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夫的初恋的婢女?”王数理呆愣愣地说,“这关系怎么这么复杂?再说了,你连你前夫都管不了,还管他得初恋做什么?”
雨菡捏着粉拳威胁道:“你去还是不去?”
王数理无奈地仰天长叹,然后一跺脚,同着雨菡一路尾随漪荷而去。
漪荷走了一段,便转进了路边一间雅致的茶楼。雨菡抬头一看,原来是汴梁城里有名的“白矾楼”。雨菡站在对面街上张望,见漪荷抱着衣服上了楼上雅座,料想应是上去向沈晴柔回话的。
这才是贵妇的范。雨菡心中暗忖:这沈晴柔自幼教养严格,轻易不抛头露面,锦纶楼这等市井商铺,她是不会去的。别说是去取个衣服,就算是量身定制,估计也是让伙计把布料样本送到府中去挑。哪像那个刘安筠,穿得再好也就是个官场暴发户的女儿。
咦?我的立场怎么站到“情敌”那边去了?雨菡心中暗笑,偷偷吐了吐舌头。
王数理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问:“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干嘛?”
雨菡说:“别着急,再等等看。”
过了一会儿,漪荷又下来了,向一个立在门口的小厮吩咐了一句,小厮便去叫车。未几,一辆宝马香车停在了白矾楼门口。
又等了一会,便见到漪荷扶着一个贵妇人娉娉袅袅地自楼上下来。雨菡仔细盯着那妇人看,最先见到的是一双精致的绣鞋,上面绣有彩蝶穿花的图样;之后又见到她身上穿的紫色罗衫,那轻飘飘的裙摆随着她轻缓的脚步舞动摇曳;最后,终于见到她的脸了。
她好美。
是那种无法形容的美。美到连雨菡都自惭形秽。美到她恨自己没有早个二十年认识陆翊平,让他绝没有机会认识沈晴柔。
雨菡身边是一个买烧饼的摊子,阵阵烧饼味熏上她的衣服,熏得她的眼前一片迷蒙。她就这么酸酸地看着沈晴柔以一种最优雅的姿态登了车,那姿态是她绝对学不会的。她真奇怪为什么陆翊平在见过这种绝世美女之后还会喜欢她。
漪荷隔着车帘子问:“少夫人,回府吧?”
里面一个柔美的声音答道:“回旧府去看看。”
漪荷吃了一惊,问:“少夫人真的要回去?”
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个平和的反问:“你怕吗?”
漪荷轻声道:“自小长大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里面说:“那便是了。走吧。”不容置疑的语气。
马车便缓缓离去。
“看够了没?”王数理觉得他师妹对前夫的初恋感兴趣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变态。他不确定这是否属于强迫症的一种。
雨菡皱着眉头说:“跟上去。”
王数理觉得这事越来越不靠谱了:“我们跟踪她干什么?”
雨菡说:“你没听她们说‘回旧府’吗?我猜大概是要去沈府。如今沈府已经人去楼空了,她还回去做什么?”
王数理问:“她回去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雨菡叹气似的说:“沈府是我的命运开始的地方。汴梁城这么大,居然还能遇到沈晴柔,这就是命运吧。我不跟上去,怎么知道命运想对我暗示些什么?”
王数理不再问了。两人便也租了辆车,尾随晴柔的车而去。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幽蓝幽蓝的天幕上,半轮清月隐隐地浮现在中天。雨菡记起那天秦妈妈带她初次造访沈府,也是这个时辰、这样的月色。
雨菡和王数理远远地就下了车,看见漪荷正扶着晴柔站在沈府门口。
漪荷问:“少夫人真的要进去吗?”
