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睿只扫了她一眼,便抬头看着白绫上的活结,继续道:“三尺白绫不及鸩毒来得直接。”
季芸儿闻言,白粉装饰下的面容当真“刷”地一下变得无比苍白。她颤着音问道:“陛下是何意?”
宇文睿盯紧她难以置信的眼睛,寒声道:“若你真的不想活了,朕顷刻赐你一死。”
季芸儿闻言,被人扶着的手无力地垂下。得到江楚秋死讯的真相后她便寝食难安。随后乐正锦虞身上又发生了中毒事件,那个医侍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百合莫名奇妙地死在了天牢中,留下的血书却指认她为元凶…
她被禁足在玉华宫里,想申诉却无人理会,求见陛下也无人通报。每日每夜外面传来的都是宫寺的建造声响,整个皇宫都讨论着乐正锦虞的喜怒安危,她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
此刻见宇文睿不冷不热地看着自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季芸儿的心颓然冷却。
她吃力地张开嘴唇还想说什么,可触及到他森寒的黑眸,她一下子忘了言语,再多的心计也比不上帝王的垂爱,所以她蓦地又闭上了嘴。
今日她终于做了最愚蠢透顶的事情。
宇文睿见她安静下来,立即没了看她的耐心,“朕还未追究淑妃,淑妃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提醒朕。既然如此,朕看你这淑妃位置也不用做下去了。”
他顿了顿,冷声道:“那便降为采人吧!”他出来只是想让乐正锦虞得空舒缓一下心情,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宇文睿提步走出玉华宫的殿门,空气中的龙涎香随着他的离开渐渐消失,一如来时般地迅速。
临走前,荣安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季芸儿灰白的脸色,从今往后,后宫中又少了一位举足轻重的嫔妃。
看着宇文睿远去的身影,季芸儿的眼角突然十分干涩,帝王的威严果然容不得半点挑衅。
原本悬着的白绫不知何时飘落到了她的身边,她伸出手碰了碰光滑的缎面,说不清楚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她忧心惶恐自己性命的时候,他在未央宫不眠不休地守着乐正锦虞。她也是他的女人,为何他的目光一直围着乐正锦虞打转,却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这些年,后宫里的妃嫔羡慕她的荣宠,可是她心底知道那不过是假象罢了。乐正锦虞想要什么,他从不吝于给予,哪怕她是先帝的妃子。而她呢?她须得慎言慎行,如履薄冰,才能得到他偶尔的垂青。
乐正锦虞没来东楚之前,他确实经常来她的宫中,只因为她比太子妃更会服侍他,更懂得讨他的欢心。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么?那些年的四处征战,掠夺的城池只是想送给那个人做及笄后的聘礼罢了,可还是被他的父皇捷足先登了一步。
季芸儿捏紧手中的白绫,突然大笑起来,即将不属于她的宽敞的大殿内,刹那间落满她的笑声。
可笑着笑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她之前做的那件事只是让现在的状况拖延了三年到来而已,她还是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她季芸儿在乐正锦虞的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
宇文睿离开未央宫后,未央宫只剩下乐正锦虞一人。
沐雨早早去了太医院亲自看守陆太医熬药,宇文睿临行前让任何人不得打扰乐正锦虞静养,寝殿内便存留前所未有的空隙。
乐正锦虞的精力还未完全恢复,静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又浅浅地睡去。
殿外有人低垂着脑袋,捧着一盒药状的东西对着守在殿外的人慢声细语道:“奴婢是百灵宫的宫女,奉我家娘娘旨意前来看望贵妃娘娘。”
未央宫的人拦住她,看着她单薄的身形道:“娘娘正在休养,陛下吩咐不得打扰,姑娘日后再来吧。”
宫婢却依旧垂首轻声道:“奴婢将药送进殿就好了,不会打扰娘娘歇息。”
未央宫的人丝毫不让,“既然如此,那姑娘就把药交给我们吧,稍后我们自会拿给娘娘。”
宫婢摇头坚持道:“我家娘娘吩咐奴婢必须送到亲自贵妃娘娘手中。”
她的话让守在殿外的人起了疑心,他们怀疑地看着低眉垂首的宫女,“抬起头来让我们瞧瞧。”
乐正锦虞本就睡的浅,听到外面的声响后又醒了过来,“来人!”
立刻有宫人推开殿门。
乐正锦虞懒懒地张开眼睛,“外面是何人在喧哗?”
“回娘娘,是百灵宫的婢女说要给娘娘送药来。”宫人如实答道。
璃心悠派人来见她?乐正锦虞想也不想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娘娘。”
宫人退出殿外后立刻重复乐正锦虞的话,“娘娘说让她进去。”
原本逼迫宫婢抬头的人随即放过了她,望着她瘦弱的模样,嘱咐道:“早进早出。”
宫婢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乖巧道:“是。”
见宫婢进来,乐正锦虞将手从锦被中拾出,疑惑道:“你们心妃娘娘有何东西要送给本宫?”璃心悠会好心送药给她?
