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等待是煎熬的。
终于,门再次打开了。穆卿猛地回过身来,却还是只见到碧鸾。
“穆大帅,可以进去了。”碧鸾柔柔笑着。
到了这个时候,穆卿却顿住了。他的双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和伤痛,衣袍下的双拳紧紧握着,最终,他猛地扬了一下衣袍,如一阵风一样灌进了房间里。
所见的画面与他所想的别无二致。公子胜坐在床边,正在儒雅地理着衣衫,而床上躺着的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就是萧容。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敞开的衣襟显出她的肌肤,上面全是一个个刺眼的红色吻痕。
这每一处痕迹都如同一把刺刀,深深地插进了穆卿的心口,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呜咽之声。
他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萧容。她的脸苍白憔悴,她的眉心微微拧起。穆卿默默地扫了一下她的全身,没有一处衣衫是完整的。
“解药已经给她服下了。”公子胜立起身来,浅笑着说,“穆大帅,即便她是昏迷不醒的,但不得不承认,依然很美味。”
穆卿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萧容,似乎对公子胜的话语充耳不闻。他迅速解下自己的衣袍披在萧容身上,然后俯下身温柔地抱起她。
“容儿,我们回家。”他柔声说着。
可他这一声分明已经无比喑哑。
“穆大帅昨夜又到哪儿逍遥去了呢?”公子胜略带嘲讽地说着,然后绕到穆卿的身前来,“那一瓶猛药下去,滋味不错吧?本相还以为你今儿已经起不来了呢。”
公子胜得意洋洋地笑着,而穆卿的漆黑晶亮的双眼已经冷得可以杀人。他瞪着公子胜,似乎是一种警告。
公子胜立刻接收到了危险的讯息,他儒雅地退一步,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穆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萧容,然后大步走出了这个令他几乎要窒息的房间。
外面已经晨光熹微,可穆卿的心却似乎永远沉入了黑夜。他抱着萧容一步一步往回走,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该去往何处。
清晨的鸟鸣在耳畔响起,穆卿却觉得那声音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好想就这样一直搂着萧容,她永远也不要再醒过来。
穆卿倒不是真希望萧容永远醒不来,他是害怕萧容醒来之后难以面对这个现实。
回到钟翠阁的时候,巧如走出来迎接,脸上满是惊异。
“给萧媵侍洗洗。”穆卿说出这句话之后,便将萧容交给了巧如。
他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双腿却沉重得如同绑了两块巨石一样。最终他还是折了回去,坐在萧容的床边静静等着她。
巧如心里本就很疑惑,昨夜大帅似乎是留宿在了揽月阁,可萧容却一直未归。情急之下巧如还去找了夏如璎,可最终还是没能商量出一个对策。毕竟萧容是大帅带走的,应该会没事的吧。夏如璎也点点头,建议说如果明天还是没有回来,她就亲自去问问大帅。
所幸的是,最终大帅还是将萧容带回来了,巧如这才稍稍放了心。可当她解下萧容身上的衣袍准备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却惊呆了。
萧容全身都遍布着密密的吻痕,这样的画面使得巧如不得不做出旖旎的猜想。大帅宠爱萧容,却也不至于此。更何况如今萧容还昏迷不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巧如的心微微抽动着,不详的预感一直萦绕。
当衣衫整洁的萧容躺在床上的时候,穆卿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他伸出手轻轻撩了撩她的发,然后俯下头轻柔地吻在她白净的额上。
他心里在害怕着,这会不会是最后一吻了。
穆卿沉默了一阵,然后双指运力起势一点,解开了萧容的穴道。
然而萧容却没有立刻睁开眼来。她沉静地睡着,像一个陷入冥思的仙子,似乎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而穆卿却有些慌了。穴道已解,她为何还不醒来?
“大帅,你还是食言了吗?”
