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菡擦了擦眼角的泪,乖乖点了点头。她躲在他怀里仰起头,问道:“翊平,我在想,如果我的毒解不了,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和罗前辈一样……”
陆翊平深深看着她,沉声道:“是。所以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雨菡点点头。道:“我说过,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陆翊平叹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
船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雨菡、陆翊平、王数理、凌越和宋离五个人每日不是弹琴对弈,就是把酒言欢。经过这次共患难,他们五个人已经成为莫逆之交——尽管凌越和宋离还是时不时抬抬杠、斗斗嘴。
此刻,一轮明月悬在中天,陆翊平、宋离和王数理正坐在厅中对饮。雨菡吃了药早早睡了。
陆翊平举起杯,与王数理碰了一下,问道:“这么说。小寒的父亲是教书先生?”
王数理已经快喝醉了,点头答道:“对啊,她爸我们高中语文教研组的组长。字写得可好了,还会写古诗,蒋雨菡从小就是跟她爸学的。她妈妈是音乐老师,长得很漂亮,她长得像她妈妈。”
“音乐老师?”陆翊平诧异地问。“你是说乐坊的乐师吗?”
王数理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乐坊的,是……是学校的。”
陆翊平听得有些糊涂,又问道:“数理兄,你实话实说,小寒的父母真的不在了吗?”
王数理懵懵懂懂地说:“嗯,不在这里。”
宋离插嘴问道:“数理兄。我行商天下,见过不少异邦人。我听你和陆夫人说的暗语,倒像我偶然结识的大秦商人说的话。难道你们说的是大秦话?”
王数理摇头晃脑地问:“大秦在哪?”
宋离用修长的手指蘸了蘸酒,在地上画起地图来,解释了半天。王数理一拍脑袋,道:“哦,你说的是罗马吧?不是不是。我们说的是英语,是一个叫做英格兰的国家的语言。还在罗马……呃,大秦的西边。”
宋离和陆翊平难以置信地相视一眼。陆翊平犹豫了一下,肃然问道:“数理兄,我和小寒已经成亲了,你也是我的兄长,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想,以后……你和小寒能不能别再用那英语对谈?”
王数理愣了一下,点头道:“嗯,你放心吧!”
陆翊平淡淡一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离道:“陆兄,夫人身上的毒虽然解了,可那个谋害夫人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你切不可掉以轻心,或许他还会再来的。”
陆翊平闻言,咬着牙不说话,手上的杯子似乎要被捏碎了。
宋离看着陆翊平,沉声道:“陆兄,其实我也有一事想告诉你,不过……还是等回到杭州再说吧。”
三人将壶中酒饮尽,便各自回房休息。陆翊平推门进去,只见那乳白色的月光洒了满床。他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便躺到妻子枕畔去,从背后温柔地抱着她,在她耳畔细细吻着。
雨菡被他弄醒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满身酒气,睡那边去。”
陆翊平抱怨道:“怎么老是赶我?”
雨菡笑道:“这不是怕你难受吗?”
陆翊平把她的身子扳过来,用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威胁道:“别得意,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雨菡轻笑道:“好笑,我有什么可求你的?”
陆翊平伏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雨菡脸刷的一红,用力将他推开,啐道:“你胡说!我才不会……!”
陆翊平嘿嘿笑了几声,眼睛黑黑地盯着她看,道:“你只是脑子不记得了,我就不信你的身子还能忘记。”
一只手从她的领口探了下去,大概是因为长期练武,那手上布满了茧子和细细的伤痕。颀长的手指、粗糙的掌纹摩挲过她温润如水的肌肤,立即激起了一阵涟漪。雨菡全身为之一振,急忙捉住那只手,轻声告饶道:“不要……”
陆翊平坏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来了?”雨菡咬着唇,瞪着他不说话。幸好是晚上,不然她那一脸羞红肯定会让他更为得意。
陆翊平的手还放在原处,他继续威胁道:“还赶不赶我?”雨菡干脆闭上眼睛,恼道:“我睡了,随你便。”陆翊平嘿嘿一笑,把手收了回来,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踏实地躺了下来。
“小寒,你身上的香味好像快没了。”他沉声道。
雨菡轻轻嗯了一声,道:“死不了了。”
陆翊平说:“我们还有一生能相守。”
雨菡闭着眼睛,嘴角微微轻扬,轻声道:“嗯,小女子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陆翊平问:“下一世还作夫妻,好不好?”
