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护卫,说说嘉善的恶行吧。”
张丰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陈诉出来。他说得客观,并不袒护嘉善郡主也不帮肖瑶她们说话,他没必要做这些。
“你说她们是县令夫人和小姐?是哪个县的县令?”浦泰若有所思,不是好奇,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荒唐。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已知她们姓肖,很快就会查到。”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妄自下定论,心中的猜测也要先证实了再说。
浦泰放下茶杯,站起身,说:“你下去吧,用过午膳随我出去。”
他是真的忙,每一次天灾,上到皇帝大臣,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操心头痛。这次父皇下旨封他为钦差,派遣他来负责此次灾难,大多人以为是父皇为难他,他却以为父皇是给他历练的机会,是重视他。
他深知洪水如猛兽,历年来都难以治理,他自知不可能完成得完美,但是至少要比以往的钦差要做得好,不能叫人失望。对于自己面临的重重困难,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来到茵城,去到水患严重地区,看到茫茫水域,他的自信头一次弱了下来。
用过午膳之后,浦泰立刻动身去浠水镇,浠水镇离茵城不近,骑马要花上将近两个时辰,马车就更慢了。浠水镇受灾严重,不仅农田已经汪洋一片,就连能住人的房屋都没剩几间。
亲眼目睹灾民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浦泰觉得自己的锦衣玉食高床暖枕都是一种罪恶。他舒适一分,心中的愧疚就多添一分,只有奔波忙碌做出点实事,他才会舒心一点。
所以此时,浦泰带着十几个手下,骑马赶去浠水镇,救援物资用马车载运,迟些运到。
这两日没再下雨,日头像是久不出屋的孩子重获自由,肆意挥洒雀跃与热情。
到达浠水镇的时候,浦泰的脸已被晒得通红,在他白皙肌底的映衬下,看着有些惨烈。他的高贵无暇玉质风姿,表面上已经受损,但是见到的人心中都生出敬佩之情。即使这算不上如何深刻的牺牲,但是他的心牵系着民众,光是这一点,就暖了人心。
这一处是浠水镇地势略高的小村庄,水没淹到这里,因此其他屋舍被淹没冲垮的村民被安置在这一块。
天气炎热,人们都在树下歇息,看见这一群人马到来,都好奇地观望。
很快就有维护秩序的兵士上前询问,得知来者是钦差大人之后立刻离开去禀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穿深青色官服的官员匆忙迎了上来,大声拜见钦差大人。
他说:“下官沅县县令肖振成拜见钦差大人。”
在士兵的暗示下,周围的村民纷纷跪下。
“都起来。”浦泰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皇家子弟,威严气质先天具备。
“肖振成……”浦泰微不可闻地复述。
“下官在。”肖振成惶恐应道。
浦泰回过神,脸上挂上淡淡的笑容,张丰说了,要适当地笑笑,不然会让人害怕。“你来说说这里的情况。”
每个严重灾区都有官员负责,初到茵城之时他看过官员安排名单,印象中是有肖振成这个名字,肖振成……肖……瑶。如果肖瑶母女确是县令家属,那么十有□□就是肖振成家的吧。不过,这事于自己无关,浦泰没打算跟肖振成说这些。
烈日当头,知了在树上鸣叫,似乎天气越热,它就越欢快。
“钦差大人如此奔波,不如先到屋内庇荫歇息,喝点茶解暑,下官再行禀报。”肖振成微躬着身,语气并无过多谄媚讨好,也没有紧张怯懦。
这样的人,真的是宠妾灭妻之人?
浦泰接受肖振成的提议,待他入了屋之后,刚才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的村民都议论开来。以前发生灾害也有钦差被下派赈灾,但是如此小规模地到来的还是只有这一次了。当有些见识的人说这个钦差是皇六子的时候,众人惊愕的同时也了然,光看气质就知道不凡。
浦泰坐下,喝了一杯茶后之后,肖振成主动说明浠水镇的情况。
浠水镇是沅县管辖的一个大镇,自古以来,人类是择水而居,逐草木而生。浠水镇地处沅江河下游,河道分支也多,水源充足,对农耕带来极大好处。农业本来就很重要,浠水镇的农业发展得好,这里的居民比别地都要富裕些。
虽然浠水镇处于下游,但是由于支流多,往年发生水患,浠水镇并未造成太大的灾害,但是今年,雨水河水都排不急,稻田田埂都被淹没,只看见禾苗尖头露出水面。半月前的一次洪峰,更是摧毁了许多房屋,村民曾经的舒适安稳生活,也被冲垮了。
“五日前原本已经将上游河段拦截,水位退了不少,可是前晚的一场大雨又将河障冲垮,洪水又涨了起来。”
浦泰眉头紧蹙,对于抗洪,他已经翻阅过以往的解决办法,那些办法无外乎围堵洪水和排泄洪水。按道理讲,这些的确是关键,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难度颇大,短时间内也难见成效。
肖振成又道:“下官已经命人继续围堵,只要拦截上游流水,容下游排放出去就会好一些的。”
“下游排水能力缘何如此之差?”