宫婢听了她的问话却是默不作声,捧着盒子快步走到她面前。
乐正锦虞盯着她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打量却与百灵宫的人对不上号。
她心下警惕道:“慢着,抬头让本宫看看你的模样。”
宫婢闻言加快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她随手将盒子丢在一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发上拔下一枚簪子狠狠地朝乐正锦虞身体刺去。
乐正锦虞大骇,眼见簪子笔直地朝心口刺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就将宫婢推到了一边。
宫婢未料到她还有力气出手,猝不及防下手臂被她推开,簪子也顺势划到了被角上。
乐正锦虞身体虽然坐起,但力气因那一下陡然用尽,手臂瞬间软绵绵地垂在了膝上。心急之下,她撑着床沿张口便要大叫。
宫婢虽然瘦弱,却还是稳住了身形,见乐正锦虞起身欲开口叫人,连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另一只手也未闲着,更加狠狠地刺向乐正锦虞的胸膛。
乐正锦虞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簪子朝着自己刺来,琉璃眸骤然闭上。
千钧一发之际,有白影忽然推开殿门,霎时便移身到了两人的身边。
宫婢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如何出手的,手中握着的簪子已经赫然不知去向。
捂着乐正锦虞嘴巴的手也被迫拿开,整个人立即摔倒在了地上。
乐正锦虞脱离了她的掣肘,身体下意识前倾,摇晃着便要坠倒下床。
白影见状立即出手。
下一刻,乐正锦虞便毫无准备地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手也绵软地搭在了他的腰间。
四目相对,云烟似的泼墨长发轻拂上面颊,清新淡雅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白影的身子猛然一僵,心跳刹那间漏了半拍。
青落与其他人急冲冲地踏进了殿内,便见到了眼前的一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再难以合上。
只见南诏国国师正紧紧地抱着自家娘娘,白衣如雾,洁光倾泻,两人绝色倾城的面容和谐如画。
青落不敢相信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揉了好半晌才将小手移开,没错,抱着乐正锦虞的是自己的师父,如假包换。
他顿时一副见鬼的样子地望着葵初,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成了牛眼。
乐正锦虞本就只着了件中衣,因宫婢突然的袭击早已被弄得凌乱不已,此时衣衫轻滑,香肩半露,整个身子软软地窝在葵初的怀中,气氛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正当所有人愣神的时候,一身墨色锦袍的宇文睿走进了殿内。
待见到暧昧相拥的二人,幽暗波涛骤然席卷了眼眸,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100 多管闲事
雷霆般的震怒声飘荡在耳边,呆愣着的众人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言悫鹉琻
“陛下。”除了青落之外,众人纷纷跪下,不敢去望宇文睿已转黑的脸色。
床边的两人鼻尖只差毫末距离,清冽如雪的气息包裹住全身,乐正锦虞怔怔地望着紧抱着自己的葵初,双目澄澈,丰采飘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葵初的面颊,想要探究如此温净的人是不是真实地存在。
不去管肩胛处滑落的衣裳,搭在白衣上的手缓缓轻抬,正要抚上他面容的时候,宇文睿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她立即停止了动作,目光从葵初的面上转移到刚进殿的宇文睿身上。
葵初也蓦然惊醒,原本抱着她的手倏地放开,手指轻触过乐正锦虞细腻柔软的长发,心莫名地荡漾起来。
青落惊奇地看着他完美无暇的面庞忽然染了一层淡粉,张大的嘴巴又拉开了一丝间距。
宇文睿眼中只剩下乐正锦虞,见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连忙快速上前取代葵初的位置,将她揽在了怀里。抬手间,乐正锦虞的衣服也被他整理好。
葵初见他如此自然的动作,清澈如水的眸子闪了闪。
宇文睿抱着乐正锦虞眉头深蹙,冷寒的眸子扫过一脸坦荡的葵初,又扫过趴倒在地上的宫婢,“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惊慌地回道:“是…是百灵宫的宫婢说奉心妃娘娘来给娘娘送药,谁知…谁知…”生怕陛下迁怒他们守护不力,宫婢欲刺杀乐正锦虞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谁知如何?”脸上的黑色未褪,宇文睿不悦道:“国师,你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
葵初淡然一笑,“青落。”
青落立马合上自己的嘴巴,乖巧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恭恭敬敬地递给宇文睿,“东楚陛下,方才我与师父回去收拾行李时才发现带了这瓶药。”
淡蓝色的药瓶在宇文睿的手上发出泠泠的光泽,上刻纤巧秀美的莲形图案,一如它的主人雅致。
“此药是我师父不久前才精心研制出来的,对娘娘受损的身子极好。”青落望着乐正锦虞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乐正锦虞心下一动,连带着看这只淡蓝色玉瓶的目光也变得微颤起来。他知道?