雨菡眼中微微一热,轻声道:“好。”
第178章
远远的,六和塔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雨菡站在船头临风眺望,内心不知怎么涌上一阵怅惘。
陆翊平见她眉间似有愁色,轻声问道:“小寒,你在想什么?”
雨菡看着他,轻声道:“翊平,这段时间虽然旅途劳顿,可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心算计,我总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我们又回来了,我一想到那些人就觉得害怕,我怕自己敌不过他们,或许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我的……”
陆翊平心中一痛,把她紧紧拥入怀里,决然道:“小寒,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今生今世绝不会再离开你。”
船渐渐靠了岸。陆翊平扶着小寒下船来,小心翼翼地走过跳板,终于站到了平地上。
在海上晃了大半个月,初初踏上平地,雨菡仍觉得脚下有些漂浮。她稍稍稳住了心神,抬眼却见到眼前整整齐齐地站了一阵军士。
那些人见到陆翊平,齐齐下跪拜道:“参见陆将军!”
陆翊平脸上的温柔消失不见了,眼神变得冷峻清澈,脸上的棱角也分明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雨菡愣住了,原来她的丈夫还有这样一面。王数理他们见了这一幕,也是一脸愕然。
陆翊平极威严地说:“起来吧。”众人便齐刷刷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个满身戎装的中年人站在阵前,他起身之后,趋步上前朗声拜道:“末将参见陆将军。”
陆翊平点了点头,问道:“李将军,我离开这段日子,事情办得如何?”
那姓李的将军拜道:“陆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末将依陆将军之计,故意放出陆将军要去天台山寻医的消息。那明教长老罗中奇果然中计,在天台山中了我们的埋伏,明教乱党已经悉数落网。”
陆翊平赞许地笑道:“如此甚好。我今日便可奏报皇上为李将军请功!”
李将军的腰弯得更低了,他毕恭毕敬地说:“末将不敢冒功!此番剿灭乱党,全凭将军神机妙算,要论功,将军才是居功至伟!”
陆翊平淡淡然一摆手,道:“李将军不要再谦虚了。众将士都辛苦了,今日先回去歇息吧,待我奏明皇上。朝廷定会论功行赏。”
李将军领了命,又向雨菡行了一礼,转身率着几百名将士整齐地撤退回营。雨菡愕然看着陆翊平。他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眼神之中又恢复了温柔。
“明教长老?罗中奇?这是怎么回事?”雨菡满腹狐疑地问。
陆翊平平静地说:“没什么。皇上命我为钦差,剿灭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和两浙路的明教乱党。那明教药师卞青云和他的亲信在宿州已经被我剿了,我这趟到江南来,除了找你。还要顺便清剿江南的明教乱党。那罗中奇是掌管明教两浙路的长老,他知道我在宿州坏了明教的大事,早就对我恨之入骨。我故意放出风声,说罗百泉在天台山,我要带着你去找他解毒,还让全安和幻儿装成我们的样子引他入瓮。罗中奇果然中计。纠结一帮乱党尾随全安他们去了天台山,却没想到我们早有准备。他们一踏进天台山,便会被禁军团团包围。我这个钦差终于可以交差了。今后也不会有明教的人再来危害你。”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雨菡怔怔地看着她的丈夫。
陆翊平看出了她目光中的陌生,他柔声道:“嗯,这些事,不得不做。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我们。小寒。我说过要好好保护你,绝不能让你再经历危险。”
宋离走上来。问道:“陆兄,我在杭州也有别院,已命下人收拾停当,你与夫人不如就到我那里下榻吧!”
陆翊平微笑摇摇头,道:“宋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行踪已向杭州府通报,如今州府大小官员都在杭州驿馆等着我,今夜恐怕又是一顿苦酒。待我将公事处理妥当了,再和小寒到贵府上拜谢!”
王数理拉着凌越走上来,对雨菡和陆翊平说:“师妹,师妹夫,我和越儿已经想好了。我们要到雁荡山下去隐居,你们以后如果有事,就到雁荡下山芦风草堂来找我们。”
雨菡诧异地问:“都已经到杭州了,你们不回漕帮了吗?”
凌越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回去了。如今我也回复了女装,更是不能回去。”
雨菡又道:“你们打算何时成亲?师兄总要上门提个亲吧?”
王数理和凌越相视一笑。王数理道:“嗯,是要上门提个亲。就怕总舵主把我打出去。”
雨菡扑哧一笑,道:“不怕,到时候让翊平派几百个禁军护送你去。”陆翊平嗔怪地看了雨菡一眼,雨菡道:“将军既然能调动禁军来抢我,护送我师兄去提个亲想必也不是难事吧?”
