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不过是开些温补的方子,这日日吃药,是药三分毒,想着吃些东西下去,可祖母清醒的时候硬说没胃口,睡着的时候也不能服下,眼看着几日功夫,廋了这许多。”
谁说不是呢,真是愁人,才说着话,门外传来问安的声音,两人听着响动忙起身来,是徐二老爷与二夫人,听着脚步声来的人不少,帘子打起来,徐二老爷前头进来,跟着徐二夫人,再便是几个堂妯娌和两位姑奶奶和姑爷。
徐二老爷与侯爷是亲兄弟,两府隔着一条小巷,平日里隔日来给老太君请安,若是无常事,也只来坐坐,老太君喜欢孩子些,所以无事也不会常见着他们,如今老太君病倒了,这几日每日都过来,二夫人要守夜,也只敢给她守半夜而已,她的身子骨可比不得侯夫人,听说是年轻的时候亏过,所以一直不大好。
“二叔父,二婶娘。”项詅与闫氏上前拜见,屋里守着的徐淳熙和徐淳烨出来问安,徐二老爷如今任着兵部的职,在西大营还挂着位置,年纪比侯爷轻些,他点头应了,看一眼项詅,想说什么想想便住口了,抬脚便进了卧房去看老太君。
因知道老太君昏睡着,自然不敢进去许多人,闫氏与项詅招待女眷就在暖阁里面候着,待二老爷出来了再去探望。
二夫人常年面带茶色,精神也不是十分好,说话轻缓,问项詅,“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没出月子吗,小心着些,年轻时候不觉着怎样,老了才知晓呢。”她说的便是她自己吧。
“让婶婶操心了,我也没做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祖母,小心着呢,没吹着凉风。”项詅身边落座徐大姑奶奶,她夫家就在京都,时常回娘家来,她是二房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徐二姑奶奶,两人今天都回来了,再便是两个堂妯娌了,因为二老爷这两个儿子前几年都是外放,戍边好几年,两人跟着去了些年份,只留了孩子陪着长辈,年节时候回来一趟,或是家中有大事才回来,妯娌间相处的时候也不算多。
大姑奶奶轻声问项詅,“嫃儿丫头呢,大雪天的莫不是还读书?”
“早早便过来看望祖母,我也以为她这会子还在,过来时也没瞧见,想来是去外院了。”恐怕也只有徐家会任由小姑娘家整日往外院去,虽然只是秦先生授课的学堂,可相比较别家的孩子,已算是十分自由了。
大姑奶奶点头,“你还没出月子呢,稍后与我们一块走吧,对了,你那里可还有天香丸,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睡眠十分差,夜间噩梦不断的,想用用香。”
项詅哪里还会用香,她怀孕生子之后,屋里便没有点过一丝香料,香料都被周妈妈收起来了,“想来还有些,大姐,若是有平常法子,还是少用香吧,睡前用一碗热奶,想来会睡得好些。”
睡前喝热奶是常用的法子,可她不喜欢那味道,就是过了几次过滤还是觉着有股膻味,摇头,“不管用呢,你哪儿可还有?”习惯用的人,可断不得,项詅回她,“待会我让人拿来,夜间点的时候屋里放盆木炭,再摆上些新鲜的果蔬。”
大姑奶奶应下,“知道,这天香丸可是你铺子出来的,你想的法子自然有益处,我可先谢谢你了。”项詅回她,“谢什么,雪大,今儿可还要回去?”问的是回大姑奶奶的夫家。
“我也想留下来守着祖母,今儿先回去,明儿我早些过来,我那婆婆这几日犯了红眼病,惹不得。”她与项詅说这些自然是小声的,大姑爷是个好的,可就是亲家老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姑奶奶是当年徐家的长女,虽然不是侯爷所出,但有这荣忠侯府在,她身份便比一般人要高些,老太君又疼她,给她寻亲也是寻丈夫性子好的,一开始亲家老夫人也还算好,也不知这几年是不是老糊涂了,越来越难缠,若不是大姑奶奶这样的人,换着别人早就受不了了,还算大姑奶奶脾性在那里,婆媳俩个暗地里没少较劲,可面子上还算和睦罢了,项詅理解她的处境,不是家家都想侯府这般好相处。
“那也行,祖母这里有我们呢,家里的事最要紧。”说着话二老爷走出来,二夫人起身要进去,闫氏搀扶着往里走,项詅也起来跟着一同进去瞧。
这几日客人都没断过,都是来瞧老太君,多数见她睡着,看过便回了,忙着备过年的事,也不会留饭,只招待了茶水而已。