就在穆卿焦虑的时候,一声清冷而微弱的声音响起。
穆卿的心似乎抽痛了一下,他连忙握住萧容的手,然后强作镇定地笑道:“容儿,你不用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萧容缓缓睁开眼来,她冷静得让穆卿莫名地害怕起来。
“容儿?”穆卿握紧她的手,双眼带着期盼,期盼着她的回应。
可这回应却比想象中还要残忍。
“我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微弱得让穆卿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你的手是暖的,你怎么会死?而且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穆卿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溢出温柔而讨好的笑,“容儿,你不会死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会我的一生来爱护你,呵护你……”
萧容无神的目光流转着,然后落在穆卿的脸上,“大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穆卿微微俯下身来,和萧容额头相碰,“容儿,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却淡然苦笑,“你真自私啊。”
穆卿的脸僵了僵,然后慢慢坐直身体,不解地看着萧容。
萧容的这个自私,却有她的一番理解。在萧容眼里,穆卿爱的是他的亡妻。穆卿为了能继续感受着南宫容儿的气息,竟会不惜牺牲她,将她送给公子胜。那如此一来,她多像是一个玩偶呢。只要这个玩偶还能为主人带来乐趣,主人就不会理会这个玩偶的感受。就好像是她这样的替身,只需要活着,不需要有尊严。
对于穆卿来说,她的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继续移情于她,继续做着关于南宫容儿的美梦。
这样的美梦,萧容本是愿意帮他实现的。那时候萧容很同情穆卿,觉得既然自己的爱情不能完美,那就帮着别人圆一次梦。可如今呢?穆卿的梦圆了,而她呢?
当时她心口一阵闷痛,然后就倒在了穆卿的怀里,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穆卿终究还是食言了。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害怕了,她多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多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脖子上的刺痛在无情地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而穆卿竟还能笑得出来,多么残忍的笑啊。
为了能留住她体内的南宫容儿,穆卿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所以萧容觉得他自私,觉得他残忍。
穆卿的神色也凝重了,他放开了萧容的手,沉默了良久,才道:“容儿,你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你能活着,本帅什么都不会在乎。你当时昏迷着,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已经降低到最小最小了。况且,在本帅心里,你永远都是完璧无瑕的。”rs
第164章 为你陪葬
萧容苦涩地笑了笑,她终于明白穆卿为何一直都不肯碰她了。原来他对她已经超脱了身体上的占有,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类似南宫容儿的灵魂罢了。
所以即便是她已经千疮百孔,在他眼里,依然是完璧无瑕。他一边这样自欺欺人,一边无情地伤害她,牺牲她,就是为了他的亡妻情结。
但萧容还是不愿放弃,她开口道:“大帅果真什么都不在乎呢。之前可以不在乎我心里有过别人,现在也可以不在乎我的身体被别人占有过。可是大帅,难道……连我的感受也不在乎吗?”
听着这些话,穆卿的双眼迅速地冷了下来。她心里有窦天情,她被公子胜占有,这些他会不在乎吗?除了必要的场合,穆卿从来都不会喝闷酒,可偏偏就是为了她,他才会抱着个破酒瓶喝得心都碎了。
可她却来说他不在乎?
“不错。”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着牙缝中挤出来的,“只要你活着,本帅就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的双眼也渐渐凌寒起来,她凝凝地望着穆卿,冷笑着说道:“可惜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穆卿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他再次伸出手拽住萧容的手腕,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萧容双眼微颤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萧容看到穆卿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的眼眸也微颤起来。萧容知道,他这是在害怕了。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呢。那可否知道在昏厥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又有多么害怕?
萧容以为穆卿会再次气恼地点住她的穴道,然后将她像个傀儡一样供养着,那就是真正的木偶了。
可穆卿却没有。
良久的对峙之后,他唤来了巧如,“通知青妩,把吴夏找来。”
萧容漠然地移开视线,再不去看穆卿。但是她知道,穆卿一直都没有离去。
房间内来了人,大抵就是穆卿口中的吴夏。他们交涉了一会儿,然后又离去了。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萧容的心却绷紧了。
“看看这是什么?”穆卿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情,这样的冷漠,她曾经是那么熟悉。
萧容不安地转过脸来,心中一紧。
她知道穆卿不会有好东西给她看,却没想到是她的信函。那封写给林骁的信函,那封交代后事的信函……
她不是交代了务必要送到窦家庄吗?怎么会落入穆卿的手里?
见到萧容开始慌了,穆卿才将信函慢慢展开。
“你想死,本帅无法拦你。”他冷冷地看了看信函,然后扔给萧容,“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休怪本帅拿整个窦家庄来为你陪葬!”