宇文睿盯着手中的药瓶沉思,随后命未央宫的人将它收好。
知晓葵初并无特殊目的,宇文睿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只是望着地上的宫婢,依旧寒声道:“你是何人?心妃娘娘让你送什么药过来?”虽然不是百灵宫的红桃,但是身形略为熟悉。
不等地上的人开口,乐正锦虞却冷笑,“送药是假,取本宫的命是真!陛下让她抬头,便知道她是何人。”
听乐正锦虞的话,怒意蔓延至胸膛,宇文睿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宫婢咬着牙慢慢抬头,清秀的面容不是江楚秋身边的婉如还是谁。
以往单纯无辜的眸子里溢满憎恶,她朝着乐正锦虞恨声道:“妖女!我要杀了你!”若不是乐正锦虞,娘娘不会死,江府也不会灭门。
婉如目光喷火,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楚秋与林嬷嬷死在自己面前,随后她与昭仪宫的那些人被送到了冷宫干活。
冷宫那里完全不是人呆的,阴森渗人不说,夜晚她还总是梦到江楚秋她们死去的场景。精神与身体的折磨让不谙世事的她几近崩溃,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不能反抗命运,可是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她是想死来着,站在冷宫那里的枯井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那个印象中总是一副柔弱病态的黄衣女子严肃地问她要不要报仇,她当然点头,若是死前能报答江家的恩德,她自是愿意付出一切。
这些日子,在那个人的暗中教导下,她拿冷宫中的那些人练习着杀人的技巧,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杀了乐正锦虞。她忍着对尸体的恐惧与厌恶,一遍又一遍地拿那些疯了无人问津的妃子做试验,硬是在短短的时间内练就了冷情。
今日她照常在冷宫待着,对着那些可怜的嫔妃嘲讽讥笑时,那个人又将乐正锦虞独自待在宫内的消息给了自己,她便装扮成百灵宫的婢女来了乐正锦虞这。
一切按照自己的期望在进行,没想到在快要杀了她的时候,这个南诏国的国师出现了!这个妖女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她的主子何其无辜!
凭什么她还能活着?!婉如恶狠狠地望着乐正锦虞,像是要将她撕裂般。
见婉如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荣安无奈摇头,江楚秋自尽后,林嬷嬷当场服毒陪她一同下了黄泉,只有这个小婢女完全被吓傻了愣在哪里。他当时可怜她还小,便将她遣送到冷宫去伺候那些失了宠的主子,没想到今日竟铸成了大错。
“奴才有罪。”荣安缓缓地跪下。
宇文睿不去看他佝偻的身子,“自己滚下去领二十大板。”
“谢陛下。”荣安感激地叩首。临走前冷漠地瞥了婉如一眼,当初若是直接把她杀了,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方才南昭国师抱着贵妃娘娘的时候,他清楚地瞧见了陛下要杀人的怒意。
宇文睿冷冷地开口吩咐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杖毙…
“陛下且慢!”乐正锦虞却出声拦住了他。既然敢来刺杀她,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此让她轻易地死了,岂不是便宜她?
只是一介被贬冷宫的婢女而已,如何能装扮成这样来她的未央宫?若是她没有猜错,定是有人在暗中助她!
许是她这些日子病缠床榻,让那些人淡忘了自己的手段。若是今日她不好好给后宫里的那些人长长教训,以后任何一只阿猫阿狗也敢来随便来刺杀她!
见婉如欲咬舌自尽的举动,乐正锦虞厉声道:“来人,给本宫制住她!”
宫人立即掰开婉如的嘴,往里面塞了一团布。
乐正锦虞满意地看着婉如求死不能的模样,轻笑着想与宇文睿说出自己的惩治法子。
似是猜到乐正锦虞心中所想,葵初突然出声,“贵妃娘娘,人既然已经伏罪,何不善局,留人一条全尸?”
乐正锦虞嗤笑,方才心底滋生的那丝感激因他的话悉数褪去,“本宫不是国师大人,不懂的慈悲为怀。”
她对上婉如喷火的双眸,“既然敢来刺杀本宫,就要有能力承担后果!”
她攀上宇文睿的耳朵,轻声将自己的方法说了出来。
宇文睿点点头,吩咐一旁伺候的宫人下去准备。
“贵妃娘娘,您何必如此自损阴德。”葵初淡淡开口,“万物皆是轮回,善恶之报循序渐往。”
乐正锦虞扬眉,“什么是阴德?本宫不是国师,不懂轮回之道!”
“本宫只知道方才若不是国师,本宫这条命早就已经丢在她的手里。”再望着一旁白衣袂然的葵初,乐正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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