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却还是往王府里瞧,她也曾经在一旁观察留意,但自从那一回,再也没有见过琥珀,让她有些心灰意冷。她不无失望,满脸黯然失色,低声呢喃:“她不在吗?好像有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您暂时别来了,来了也看不到她。”齐柬丢下这句,就想要走。
“这是怎么了?不是两个人好好的么,难道吵架了?”妇人蓦地一把抓住齐柬的衣袖,她惊愕地问了声。
“她离开了,其他的,我也不好说——”齐柬松开她的手,稍稍点头,即便大步走入王府,追上南烈羲去。
“离开了?”
她愣在原地,她因为儿子娶了那么个标致的女孩子而释怀,几乎以为他可以抛弃几年前的阴霾,重新生活,成了家,有了子女,什么都能变好了。
那个少女,有一双美丽的眸子,说话的时候会笑,也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仿佛她单纯的心里,藏着一枚小太阳,天真浪漫,又勇敢。
一样的悲剧,还要发生两次吗?
她的儿子,注定要孤独一生吗?
他不再爱人,也绝不有人爱他,这,就是作为母亲应该受到的惩罚和报应吗?!
妇人想到此处,浓浓的绝望油然心生,满面心酸,手脚无力,顿时瘫倒在地。
“王爷,这几天它们也不知怎么了,食欲不振,出去散步都懒洋洋的——”南烈羲还未踏入庭院,却在半路遇到牵着两头巨大獒犬的下人,他面露难色,指着手边的獒犬,低声叹气。
獒犬们趴在他的脚边,失去往日的勇猛和凶狠,一副生了病的无精打采模样,见主人来了,也只是稍稍抬着眼皮看他,不若往日精神抖擞。
南烈羲沉默不语,黑眸一眯,却是忽想起往日见过几回的画面。
她一身柔软衣袍,身材娇小,躺在獒犬的后背,任由两只獒犬背着她,她就在它们后背上懒懒晒着太阳,阳光洒她全身。以皮毛而铺垫,她慵懒闭着眼眸,长睫毛上扇动着金色的光线,衣裙翻动……。
她不知,他曾经撞到过两三次,但他却没有走近,也没有打扰她怡然自得的小憩。
他黑眸陡然睁开,眼前却只剩下两只孤零零的巨大獒犬,再无别人,他衣袖一拂,却是冷着面孔走入书房。
已经一段日子了,但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从未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消失的这么彻底,除非是死人。
不过,他绝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一个女人身上,他有他的工作,有他的责任,有他要思考要动手的很多事,他一方面让齐柬派几个侍卫继续追查她的下落,一方面,也暗中锁定太上皇的行踪。
只是轩辕淙这几天的行踪,没有任何可疑,在皇宫住了几日,又去看了受伤的轩辕睿,之后一如既往又离开了京城,继续去别的地方吃喝玩乐。
太上皇太过镇定平静,难道,他已经达成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他蓦地想起,那道平安符上的类似淡淡血迹的红色——他猝然站起身来,毛笔上湿润的墨汁画上华服也没察觉,因为她的失踪,他也想要解开这个谜题,但不知为何,仿佛这个世界,知道谜底的人,像是全部消失一般。
他久久伫立在书桌旁,陷入沉思,年少时曾经跟过太上皇一段时日,清楚要想从那个人的口中得知一句话,难于登天。
如果太上皇真的想要除掉她,他如今的寻找,早已成为无用功,他很可能连她的一块布,一根骨头都找不到,早已化成灰烬。
他一直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今夜才彻底想清楚,要让她死,并不难,她柔弱,她不堪一击,太上皇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要她死!而且,死的毫无声息,任何人都不知!