每日早中晚刘太医会来请脉,虽不至于摇头暗叹,但脸色还是不好看的,众人也只盼着老太君自己能熬过去。
忙完公务侯爷父子几个都回家来,二老爷还没回去,姜氏便去交代摆饭,二房先来,三房的三老爷一家子晚一些进门,亲戚排场宽,人实在多。
老太君这个院子本也不算大,除了主院几间屋子不同平常以外,这几年加盖的两个偏院也没烧瓷,屋里照常烧了火炭,徐三爷进来便看见了项詅,虽然担心她的身体,可也知道她不是胡闹的人,便也没说什么,心里担心着老太君,当着人也没问她。
这夜是姜氏来守着,项詅出来也久了,垣哥儿虽然有奶娘,可是项詅自己喂他,奶娘便只是项詅睡着或是垣哥儿不够吃的时候才由她来喂,项詅还是担心着,那孩子嘴巴刁,除非饿极了,要不然只要自己。
临晚膳时老太君又醒来一次,好歹喝了点粥,这已经是好的情形了,待再要歇下便打发他们回去,她心里总念着的还是小一辈自己的生活,总想着自己活了七十几岁了,比之许多人都幸运得多,熬得过去便是好,熬不过去,也不过是早些去见老侯爷而已,她想得开,可小辈们却想不开,人多守着又吵杂,所以轮了人来守。
徐三爷与项詅一同回西苑去换洗,这几日他自己睡正房,晚间去看过项詅母亲之后,领着嫃儿和睿哥儿便回去睡,所以便是他这几晚都没在西苑,项詅也不知晓,好几夜徐三爷都是去老太君屋里的暖阁将就着睡的。
“七少爷可曾哭闹?”心兰没跟着项詅去,守着垣哥儿,见他们夫妻回来,迎上去吩咐人打水来给徐三爷换洗。
“还不曾哭过,才将醒来一会儿,奶娘喂了,饱了便又睡了。”项詅听着点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见着父母亲忙,也不吵闹。
屋里都是小孩子的暖香,心里为着老太君身体的担忧这会子缓解了几分,趴在摇篮边上看着,小小的人儿一天一个样,进来他的兄姐,项詅示意她们小声些,嫃儿与睿哥儿换洗了睡袍,好久不曾跟母亲睡呢,不过父亲说,母亲要看着小七弟,所以她们姑且不想那么多了。
围着摇篮看了一会儿,徐三爷进来,这几日他想得多了,比之前些日子憔悴了些,项詅起来让芍药端茶来,回头已见他也站在摇篮边上看儿子,看了一会儿拉着项詅坐一旁,“还有几日呢,你怎么出门了?”
一天下来人人都问这话,“不过几天而已,我好着呢,担心祖母,便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徐三爷嗯点头,手里无意识的抚着她的胳膊,心里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三爷,若不然咱们找找民间的大夫看看,太医们虽然医术精湛,但过于保守,我瞧着母亲这样,也不知可有旁人有良方。”侧脸去看徐三爷,见他没动静,伸手过去摇他,“三爷?”
“嗯?,嗯、、”回头看着项詅,“怎么了?”这是才将她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又重复了一遍,徐三爷才回她,“怕是没什么用,刘太医早几年前也说了让小心养着,这几年也算是精心了,祖母本来就年老了,再好的良方也难寻,若是不熟悉的大夫,用错了药,比之现在恐怕更不如,让刘太医先治着吧。”
想来他也是明白,老太君这一次怕是到了最后的时日了,左不过挨日子罢了,好在不见她有什么十分的痛苦,只是每日困觉多了些,乏力没精神。
两人也就不说话,摇篮里的小老七突然嗯嗯叫唤,这才让他的父母亲醒过来,双双过去看,只见他睁着眼睛也在瞧,快满月了,醒着的时候,倒是喜欢闹腾的,睿哥儿拿了拨浪鼓逗他,就见他转着眼珠子跟着看。
项詅伸手抱他起来,一天他总是要活动一下的,轻叹一口气,活着的人总是要开心才好。
待睿哥儿打着哈欠,垣哥儿也长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像是会传染一样,嫃儿便与父母亲告了晚安领着睿哥儿回正房去睡,项詅催着徐三爷也去,他没答应,交代好蔷儿照看好两个小的,待项詅洗漱之后,将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项詅躺上去,他也跟着躺下,“我歇一歇,待会儿去看祖母。”
项詅应下他,眼睛也是睁不开了,没想,两人都睡过了头,徐三爷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轻手轻脚的下床,出门见文尚早就候着了,“老太君院子里可又穿什么话来?”
