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晓……”我转头,盯住苏璃晓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祈阳在哪里?”
“恶——”
“宜家!”
“没事,”我用手帕擦擦唇角,仰起头,半靠在椅上。
“……这只是军中的流言,其实到现在,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军报不能迟——”
“然后呢?”我几乎不能呼吸,“楚桐为什么让你先回来?”
“楚桐说,他想让你,事先知道——”
我眼睛一亮,突然看到了一缕希望。
楚桐的意思是……
“楚桐说,希望你先做好准备。”
我的拳头,忽而一紧——明白了。
楚桐,不管你是不是也是在赌,但我这个时候,也只能信你。
还有祈阳……
我压住心口,拼命抑制住那个恶心感。
这个孩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的。
我比谁都清楚,祈宣,钟冉斯,绝对不可能善罢干休。或许,我还该加上后面隐而不见的肃亲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我便等到那一天,生见人,死见尸。
“太子妃,太子妃!”院里突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再抬头时,冷暖已经站到跟前。
我焦急出声,甚至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太元宫里什么反应?”
冷暖微微低头,原本一直静若无色透明的脸上,隐现出的一道暗黑,泄露了她情绪的不稳。
“钟相宣王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元宫内,讨论的大多是立新君的事。”
“太子生死未卜,他们怎么可能?”
“太子妃,您先别激动。”冷暖走过来扶住我的手,“楚家不在,如今朝堂里,除首辅大学士王岚之,还有礼部尚书天琳附马向惟远之外,都支持弟随兄位。”
“弟承兄位?”我的眉头不由一抖,“意指宣王?”
“嗯。”
“那言王呢?”我的表情愈来愈沉,“还有五皇子呢?”
“言王静守府内,好像是对争位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前段日子颜妃的事情搞得后宫大乱,五皇子从那日起便进了瑶楚宫,整日守在楚妃娘娘身边。今日也未去太元宫。”
“那好,”我站起身,走至一旁的檀木大桌旁,展开几张宣纸,持一支狼豪笔,一行字迹,便深深勾画在宣纸之上。
“冷暖,”我指间夹着的笔未停,将两张纸夹入信封,“这一封信,你替我送到恒王府……凉苏,你替走一趟附马府,请附马爷安排人送公主回邰州,理由……理由就是探访故里。还有璃晓——”
我向前几步,双手按住苏璃晓的肩膀:“璃晓,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拜托你去做。你……肯不肯帮我?”
苏璃晓的面色,也有些郁沉。脸上的风尘虽然已经洗掉,但是眼里,却添加了一些她走时并没有的东西。
我知道,她去的这一趟边关,一定不仅仅是跟着楚桐而去。
“璃晓,我知道,你们苏家家传的轻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谢棋不在,能帮我这个忙的便只有你。我想麻烦你,我会给你一块令牌,你化装成瑶楚宫的丫环,替我给楚妃娘娘和五皇子祈彬送一封信。然后……我还想让你,替我去个地方……”
我凑近了她的耳边,将声音放到最低:“太元正宫里,那张放在最里的白玉大理石桌角上,有一个锦盒。我想让你,替我把锦盒里的玉玺偷来……”
苏璃晓蓦地有些愣了:“玉玺?”
“晓晓,”我握紧她的手,“是,我需要那个玉玺,我想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偷回来。我会马上找人做个假的,以假乱真。”
苏璃晓抬起头,近近地瞅着我的脸,狠狠地点了下头。
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一口气——楚桐,谢谢你。你让苏璃晓回来,一定是为了让她帮我。
“太子妃?”冷暖走上来,“您想做什么?”
“我是太子妃,并不是正宫娘娘,但楚妃是,她说的话,在某些时候,会比我关键许多。只要
玉玺到了我手中,不管太元宫那边是什么决定,到了朝堂之上,都一定能被说成假的。什么诏书,都会成为一张废纸。”
“可是……他们下不成诏书,我们也没有办法……并不是有了玉玺,就能说什么算什么的……”
“谁说我们没有?”我悠悠转头,看了冷暖一眼,“找人替我把肃亲王请来。”
“太子妃,”凉苏颤颤出声,“您是太子妃,肃亲王毕竟是长辈,让他来一趟……恐怕礼数不合。”
“我就是要礼数不合!”狠狠地一甩袖子,声音不自觉拔了高,“告诉他,这一趟,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得来!”