晴柔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到底还是怕。”
漪荷说:“奴婢不是怕,是担心回去晚了,又要受责罚。”
晴柔温柔而坚定地说:“至多不过是挨顿打,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便亲自提了灯笼,让仆人把门口那把锁弄开了,自己打头缓步走进门去。漪荷在后面跟着,手里捧着一沓纸钱。
原来她是来祭奠琴卿的。
雨菡心想,这姐妹俩与自己冥冥之中似有不解之缘。今日,她便是受到命运的牵引,才遇到了晴柔,又跟随着她来到了沈府。
仆役大概是觉得把车堂而皇之停在门口太过扎眼,把车赶到五十步开外去。雨菡和王数理便趁着这个机会溜进了沈府。
一年之后,重踏故地,雨菡内心感慨万千。当日入府,雕梁画栋;今日重临,蛛网冷灰。眼见他延宾客,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了断壁残垣。想那沈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原来也只是黄粱一梦、雨打风吹。
只是可怜了绝代佳人,风华都埋没在这故园蒿草之中。
明月高悬,连廊低回。雨菡和王数理在遍是蛛网的小园中借着幽微的月光穿梭,耳边阵阵传来虫鸣声。有人说,蛐蛐夜鸣本是孤魂托附,到阳间来哭一回的。
哭就哭吧,人生的悲苦若是一哭能够倾吐,何妨大哭一场。
只是生生世世、六道轮回,总脱不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这八苦,唯有回头,方是解脱。
园中没有一点灯光,越走越黑。若不是前面听得有隐隐的人声,雨菡和王数理恐怕要在这里迷路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听得前面人声越来越近了,雨菡便料想,应是晴柔主仆到了地方,停下来了。他们便循声悄悄地靠近去。
一口石井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冷。晴柔主仆俩在井边蹲下,把拿来的纸钱化了,那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柔美的面庞,和月光一样的清寒。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晴柔凄凄切切的声音从这幽深的夜里传来,雨菡竟分不清这里是人间还是鬼界。
只听她幽幽地说:“妹妹,姐姐早就应该来看你了。两个月前的今日是你的忌辰,姐姐本想来的,可关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姐姐也是身不由己。今日好不容易托词出来,这才能来见你。”
“妹妹,那边的世界可比这里要好些?你有没有受凉挨饿?姐姐在此间,虽锦衣玉食,却是生不如死。但愿死后的世界要好些,才总算有个解脱之处。”她越说越凄绝,那声音却是自始至终清清澈澈,没有半点幽咽之声,似是早已把眼泪哭干。
“我的傻妹妹,你别再惦念那个人了,为了他不值得。你一心爱他,他却狠心把你和孩子抛下,何曾想过你们的死活。你当初要是能嫁个翊平哥哥多好,他是个好人,一定会爱你敬你,与你相守一世。你不知道,姐姐当初有多羡慕你,你自己又是何苦呢?”说到“翊平哥哥”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带着雨菡的心也碎成了两半。
原来,沈晴柔也爱着陆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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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工作家庭都很忙了,为了写这个故事,只能每天晚上熬夜加班,等孩子睡了才能写,周末要陪小孩玩,只能利用小孩中午午睡的时候写。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午觉了!!!!
第四十九章 晴柔
“妹妹,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吗?你我常在这园子里疯跑,那时候花多美,月多圆,我们是多么天真!长大了才知道,这园子就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把我们的生命整个吞噬。”
“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俩并坐在窗前数星星,你问我将来想嫁什么样的夫婿,我说我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我又问你,你想嫁什么样的郎君,你说只求她真心怜惜你即可。妹妹,你说我们多傻,我们的命运哪有一星半点由着自己?我们憧憬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未来,现实却把我们摔得粉身碎骨。”
“妹妹,你去了,留下一个心死的我在这世间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你可知,心死比真的死去更痛苦。我无日不盼望着死,只是放不下一双孩儿。女人的命为何如此的苦,就连去留都不能自主。我怕我再活下去,会变得只有恨。恨他,恨父亲,恨所有的人。妹妹,我若变成那样,死后就要下阿鼻地狱,就是死了也不能与你相见了。”
她坐在井旁一边烧着纸,一边就这么幽幽地独白。她是真的无处倾吐她的绝望,只能说给一个鬼听。她是在悼琴卿,也是在悼自己。
雨菡听得心好痛,却流不出泪来。与晴柔相比,她的命运算是好得多了。至少,她还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雨菡轻轻挪动脚步走出黑暗的连廊。那如水的光披洒了她一身,她好像是从久远的哀怨里走来的孤魂。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雨菡轻声念出四句偈语,这冷冰冰的宇宙法则,或许是绝望中最温暖的指引、最幽微的希望。
晴柔愕然地看着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谁?”
雨菡平静地说:“姐姐莫怕,我是人,不是鬼。我叫蒋雨菡。我就是那个代替琴卿远嫁延州的人。”
晴柔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听得她幽幽地说:“你好美。”赞叹中带着一丝不甘。
雨菡淡淡一笑:“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王数理也跟了出来,雨菡主动介绍说:“这是我的师兄,他是跟我一块来的。”
王数理向着晴柔点头致意,晴柔也缓缓地回了一礼。
雨菡轻声问:“今天下午我和师兄在锦纶楼里巧遇了漪荷姑娘,便冒昧跟了过来,希望晴柔姐姐不要见怪。”
晴柔问:“你既嫁去了延州,为何又在此?”