文尚回他,“三爷,没呢,没什么事。”
没来传话便是好的,现在也只是这般要求而已,心兰端了脸盆进来给他洗漱,用过早膳,交代心兰,“今儿劝着少夫人,不用去看老太君了,出了月子再说。”虽然知道她们定然劝不住,不过是他留了话,项詅总是会听一听的。
心兰应下,又照顾了早膳,徐三爷出门后,半个时辰之后,正房有响动,是嫃儿和睿哥儿起来了。
又过了几日,项詅正式出月子,也是垣哥儿满月,老太君清醒的时候早便吩咐下要好好操办,此时就算是为了她的身体,家里热闹些,也是应该的,算是为家里带点喜气。
满月宴办得很隆重,老太君竟也能坐起来抱着垣哥儿说了几句话,又赏了许多东西给他,屋里的人凑趣,都说老太君定然会好起来,要长长久久的看着小曾孙长大才好,老太君只是笑,好像这一日她倒是不糊涂了,说话也清楚,这使得人人都说是垣哥儿带来的福气。
项詅知道后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时代迷信的事情可多了,垣哥儿才满月,在月子里的时候老太君又病倒,若是就此老太君出事,免不得总会有人说口,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如今她们祖孙两个好好的,她作为垣哥儿的母亲,自然是最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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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7章、逝去
这之后,老太君便好一日坏一日的,好歹熬过了春寒,临夏时,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出门看看花树,可日渐消瘦的身子一看便知道她正慢慢消散的生命力,每每徐三爷看着,便一整日的消沉,只有看到垣哥儿能在凉榻上能动能调皮的时候,他眼才透出些安慰来。
“您要去徐州?什么时候走?”项詅将手里逗垣哥儿玩的布偶扯出他满是口水的嘴里,问华夫人。
华夫人抱过垣哥儿,帮他扯了虎头帽,“过两日便走,待我们再回来的时候,便要回涞角去。”
“是为了尹家吗?”项詅含笑,终究是有缘人,华夫人去年在徐州住了一月有余,想来是见过尹家人的,以尹家小妹的性子,就算华郦这般沉稳的人,也时常提起她来,肯定是常见着,又是合了华家人眼缘的,算起来,尹家小妹,今年及笄了,难怪华夫人早便说了待华臣逸成亲之后再回涞角,原来是因为心里早就定下了人。
“去过信了,两家的意思都在那里,再说逸儿日后都是留京的,徐州是祖祠,多一家亲眷帮衬也是好的。”难为华夫人想那么多,若是按照华家的家训,也用不着这般想太多,迎亲过礼看的是两个孩子的心甘情愿,华夫人出到京都来,却也全了世人常用的规矩和讲究。
嫃儿侧坐项詅身边,小心听着母亲和伯母说话,“母亲,是给世兄娶新嫂嫂吗?”
这娶亲是好事,自然也没想瞒着别人,项詅含笑点头,“是呢,去徐州去娶新嫂嫂来京都。”
“母亲,那,嫃儿能去看吗,嫃儿还没去过徐州呢。”早先项詅便想了好几回,想去徐州祭奠外祖家,可这些年拖下来,硬是没有成行,此番要去,垣哥儿又太小,眼看着老太君身子骨这样差,她定是走不了的,若是嫃儿能去叩拜一番华家舅公,也是好的。
抬手帮她捋捋额发,“若是真想去,晚些禀过你父亲,得了允许,咱们再去请示祖母和太祖母。”
“嗯,多谢母亲。”不住点头,虽然有想去徐州玩乐的念头在里面,可嫃儿可不是胡闹的,徐州之于项詅,意义非凡,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定然不会去的,那就让自己这个女儿去一趟,也算是敬孝心了。
华夫人一旁看着,“若是说定了,嫃儿小丫头可是要一同去徐州了?现在临夏,正是好走的时候。”也算是去散散心,这话,她没说出来,徐家人,因为老太君的病,已是好久不曾欢快些了,她今日来时,也曾去拜见过老太君,还是这般精心养着,只是效果不甚显,只是老太君心里看得开,说话行事十分豁达,这样也好,人总是要走向这一遭,虽然死亡让人恐惧,避免却是不可能。
“晚些回过三爷,再给您带话,今儿郦姐儿怎么不来?”若是项詅开这个口,徐三爷自然是答应的,侯夫人与老太君也不会束之小辈们,再说,华臣逸娶亲这样的大事,徐家总是要去人的。
垣哥儿啜着小嘴,在华夫人身上乱动,想来是饿了,项詅接过哄着,“她今儿有些风寒,你这里孩子都小,不敢让她来,昨儿他三哥硬说院子里的迎春花夜间甚是好看,吵着要去,着了凉。”华夫人说起三个孩子,虽满是无奈,可语气里满是怜爱。
“可请了大夫,若不然请刘太医去看看?”季节交替感染风寒也不能小看,须得十分小心。
“不用劳烦太医,昨儿听着她说话有些不对劲便喝下一碗浓姜汤,又不是什么大病,想来这会子已经好了。”项詅拗不过她,也心知从华老爷到华臣逸,两人都是知医术的,不过是一般风寒,想来问题不大。
说了会子话,华夫人便告辞了,项詅抱着孩子不方便送她,嫃儿跟着送出门去。
待徐三爷回到家,侯在廊上的嫃儿起来迎他,“父亲回来了?”
徐三爷才从老太君处过来,看着脸色好看些,想来心情不错,“小丫头怎么在廊上坐着?”
七岁的嫃儿也不常在徐三爷怀里撒娇了,凡事行起来,多像个小大人般,“女儿等着父亲回家。”
徐三爷笑开,“调皮丫头,几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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