他的拳头,重重击上书桌一角,一道裂缝随着巨响顿时将书桌散架开来,书册文书捣乱一地。
他从来都是理智的人,如今理智推算出来的结果,是她已经遭遇不测。
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丝情绪,居然还让他不肯放弃继续寻找她的冲动——是啊,那也只能是时间未曾冲淡的冲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而并非,任何情感。
“王爷,桃花都开了呢。”
他依靠在门旁,如今已经深夜,夜色沾染上他的华服,也冰冷了他的俊美容颜,他的眼眸带着几分疲惫,几分厌倦,几分倨傲不逊,几分……
那下颚高高抬着,庭院之中的桃花树,曾经一数灿烂生辉,桃之夭夭,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仿佛依旧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揉着一只桃花枝,那眼底是笑容,更是看透人心的平和,然后,她缓缓地说了这一句,似乎他在意的,不过是桃花始盛开的季节时辰。
桃花都开好了,离那一段时日,更遥远了。
今夜,他突然不想处理公事,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懒懒散散观望着那棵桃树,其实那风景早已没什么好看的。
因为,那桃树之下,被风吹乱一层飘舞的花瓣,粉色的,狂妄的随风而舞,迷惑了人的眼眸。
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细叶,没有一朵花,绽放在枝头。
春日,就快要消逝,就像是再美再娇嫩的花儿,也只能开放一季,短暂的美丽让人失了心神之后,也不过是残败凋谢,随风而去。
而人,也是一样。只可惜花会再开,不过隔着一个春秋,而人——却不会再有。
那是他三年多前的领悟了吧,他原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书生,唯独曾经有过一回,顿悟的太过透彻,而今夜的遥想,也勾动他平日努力不去想的缺憾。
无人知晓,这棵桃花树,是他曾经让人砍去的,砍去一半,它却还是活了下来。王府的众人,都知晓他对桃花的恨,那在他们眼底是禁忌,即使莫名其妙,也从不在他面前提及那个字眼。
唯独她,她笑着,眼眸晶亮,宛若宝石,粉唇娇嫩,说一句,桃花都开好了呢。
女人。
都用死亡,来摆脱他,是因为知道活在这个世上,就永远找寻不到摆脱他魔掌的方法吗?所以,宁愿让自己的青春流逝,也绝不迷恋。
他,突然笑了,那种笑容,让原本俊美过分的妖异面容,更显得张狂,宛若让人不敢呼吸的魔魅。
宛若,喝醉了,那眼神之内,失去往日冷漠残酷,而是满满当当的疲惫,还有恍恍惚惚失去精明眼神的醉态妖娆。
……
夜色,降临在京城,街巷还有偶尔几人走过,大户人家,全部灯火通明。
睿王府门口,匆匆走入总管,他却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入轩辕睿的庭院,扣了扣门,直接走入其中。
轩辕睿神色平静从容,今日他的情绪稳定许多,既然已经受了伤,也必须收敛脾性,配合太医诊治,这些等待的日子当然难熬,是什么给他信心,他也曾经问自己。
他能够想起的,却只是那一个微弱的笑容。
她尴尬地站在南烈羲的身旁,是一种不协调的突兀,她的美好,仿佛就将被那个阴暗俊美的男人,一日日地吞吃入腹。而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真相的她,踟蹰着,仿佛是欢迎他凯旋而归一般,嘴角轻扬,即便无言以对,那淡淡柔美笑容,却还是温暖了他的内心。
那是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曾经说过,希望他回来见到她的时候,她能对自己笑。
她做了。
没有冷若冰霜,没有字字带刺,没有用难堪话语,刺伤自己,也刺伤他。
她虽然跟了韩王,却并不快乐,并不幸福吧,他有些自责,也有些难过,但他暂时却又无法帮助她。那日她的一个浅浅笑容,却更昭示她的宽容单纯,宛若在他满是阴霾的天空之上,拨开乌云,散落几缕微光。她做的并不多,却已然动摇他的心,简直成了一种无言的批评和指责,让他也曾有决绝,仿佛恨不得推翻自己以前做过的一切。
他们之间,能够和好吧。不必总是互相伤害,也能够相视一笑的默契。
但他们的关系,能够走到何等地步,他扪心自问,那也是他无法操纵的未知。
总管见轩辕睿的视线落在远处,仿佛有什么心事,不禁凑近他身边,低声耳语。
轩辕睿面色一白,他不敢置信,蓦地追问了句:“这个消息准确吗?”
“众人都猜是韩王脾气太差,对女人的手段恶劣,才会让韩王妃受不了,终于悄声离开。”总管清楚这两位王爷私交不好,如今说话也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味道:“原本大家都不看好韩王这个婚事,如今韩王妃一个月都没有待满,王爷若是看到了就明白,韩王的脸色,比打输了一场仗还难看呢。”
这个消息,让轩辕睿蓦地胸口一阵闷痛,他隐约记得他在皇宫内对她的嘲讽凉薄,她的心里多么苦,他真的想过吗?即使想过,却什么都不曾为她考虑过,什么都没有帮她做过。
她嫁给南烈羲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是否度日如年?
她手臂上的伤痕,皇宫花园内南烈羲的强取豪夺,南烈羲看她的眼神……那一幕幕,都翻滚在轩辕睿的眼前,他眼底一热,低声自问。“她怎么会离开他?”
他居然还劝她换一个阵营,弃暗投明,惋惜她明珠暗投吗?他突然大笑出声,俊秀面庞透露几分狂乱。
从一开始,他就比南烈羲好不了多少!
但这世上,有舍才有得,没有人不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早已做出了决定,何必悔恨?只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可笑罢了。
他眼神一沉,半响无言,睿王妃何时走入房间,他也不曾抬起眉眼看她一眼。她端着精致的晚膳,盈盈走向前去,见丈夫沉默,她微笑着说道:“王爷,该用膳了。”
轩辕睿冷淡瞥了一眼她递过来的碗筷,却没有伸手接过,“你跟父皇说了什么?”