祈阳不在,朝堂之上,最有权有势的,就是祈肃。若能让他与祈宣,钟冉斯反目,偏倚向我这边,那我就,势必能撑到最后。
我一定要撑到,边战结束,撑到楚桐回来,撑到祈阳……
我答应过的,我会等他回来,那便一定要等。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险报(下
茶清味淡。再好的茶,也有味过的时候。冉冉上升的水气,正随着初冬的气温慢慢消褪。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原本还能依靠着茶热暖和的手,也在渐渐冰凉。
冷暖走进厅里,随手将背后的一扇门合上。匀步走至我身边,对我一点头:“所有的丫环随从,都被留在前院了。”
“嗯,”我应一声,同时转身,面向正静立的窗前,目光未动分毫的人影,“王叔,您看清了吗?”
祈肃的目光依旧流连在他手中那份卷轴之上,我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终于,他转视向我:“这是……”
“先皇遗旨。”我饮下一口轻茶,声音如死水般极致地平稳。
祈肃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蓦地一闪。
“太子妃,本王实在不明白。”他走近,手臂垂下,明黄的卷轴落到我眼前。
不明白?我微低头,执住卷轴一端,一寸一寸将它扯过,展开。
“父皇寝宫着火那一晚,有人突然出现想抢却未得逞,便是如此,才怒极放火,烧了太元宫,想将本宫与这道圣旨,一同化成灰烬。怎么?”我半抬眸,悠悠看着眼前的肃亲王爷,“您的宝贝侄儿宣王爷没跟你提过?不过也是……或许那刺客为了保命,骗祈宣说这卷轴,已经跟着父皇成了灰烬……”
“太子妃!”祈肃面色骤然严肃,“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叔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唇角淡淡地抹上一个笑,“这个遗旨,祈阳并不知道。”
祈肃,不出意料地一愣。踌躇半响,忽而又开口:“那为何今日又拿出来?”
“有这个必要吗?”我抬头继续微笑,“没有它,祈阳一样是皇帝啊……”我的指尖细细擦过卷绸上的一行字,“……倒不如留着,将来或许还有用。比如现在——”
“你……现在——”
“祈阳不在了,”我的微笑滴水不漏地挂在脸上,摊摊手,视线代替指尖,落在那一行字体上——
太子祈阳,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太子正妃夏氏宜家,持躬淑慎,秉性安和,当为皇后……
皇后……我的眼角突然有些瑟缩。平缓下心神,尽力尽力地把自己的声音放得一如之前:“只是现在,没了祈阳,我那荣华宝贵的皇后之位也就……”
祈肃忽然紧盯住我,仿若想要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半响过后,忽然一笑:“本王倒没看出来,太子妃有这心思?”
“王叔这般是在夸侄媳?不过也是……”我把头靠在一边微笑,“宜家的小心思,若能那么轻易看出来,今日还有谁会称我一声太子妃,我……一介民女,又怎么有资自称本宫呢?”
祈肃眉头微微皱起,紧紧盯着我的笑容。
“王叔,您该能理解罢?”我抬头看向他,故意笑得高深莫测,“本宫登后之心,正与您欲称帝之心一样……”
“胡言乱语!”祈肃身子猛震,瞠目而视,“本王忠君爱国,从未有什么称帝之心。”
“王叔,”我笑容和悦,故意用不急不缓的神情,正正比对他面色的僵黑,“民间传言,先皇的帝位,是篡改遗诏得来的。想必您这位与先皇,以及当年的八皇子同为兄弟的肃亲王爷,心里必是不服的罢。”
“太子妃!”祈肃面色压抑得紫红,“本王怜你丧夫在前,可对你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不予计较,但若你是——”
“王叔为何不干脆挑明了说?”我挑一下眉,倏地站了起来,敛尽了面上的笑容,“若非如此,为何你要助祈宣与钟冉斯夺位?祈阳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生是死,仍是未定之数!”
“胡说!北疆急报,太子战死!”
“哼哼,”我挺直背,冷冷地盯着他,“那,把他的尸体摆到我面前让我看一眼,我便相信!”
“……”
我盯着他有些发窘的脸,再自顾自笑开:“王叔,我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此次跟随大军护国一战的兵士中,势必有来自你,祈宣的眼线吧。我不明白为何一个生死未明的传闻,到了皇宫之中竟会变成了战死的噩耗。但是我知道,您在不久之前的太元宫商议时,一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心里恐怕是想……祈宣,要远比祈阳好对付罢?只是……或许你们忘了,这次带军的首将是楚桐,他何等聪明,早已派了人先军报而来,怕就是怕军报在回宫途中被歹人改得面目全非……”
“你……”祈肃猛然一甩袖,负手向后,紧盯住我的脸,五秒,十秒,二十秒。
我带着满面笑容静静在等。
“本王终于明白,为什么凤萧声的前任主人要选你,皇兄要选你,祈阳先要选你……”终于听到一道微微的叹惋,“祈阳不好对付,你也不好对付。”
“那依您看,是本宫不好对付一些,还是祈宣更不好对付一些?”
