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男人上前一步,半跪在我身前,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冷寂,“蓦然回来了。”
“太子妃,夜已经深了,您不能出去。”
我推开凉苏的手,径直换下身上的太子妃衣饰,“这临沐阁里若有人来,你就帮忙回一下,说我已经休息了。”
“太子妃,真的不能,若让殿下知道了。”
“我不说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太子妃……”
“凉苏!?”我有些不耐烦地转头,严肃地看她一眼,“再啰嗦我就封了你的嘴!”
“可是……”身后的小丫头还有犹豫,我已经推开房间的门,拉了高身立在院中的男人,“星火,我们走。”
“太子妃!”冷暖突然凑上前来,垂首低目下去。
“怎么?”心里的焦急已经容不得我再拖延一时半刻,“你也要拦我?”
“太子妃误会了。”冷暖淡淡出声,眼光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地瞄向一旁默然立着的星火,“出府可以,请带上冷暖。”
我顿了顿,转头过去不再看她,“星火,我们翻墙出去。”
“太子妃是不信任冷暖吗?”身后淡漠的女声响起,“太子妃以为,奴婢二人是殿下分到您身边的人,所以才不肯相信,处处防备吗?”
我有些怔然地回身,意外地对上一双清冷淡然的眸子。
冷暖缓步上前,在我温婉一礼:“奴婢是卖身到这太子府中的,主子吩咐要伺候谁就要伺候谁,现在您是冷暖的主子,冷暖便会尽心为您。”
她见我不答,再淡淡接声,漫不经心地扫了星火一眼:“如同您不信任我一样,奴婢对您身边的这位也不敢轻易相信。”她顿了顿,目光毫无保留地对上星火冷然眯起的眸子,“奴婢不敢保证,您身边的这位会让您有去无回。若是太子妃您明日不能出现在这临沐阁中,凉苏与冷暖都逃不了责罚。”
星火握剑的手一紧,眯着的眸子透出深幽的色彩,闪过一抹骇人的严肃。
“算了,”我拉了拉星火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动,再轻眼看向一旁的冷暖,“一起走吧。”
“姑娘……”星火面色一紧,“这不太好……”
我淡淡扫了面前的两人一眼,看清他们面上目中互相隐射出的敌意。心里渐渐有些了然了。星火虽呆在我身边两年,但他的身世我一向是不去多心与了解的。而冷暖,武功如此不弱的冷暖,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前尘旧事啊前尘旧事,每个人,都终是有一些不能为人知的前尘旧事的。
“没关系,”我将视线从冷暖脸上转开,定定看他,“虽然这临沐阁没有侍卫把守,但是万事还是得小心,我们翻墙出去。”
将太子府与长康大街隔开的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一百零五章 夜潜(上)
无月苍穹。风吹过,烛火一暗一明,座上一人面容淡然,瞳色飘忽不定。
安府笼在浓浓的夜色中,漆漆暗暗。夜的衣角渗入到偏厅里,也让安广一向淡然的心骤沉。
“星火已经去请姑娘来了,”安广的表情有些赧然,转头向座上的灵修男人,“你真的要留在这里见她?”他稍停了停,想了想再开口,“若是她真的有了怀疑,你要如何回答?”
“到时自会有应变之法,”男人微笑转头,目光亲离射向一旁的安广,“二哥,倒是你,要瞒着你的身份到何时?”
安广身形一滞,表情随之僵直。
“自余……”安广的声音有些冰凉,“一直不敢提,就是怕她问起天山的事……若是细细问起,还真是不知要怎么回答……那姑娘对什么事情都要追根究底,尤其是与公子有关的事。上一次,我可是撑了理由才拦住她去往天山……你知道的,公子他——”
“二哥,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我听说,上次江南一行,宫主已经见过她了,”秦自余淡淡笑着,目光柔和,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在和悦之下,“我想,宫主依旧还是决定对她下手。”
“怎么?!”安广面露惊诧,腾地一下站起,“宫主到底还想如何?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拿到了吗?那姑娘……已经很可怜了啊……”
“这些都只是想法而以,毕竟那姑娘在未州受伤的时候,宫主还肯下手施救。我想,还不到他想行动的时候。也或许……”他微微侧头,视线落至偏厅外的暗然夜色中,“早已有了安排有了计划。”
“那不是约定吗?”安广目色灼灼,隐隐映着怒意,“照约定上说的,只要公子肯放手,天山便会护她一生一世,永不打扰她的生活!”
“只是约定罢了,”秦自余淡然一笑,面色有些无奈,“天山毁约,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安广定了定声,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他颓然地坐下,“这几月,你一直呆在大哥那里。他如何说的?”