“今年的雨水实在太盛……”
“可有疏通下游河道?”浦泰打断肖振成,把事由推到上天那里去,有何用?
肖振成略感惶恐,“回大人,一直有人在下游疏通,只是短时间内,成效甚微。”
“多派些人手疏通。我要去看看。”
“是,不过,让下官为大人准备一顶肩舆吧。”
“不用。”他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
“日头实在太盛,钦差大人已在烈日下奔波许久,再在烈日下暴晒,下官担心大人的身体吃不消。”肖振成说的是实话。
“给我一顶遮阳大帽便可。”
肖振成陪同浦泰到上游视察了围堵河道的进度,又到下游看了疏通河道的进展。再过不久,就有下属来禀报,救灾的物资粮饷已经送到。
处理完物资粮饷的分发事宜之后,已然入夜,简单用过晚膳之后,浦泰疲惫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这时房门被敲响,接着是张丰的声音:“大人。”如今六皇子的身份是钦差大人,皇子身份不能多提。
浦泰揉了揉眉心,叫他进来。
张丰行礼之后说:“肖瑶母女的事情已经查出,肖振成确实是肖瑶的父亲。肖县令也确实有两位妻子。所查事实与肖瑶所说并无出入,不过肖县令如何对待她们母女就不得而知了。”
“嗯,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待明日与肖振成说说,让他去带走自己的妻女。却不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只休息了一会,浦泰就来到书案前办公,每天都有许多公文要看,要分析,要做决断,要下达命令。
谁知才看了几份公文,门外就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可那脚步声却在门口处停顿,也没敲门。
“有何事?”浦泰放下手中的笔,面色冷峻。
外面的人请了罪,说:“大人,是郡主的事情。”
浦泰无奈的叹气,揉了揉额角,“进来说。”
这是嘉善身边的侍卫,他面上有焦急有为难,因为钦差大人说过,对于嘉善郡主的事不要大惊小怪,不是很严重的事就不要来烦他。可是现在的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来都来了,不说也不行,于是开口道:“嘉善郡主生病了。”
浦泰面色不善,语气微冷,“病了就找大夫,找我有何用。”
侍卫立刻单膝跪下,说:“大夫已经请了,只是从下午开始郡主就高热不退,大夫也束手无策,郡主醒来之时命属下来请大人回去。”
浦泰的眉头越蹙越紧,他知道侍卫不会欺骗他,但是午时见到嘉善,她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么,哪有生病的征兆。
不能怪浦泰这么不信任嘉善,因为嘉善确实不值得信任,这种装病的伎俩,她用的实在太泛滥。就连上次发现她跟来时,她就是用腹泻的借口留下,说等好了再走,可是他答应之后,手下就来禀报她躲在房里大快朵颐。
对这个表妹,浦泰了解她的性子,也知她虽得宠,想要什么就有人双手奉上。但是他知道人后的她并不十分快乐,因此并未拆穿她,并让她留下,让她高兴高兴。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又在装,若是事实,她在这里,作为表兄的他确实该好好照顾,但是若是骗他的,他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
斟酌一番,浦泰起身吩咐:“备车。”
昭然若揭
夏日的夜晚,黑幕将白天的燥热隔断,即便如此,劳累了一天的浦泰仍然感觉不到凉爽。坐在马车上,就着车内悬挂的一盏马灯,继续看未看完的公文。
张丰同坐于车内,偶尔与浦泰讨论公事。浦泰疲惫的神态他看在眼里,心中想劝说他休息一会,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说了也无用的话,他轻易不说。公文还没看完,他知道以浦泰的性格,不做完是不会休息的。
忙碌了一个时辰,浦泰终于看完最后一份。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开口问张丰:“以你看,这次嘉善又在玩什么花样?”
张丰轻笑,“大人为何肯定郡主生病不是真的?”
浦泰微微挑眉,吐出两个字:“直觉。”
“呵呵。”张丰笑道:“没有事实依据,大人就如此肯定,这可不像大人的风格。”
浦泰无奈,“对嘉善这样孩子,光凭直觉就够了。”
“大人这领悟还挺高,不过这种直觉适用于大多女人。”张丰与浦泰,与其说是主子与下属,倒不如说是前辈与晚辈。
在浦泰还小的时候,皇上就让张丰跟着他,保护他,也是指导他。
对于张丰这个稳重又心明的长者,浦泰是尊重的,许多事都会虚心地听取他的意见,对于他的教导,他也很受用。
只是对于女人的探讨,他们之间进行地很少,这一次,为什么要提及?
