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她终是忍不住,顿住脚步沉声说道:“萧媵侍,大帅昨夜吐了很多血,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起身去永华阁看看吧。”
萧容微微一怔,随即又轻声嗤笑,穆卿吐血,和她的良心有什么关系?
见到萧容依旧无动于衷,绿娆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踏出了房门。
巧如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萧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可知道大帅受了什么伤?”
巧如皱眉摇摇头,随即又眉眼一展,问道:“萧媵侍若想知道,不如起身去永华阁瞧瞧?听说府内的姬妾纷纷抢着前去侍疾,却都被大帅拒之门外。奴才想着,大帅一定是在等着萧媵侍前去……”
“想多了。”萧容冷冷地打断她,随即仰起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下去。
“萧媵侍……”巧如略带规劝地看着萧容,“想要斗垮夫人,没有大帅撑腰是不行的。你又何苦这样较劲,和大帅过不去呢?你这样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萧容深深闭上眼,不再回应巧如。
巧如杵了一阵,也只好离去。可走到门口,便遇见了匆匆走进来的夏如璎。
夏如璎径直走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容,神色忧虑。
“你和大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良久,夏如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一直以来,夏如璎都是从旁看着,从未直言问过这样的话。她知道大帅和萧容之间似乎存着某种误会,但有情人之间本就应该允许些许误会的存在,用以考验二人的真心。可是夏如璎却觉得大帅和萧容之间似乎不仅仅是误会。
萧容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夏如璎沉下眉,也不再多说,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萧容。
待到巧如端着空碗退下去的时候,萧容终于忍不住,翻过身来伏在夏如璎的膝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如璎沉沉地叹口气,轻抚着萧容的头,任由她哭。萧容就哭得更厉害了,揪着夏如璎的衣摆,似乎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屋外再次飘起了雪,洋洋洒洒,朔风猎猎地吹着,似乎要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平地卷走。
夏如璎似乎能想象屋外的情景,风嘶吼着,雪飘洒着,大帅府内的雕花灯笼被狂风吹熄,无助地摇曳着……
她在想着,女人的命运是否就如同那飘零的雪花?纵使一片洁白无瑕,也终究会无声地融化。就好比是她,好比是萧容。
萧容哭了很久,哭完之后便开始碎碎念。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说得颠三倒四,夏如璎只是默默地听着,她听到的不是事情原委,而是萧容的心情。
最后,夏如璎轻轻地说了一句:“萧容,那要不……你逃吧。”
萧容明显地怔了一下,因为这件事她已经许久都没想过了。
手微微抖着,良久的静默后,萧容殷切地看着夏如璎,“夏姐姐,我们一起逃吧,不要报仇了。”
夏如璎却沉眸不语。
屋外的风雪更大了,狂风击打着窗户,发出闷闷的低响。夏如璎留在萧容的房里睡觉,她们就这样双双躺着,无神地望着上方。
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那时候,颖香还没有死,那时候,她们整日都在计划着如何逃离,那时候,她们的人生似乎还显得很有希望……
夏如璎不敢再奢求幸福。她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太多,欠下董樊胜的情债在先,背上颖香的命债在后。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无法得到原谅的罪人。
可是萧容不一样,大帅即使这般伤害她,但是夏如璎能看出来,大帅对萧容的情意绝不虚假。萧容并不是不适合大帅,而是不适合这墙高宅深的大帅府。夏如璎想着,如若大帅不是大帅,那他就必定能和萧容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可大帅毕竟就是大帅。
夏如璎微微叹息,脑海里忽然闪过孟逍的脸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说了句:“萧容,你可知道这大帅府内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守护着你?”