“大哥的性子已经养得比我还要淡然,说的话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几月下来,我也很难摸透他的想法,”秦自余缓缓开口,“大哥,好像还在等一个见那位姑娘的好时机。一个能够躲开她嫁的那个男人的好时机。”
“大哥不想见祈阳?”安广疑惑出声,“隐在身后那么多年,真的连自己一手带出的徒弟也不见?”
“武绝武绝,”秦自余低低笑了笑,“想来,大哥还是留有一些当年的性格的。”
“秦先生,”衣莫掀帘而出,急急踏步过来,“您快去看看,蓦然姑娘又吐了。”
“又吐了?”秦自余神色一凛,起身朝内室走去。榻上,已经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年轻女子,容色苍白,唇瓣失血,身边的痰盂里水,积了一片浓黑的鲜血。
秦自余眼里闪过一瞬的怔然,转面双目微眯下来,严肃吩咐:“燎原,把她的身子扶正!”
“是,先生。”燎原面无表情地扶起榻上的女子,摆正她的身体,让她面向着秦自余。
秦自余从袖下抽出几根细细银针,瞳孔微微一缩,再眨眼时针已经直直刺入女子眉心。女子纤眉一紧,颊边猛地一抽,脸上痛意突现。
“怎么样?”安广走过里间,表情凝重地扫过女子泛着痛意的脸,“是什么毒?”
“失魂。”秦自余淡淡回答,声音里有些心不在焉,“跟锁儿姑娘中的一样。”
“不可能,”安广怔忡出声,脸颊微抖,“印炎明明已经死了!”
秦自余微微抬头,和悦视线淡扫过安广:“就是因为印炎已经死了才会这样。那人料想是偷偷拿了印炎留下的失魂草,但是却没有真正掌握下药的方法,才会让蓦然姑娘像现在这样神志不清,昏迷不醒。”
安广沉下脸:“有救吗?”
“有,”秦自余唇角微勾出一个弧度,却不像是笑,“只是这与解锁儿姑娘的失魂咒不一样,要想让蓦然姑娘醒过来,我还得去一次乾海采一些必需的药材。”
“那……”安广目色一僵,“你要去?”
“自是要去,”秦自余目光冷然,轻抬臂膀,淡笑道,“医者父母心。再说了,若我说不去,那姑娘恐怕会亲自动身。”
“会是天山做的吗?”安广的语声中有些无奈,“我记得,宫主身边的霜姑娘,好像就是内定的印炎衣钵传承者,也就是下一任的天山咒绝。”
“应该不是,”秦自余轻声开口,“我与那位霜姑娘曾见过几次,虽然白布遮面,但却能看能从气息感觉出,她远远不止有这个水平。”他顿了顿,突然低低笑出声,转眼看向一旁的安广,“二哥,虽然多年不曾回天山,但是天山的规矩你应该还没忘吧。蓦然姑娘只是恰巧那日与安凤嫣夫人在一起的人,天山,一向是不涉及无辜人的。”
“那岂不是说楚王爷与楚公子追错了方向?”
“也不尽然吧,”秦自余再淡声道,“去一趟天山,或许反而能把彼此的立场确定一下。或许,楚桐也该借这个机会,去要一个完整的答案。”
“那会是谁?”
秦自余转了个身,面向着窗外夜色:“大哥说,要知那人身份,必要往宫里去查,查二十五年前的那些旧事。”
话一边说着,他已经一遗余力地迅速出手,以两指夹住榻上女子眉心间的银针,微提气使力,银针应声而出。
“噗——”榻上女子面色突然青紫,闷咳一声倾身向前,呕出一口黑血。“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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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踏进里间时,第一眼便被那满满一盆的黑血吓得脚步僵硬。
蓦然全身无力,娇软的身子仅由燎原一手支撑。我僵着身子,近乎疯狂地疾奔过去,将她虚弱如残花的身体扶起怀里。手下是蓦然小到不可思议的重量,指上是她纤细到虚无的骨架,原本清丽的脸上,已经因失了血色而苍白如惨白的月亮。
蓦然……我下意识地伸手支在她几乎找不到血管的脉搏上,凝神静听之后,脸中顿时闪过一道霹雳。
好熟悉的脉象,和锁儿当年的脉象如出一辙……只是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又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夏姑娘……”耳后一道突兀的淡语,似笑非笑,“既然猜到了,在下也不必多说了。”
我闻声转头,眼中意外地在门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灵修人影。
我的手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蓦然的苍白还是因为身后男人的突然出现。
但这一出现,便让我的心神骤定。我微低头,看向榻上的蓦然,低喃一句:蓦然,有他在,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拉着衣角起身,顺着燎原的手将蓦然轻轻置到床上,掖好被角,一步一怔地朝着那道身影迈去,微微弯膝:“秦先生,宜家上次在非原堂未名园不辞而别,还请见谅。”
秦自余点点头,微笑起来,:“夏姑娘的反应真是越来越象安羿,不先问蓦然病情,不先问事实经过。二哥,果真如你说的一样呢……”
我眼角微闪,督到秦自余目光所及之处的那张有些苍老的面容:“二哥?”
