宇大殿里。
当初的女官金枝,现在的富商太太刘氏,正由丈夫陪着一起在佛主面前祈福,为他们刚周岁的儿子攒功德。
刘氏看着那似乎永恒不变的佛祖面容,心里惆怅莫名。
于是双手合起,在心底默默的说着:“娘娘,我是金枝。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很健康,夫君虽然没有多大出息,不过为人很和气,婆婆也挺讲道理,现在过得挺好的。这一切,都是要多谢您当年的谋划。”的确《|wRsHu。CoM》,她真的没想到,主子竟然在病中也帮自己安排好了后路,不枉自己掏心掏肺了一场。
想到这里,她诚恳的磕了三个响头。
“还有娘娘,有件事情我想了许久,我觉得告诉您比较好,”刘氏想到当初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有些伤感,“娘娘,当初,您和我都认为陛下登基以后就变了,也许,我们都误会他了。”
金枝回忆当时,自己悄悄守在屋外的时候,亲耳听到了当时的陛下,那发自内心的撕心裂肺哭声,若说陛下对主子没感情,任谁听到这些声音都不会相信的,至少她是这样。
还有,她虽然后来出了宫,但是还是能通过以前的同僚知道一些被封锁的消息,比如,陛下并不是病逝去的,而是在摆平大皇子殿下登基的路程后,自己服毒死的。
“娘娘,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将那个雕花木盒随意埋在一块土地下面了,等候它的有缘人。”
最后再叩了一次首。
…………
远远的,似乎还有人传唱‘闺阁中的少妇,从来不知忧愁;春来细心打扮,独自登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新绿,心里难受;呵,悔不该叫夫君去觅取封侯。’
☆、27
宋姨娘看到女儿听到自己话后,那陡然变色的模样,不由好笑起来:“哼,就你那老鼠胆,”然后整了整脸色,压低声响,“不过,瞧你的样子,莫不是你这小妮子有事瞒着为娘?怎的一提起和你有关的事情,就如此惊慌,还不从实招来?”
青芸一僵,知道刚才自己反应太大了一些,不由堆起满脸的笑容,像打太极混过去:“娘亲,没有这回事,儿不过是担心名声的问题,您是知道的,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宋氏狐疑的看了她一会儿,两人正经的对视了一会儿,在顺利忽悠过后,宋氏又开始倒苦水:“都是为娘的不是,要是为娘不是妾室,你的身份也不会如此的尴尬,想我儿如此貌美,怎的那些媒人就没有一个好一点的……”
几年前,随着萧老爷的官场的顺风顺水,没有其他烦心事的长辈们,就将府里的小辈们的婚姻大事当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
长子萧青岩虽然是庶出,但是模样是一表人才,外加已于前年的科考上获得功名,虽说朝廷派下的只是个闲置官职,但是好歹也是个官啊,以后再慢慢升就是了。立业后,自然要成家了,于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在书局上司的介绍下,娶了一位老同僚的嫡出二女,也就是现在萧家的长媳朱氏,现在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了。
其他的几位年年岁倒也不大,但是哪一个真正的大家不是在小辈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物色的,要叫真起来,他们萧家还算是晚的。
王氏生的,也就是嫡出的那两位,自然是不愁的,不管是看萧老爷的面子,还是京城王家的面子,都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媒人也早早的上门来打探。
但是宋氏出的两个孩子就比较尴尬了,母家没有多大的势力,又只是一个庶出,贵妾也是妾,好在有萧老爷的疼爱,来提亲的人家倒也不少,但是基本上就是庶出的子弟,偶尔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出,内院也乱的很,宋氏和萧老爷又怎么舍得,于是就这么一直挑挑拣拣着。
青芸在一边看着倒也不急,发自南横自己现在才刚过十二,离出阁还早着呢,再说了,看父亲的来法,官阶似乎还有上升的余地,现在就定下来,自己以后可能有些亏了。
她上辈子也是成过家的人,知道一个女人要在婆家站稳脚,能生儿子固然是重要,但是有一个强势的娘家更重要。
“娘,我现在还小,哪里用这么急,”青芸上前轻轻的给宋氏捶着腿,“您还没说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宋氏一拍头,“哎呀,不说我还忘了,真是记心越来越不好了,”捏住女儿的小手,“你爹这回突然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你的舅舅,娘的弟弟有出息了。”
“哪个舅舅?”青芸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是和我有关?”
“哪个?还能是哪个,你的小舅舅,娘的亲弟弟,不记得了?那雪白你记得吗?”
青芸陡然间灵光一闪,“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个高高瘦瘦,还送过我一只叫雪白的长毛兔的舅舅,他中举了?”上辈子自己可从来没见过什么舅舅,当初刚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可是超级惊讶,原来自己娘亲不是孤女啊。
“芸儿啊,你外祖家虽然是个小官,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收益,家里子女也多,所以日子比较清贫,为娘出嫁的时候花了一大笔钱后,家里就更是……你小舅舅从小就爱读书,学什么都快,可是就是为了凑齐我的嫁妆,他放弃了继续求学……没有想到,你八岁那年,我竟然有幸再次见到他。”
自古以来,女子的身份本来就低,闺阁的时候还好一些,出嫁以后就更是严苛,要是不幸做了妾室,那就更不用说了,想回娘家看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正房嫡妻正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呢。
“你那时候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简直高兴坏了,整天都跟着他跑前跑后的,最后还偷偷的将零花钱交给娘,让娘资助他继续求学,不要浪费天赋。唉,也不知道你这个妮子哪里来得那么的想法。其实,你不说为娘也会这么做的,没有娘家的女儿苦啊,若是我有一个有出息的兄弟,当年怎么会沦为妾室……”
“娘,说关键啊!” 青芸小幅度的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她发现娘亲越来越喜欢回忆当年了,眼看着她又要对自己开始新一轮的情感轰炸,连忙上前阻止。
宋氏被打断话有些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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