夏如璎说这句,只是想要给萧容更多勇气,却不料良久都得不到萧容的回应。夏如璎有些疑惑地侧过脸去,萧容已经熟睡了。
她的睡颜很安然,宛如传说中的碧湖仙子。夏如璎轻轻扯了扯锦被,将她盖得更加牢实。
她似乎已经预感到,这个大帅府再也困不住萧容了。
接下来几日,雪一直下不停,大帅府即将迎来最后一趟寒潮。
萧容每日都躺在床上,仿佛瘫痪了一般,她手上的烫伤渐渐好了,腿上却还时时发痛。
贾大娘听闻萧容受了伤,隔上两日便送来滋补的浓汤,却不料柴房里其他的婆子也暗中托巧如送来汤膳,最终凑在了一块儿,汤羹都摆了一大桌,可萧容却没有胃口。
自从上回到柴房去住了些日子,萧容便深知一汤一羹来之不易,她不想浪费,也不愿辜负了贾大娘和婆子们的辛苦。可是每日都面对着七八碗浓汤,她当真有些力不从心。
自从上回萧容不再回应巧如,巧如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萧容知道巧如内心的信念很坚定,就好像是夏如璎一样,绝不会放弃报仇。
可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巧如看她的眼神中带上了着些许怜悯和心疼的意味,这样的眼神,有点像夏如璎。
第243章 萧容姑娘
巧如不时会离开钟翠阁,萧容也从不过问。她知道巧如一定还在为复仇的事情忙碌着。
要说,她之于巧如,也不过只是一种依附和利用。巧如想利用一切可能的人来对付魏荷语,如今她已经颓废成这个样子,巧如自然就将目光投向别处了。
可萧容却见到巧如偷偷地藏了类似信函的东西在衣袖中,行色匆匆地出门去。
萧容有些疑惑,难不成巧如这次找到的帮手不在大帅府中?否则她又为何偏要用上信函这样容易被逮住把柄的交涉工具?
不过巧如不肯说,萧容也不问。
穆卿自从上次被青妩扶走以后,萧容就再没见过他。偶尔听闻一些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也置若罔闻。
只是午夜梦回,他还会不期然地出现,梦里,他是那样温柔,那样深情,轻揉着她的发,柔柔地对她说:“容儿,有你足矣。”
萧容恍然醒来,眼角似乎湿湿的。
她动了动唇,觉得口干舌燥,起身来欲要去倒杯冷茶润润嗓子,却发觉屋外似乎有动静。
萧容心下一怔,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抿了一口茶,凝神感受着屋外的气息: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且肆无忌惮。
萧容的心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担忧着会不会又是魏荷语派来了杀手。她继续装作无事地再倒了一杯茶水,目光却渐渐移向了放置在剑架上的鸳鸯剑上。
这把鸳鸯剑,她当初没能毁掉,后来平静下来,又不忍了。如果它能在危急之时救她一命,倒也不辜负她的不忍。
正想着,屋外的气息已经迅速地逼到房门口,萧容心下一横,扬手将茶杯向门口处砸去。
就在那茶杯快要砸中门口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却未闻茶杯落地之声。
萧容知道,对方接住了她飞过去的茶杯。她随即凌空跃起,掠到剑架旁,拔出鸳鸯剑。腾身向门口刺过去。心想着无论如何。她也要抢占先机,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发生。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门外的那个身影,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可那身影忽然一闪。躲开了她这一剑。萧容心中一怔,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可眼下情况紧急,她无暇多想,收住刺出去的剑锋,欲要反刺回来,却不料后背一暖,那刺客竟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萧容有些急了,他不仅抱住了她,还巧妙地擒住了她的手。剑还在她手里。却已经无法使剑。
这个人的体温迅速窜上来,让萧容生出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她咬了咬牙,心想着如若他再敢乱来,那她就将剑锋折回,刺穿两人的胸膛,与他同归于尽。
这样的死法虽然很有骨气。可萧容并没有机会这样做。
身后传来低压的声音,阻止了萧容。
“萧容姑娘,是我!”
这声音很低沉,让萧容猛地一怔。
“萧容姑娘”这样的称呼,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了。仅凭着这个称谓。萧容就全然放松了警惕。因为她只有在窦家庄的时候,才会被这样称呼。
感觉到萧容放松了下来,他也就松开了她。
萧容这才回过头来,顿时吓得手中的剑都差点落地。她倒退一步,不可思议地指着他,“林……林骁?”
如今是夜里,这一切莫非是个梦?
