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詅看徐三爷沉着脸,对文尚说,“让他进来,”,这进来自然是进闲阁来,起身拉了项詅的胳膊,作势扶着项詅出去。
两人出得卧房,项詅搀扶他坐下,前厅便进来男子。
见徐三爷一愣,这哪里是先前见过的徐都统,脸色苍白冒着虚汗,此时靠在身边的妇人身上,一脸的痛苦,忙上去行礼,“见过徐都统”。
徐三爷侧脸似虚弱,抬手让他起来,“常将军辛苦”,又对项詅说,“夫人,这是右骠骑将军常威”
常威见着项詅,心里一惊,早听说徐立煜三年前卸任都统之职去往新河,不久便娶了一位项姓商家女子为妻,回京之后不久便受了圣上诰封,进宫又得了皇太后的喜爱,如今见着,真是个标致人。
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项詅侧身回礼,“将军有礼”。
徐三爷咳了几声,项詅接过茶盅给喂他喝水,怎么看都是个病重的人,常威蹙眉,张口才要说话,门外传来给侯爷世子请安的声音,常威顿时泄了口气,有荣忠侯爷与世子在,再想试真假已是不能了,自己强闯了进来,白白浪费了这机会。
身后的帘子被撩开,侯爷与世子进来,“常将军来了。”转脸训文尚,“将军来了怎么不去回禀,怠慢了客人,小心你们的皮,时常放任你们,纵容得这般没规矩。”侯爷一撩衣袍往主位上坐了就开始训人。
徐三爷慢吞吞起身给侯爷、世子行礼,侯爷愣是眼神都没给他,“病着就好好养病出来作甚?”
徐三爷又咳了几声,世子上前看他遮了常威的视线。
常威忙给侯爷、世子见礼,“侯爷,世子,末将唐突了,原是听说都统病重,这才想要当面问候,叨扰了。”
侯爷点头,“既然常将军来了,自是要好好留下来用过晚膳,中堂备下酒席,请常将军随本侯小酌一杯,让老三好好养着。”起身示意常威,“常将军请”,自己上前走了,项詅俯身行礼送侯爷。
常威转身去看徐三爷,世子起身示意他,“常将军请,三弟需静养,咱们别院小酌。”说完就站在常威眼前,眼神清澈看他,你这是走呢还是不走?
常威无言,对徐三爷抱拳,“都统好好将养,末将改日再来探望。”
徐三爷又咳了几声,弱声回他,“常将军还请随意,待家兄替我款待。”
世子又做请,常威退后一步做相请让世子先行,这才出门去。
听到门上的婆子给侯爷、世子请安的声音,徐三爷直起腰来,“晚膳呢,吃餐饭也不安宁。”
这才去花厅去用晚膳,两个孩子早就吃饱了,见父母亲进来忙招呼,徐三爷拍拍儿子的头顶,“吃饭了就去玩,父亲饿着呢。”
嫃儿听说父亲喊饿,示意周妈妈,“婆婆,快给父亲盛粥来。”
项詅陪着用了晚膳,徐三爷要去后院走走,项詅问他,“待会若是常将军再来,三爷可是要再敛息憋气一会?”
徐三爷似认真点头,“他来不了了,二哥这会子也回府,外院几个将军候着,常威若是没有醉成烂泥恐是回不了家,不用理他,带上嫃儿与睿哥儿,咱们去划船。”
带着两个孩子去往后院的湖边,有草蓬船只靠在岸边,对岸是世子的荣安院,左边是徐家的练武堂。
守在船边的家人上前请安,徐三爷先上去,接了嫃儿又接了睿哥儿,项詅提了裙角,跨步进船舱。
前后两个家人划船,慢悠悠小船离岸,船舱中间放了小桌,湖里有荷花,低头一看有鱼儿冒头,睿哥儿瞧见,趴着船舷边上伸手指着鱼儿给项詅看,项詅对他笑,“睿哥儿看,小鱼”,又重复说,“小鱼”,睿哥儿看着母亲说话,张嘴学,出声只有呃呃。
嫃儿笑他,“睿哥儿还不会说话呢,姐姐帮你捞小鱼。”
家人递了鱼网子,芍药抱着她往水里捞鱼,徐三爷靠在另一边看着孩子们玩乐,对岸传来声音,“嫃儿?”