安广面色一灰一白,视线有些僵硬地转向秦自余。
秦自余自然将手背到身后:“二哥,夏姑娘迟早会知道,以又何必瞒着?”
安广怔着神,眼光似有些闪避。倒是我思绪一转,怔怔看他开口:“天山文绝?”
我的唇角不由得勾了勾,轻轻笑开,戏剧化的身份转变呢。天山四绝,一个比一个让人意想不到。
“广叔,”我低低叹了口气,转而微笑,“宜家想,还是叫您广叔吧。”
“姑娘……”安广也有些无奈起来,稍退了一步,躬身行礼,“老身不是特意隐瞒。”
我怔了怔才向前一步扶起他,两手缠握:“广叔……安羿知道吗?”
安羿,知不知道天山四绝,知不知道他的身边,齐聚了两个天山的高手?安凤嫣,秦自余,安广,安羿,你有猜过吗?聪明如你,你可曾有猜到他们的身份?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安广有些愣然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凝思几许,我知道,他已经回想起当年旧事,“当年老身出现在他面前时,是一介布衣,两手空空。公子对老身的来历也从未多问。”
从未多问吗?偏了偏头,迎着烛光的眼睛里有些干涩,安羿,你从来便是这样吗?对你看中并信任的人,从不多心来历。十三年前有安广,七年前——有我。
“广叔,”我郑重福身,对着安广行了大礼。我早该猜到,一个十二岁少年,如何能一手把凤萧声发展为如今的声势,原来,背后除了有楚家,竟然还有天山,天山文绝。胸中仿佛畅流着一泓山溪,我迎着月光,淡定出声:“广叔,秦先生,我代安羿道一声多谢。”
对面突然安静,耳畔只隐隐有人轻轻的叹息,“二哥,我越来越相信,安羿的选择是对的。”秦自余悠然抬步,踏过长风落叶,枯木落花,“夏姑娘,您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一身轻的姑娘家了,太子妃的身份放在那里。在下知道您不能离开太久,所以有什么话便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先生……”题外话说完,正题也该现身。月色朗照,临近三更,在安府中呆得越久,形踪越是容易泄露,若是被人知道……姑且不想祈阳会如何,只是在皇宫之中……谢伯说的是对的,我最猜不透的,其实是宫中那位天子的心思。
我轻轻转头,视线落到里间躺在榻上的蓦然身上,瞳孔在撞到她唇边的血丝时猛地一缩,目色中无意识地泛起一抹狠绝:“秦先生,宜家只想问一句,安凤嫣……在哪里?”
(某佐再次致歉,因为极度痛苦的军训活动,艳阳之下,某佐无奈选择屈服——更新再次变慢了。出来打个招呼,大家免打——
今天刮台风,这一章是在风雨交加中急赶出来的,语句不通顺处,请大家多多谅解。)
第一百零六章 夜潜(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散去弥散在鼻腔间的血腥之气:“秦先生,安凤嫣在哪里?”
秦自余定眸看我,轻轻摇着头:“不知道。”他微转身面向里间,那里燎原正大步走了出来,站定出声——
“姑娘,”他的声音里带了轻轻的鼻音,男性的棱角却坚毅未变,“蓦然是倒在城郊的,被一家农户救起,救回来时便已经是这样。而安夫人……”他微一敛眉,眼神有些许不定,“不见踪迹。”
“楚将军已经去了天山,天山那边的消息不久便会确定,”秦自余淡淡开口,“不过姑娘,请不要抱太大希望,不瞒姑娘说,在下怀疑,此事与天山无关。”
我的身子微微一晃:“先生为何如此确定?”
“猜的,”秦自余淡笑一下,“凭着在下对天山的了解。”
“燎原,”我突然转身,“往天山追向楚将军,既然人不在那里,便不要让天山再掺入这些事——不,等等——”脑中突然闪过楚桐坚决的脸庞,幽深的瞳色,和他看祈阳时的隐怨……继而,想起了楚湛离开时说的话——
“算了,”我自己推翻了刚刚的命令,“不要去追了。”
这次离开,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让楚桐将我和他的关系好好理清吗?既是如此,便错下去吧。或许,我也应该趁这一个时间,也好好把我与祈阳的关系理清一下。
九天的太子妃经历,我已经有些无聊了。
“夏姑娘,”秦自余走前几步轻声道,“关于安夫人的事,可否请您让在下去做?”
我微一眯眼:“秦先生是何意?”
“非原堂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地位,只要姑娘开口,在下是愿意助姑娘的。”他轻叹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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