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鸢目送着顾相檀离去,又看着赵溯跟在了后头,心里虽然不满,但却暂时知晓顾相檀是安全的,而他自己也匆匆登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看向从方才起就脸色很差的薛仪阳,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岔子
顾相檀一上马车避开赵鸢,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原本撑着的精神头一下子全没了;瘫在安隐身上就人事不知了。
当夜宗政帝一直在紫微宫中等着消息;一听灵佛回来了,忙亲自带了太医前去探望诊治,而顾相檀这么一昏沉就足足过了三天,其间始终高烧不退;太医用了好几个方子都效果不大,最后还是将军府里派了人来;给顾相檀重新定了病症,熬了药喝下;才慢慢起了作用。
顾相檀醒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坐在床前正给自己诊脉的羿峥,羿峥眉头紧蹙,难得板着脸做出一派深沉的模样,半晌他收回了手,看到顾相檀睁开眼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羿峥明显松了口气。
“哎,公子醒了,公子醒了!”一旁的苏息也叫了起来,忙又问羿峥,“这般该是无事了吧?”
羿峥对顾相檀道:“你染了风寒,又奔波劳累体质虚寒所以病症才会如此严重,我已给你开了祛湿补虚的方子,你切记要好好休养才能早日恢复,还有手上的伤也是,别碰水,也别自个儿解开绷带,我会给你定时来换药的。”说着,又想了想,“不过你这脉象又有些奇怪,明明是寒气入体,怎么又有各种热症的征兆呢?烧都退了,心跳还这般的快……难道真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顾相檀听他一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了好半晌,也没搭腔,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身体,他相信羿峥的医术,反而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后,顾相檀问:“六世子的腿好些了吗?”
羿峥回神:“哦,骨头裂了,没有全断,上个板子绑一绑就好,六世子身体底子强,没几天就能跑能跳了,落不了残疾,你宽心吧。”说到此,不知想到什么,忽的眼神一暗,紧跟着就叹了口气。
顾相檀心里一跳,似有所觉一般道:“那是谁有什么不妥吗?”其实自睁眼时没看到赵鸢,顾相檀就有些奇怪了,若是渊清真如羿峥所言那样没有大碍,哪怕断了腿他也一定不会放心自己,定是要来看的,可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人?
想到那日赵鸢和自己跌下山崖,马儿就留在崖边,按理说薛仪阳不该用了这么些时间才寻过来,除非在此之前,有旁的事把他绊住了……
顾相檀越想越不对,沉下声又问了一遍羿峥:“是谁?!”
羿峥啧了啧嘴,到底没忍住:“他们不让我说,但也太气人了,我憋不住了!是将军!将军遭了贼人的暗算!”
顾相檀一惊,险些失了力气,幸而羿峥的后一句将他堪堪稳住了:“好在性命无忧,但是……他们伤了将军的手。”
顾相檀急道:“哪只手?”
羿峥:“右手……”
拿剑的右手?!
“可还有救?”
羿峥垂下眼,片刻摇了摇头:“寻常活动是无碍,但……干不了重活,使不了兵器了。”
对一个兵士,对一个将军,对一个一军统帅来说,不能用兵器,就不能上战场,不能够上战场,便等于他的戎马人生……已是走到了尽头。
羿峥有些懊丧:“我以前总觉着自己医术算不得天下无敌吧,但只要人不是全死透了,我总有不少灵丹妙药能把形势给他缓过来……”但是这一次,他却束手无策。
“将军救了我,我却救不了他……”
羿峥不自在的抓了抓眼角,似是抹去了什么,又扬起声道:“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只要我羿峥活着一天,我就会想尽各种法子,终有一日会把将军的手治好,否则如何对得起神武军中这么多的将士和将军对我的信任!”