嫃儿停了手抬头看,见是几位哥哥在练武堂,起身摇手,“哥哥”。
不知为何,项詅看着这场景觉得很好笑,拉她坐好,“莫乱动,哥哥们自己划船过来。”
没一会儿,两只小船行过来,徐家兄弟都在上面。
看着嫃儿与睿哥儿笑嘻嘻,“嫃儿来划船呐,等着,哥哥帮你捞小鱼。”
徐三爷出声训他们,“好好儿玩耍,若是要下水惹得嫃儿与睿哥儿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徐淳璋笑嘻嘻对徐三爷,“三叔,去捉鱼儿给嫃儿玩呢,是正事。”
身边的徐淳熙也笑,徐淳疆也笑,徐淳洧也笑,一边小,一边解下腰封和外袍,个个身穿里衣,对着嫃儿喊,“嫃儿,哥哥们下去捞鱼来。”
噗通一声,只见水花冒起淋了对面的项詅与徐三爷满身,项詅无奈,每日这个时候徐家少爷们练完功都要下水一会,哪里是徐三爷不让就可以制止的。
接过干帕子擦了身上的水珠,徐三爷一边擦一边教训,“嫃儿可不能跟着哥哥们一般,像个没笼头的马,见天闹腾。”
嫃儿笑嘻嘻,见父亲训话,自己又拿了干帕子帮父亲擦水珠,徐三爷笑她,“不乖,不听话,是要挨打的,哥哥们天天挨打,父亲不手软的。”
嫃儿点头,“嫃儿听话,可是嫃儿想要小鱼。”
徐三爷刮她额头,眼前早已是恢复了白白嫩嫩的孩儿脸,细看也瞧不出疤痕来,再想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前儿给了他教训,想来也会消停一段时间。徐三爷想的自然是余大人,六部近来伙同御史们蹦达最欢的人里面就有这位余大人,蹦达什么呢,‘西大营是为上晋第一大营,掌管军机,将官自是应自律,设立督察军机处,是为明举。’
圣上压下奏折,徐三爷回京官复原职之后,确实对西大营做了换血,这两年西大营的变化,圣上是看在眼里的,当然也不会容忍更为没有章法的举动出来,徐三爷这一番换血,是得圣意的。
徐三爷帮嫃儿擦了额头的湿意,自己的人,旁人想要动一根手指都是不能的,瞧着吧,秋后蚂蚱,蹦得越欢快,死得也越快。
船身摇晃一下,出水一人来,徐淳璋手里捉了一条直欢腾的鱼儿,哈哈大笑,往这边船里跑进来,鱼儿在船里挣扎。
惹得两个孩子尖叫,船摇得更厉害,睿哥儿伸手去抓,嫃儿对着徐淳璋招呼,“二哥快上来”,看着徐淳璋在水里又心疼,待上得船来*的又嫌弃,招呼拿毛巾来,拿干衣裳来。
没一会儿,其他几个也上来,都往船舱里扔了鱼,竟然有条大的草鱼,少说也有个一斤多,在船舱跳了几下便定住,徐三爷看着笑了,使唤几个少年,“快回去换衣用晚膳,稍后过来,咱们在明阳湖边烤鱼吃。”
少年们欢呼,徐淳熙笑着把徐淳洧拉进他们乘着过来的小船里,家人往对面岸边划去。
待水面上恢复了平静,另一条小船过来把船舱里的鱼装进瓷坛了,活着新鲜的鱼烤了吃才好吃呢。
