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的一段话,却是我从不曾了解过的穗娘。一直以为自己的幼童时代最过不堪回首,却不想,穗娘比我更需人怜惜。我揉揉酸涩眼角,问道:“那人就是浅墨逍?于是,你的主子就是浅墨逍?”
“是宁姑姑,你娘亲。”穗娘坚定道,声音如磐石,“那日在朱墨楼,我确实也是初见浅墨逍。那日,我只知道宁姑姑去世前,要师傅转告与我,我穗娘日后要忠的人,便是隐门门主。第一次见浅墨逍之时,我尚不知他便是门主。”
“那来我身边也是我娘亲指使的?”
穗娘望了眼浅墨逍,结果空了的药碗,双手托着把玩,“是我自己的意思。小迟,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你的性子,你的出其不意的想法,还有你对萧棠之的认定和执着。这一切,都是我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理由。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说不出理由,不管是过去还是此刻,我想的都是,我便是死也要护好锦迟安这个女人。”
穗娘伸手替我抹了抹泪,继续道:“这几日你哭得太多了,对眼睛不好。至于浅墨逍,他除却将时刻保护你的任务交与我,还要我顺道寻了橙玉,若是可以,将其毁了。小迟,你心里的不信任与怨恨,这么多年,除了我,应不会有另一人能看出了。”
“你自小便无人将你放于心上,娘亲冷落你,父亲不将你放在眼里。由此,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你看得比谁都重。因此你容不得欺骗,熬不住摇摆不确定的情感。”
“小迟,对你曾经短暂的不信任,我从不放于心上。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些不甘,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不是。但我要你知道,浅墨逍始终将你这个妹子放在首位。因为这不止关于亲情,更关乎承诺与责任。”
“穗娘——”
我咬唇看着穗娘,又看了眼一直带笑望着我们的浅墨逍,心里的压力在一瞬间决堤。早在良辰清与我说那番话之时,我便知自己错在何处了。如今穗娘将心里话都挑明了讲,我只觉浑身轻松,心头似被她和浅墨逍托起,压抑和郁闷不再。
将脸埋进穗娘胸前,蹭了蹭擦去眼泪,微抬起头望向浅墨逍,闷闷道:“你虽待我好,但这一次却还是算计了我。”
浅墨逍嘴角笑意更浓,毫不回避,直直点头。派@派@后#花园
“你明知萧棠之将锦家人也一并救下之事,却为了逼我来肃彷,故意受了萧远誉的第二剑,好叫我彻底心乱崩溃,跟你来莫曲,你敢说不是?”
我眨着红肿酸痛的眼,逼视浅墨逍。
“小八开窍了。对,我是故意的。不过,此刻来肃彷,小八不觉得,也正中了你下怀?”
浅墨逍嘴角的笑意着实欠扁。不过也真如他所说,莫曲如今四面楚歌,萧远誉和惑无心随时都有可能攻破边界。如今的莫曲,早已非鼎盛之时,现下开战,确实不是锦阳城的对手。
何况,锦阳城当年财力物力被架空,照萧棠之那时的猜测,便是惑无心所为。他一度怀疑惑无心是莫曲之人,然我却查不到惑无心与莫曲城间的干系。
想着隐门的情报能力比萧棠之手下厉害,我便再次问浅墨逍:“你知道惑无心的来历么?”
闻言,浅墨逍逐渐沉了脸,眼神中的笑意敛去,“莫曲城前城主之子,你娘亲的叔父,曾无意间遇你娘亲从异世而来之景,因橙玉之能,如今年过花甲却依旧风度翩翩俊朗无比。此乃妖人一只。”
“年。。。年过花甲?”
我与穗娘同诧异,相互对视了几眼,许久才消化这个事实。
“正是。他生来便好男色,在莫曲之时,因当众向同门师弟袒露心声,为莫曲城上层富贵中人所不齿。他也是为此才迁居锦阳城。而后喜欢上了萧远誉,恰好萧远誉也有同样心思。然而几十年已过,惑无心容貌未变,萧远誉却俊容已衰。也不知惑无心从何处知道他容貌不衰是因橙玉之能,这几年便也一直明里暗里寻橙玉。”
我不可置信的咽了几次口水,紧握了穗娘的手,半响也不知该说何事。还是穗娘比我缓得快,转首便问:“你又是何处知道这些的?”
浅墨逍挑眉,随意道:“白先生说的。”
“白先生?他也是你的人?”我皱眉,娘亲的势力会不会太大一些?
浅墨逍惊讶,“他不是萧棠之的人么?”
我更诧异,接过话道:“他怎会是萧棠之的人。之前他和慕容住在城主府,却终日不见人。五年前,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肃彷。当时他追到风月楼,说是要追随我们。我和七哥,不,锦函均以为他是锦家的人。他总是一副受命与锦七少的样子,不是你的下属,莫非是锦函的?”