雨菡苦笑道:“几个月前,将军得知我是冒名顶替的,把我赶了出来。如今我们正要回江南去,碰巧路经汴梁而已。”
晴柔凝视着她久久不说话,雨菡轻声问:“我与琴卿神交已久,可否允许我也为她尽一份心吊唁一番?”
晴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请吧。”
雨菡蹲下来,从漪荷手中接过纸钱,在那堆火里化了,又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遍《心经》。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琴卿,愿你放下,早登极乐。
晴柔细细端详着雨菡的脸,幽幽问道:“他……他待你如何?”
雨菡心里一痛,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说:“他对我很好。”
晴柔凄婉一笑,没有说话。雨菡知道她的心思,幽幽地说:“我觉得很对不起琴卿。我代替她去领受了本来不属于我的幸福,如今我也受到了惩罚。只是我没想到,琴卿竟然真的香消玉殒了……”
晴柔决然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父亲太狠心,造化太弄人。”
雨菡叹道:“是造化弄人。将军是万里挑一的好丈夫,如果琴卿能嫁给他,一定也是一对神仙美眷。”
晴柔诧异地问:“他把你赶出来,你一点也不怨恨他?”
雨菡说:“起初也是怨的,但渐渐的,也分不清是怨还是想了。他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光耀门楣,给死去的父亲争口气,这就是他的人生。我不能责怪他,否定他的价值观,就是否定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到了最后他竟然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样,弃我如敝履。我要恨,只恨人心为何如此硬、如此善变!难道因为我的身份卑微,所以我的心也不值得珍惜吗?”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向一个初次相见的人说出了自己的埋藏得最深的心里话。
晴柔问:“你可曾跟他说实话?告诉他你真正的身份?”
雨菡摇摇头,她也想告诉他真相,可是他却没有给她时间。
晴柔道:“你应该告诉他的,或许他要的只是一句实话。”
雨菡苦笑,事实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她无力地辩白道:“我不是妓女。”
晴柔笑了笑,说:“我知道。没有青楼女子会像你一样有一颗这么宽大的心。我也相信,时日一久,他也会明白的。”
他会明白我吗?他会见到我的真心吗?雨菡叹道:“即使那样也晚了。人海茫茫,一错身便是永别。”
晴柔也叹了一声,幽幽地说:“我好羡慕你。”
雨菡想起她刚才那番衷肠,心中满是歉疚:“晴柔姐姐,翊平他……他心中对你也未必没有遗憾吧。”
晴柔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羡慕你活得如此洒脱率性,说不留就不留,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勇敢……”
雨菡说:“晴柔姐姐,我是差点死过好几回了。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是无法独活的。如果不是遇到我师兄,我现在怕是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雨菡看了王数理一眼,他只是沉默不语。
见晴柔面容惨淡,雨菡轻声问:“晴柔姐姐,你过得不快乐吗?”
晴柔轻轻摇摇头,说:“生命于我,只是一个牢笼。只有失去了它,才是解脱。”
雨菡怯怯问:“他打你?”
晴柔幽幽点了点头。
为何世间女子如此苦命?像沈晴柔这样拥有绝世之姿,又高贵大方、温柔善良的女子,不是应该得到最好的幸福吗?雨菡含泪道:“晴柔姐姐,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不由自主的……”
晴柔笑道:“傻妹妹。这是我的命,我早已认了。”
雨菡默默垂泪,看着那一张张单薄的之前在火中迅速化为枯骨,直到所有的纸钱都燃成灰烬。漪荷踩灭了最后的火星,然后扶着晴柔慢慢站起来。雨菡和王数理也跟着站起身。
雨菡见半轮月亮映在在冰冷的井水中,便问道:“晴柔姐姐,琴卿的尸骨现在何处?该不会还在这井中吧?她会不会冷……”
晴柔摇摇头,道:“这口井我曾差人秘密地打捞过,琴卿不在下面了。不知道父亲把她的尸骨埋到了何处,竟然连一个追思的地方也不给我们,实在是太狠心了!”
雨菡问:“如今沈大人被下放岭南,姐姐在府中的处境岂非更艰难了?”
晴柔恨道:“父亲把我嫁给那个非人的禽兽,何曾顾念过我的幸福?我和琴卿,都是他的棋子,如今又都成为了弃子。这样狠心的父亲,让女儿如何依靠?”
雨菡重重叹了一声。沈机啊沈机,你害己也就罢了,还连累了女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若晴柔知道琴卿其实是被沈机扔下井里的,定会更受打击。雨菡决定向她保守这个秘密。
漪荷轻声提醒说:“少夫人,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奴婢担心真的要受罚了。奴婢受点委屈不打紧,只是心疼您……”
晴柔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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