众人想起那日在小酒楼上唇枪舌剑、明刀明枪地抢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是满心的寂寞和不舍。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雨菡含泪看着王数理,柔声道:“师兄,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照顾。你好几次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已经被哽住了。
王数理也难得认真地说:“蒋雨菡,其实这一路上都是我害了你。师妹夫说得对,我不应该带着你在江湖上乱闯。现在好了,有他照顾你,你一定会平安幸福的。以后我和越儿得了空,也会去看你们。”
雨菡点了点头,眼泪竟止不住扑扑簌簌地往下掉。
王数理说:“临别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雨菡问:“什么话?”
王数理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蒋雨菡你要记住,‘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他守护你,你也要守护他。你要快点想起来。”
雨菡怔怔地看着王数理,内心却好像被什么推动了,卷起了一场海啸。陆翊平紧紧握着雨菡的手,似要将她的手捏碎了一般,两个人竟好不觉知。
半晌,雨菡郑重点头道:“师兄,我明白,谢谢你。”
王数理拉着凌越,一青一白的两个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雨菡的目光被眼泪模糊了,她再也看不清很远的东西。
第179章采贡
陆翊平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雨菡在一侧站着,默默地研着墨。
他这样严肃的表情,总让她觉得陌生。
回到杭州之后,陆翊平一直忙于处理剿灭明教的后续事宜。两浙路的官员听说钦差到府,又平定了乱党,人人都道陆翊平前途无量,纷纷争相巴结。这小小的杭州驿馆天天客似云来,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陆翊平在人前总是进退得当,既精明干练又圆滑世故,跟以往雨菡眼中的他竟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她看到这么多人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才醒悟过来,她的丈夫确实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他的地位炙手可热,而她却是一个不名一文的江湖女子。
就是这短短的几天,她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之间身份的鸿沟。驿馆下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总含着轻蔑的探究,好几次她见到几个婢女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她一走近,她们便作鸟兽散。
他说他配不上她,其实是她配不上他。
雨菡心里一酸,手上研墨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陆翊平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将那笔毫在砚上舔了舔,一边写一边问:“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雨菡轻声道:“没有的事。”
陆翊平道:“不许胡思乱想。”
雨菡苦笑道:“你知道我想什么?”
陆翊平抬头看着她,柔声笑道:“我说过,世上只有我最懂你。你眉头皱一皱,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几天是没办法,总免不了应酬。这驿馆里的下人也不贴心,让你受委屈了。等忙过这阵,我再带你在杭州府里好好转转。”
原来他真的知道。雨菡眼中不由得一热。微笑道:“我什么也没想,你多心了。”
陆翊平不再说话,继续写他的公文。
他曾说过要辞官归田,那句话后来再也没有重提过。
…………
这天一早,下人送来了一张精致的绢布帖子。陆翊平打开一看,却是宋离送来的。雨菡凑上去问:“宋离请我们过去吗?”
陆翊平笑道:“他请我们今早到芙蓉楼一聚。”
雨菡连着多日被关在驿馆里,早就闷了。全安和景幻也一直在外奔波,她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格外孤独。见宋离提出邀约,她满含期待地问:“我们去吗?”
陆翊平见她双眼闪闪发光。笑道:“去吧!今日恰好没有重要的公务,我们本应早些去拜访宋公子的,人家都已经来请咱们了。是我失礼了。”
雨菡听闻可以出门,拍手跳了起来,急急忙忙从衣柜里寻出来最好的一身衣服换上,再坐到镜前给自己施脂粉。陆翊平凑到她耳边,似吻似嗅地说:“这位夫人。你如此精心装扮,是要给谁看呢?”
雨菡正色道:“我是堂堂四品延州帅的夫人,总不能不修边幅失礼于人吧!”
陆翊平微微一笑,俯下身去,沿着她光滑的后颈吻下去。雨菡浑身立即像过了电似的,手足无措地说:“别。别弄乱我衣服……”
陆翊平停止了探索,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环住她的纤腰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宁可你只在我一个人面前美丽。”
雨菡满脸羞红,呆呆地点了点头。陆翊平淡淡一笑,便放开了她,从妆奁里寻出来一支白玉簪替她戴在头上,轻声道:“其实你怎样装扮都好看。”
两人在房里磨蹭了好一阵方才出门。马车早已在驿馆前备好了。陆翊平陪雨菡登了车,便径直往芙蓉楼去。
这芙蓉楼是杭州城非常有名的酒楼。城中达官贵人常在此聚会。宋离在三楼包了一个雅间,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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