一家子在湖上待了一会儿,慢悠悠回岸边,就在凉亭下面架了火架子,放了火炭烧得明旺,亭角四边挂上灯笼,又搬了座椅来安置,夜深下来,灯笼上扑了不知名的夜虫,翅膀飞舞撞得灯笼晃了一下。
睿哥儿抬头看着觉得好玩,小嘴长着看得入神,徐三爷伸手帮他合上嘴唇,“父亲抱你看,瞧瞧,待会头顶落下东西迷了眼睛。”
弯腰正要抱睿哥儿起来,身边是项绍云的声音,“姑父,我来。”
项绍云与徐淳烨站在旁边给徐三爷与项詅行礼,徐三爷点头,项绍云抱睿哥儿坐在自己肩膀上,两人笑呵呵,果真这样看得清楚,又不需要仰头。
将瓷坛里的鱼拿出来,用了穿刺穿上,架在火架子上慢慢烤,没一会儿又涂上香油,撒上酱料,徐三爷是不能吃的,项詅让人端来果盘给他。
夜下湖边虫子比较多,烟熏没一会儿,又拿了驱蚊的艾草,这时回外院换衣吃晚膳的徐淳熙几人过来,团团围了一圈,项詅留了丫头妈妈们看着,身边就带着芍药回西苑去帮徐三爷煎药。
将炙烤好的鱼分到小碟里面给几位少年。
睿哥儿看乏了夜虫此时靠着父亲听哥哥们说话,见拿了烤鱼来,砸吧小嘴也要尝,徐三爷挑了鱼刺,捡了鱼腹最嫩的地方喂给他吃,不同于平时吃的鱼汤或是煮鱼,更鲜美许多,徐三爷看他吃进嘴里眼神跟着就亮了一下,哈哈大笑。
徐淳洧过来也靠着徐三爷,“三叔,给睿哥儿讲故事吧。”
徐淳疆挑眉,看着弟弟,这小子,是自己想听吧,还说给睿哥儿讲呢。
“听什么故事?”徐三爷将睿哥儿抱在怀里,让徐淳洧靠近火边问他。
“稀奇的故事,东蠇海真的有蛟龙?”睁着好奇的眼睛问徐三爷。
徐三爷笑着不摇头也不点头。
徐淳洧又换一个,“南海真的有鲛人?当地的渔民会与他们交易鲛人泪吗?鲛人泪是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哥哥听见徐淳洧问这样的问题,也来了兴致,端了椅子围着徐三爷。
嫃儿在徐淳熙怀里也看徐三爷,哥哥要父亲说故事呢,嫃儿也要听,托腮搭腔问,“什么样子呢?”
逗笑了身边的人,徐三爷把睿哥儿的小手抓在手里,对孩子们开腔,“传说东蠇海有蛟龙,能上天面见天君,入海管制一方风雨,居住在龙王宫殿,每年海岸上的渔民们都要祭拜,祈求龙王让地方风调雨顺,至于龙王宫殿在哪儿,凡人自然是不晓得。”
又说鲛人,“南海有鲛人,每月初一十五就会出海到岸边呼吸换气,自然也有渔人见着,至于鲛人泪,世间那么大,有没有,没有考证也是传说。”
徐淳洧听得入神,见徐三爷停了,摇他膝盖,“三叔可曾见着?”徐三爷是出海东蠇剿过海盗,南海蓬莱仙岛替圣上寻过珍稀药材的,家里的孩子个个向往可以一览上晋的大好河山,眼下问徐三爷,也可以解解相思。
徐三爷认真想了一下,这夜晚黑沉,嫃儿与睿哥儿还那么小,适不适合听这样的稀奇故事呢?
