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装虽然受罪,这次的目的地一品堂还是很值得期待的,文竹心中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品堂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富丽堂皇?低调雅致?
待下了马车,文竹方明白,她的想象力太贫乏了。
眼前一座庄园,占地百亩,并不比文家生宅逊色半分。高门深院,门前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睁,望上去甚有气势,简直如同王府别院一般。
黑漆大门前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难以想象这荒郊野地竟能热闹如斯。
文章笑呵呵地道:“往年这个时候,一品堂早已不接订单,今年多亏了竹儿的法子,尚有余力。”
文竹受了夸,昂首挺胸,却是多了几分男儿气概。
进了门,迎面是占地甚广的二层楼,一楼中空,前面是货台,后面是货架,货台前俱是一水的身着莲花粉长裙的妙龄少女,一个个巧笑倩兮,或是正在介绍货品,或是忙于取出成衣交付。
文章引了文竹径上二楼,长长的廊道两边有若干雅阁,门前均侍立了一个紫衣少女,姿色比楼下的粉裙女子又胜了三分。
房门紧闭,上面的牌子无一例外,均是地名加上族姓,类似沧州许氏之类的写法,文章见她困惑,解释道:“这些雅室是为那些每年在一品堂订制衣装超过万贯的大户准备的。”
文竹恍然,果然好手段,如此笼络大户,雅室上写上地名族名,但凡来此的豪门为了博个面子,怎么也得花上万贯吧?!
顺着廊道走到尽头,文竹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的雅阁都已经有主,想了一想,问道:“这些雅阁,怕不够瓜分吧?莫非价高者得?!”
文章甚是欣慰地道:“不错,事实上这二十间雅阁最便宜的一间也要十万贯。”
尽头处却是一扇木门,文章伸手推开,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松木搭建的露台,站在露台之上,整个一品堂一览无余。
在这货楼后面却还有一楼,规模与货楼不相上下,二楼之外,文竹抬眼望去,视线所及,漫山遍野间全是同一种树,枝叶婆娑,树间星罗棋布地点缀着数间茅草房。
文章指着那些茅草房道:“那里是养蚕之所,一品堂中所有布匹全部用这院中自养的蚕所吐之丝织就。”
自己养蚕收丝么?文竹脑中灵光闪现,福至心灵地问道:“莫非这院中所种全部都是桑树?”
文章笑呵呵地道:“不错,院中种了白桑,细齿桑等十多个优种桑树,如此一来,桑树是产丝最佳的优种桑,蚕是精选的优良蚕种,饲养时也都用的有二十年经验的桑女,加上纺丝的布娘和刺绣的绣娘莫不是豆蔻年华,看着就赏心悦目。”
顿了顿,文章又道:“客人们初来一品堂,亲眼见了这桑园绣娘,无不折服,一件衣服裁制下来,便是砸上千金也觉得物有所值。”
第九十章 表哥
文竹心道,今日果真开眼,这才是大手笔,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小聪明便像是幼儿过家家,心中对这一品堂的掌柜不禁心生敬仰,开口道:“爹爹,”
文章亦恰好开口: “竹儿。”
两个人对望一眼,文章咳了声,“竹儿先说罢。”
文竹满面幢憬地道:“不知这一品堂的掌柜是何方高人,能想的出如欺妙招,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文章白皙的脸上飞上两朵桃花,今日他一身净白儒衫,站在露台之上衣袖飘飘,映着身后蓝天绿树,倒也如画一般,文竹一时走神,再次怀疑她是抱回来的。
猛听见文章洋洋得意地道:“就是爹爹我啊。 ”
什么意思?
文竹一对还没反应过来,转了半天因,终于明白,一品堂的掌柜竟是文章。
胸前的布条似乎更紧了,文竹不禁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把掐死文章,吼道: “那为甚么还要叫我穿着男装?!”
文章义正言辞地道: “为了让竹儿先演习一下啊,到了其他铺子也不致于出错。
文竹掉头便走,大步流星,只想赶紧回家解下缚胸的布条,身后传来文章的赞叹声: “竹儿穿起男装真是形神具备,步子踏的豪迈无比,颇有男儿雄风,跟女子一点都不像。
文竹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两脚分开而立,撸起袖子,挥舞双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的拳头也硬了,爹爹要不要试上一试?”
文章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嘴上却见风使舵地道: “竹儿不想见见这一品堂的作坊么?’
作坊?作坊??