“父皇让妾身照顾好王爷的身体。”睿王妃眼眸一闪,清丽的小脸上,笑意不减,说的冠冕堂皇。
轩辕睿黑眸一扫,他看起来,算不上和善,显然非常不悦:“在我面前也要说谎?”
睿王妃苦苦一笑,说的万分为难:“父皇看出王爷对妾身的冷漠,让妾身反省罢了。”
“冷漠?”这一个字眼,却突然触动轩辕睿,他扬眉,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冷笑着反复道。
睿王妃的视线没有闪烁,她直直望着眼前的俊朗夫君,温柔地微笑,“王爷不觉得吗?”
他却明显有些不耐烦,大手一挥,“我说过吧,我给你的只是夫妻之名,你何必一副怨妇面孔?”
“夫妻之名?只有夫妻之名,我怎么会有孩子?妾身跟睿王爷是夫妻,你若不想跟妾身成亲,原本可以反对,但你没有。”睿王妃依旧噙着笑容,这一番话说的万分平静。
她再度提醒了他,娶她,是他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人逼迫。
“当然,我做事从不后悔。”轩辕睿低低一笑,不露声色,却是温柔读驱逐。“你可以出去了,王妃。”
睿王妃面色白了白,却也不表露失望,朝着轩辕睿深深欠了个身,将饭菜放在一旁,就走出去。
上官琥珀离开了,她还赢不了吗?她真的很想冲过去,大声告诉她一直想要挽留想要抓住的这个男人,上官琥珀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你可以死心了!
她反手关上门,扶着墙面,缓缓走向前,满心愤恨。
因为她不能说穿,却还要亲眼看着,一个死人,占据自己夫君的内心。她得到了名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
孩子?
她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却是悔青了肠子,因为轩辕睿的病情,因为轩辕睿的冷漠,因为他可以翻脸,她何时才能修好彼此之间的关系?
半月之后。
“你慢点走,小心——”
年轻男人的声音,难得绷紧了,楚炎显得很紧张。他伸长双臂,宛若在等学走路的小孩奔走入他的怀抱,一脸不安。
她光是从楚炎的声音中就听出来他的不安,她忍耐着笑,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恶劣。
她的眼睛上依旧覆着白色厚重纱布,看不到一丝光线,她却在楚炎的指点下,在庭院内散步。
坐以待毙,那不是她的爱好。
她要快点,恢复活下去的力气。
“你看,我这不是走的好好的?”她话音未落,却是不经意身影一闪,楚炎蓦地抱住她的身子,把她护在胸前。
她轻轻靠在楚炎的胸膛前,他才是最最关心她的,她走一步,他也会生怕她摔落,跌疼了。
“就算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我也没关系——”她的嫣然一笑,足够让一片赤地,瞬间开出花海。“因为,你就是我的眼睛。”
。。。
078 琥珀韩王相遇
“我不想见他,你让人快点走,告诉他,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也很知足——”
琥珀今天跟着楚炎走了一段路,长久不动的身子有些疲惫,所以用完午饭就小睡片刻,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却隐约听得到皇奶奶,在跟谁发脾气。
她不想见谁?
她安静地支起手肘,却听不出个所以然,然后就是奶奶的脚步声传来,见琥珀已然醒来,她的声音也带些仓促不安。
“怎么醒来了也不叫个人服侍你?”
琥珀的粉唇,出现了上扬的弧度,轻声问道。“奶奶,来了客人?”
“没什么,你若是还困,继续睡会儿,我看着你。”老夫人握住琥珀的小手,望着这张依旧缠着纱布的面孔,她如今脸色恢复的很好,跟自己的关系也是越来越亲密,
这庭院虽然远离邹国京城,偶尔有些不便,但几个人生活在一起,却是觉得安全幸福。
琥珀却是挽唇一笑,撒起娇来:“奶奶不告诉我,我这几天都会好奇的睡不着觉。”
老夫人笑了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低声说道:“是十几年前的臣子,这人一心光复清国,那脾气啊硬的跟石头一样,来了两次,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人是耿直忠心没错,但太不切实际。”
琥珀眸光一闪,却隔着白色纱布,没有被老夫人察觉。她神色从容,不为所动,“是啊,要想复国,是太不切实际,已经过了十多年,物是人非事事休,清国的领土上生活的百姓,如今也是大赢王朝的子民。十来年之中,朝廷上的臣子被杀的杀,被驱逐的驱逐,即便还有活到现在的,也早就将清国当成是一去不复返的美梦了,年纪大的臣子想要保命度过晚年,年纪轻的也不太能托付大业……。”
这一番话,居然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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