徐淳洧又催,好吧,说就说了,就当是孩子睡前听的神仙故事好了。
娓娓道来,“三叔当时比淳熙大几岁,当年十八岁,去宸南戍边,因为是校尉之职,所以对将军们是要听命的,宸南位于咱们上晋最南边,周边有许多海岛,居住的都是渔民,靠常年出海打渔为生,戍边的将士每三日巡海,距离也就一天一个来回,有一次巡海,一位将军听人说初一可见鲛人,当日正是初一,所以随着底下的将士一同出海,日出海平线便开始行船,午时是要往回的,但因没见着鲛人将军不罢休,硬要继续行船,我悄悄问了随着出海的那位当地的渔民,这才知道,见鲛人是要在初一的午夜,以吹龙骨笛声为号才能引得鲛人来见,果是这样的话,当然是见不着的,因为我们没有龙骨笛也不能等至午夜。便要调转船只回岸,可将军却说他有法子见着鲛人,所以不用回船,当时巡海的将士分成两股,一股说回船,一股人说继续前行,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将军用了军令,就要往前行,虽是害怕可也是好奇,所以听令去往更深处,在船上用了干粮,将军恐是有准备,所以船上带着的东西都齐全,我与另一位校尉下到舱底去看,这才发现将军竟带了困笼,明显就是为了捕捉而来,此行凶险,但回头不行,海上吹了晚风,只能顺风往前,就这样,我们在海上漂泊了一整天,又等至夜色下来,海上的夜色果真很美,海里还有像萤火虫般的海鱼,月光下即便是不用烛火,也能看清身边的事物。越近至午夜船上的人越发紧张,担心见不着鲛人,又担心见着了恐是什么妖物,子时,海面上很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船上人说话的声音,其他的一概听不到,连海水都是安静的,将军这时拿出一样东西来,都没有见过此物,乳白色,有一头微翘,上面绑了红绳,长满了长刺,众人都看着将军要怎么做,沙漏表明子时正,将军拿了那东西吹起来,声音很奇特,看似很小的东西却能传很远,靠近的人都觉着有眩晕的感觉出来,起初海面还是很安静,将军继续吹,慢慢的海水里开始有灯光隐现,仿佛是从海底传来的回应,就像女子的歌声般,很是悦耳,待声音越来越近,水里游过一个闪着银光的影子来。”徐三爷在这里停住了,是真要讲实情呢,还是继续才将的动机,将鲛人美化一下变成披着长发有着美丽脸颊,上身是人形,下身是鱼身的漂亮仙女?或是实际上是披着水草般的长发,长着鱼脸鱼身还有四肢长着蹼足且力大无穷,能瞬间将人绞杀的怪物?
徐三爷为难了,看着孩子们好奇的眼睛,他决定还是美化一下吧。
“出水的鲛人有着一头长发,且长着人面人身,只不过个子比一般人矮小,他们回应将军的龙骨笛声,慢慢靠近我们的船,那位渔人也拿出一支龙骨笛吹起来,只不过吹出来的声音与将军那支吹出来的不同,我们都看着将军与渔人相较,最后渔人被推进海里,将军让将士把渔网撒下海里,鲛人们瞬间被渔网网住,其他没有被渔网困住的鲛人都定住不前,远远的观望,将士们都有兵器,被困住的鲛人却有尖利的牙齿,没多会儿渔网便被撕开,被困住的鲛人发怒起来,一旁围观的鲛人也围上渔船,想不到鲛人竟是这般凶狠,没多会儿船上的人大多被鲛人所伤,但鲛人被伤到的伤口确可以瞬间愈合,这样一来,将士们便没了抵抗,这下所以人都明白,将军这次巡海只是为了捕捉鲛人而来,适才渔人所吹的龙骨笛是知会鲛人快逃离的声音,将军见此时没了抵抗,又吹起了他手里的龙骨笛,声音不似原先的悠远长鸣,又是另一种声音,仿若是在示弱,鲛人们停止厮杀,这时水里又出来一个鲛人,它的头发如海水一般,看不到头,眼神是严肃的,待它出水上船来,船上的鲛人都避开,那鲛人开口竟然会说话。它说将军不该用龙骨笛来与鲛人们开这样的玩笑,龙骨笛是渔人与鲛人的信物,渔人出海若是碰上险情,正好碰上初一、十五鲛人出水则可以搭救,将军手里的龙骨笛来自于第三位与鲛人达成友谊的渔人,与鲛人达成友谊的渔人手里的龙骨笛只有他子嗣相继承的,没有送给旁人的道理,鲛人说将军恐是将那位与鲛人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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