好想看……文竹立时泄了气,听话地跟在文章后面,听他絮絮叨叨: “竹儿以后就穿男装罢,动作一言行都很男儿化呢,比身着女裙忧雅了许多倍……”
文竹恨恨地想到,总有一天要叫文章穿上女裙,定然比男装优雅许多倍。
在文竹的腹诽中,二人绕到了货楼的后面,进到那二层楼中,一楼依然中空,摆了几百个绷架,每个绷架前都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穿针引线忙忙碌碌的绣着各色花样。
竟然是个绣庄!难得的是这些绣娘也不知道文章从何处寻来,几百十秀色可餐的少女一起,看的人目不暇接,倒真是赏心悦目。
文竹跟着文章身后上了二楼,不时回头去看那些绣娘,见她们专心绣图,根本不曾抬头望上一眼,那认真的神情更加引人往目。
到了二楼,文竹微微一怔,自己的建仪,被彻底的执行了。
三列长台占据了二楼所有空间,每到台前都有百余女子, 第一列裁布画线, 第二列裁剪成块,第三列缝制成衣,三列长台井井有条, 紧张而快速的运转着。
文章略有些高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多亏了竹儿出的主意,以前都是一人制作一件,现在一人只专注一道工序,制衣速度提升了三倍不止。
亲眼见自己的提议真的变成现实,文竹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咬紧下唇,心潮澎湃,没想到,策划成为会这么有成就感。
文章领着她到了最后一列台前, 拿起一件衣服比划了下,又道:“竹儿这个设定衣服大小的法子也甚好,给家丁碑女批量制作新衣时,不需要量体裁衣, 只要按照大中小三个号制作就可以了,基本上偏差也不甚大,却又大大节省了人工。
文竹脸皮发烫,低低地应了声: “……嗯。
文家父女无声地下得楼来,坐上回府的马车,沉默半晌,文竹问道:“一品堂的掌柜是爹爹,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不会也是爹爹罢?”
文章回忆起往事,颇有些好笑地道: “当然不是了, 这一品堂本来也非爹爹经手,只是那人太不争气,才转给爹爹的,爹爹待一切上了轨道,也鲜少插手了,不然,竹儿假传口信也不会这么顺利了。
文竹好奇心大盛,追问道: “那这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究竟何人?一品堂的掌柜原来又是何人?”
文章眯着眼,一笔带过:“时机到了,你自然知晚。
文竹暗自心惊,文章,文家,还有多少秘密呢?!
回到府中, 文竹径向后宅行去,一路上下人们见了她便乖巧的行礼: “表少爷。 ”搞得文竹一头雾水。如是再三,文竹一把抓住一个管事的: “你怎么叫我表少爷?
那管事的睁圆了眼晴: “是老爷吩咐的,说今天会有个远房的表少爷住到家里,若是出入后宅,叫小的们勿要惊乍。
文竹黑着脸回到了竹阁,刚要宽衣,便闻得两声叫,双胞胎转了出来,一个按一个地道: “这远房的表哥好生奇怪,” “怎地到三姐房中换起衣服来了?”
一旁的文晓菊狐疑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鼻子嗅了嗅:“怎地这香气这么像是三姐。 ”
文竹绷紧了脸,右手一挥,狠狠地一拍桌子,吼道: “甚么像,我就是你们三姐!”
双胞胎和文晓菊俱都大奇,一起凑了过来,仔细端详:“唔,看眉目倒是有七八分想象,三姐更细致些。
“三姐没有他丑罢?你看他都不笑的,好吓人。
“还有还有,看他拍起桌子,手臂挥舞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子罢?”
“声音也粗的很,不如三姐细腻。
签定完毕,三人一起下了结论: “你和三姐只是长相有些相似罢了,既是远房的亲成,倒也正常。 三姐温柔娴稚,哪里是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还是赶紧招了罢,三姐哪里去了?”
文竹有气无力地瘫坐椅上,祸水东引: “去问你们爹爹。 ”疲劳至极,声音越发粗嘎,倒是更像男子了。
三个妹妹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去寻文章,文竹懒懒地爬起来,把这一身累赘换掉,换上了一身亵衣,却是连外袍也懒得穿了,一头秀发也随意的披在了肩上。
倒了杯茶给自己,凑到了嘴边,外面传来双胞胎不满地声音:“爹爹也真是的,光傻笑不说话。 ”
无视进得门来的双胞胎,文竹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盅茶水,双胞胎左顾右盼,吃惊地问道: “那个远房表哥呢?”
文晓菊精致的小脸上困惑不巳,看到文竹脸上未及洗去的一双浓眉,疑虑地道: “难道那个远房表哥,当真是三姐么?!”