浦泰用目光询问。
“大人的年纪是该成家了。”若不是皇上赐婚的将军嫡女不幸早亡,如今应该已经当父亲了。
作为皇子,浦泰自然不缺女人,不过那些并不是能与他共同出入的,而他也不是沉迷女、色之人。父皇母后也曾提议给他再赐婚,只是被他暂时推脱了。
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想法,于是无所谓地道:“这次赈灾,若是父皇对我的能力满意的话,应该会给我赐婚。若是他不满意,就算赐婚,想必也不是十分好的婚事。”
好不好的,也不过是女方家身世背景的差别。
这种强求不了的东西,他不重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趁着短时间的闲暇,都在车上闭目休息。
难得的休息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马车就停下了。已经到达茵城,茵城城门已经关闭,但是钦差大人自然仍可通行。
知府府邸内,没有人敢睡觉,当朝得宠的郡主在府内病着,他们都担心着急着。
浦泰从大门进去,知府大人很快迎上去,跪下向浦泰请罪。在他的地盘出事,不管怎样都是他的过错。就算是有一只老鼠跑出来吓到郡主,那他也是有错的。
浦泰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责怪,“曾大人无需自责,此事与你无关。”知府姓曾,曾知府此人政绩还算不错,只是这几年天灾太多,治理艰难,皇上自然有些不满。不过这几天接触下来,浦泰觉得他为官还算清廉,责任心也还不错,因此此时浦泰确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来到嘉善的房间,外面有一群侍卫守着,里面一群侍女伺候着,还有好几个大夫忙碌着。看到这种阵仗,浦泰皱眉道:“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无事之人都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于是就剩一半的人,这样才感觉舒服点,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嫌热。
浦泰来到床前,看见嘉善昏睡着,面色果然透出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润的布巾,睡得也不甚安稳的模样。难道真的不是装的?他转头问大夫,“郡主得了什么病?”
若是嘉善知道浦泰看到自己如此模样还要怀疑自己,想来又要气得跳脚了。
众大夫惶恐,支支吾吾的,看到浦泰面露不耐烦,方有一个年纪稍大,看起来也比较有实力的大夫上前鞠躬道:“回大人,从郡主的脉象上看,郡主并无伤寒之症,心肺也并未受损,只是脉搏颇快。能用的药都用了,郡主的体温却高而不退,我等才疏学浅,找不到郡主病因。”
一般发热症状都是伤寒、心肺炎症,或是外伤感染所致,而且就算发热了,服用退热的药物也能降温,可是郡主的状况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浦泰冷峻地反问:“照你的话,没找到病因,就是没病了?”
听到这样的话,众大夫惊惶跪下,纷纷告罪,并说并无此意,说是自己学术不精。
浦泰又转头看嘉善,沉思了一会,突然看到嘉善的眼皮动了几下,那是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所致。他嘴角微扬,声调也微扬,说:“既然这里的大夫都看不好,那我只好将郡主送回京,让宫里的御医医治吧。”说完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声叮咛,嘉善缓缓睁开双眼,一副懵懂的模样,问:“我这是在哪儿?”表面很柔弱,其实她的心中已经快要怄死了。
她一直昏昏醒醒,就算是睡着了,旁边有人说话大声点她都听得清,浦泰刚到时她还迷迷糊糊的,慢慢地就清醒了。他们的话她都听到了,感觉到浦泰在俯视自己,心虚的她紧张了,因此才会露了陷。
浦泰微笑道:“你在回京的路上。”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坏人!腹诽完毕,嘉善一脸茫然地看向上方的浦泰,“表兄,我不要回京。”
“你病得太严重,这里的大夫太没用,都医治不好你,还说你没病,暗指你是装的,我看还是回京让御医给你医治为好。”
一直侯在一旁的张丰眨眨眼,有点不能接受,这样调皮的浦泰,不是在五六七八岁之后就消失了么?
嘉善热泪盈眶,嗯,本来有发热症状的人眼睛就特别容易热热的,再被人这么一气,想不流泪都难。“表兄,你认为我像是装的么?”
不像装的,但是可以做手脚。
“你当然不是装的,不然我为何还要送你去给御医医治?”浦泰觉得,处理公务正事多了,是比较单调乏味,偶尔调剂调剂也不无不可。
嘉善默默流泪,难过地说:“表兄不要担心,谁人不生病,我的体质一直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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