他看着我,静静而答:“祈宣。”
我勾起唇边弧度,微微福身:“王叔,何不这样算算,您,祈宣,本宫,本宫只是女子,无权无势,你们俩合起来对付本宫,胜算最大。但之后呢?之后您要独自对付祈宣,那胜算就颇小了。倒不如……”我笑得隐讳。
“太子妃的意思是……”他凝了凝眉,“本王与您合作,先一举打跨祈宣?”
“王叔果然是王叔啊,”我抬头看过去,“王叔,若您助祈宣登帝,您再二度夺位,太子一朝归来,必定会倾尽全力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若您助我,保我周全,满足我的愿望,太子归来,看到您待我至好,您的身份地位肯定能保住,甚至,本宫还能帮你争取一个极高的位子……”
“那……”他定定看我,“你的愿望是……”
我指了指手中明黄卷轴:“王叔,你不都看到了吗?我要的,无非是这个——”抬头视去,“本宫要不就不做,要做,便做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祈肃静目看来,忽而笑笑,“这皇后可要是皇帝的妻子……”
我笑容和悦:“朝祈国规,有这一条吗?”
这一句话,引来面前男人满面诧异,半响之后,才终于点头。
朝祈国规,我虽背不全,但我谨记一条,后宫不得干政,除却后宫持凤印者。
我,必须名正言顺地先拿到凤印。
可以吗?我并不清楚,但我必须尝试。
苏璃晓将手中的黄色锦盒交给我,我抱在怀里,突然间紧张莫名。对不起父皇,我并不是有意要把玉玺带离太元宫,请原谅儿媳。
我比谁都知道,我在赌,在祈肃面前唯持着的那些笑容,都是虚假的。
先皇遗旨,我已经交给祈肃带走,我连最后的护身符都交了出去,我真真正正是在赌命了。赌祈肃真的肯弃祈宣而投我。赌赢的胜算,是半成加一点。
那多出来的一点,只是我为女子,无论如何,女子称不了帝。不,或许不能说是称不了,而是不想。我并不是武则天。
“冷暖!”我猛地从位上站起来,“替我叫几个人,在宣王府和钟相府放放风,就说肃亲王背里已经倾斜向太子府这边。”
“太子妃,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让肃亲王……”
“不,不是。”我转头看她,“对付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没有胜算,我在走的一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让他们成为鹬蚌,而我,只做那个渔翁。”
“晓晓,再麻烦你帮我走一趟安府,让广叔他们做好最坏的准备。若……若我们输了,肯定会牵连到凤萧声。但我们如果还留有青山,就能保一条性命。”
凤萧声人脉遍及天下,保几条性命,并不是难事。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起来,谢谢你安羿,每次穷途末路时,你总是还能给我最后的光亮和希望。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能忘,”我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掀开重重帘帐,打开那个银丝鸟笼。
“祈——阳——”
执笔,草书下两字,细细绑在鸽子腿上,放飞。
玉鸽飞向天山去。
那个叫做冷洌的,跟安羿有着同一张脸,称冷筠宁一声姐姐的男子,望你也能助我。
(某佐果然犯了正宗的大年懒惰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乱上乱(上
皇后非夏宜家不能也。
圣谕传下,满国满城,一片混乱。都城人涌,消息随之成玉湘江传下。
是夜,我踩着一丛月光,踏在了太元宫前门的牌匾之下。冷冷双眼,静静地盯在一门之隔的那人身上。
“祈宣。”我淡掀起唇,不带感情地吐出一串字,“这是你逼我的。”
“夏宜家……”祈宣冷笑,眼冒火星,“本王真想不到,父皇临终前的圣旨,不是给他最心爱的儿子,而是给你这无一丝血缘关系的儿媳!”
我面无表情:“祈宣,这皇位,你要怎么抢?”
他尖笑:“那这皇后,你要怎么当?”
“太子妃。”
身边,执着御笔的红衣史官拱手而立。
“洪大人,本宫如今要堂正地踏进这正宫之中,在史书上,可否属于正大光明?”
“太子妃多言了,”洪御史扫了一旁的祈宣一眼,再转回头对我,姿态又是毕恭毕敬,“圣上遗旨,您如今地位已经等同于当朝国母,自然有说话的资格。”
“这样便好。”我转眼再扫向祈宣,“宣王爷可有听到?那请您把您即将说出口的朝祈女子不得干政的宫规收起。“
“你竟然能让肃王反我而站到你那边?!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是,王爷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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