浅墨逍轻皱眉,半晌眨一下眼,不知所思为何。穗娘抱臂而坐,时而看看浅墨逍,时而又扫我一眼,像是碰到棘手之事。
我挪了挪身子,凑近浅墨逍,小心道:“或许,他是跟锦程有过交情,现下来帮我们的才是。”
浅墨逍突然转手,冷不丁问:“在肃彷那几年,你与锦函为何能耐得住性子躲五年?再又为何除却我,几乎无人知道你的下落?”
无须思考,我直接开口:“因为白先生说只有让锦阳城那些人以为橙玉随着我消失,也一并消失了,我才能顺利查出操控橙玉之人。至于为何无人能寻到我,锦函说萧棠之有刻意藏起我之心,再加之你也从中插手,才——”
“你们怎么寻那操控橙玉之人的?”
“从。。。从娘亲的来历下手。。。”
“查到何事?”
“娘亲为莫曲之人,因言行过于自傲,时常目空一切,遭莫曲城主所弃。而后独自前往锦阳城,邂逅锦程,却又不愿进城主府,【。52dzs。】便住偏远小院。她似乎与隐门有莫大干系,然而我们想查这条线,总有人扰乱。若是早知道你就是隐门的老大,我直接找你便是了。”
我泄气得叹口气,无奈望着浅墨逍。后几年,全在他们隐门中人身上做了无用功。
浅墨逍沉吟少许,而后点头道:“若有必要,择日我请几位隐门中的老者,许是能从他们身上寻些线索。我也一直很好奇,一个寻常女子,有何能耐竟能在一群高手前辈中指点江山,发号施令。”
“那白先生。。。。。。”
穗娘起身,谆谆讳道:“此人一直在旁助你是真,你也不可忘恩负义,该尊重的还是需要尊重的。怎么说他也是前辈不是?”
“恩。”我重重点头,这许多年,白先生确实不易,凡事皆为我思虑,若我怀疑他,着实有些对不起他。
随着穗娘起身,我端了药碗,拍拍裙摆对他二人笑道:“唉,这几日竟说些沉重话题,你们且先聊着,我去陪二笨睡一觉。”
浅墨逍轻笑:“去吧,等你醒来,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你。我猜,第一个来的人是你外公。”
想起那个外公,我立马苦皱了脸,睡觉的心情也无了,转个身,重重踏着步子朝门口走去,愤愤道:“来人啊,给我找你们主子来!水斛,赶紧来见本姑娘!”
来莫曲的当夜,水斛便带我去见了传说中的莫曲城城主,我外公宁越。宁越同辈只有兄弟,未有一姐妹。因此弟兄夺城异常激烈,他算是众弟兄间能力较低者,故而丧失了争夺之心。却也不知何来的狗屎运,他的几个弟兄因明争暗斗,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余了兄弟三人完好存在。彼时,其中一胞弟,正是惑无心,他不久便离开了莫曲。而另一人,是尚在襁褓自出生便克死母亲,紧接着又克死生父的“不详”之身。
前城主身亡,而继承之人又仅余了宁越。于是,如今的莫曲城城主,便是我的外公宁越。说来也诡异,宁越此人生子必为女,用了各色汤药秘方,换了各族女子,均未能给他带来一个儿子。我猜想,正是因他有众多女儿,才未将我娘放于心上罢。
然而,那夜见他,他一改对待娘亲般的态度,待我出奇得好。一见面便老泪纵横,直言挂念我得紧。若不是水斛早先便与我说,宁越一直惦记隐门之力,我还真会同他一起涕零。
我最怕的,便是宁越对我超了格的关爱,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可与此同时,他又会倚老卖老,说些“莫曲气数已尽,囡囡若是认我这个外公,便。。。便救一救宁家之人罢。”之类的话。我时常因他口中的“囡囡”腿软,便也顺水推舟地“忘”了他所言。
当夜回了水府,他又紧跟着送了一大箱子物什,说是娘亲生前之物,要我留着思亲。且不管那是不是娘亲所用之物,当时我一见那大箱子,便觉着我该有很长一段日子摆脱不得宁越外公了。
走回屋里未过多久,门外便响起步子声,紧接着问安声也响起。我挑了正座,端坐了身子,想着定要给水斛好生摆个架子。这些天有求于我的,可一直是他。
门被推开,“找我有事?或是你想明白了?”
水斛进门,顺手想带上门,我下巴一扬,道:“门开着。这是在你自己府上,你还怕什么?”
水斛摊手一笑,果真将门开到最大。走近几步挑了离我不近不远处的椅子做了,理着袖子,随意看向我,道:“说罢,这可是第一次你主动找我的。”
呸!我心里默默咒骂,有本事试试去穗娘面前露出这种神情,有本事就去穗娘面前横啊,竟拿软柿子捏。
我正了正身,将气场收回,挑眉问他:“你要我助你对抗惑无心之兵,又要我助你得到城主之位。但我还有疑问,这些事情,与你带我去见宁越有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哇咧咧,今天还有一章咩~
滚去码字~嗷嗷嗷~~
☆、好娘子之圈五七
水斛耸肩无辜一笑;“还不是为了让你与亲人相聚;怎的;太感激我了?”