羿峥说罢,见顾相檀还愣愣着,便道:“你也别这样子,要为此伤了神他们肯定要怪我,唉……不行,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再给你开个药,是去火化瘀的良方,绝对的好东西,关键时刻还能解百种毒呢,反正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吧。”
……
赵鸢到底还是来了,轿子把他抬到了须弥殿外,又有牟飞和毕符将他搀了进来,一推门,瞅见的就是顾相檀坐在窗边茫然看着外头的背影。
赵鸢推开了两旁的人,示意他们出去,然后自己撑着腿,缓缓地往顾相檀走去。
顾相檀的眼睫良久才颤了颤,回神就见赵鸢不知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了,他忙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快坐下,腿还没好呢。”
赵鸢挨着顾相檀坐了,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片刻没忍住摸了摸他还带着苍白的脸颊,不过病了几天,顾相檀就明显瘦了一圈。
顾相檀浅笑着拉下赵鸢的手,尽管那神色很淡,但他还是瞧出了赵鸢眼中掩不住的心疼。
“我好多了,烧也退了,羿峥可真是神医呢,比宫里大夫厉害太多。”
赵鸢“嗯”了声。
顾相檀却见他脸色也没以往那么好,不由关心道:“你呢?好些了吗?我看看……”
说着,蹲下就要去掀赵鸢的袍子,但是起身的急了,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幸好赵鸢眼明手快地将他扶着拉回了原位。
“别忙了,我没事。”
顾相檀对上赵鸢深邃的视线,眸光一闪,缓缓避开了去。
“那将军……还好吧?”顾相檀踌躇了会儿才问出了口,语气带着隐隐的颤抖。
赵鸢还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吗,便道:“已是可以下床了。”
“嗯……”
“自己喝了药,也不用板子,只绑了绷带。”
顾相檀又“嗯”了声。
“他让我问你的好,说让你不要担心。”
顾相檀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赵鸢却捏着他的下颚,一把将顾相檀的脸抬了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这话他说得格外郑重,一字一句,“他们早就在秋倚楼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无论今日还是明日,出不出华琚坊,哪怕行出千里,鹯鸟都自会随着味道一路把他们寻到。”而以侯炳臣的功夫,不过区区十来个刺客应该根本不足畏惧,糟就糟在他之前喝了半杯秋倚楼给他倒的化去内力的药茶,本来只是为了把戏做个全套,谁知却反而自食其果,在隔壁房中那个刺客要对她下手时出手救了人,又带着她离开时,却遇上三王派出的另一路追兵。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轻了敌,他赵鸢,所有人,包括侯炳臣,在此事上都有错处,而顾相檀,在赵鸢看来已是倾尽了全力,做了许多他不需要去做的事,眼下却还要为此郁结于心。
哪怕顾相檀面上什么也不说,做出一副淡然平和的姿态来,但是赵鸢能看不出吗?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顾相檀能感受得到赵鸢的目光就像两柄利剑一样想将自己的心刨开,把里头的不安和自责全都赶走,但是顾相檀没有看他,依旧搭着睫毛,只唇边的笑容在僵硬了一瞬后,慢慢地隐没了下去。
赵鸢盯着顾相檀没有血色的唇,能感觉得到手下的他在微微的颤抖,他不由叹了口气,揽过顾相檀,将他的头压在了怀里。
顾相檀温顺地任他抱着,轻阖的眼中有些空茫,细看,却又透着难以分辨的苦涩和幽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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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伤了腿,顾相檀便不让他时常来看自己,倒是赵溯,隔日便会来给顾相檀问个好或者送些东西什么的,他知晓顾相檀心里不痛快,便尽量不提那些糟心的事儿,只挑拣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说,比之往日那个在大多人面前一板一眼的赵溯倒是有了些变化。
顾相檀却大半都在出神,只偶尔才搭个腔,此刻,他却忽的问道:“那一晚,去崖底寻我,是赵典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去的?”
赵溯顿了下,直勾勾地看向顾相檀:“我自己去的,我……不怎么放心。不过我去前着人告之了他一声。”
顾相檀似是没听出赵溯前一句话的弦外之音来,直接问道:“他怎么说的?”
“准了,且让了两个人跟着我一起去了,就随在刑部的人里头。”
顾相檀却越想越奇怪:“三王虽说再明目张胆,但是只要一日不撕破脸,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若是他真不怕我知道那天是谁将我绑了,就完全不需要找南蛮人来动手,他自己的人去做还会更利落快速些,说到底他还是想遮遮掩掩的。”
如果顾相檀摔下山崖死了,三王选择毫不顾忌还算有些道理,但是现下顾相檀还活着,三王总该要做些善后的事宜来撇清关系吧,那么那一天,他就该同宗政帝一起派人来找顾相檀才是,怎么赵溯自己送上门去要给他跑腿,他还不趁机多让他带点人献献殷勤呢?