萧容恨恨地逼视着穆卿,愤恨的泪水不自主地盈满了眼眶。这样的穆卿,这样威逼的话语,她是多么熟悉啊。穆卿果然还是穆卿,他没有变,还是那个拿着窦天情和月眉的生命来胁迫于她的魔鬼。
不知是不是由于泪水迷了眼,萧容竟发觉穆卿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些,似乎带着不忍。
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就立刻将萧容从这些错觉中拉了出来。
“没有本帅的允许,不准踏出钟翠阁一步,青妩会过来一同照顾你的起居。你的身体太弱了,需要好好休养。”他说罢,冷然地转身离去。
“你好好想想吧,本帅明日再来看你。”走前,留下了这一句。
萧容无神地望着上方,活像一个真正的木偶。
那个将她搂在怀里用身体挡着无数刀剑的人,那个将她当成肋骨的人,那个每夜偷偷吻她的人,那个撕心裂肺地叫喊,甚至将带她挣脱缚魂之术的人,那个会喂她喝粥,求着她不要离开的人,那个让她愿意抛开一切,甚至不惜做一个替身的人,那个她错爱上的人……
他究竟去哪儿了?
萧容闭上眼,泪却没有滑下来。她已经没有泪了,一个木偶而已。
之后,青妩果然来了。她为萧容号过脉之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便是各种汤药和粥点陆陆续续地送过来了。
萧容全都没有拒绝。
夏如璎也来了一次,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她似乎都恍然听不到了。走前,夏如璎说了一句:“萧容,我想你是误会大帅了。”
萧容终于微微转醒,满眼凄迷地看向夏如璎。夏如璎恐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这样的事情对穆卿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他又怎会任由着在府内传开呢?就好像当初明明是他送上了一巴掌,却偏偏赖到龙少将的身上一样。
萧容倒想看看,这回穆卿又编出了什么样的谎言来。
夏如璎见萧容终于有了点反应,便低下头来温声道:“大帅毕竟是大帅,也有他的身不由已。嫁入了这侯门之中,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如今吕妾媵复位,也是因为他的兄长被派去了宁州,升了官。绝不是因为大帅宠爱于她。”
萧容听得糊里糊涂地,吕妾媵复位?他的兄长升了官?宁州?
夏如璎见萧容一脸茫然,才道:“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恼着大帅,怨着大帅吗?”
萧容苦笑,她自己尚且难以顾及,哪儿还去理会什么吕妾媵复宠?不过一提及宁州,萧容的心里就开始恨起来。宁州不就是亡了的宁国吗?穆卿几番周折才打下来的宁国,却让公子胜那个小人一手揽走了。非但如此,还依然不忘给她添堵,把吕妾媵的兄长派了过去。
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吧。萧容沉思了一阵,又问:“除了吕妾媵,还有其他姬妾的娘家有升迁的情况吗?”
果然,夏如璎苦笑,“还真有。”
萧容这才知道,本就已经身负都督之职的高显再得嘉奖,高妾媵恐怕在府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除了高妾媵的长兄,还有皇后的父亲。这个公子胜连皇后都跟着拉拢,玄棣竟也不觉得该防范着点儿吗?
宁国虽不算大,但前身毕竟是个国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是一块还没来得被及瓜分的福地?能在第一时间被分配宁州去做官,想必都是和公子胜关系匪浅的人。
萧容暗自思量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听闻王妾媵和琴妃家中并无长兄,但是琴妃的父亲老当益壮,可否连他也一同去宁国要了些好处?”
夏如璎却摇了摇头,“就缺他了。”
萧容暗暗思忖,然后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公子胜的意图很是明确,他是皇后一党,和琴妃是对立的。在这一点上,公子胜倒是和萧容不谋而合。因为王妾媵是琴妃的妹妹,王妾媵冤枉夏如璎,还害死了颖香。和王妾媵敌对,那就等于是和琴妃敌对。如果能借着公子胜的手除掉琴妃,那扳倒王妾媵岂不就轻而易举了?
正想着,夏如璎轻轻推了她一下。
“你啊,何必在乎这些事?”夏如璎端起手边的汤药,给萧容喂去,“大帅心里有着谁,连我都一一看在眼里,你却还不懂吗?任凭他复了吕妾媵的位分,又能如何?那不过是他们官场上的来往,和感情是无关的。”
萧容温顺地张开口喝了药,心里却还在想着如何事半功倍地帮着夏如璎除掉王妾媵。
她如今已经如同木偶一个,逃与不逃皆是无所谓了。可夏如璎却不一样,如果能早日助她除掉王妾媵,为颖香报仇雪恨,那就可以早日将夏如璎送出这个牢笼。
这样想着,公子胜倒是个很好的助力。只可惜现在她被穆卿软禁在此,无法有所行动。即便是可以有所行动,萧容也不愿与公子胜有所交集。毕竟,她还是无法面对。
她无法面对,但可以指点别人啊。比如说夏如璎。
可是正在萧容想着该如何将公子胜这件事告知夏如璎的时候,一抹墨黑色晃进了她的眼帘。
“容儿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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