双胞胎瞪着眼看了半天,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三姐刚才那喝水的动作真是粗鲁呢。
“说起来,三姐平时走路的样子也是流行追月,少了些女子的娇态。
文晓菊双手支着下巴,坐在文竹 对面,淡淡地下了结论:“平日里总觉得三姐言行举止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个怪法,今日三姐穿上男装, 才明白过来,三姐的一举一动都跟个男人似的。 ”
男人
文竹作为一个女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自幼一个人挣扎求生,许多行为举止都有些大大咧咧,在前世还不算十分与众不同,到了这里,满地闺秀,一举一动莫不秀乞无比,如同鸡立鹤群,想不突出都难。
自怨自艾间,文竹猛地发她三个妹妹把她围在了中间,攀上她的手臂,一人一句道: “三姐以后穿男装罢,终于有了个哥哥呢。 ” “是啊是啊,三姐穿男装比女裙好看许多呢。
“上次用大妈教的方法训练三姐都夫败了, 三姐真不适合做个大家闺秀。
文竹心道,那是因为你们擅自提高标准好吧?!双手成拳,忍无可忍地吼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
三个妹妹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 “是,是,三哥。 ”话罢,哧溜一下,一起跑掉了。
文竹拿起换下的月牙白长袍,比来比,怔怔地发起了呆,真的,男装比较好么 ?
接下来的几天, 文竹马不停蹄地跑遍了文章属意她掌管的铺子,穿着男装身体不适,加上这些掌柜的都得罪过她,文竹巡查铺子时便一直阴沉着脸,周身三尺之内无人敢近,那些掌柜的也不敢正眼看她,竟是无人发现她女扮男装,每想到这一点,文竹的心情就更加郁卒。
府里在文章的大肆宣扬和刻意隐瞒下,除了文富家的等极少数几个心腹,竟对她是文家远房表亲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纷纷猜测,她是文章过继来准备继承家业的。
便连她从竹阁男装出入也都自作主张的加上了注脚, 老爷定是想将三小姐许配给表少爷。
到了腊月二十九,终于把所有的铺子都巡视一遍,文竹把那堆男装全部丢到了床底,打定主意,正月里一定要穿着长裙招摇过市。
城西一个只有二进的院子,小巧别致,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良苦,房前屋后种满了四季花卉,一年到头俱有鲜花可赏,屋后挖了个荷塘,塘边有亭,亭旁种满了果树。
屋前廊下挂满了大红灯笼,所有的屋子俱都灯火通明,主屋内,丈兰将亲手做的四荤四素四冷盘摆上桌,火烫了一壶玉堂来,等了片刻,实在坐不下去了,殷殷地在门口张望着,旁边的小丫鬟嘟嚷着: “夫人赶紧回去罢,着了凉,奴婢又要挨骂了。 ”
文兰摸摸怀里的信笺,欢喜地心都要跳出来了,怎还坐的下去,只叫小丫鬟去拿了件大麾披上了。
第九十一章 算计
府门处传来下人的招呼声,文兰一喜,回来了,立刻便迎了出去,严慎行见了,加快了脚步,解卑身后披风,把文兰一兜,拥着她往回走,一叠声地理怨道: “外面天这么寒,娘子还出来作甚。 ”
文兰眉眼含春,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结发三载,相公始终如一
地疼爱她,偎在严慎行怀中,轻声道: “三妹来信了,想出了赚钱的法子呢。 我心急,想早点告诉相公。
严慎行不以为然地应了声,叹了口气道: “娘子,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家主之位不要也罢,今生有你足矣。 ”
文兰脸上飞起两片红云,相公总是这样,甜言蜜话轻描淡写地便出了口,看一旁的下人们低头忍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两人相携着进了主屋,脱了披风,严慎行依然紧紧握住丈兰略有些凉的小手,一张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心疼,文兰心里火是一甜,明明老夫老妻了,他还总是如此着紧自己,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不全力辅助他呢?作为一个妻子,也只能尽她所能了罢。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相邻而坐,严慎行毫不犹豫地把文兰拥在怀里,夹了菜来喂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文兰还是忍不住害羞,低下头,一口一口地任由他喂着,也不知道到底吃了甚么下去。
严惧行看着她满面绯红,心道,娘子还是和初成亲一样,面皮薄的可以,手下专挑些她不爱吃的肘花,豆腐之类塞了又塞。
文兰吃到腹胀,从严惧行膝头爬了下来,为他倒酒布菜, 反过来伺候夫君,却是正常了许多,一张嘴巴也利落起来: “三妹这次出的主意甚好,相公定然可以平安过关。
严慎行眉毛一扬,不满地道: “娘子又说这些扫兴的。 便是过不子关又怎地,我还养话不了娘子么?”
文兰不以为忤,为他倒了杯酒,真心实意地道: “我知道相公幼时在族中受尽欺负,吃了不少苦,现在虽然成了一级管事,还是被许多人瞧不上,连年过节也没个走亲戚的,明明近支族人足有上千户, 兰只希望相公能堂堂正正行走于人前。 ”
严慎行眼皮下垂,一双睬眯眼挡住了所有精光,心中呐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千言万话涌到嘴边,却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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