赵溯蹙眉:“许是因着知晓胡天董的死讯没这心思管这些了吧。”或者到如今还记恨赵鸢,连带着把顾相檀一起记恨上了呢。
“他记恨侯将军是一定的。”而且没把侯炳臣弄死,赵典这心里说不定有多不痛快呢,但是顾相檀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还有许多关卡都没想通。
赵溯见他眼下有些青黑,还拧着眉不停地思忖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了些说:“灵佛还是多顾念着些身体吧,之前我送来的檀香的确东县是好东西,睡下前让人点了,会好眠的。”
顾相檀抬眼,淡淡对赵溯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道:“多谢溯少爷了。”
☆、保荐
乘风宫内;和喜来报说礼部尚书瞿大人求见。
赵勉皱了皱眉;嫌被人扰了清净,不过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瞿光一入内瞧见的就是难得伏案作画的赵勉;不由道:“太子好雅兴。”
赵勉显然心情不错,嘴角带了笑;又在宣纸上落了两笔后让人将画竖了起来;退了两步细细地欣赏着。
瞿光自然不放弃这迎逢的时机;一看画上所绘美人姱容修态娥眉曼睩,虽缺了不少神韵,不过凭他的眼力猜也猜得出是谁;不由对梅家大小姐的姿色气质好一番夸赞;又说真真和太子是绝配;把赵勉说得尾巴都翘上了天。
“只可惜梅小姐身子不爽,已是好多日都没有出门了,”赵勉说到此,又想起把梅渐熙害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不由瞪了瞿光一眼。
瞿光暗忖自己没事找事,不过心里也把赵勉给鄙夷了一顿,这么大费周章的给人家报了仇解了恨,可到头来呢?梅渐熙是连一句谢都没有让人送过来,在她心里,这皇位的储君和远在天边的御国将军差得何止一点半点,不过瞿光面上还是敛了神色,只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有什么事说吧。”赵勉让人把自己的画拿去裱起来,又拿起桌上的贡茶品了好一会儿这才随口问了句。
瞿光深知他的脾性,倒也不急,仍是带着笑容道:“今日朝中之事,太子如何看待?”
说起这个,赵勉忍不住嗤了一声:“还能怎么看,父皇的意思你没听见吗?说是让人好好医治侯炳臣的伤,但是你知我知,这家伙已经废了,花再大的气力下去也不过是浪费药材做无用功而已,什么神武将军转世战神,从此以后都只是个屁了。”
对于侯炳臣伤了的事,宗政帝心情还是很复杂的,虽说他也忌惮这位将军功高盖主,但是眼下同三王角力的时候,神武军也可谓是他一大后盾,侯炳臣倒了,对眼下的宗政帝无异于断了一条臂膀,所以宗政帝为此在朝上大发雷霆,同灵佛的事一起,誓要张幡和薛仪阳把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
不过对他来说还有一件事儿勉强能值得慰藉下,那就是三王的第一良将羽林将军胡天董也在同一时间被人刺杀了,当然,这是三王赵典自己上报的,反正刑部的前去不过只得到了一具焦黑的完全辨不清模样的尸体,而且还是在青楼妓|院中寻出来的。
三王哭诉说是胡将军那日被皇帝传召之后久不回府,后来莫名被人发现死于华琚坊内,言语之间各种冤屈愤恨,更隐隐暗指宗政帝在此事上必定知情,又或者根本同贼人串通一气,要不是有那个旨意,胡天董也不会这么死了。
宗政帝难得心里不痛快地予以了回击,说当日裕国公阖府之事已彰显京中防守漏洞,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就算贼人可恶,但我大邺若真固若金汤,何来给这些蛇鼠可趁之机,说到底外敌虽慎,但内患才是最可怖的。
同样把这话丢给了三王,指桑骂槐你不过是自是恶果而已。
朝上闹成一片,然而在赵勉这儿,他一向没有宗政帝想得宽想得深,他只知道侯炳臣带不了兵了,神武军营自此以后名存实亡,而胡天董更直接去见了阎王,没了这两个大将军的倚仗,曹钦又远在千里,看赵鸢、赵则还有那个小人嘴脸的赵界以后还怎么狂的起来!
瞧到赵勉脸上的神色,瞿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按瞿光的想法,赵勉蠢一点只有好,若是他太精怪,作为臣子的又何来用武之地呢?不过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中用后继续俯身道明来意。
“太子,朝中一日之内顿失两位大将,这么多兵须得重新布置,您可知皇上会如何做想?”
“如何做想?再擢升新的将领啊。”
还不算蠢到家,瞿光颔首:“但是……朝中可用的人,却不多啊。”
赵勉沉吟,片刻道:“什么可不可用的,用了不就知道了。”
战场岂非儿戏,若是不可用,这么多兵士又该如何,边防百姓又该如何,大邺国土又该如何?瞿光叹了口气,还是顺着他说:“这话也对,但是总要有人上吧,这人选就是个问题。”
这一下把赵勉问住了:“父皇心里总会有数的吧……”
“皇上自然胸有成竹,不过若是太子先一步替皇上把所想的说出来,皇上必定欣慰太子黠智。”
赵勉心头一动,要是自己真能猜中父皇的心思,父皇一定会高兴,还会夸赞自己聪慧。
可是……
“天子圣意岂可轻易揣测?”赵勉做出一派肃容。
瞿光知道他这是猜不出,当然,若是赵勉能猜得出,也不需要他在此了。
“自然自然,臣等定是不知,可太子不同,太子与皇上父子情深,心有灵犀。”
赵勉不吃他这个马屁:“可我若是猜错了呢?”
“错不错还是皇上说了算,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即便真有了偏差,皇上也不会怎么责怪的,太子您是储君,皇上眼下的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您,朝中那么些人,除了皇上安排下来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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