“呸!”我狠狠拍着桌子;起身踹了踹他身边的椅子,“就你那点小心肠,动的尽是些坏念头;不用猜我便知。”
“哦?”水斛凉凉看了眼被我踹翻的椅子;身子向后一仰;舒适靠着,笑得异常欢脱,“将我本性都摸了个透;功课做得不错。”
我鄙夷觑了他一眼;表示并无闲工夫研究他。
“我只是想让你看明白,莫曲城的将来,终需给我水斛的。”水斛笑意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你也看到了,宁越的莫曲城,已经走到尽头。宁家庶出的后代,因宁越无子,均盯着城主之位。我要求你做的不多,争夺之事,我自会应付。我求你之事,只余两件,一是与萧棠之联手对抗惑无心,我不可能分神应付内外,我能求的,也只有隐门了。”
“恩。”我斟酌开口,他所说的第一件事,本就是我来莫曲的目的。“那第二件事呢?”
水斛撑着椅子扶手,身体微微前倾,“我兄长,水涵。就我所知,他吞并三城的野心,并未比惑无心小。”
我别开眼,默默寻了把椅子坐了,轻轻应了声。说实在的,锦函之事,算是我最不愿提起的了。
“他虽是我兄长,却是在五年前才开始与我联络。再次之前,我一直不曾有他的消息。这些年,他以为我会心甘情愿替他夺下莫曲城,便多多少少透露一些所谓的‘秘密’,好让我以为我的兄长对我如此坦诚,我便是为他死也甘愿了。但他终究低估了我,我虽然想要莫曲城,却更想要看到莫曲的子民过上富硕安稳的日子。”
“我不否认我有野心,但我也敢发誓,在莫曲城子民面前,霸主野心统统让道。但他和惑无心不一样,他们是自私的人,口中大喊统一,用所谓的战争换取和平,来实现自己的欲望。这一些,我看着恶心,我虽时而也厌恶自己,却更容不得这些。”
水斛说到尾处,略微有些激动。双手紧紧扣住扶手,额角青筋突暴,眼中的烈火似要将惑无心和锦函烧穿。
不得不说,今日听得他这番话,我心间沸腾异常。直觉告诉我,水斛不曾说谎。我也愿意相信,这样一个见了喜欢的女子,便能直言不讳将心中所感表达出来的人,在他所爱的莫曲子民面前,亦不会夸大,虚张。
我倒了杯茶递给他,想了想,又抽出帕子给他,示意他将额角细汗擦去。他稍稍一顿,而后端起茶一口饮尽,却不接我的帕子,直接抬袖抹了抹。
我收起帕子,继续坐回原处,揉揉额角对他道:“可你如今求我也没用,隐门不是我的。我手头的暗兵,也不足以对付惑无心。他在萧棠之上位之前,便将锦阳城搬空了。金库,精兵,粮草。。。。。。再加上他这几年在锦阳城积累下的声望。只需配合萧远誉一句,萧棠之当年为逆谋,说不定整个锦阳城便是他的了。我能给你的暗兵,怕只能应付一时。”
水斛讥讽一笑,道:“你以为你那点暗兵还在你手上?那些人早就被水函带回了莫曲,归于自己名下了。他为了对锦阳城下手,都能将惑无心的女人引诱了,又岂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五年,他借助你之名,先将暗兵吞并,再暗中与萧棠之联系,可以卖好给萧棠之赢取信任。否则,你以为萧棠之能大胆让他回锦阳城?”
“萧棠之知道水涵身份?”
“你可记得李兆嬴?”
“恩,锦阳城守将。”
“他与锦苏廉师出一人,锦函能瞒过寻常人,却瞒不过他。再何况,锦程也是很早便知道锦苏廉已被人调换。他留着锦函,不过是因为既没了真正锦苏廉的威胁,又可对外展现仁爱。”
我眯眼,摸了摸后颈,末了,唯有叹道:“萧棠之挺厉害嘛。难怪他离开锦阳城那日,先去找的浅墨逍帮他守的锦阳城,不曾去找锦函。”
水斛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而后无奈感慨:“萧城主是厉害,可他的夫人却实在不敢恭维。萧夫人,你家夫君那日本就是要找锦函助他的,若不找锦函,何来如今的一网收尽?”
“诶?”我摸摸脑门,“此话何解?今日有些转不过弯来。”
“惑无心比你们早到肃彷。若如此,锦阳城何须防他人?”水斛松松垮坐着,一手拂着手中的剑,轻笑道:“萧棠之不过是将水函盯了许久的肉送到他嘴边,试探下他给出的反应和实力。”
“水斛。”我凑近了唤他。
“恩?”他挑眉。
“你该不是早已经和萧棠之狼狈为奸合谋了吧?”
“啧啧,你夫君确实是狼,我却不是。”他轻摆手,起身拍了拍衣袖,道:“该说的都说了,若非连萧棠之也预料不到你会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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