萧容猛地晃了晃头,再睁开眼来看看,眼前的的确确就是林骁。林骁是窦家庄的总护卫,他怎会出现在大帅府?
看到林骁,萧容立刻想到月眉。可不待她相问,林骁便拉着她快速窜入了屋内。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有些怅然地扫视了一番这幔帐翻飞的屋子,然后转过脸来轻轻一笑:“好久不见啊,萧容姑娘。”
萧容顿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们的确是好久不见,她甚至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窦家庄的人。如今他出现了,好似从天而降一般,让萧容措手不及。
林骁见萧容有些窘迫,便也不再一直盯着她看,移开目光,再次扫视一遍这间屋子,不由得轻声叹道:“红帐暖床,锦衣玉食。这儿的确是比窦家庄要安逸得多。”
萧容沧然轻笑,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活的确舒适,可是这浮华背后的酸楚,又有谁能懂?
萧容暗自瞥了瞥林骁,他似乎丝毫没变,依旧是青褐色的紧身护卫服,厚实轻便的中长靴,腰间随时配着一柄宝剑。虽是布衣,却不俗气,还隐隐透出一股凛然。
这才是江湖人的气息。
“林护卫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想要比照一下这儿和窦家庄的区别吗?”萧容略带苦涩地问着。
林骁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萧容,沉声道:“萧容姑娘,我是来救你的。”
萧容已经不再震惊。林骁深夜前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和她叙叙旧。但是这也是她最担忧的事情。
不待萧容开口,林骁又说:“此地不宜久留,我长话短说。我和月眉是今日午时赶过来的,已经在灵栾城安顿下来了,今夜前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是否愿意跟我们走。”
听到月眉,萧容紧张了起来,她不再追问各种细节,也知道林骁不宜久留在此。她顿了顿,言简意赅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按理来说,在林骁和月眉眼中,她在这大帅府过得是相当不错,他们绝没有理由突然赶过来问她愿不愿意离开。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被萧容这么一问,林骁愣住了,他顿了顿,说道:“这……不是你自己捎信回来说你现在身处水深火热的吗?我和月眉就是收到了信函,才匆匆赶来的。”
“信?什么信?”萧容心中一悸,觉得这一切似乎像个圈套。
林骁的脸色沉了沉,随即恍然醒悟一般地皱起眉,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信函,“幸好我随身带着,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萧容接过这信函,心下一惊。
信函中的确以她的口吻写着她如今的处境:连番遇刺,时时受辱,备尝欺凌,苦不堪言。
而且还附带着一张画像,萧容看了看,画中的确是她如今的模样,只是被画得更加清瘦一些。
萧容在默默回想着,能对她的近况如此了解,还知晓窦家庄地处位置,同时又希望她能逃出去的人,只有一个——巧如。
原来那日巧如偷偷放进袖中的信函,就是这个。
萧容心中顿时一阵暖意,她原本以为巧如一心想着复仇,只将她当做是复仇的盟友,并不在乎她的感受。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终究,她和月眉都没有看走眼,巧如不是个无情的丫头。
“若不是看到这幅画像,月眉也不会那么坚决地要过来。”林骁解释着。
萧容快速收起信函,沉了沉嗓子,道:“你们能来救我,我很感动。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尤其是月眉,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萧容说着说着,顿住了。林骁是闯江湖的人,这其中的凶险,他不可能不清楚。
他的手按上腰间的宝剑,微微正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们窦家庄的人,要我看着你受苦受难而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他微微一顿,忽然觉得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暗示意味,于是又补充道:“月眉也做不到。”
萧容垂下眸,暗暗思量着该如何抉择。
林骁看出了她的犹豫,也并不惊讶,“你先好好考虑,明夜三更我还会过来。你如果决定要走,就在房门外排放一盆梅花。我见到梅花就会进来与你商议离开的具体计划。如果你决定不走,那……”
林骁顿了一下,“那我会带着月眉尽快离开灵栾城。”
他想得很周到。萧容沉思一下,点了头。
见到萧容点头,林骁欣慰地笑将起来,随即迅速打开门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夜中,似有冰凉的风灌进来。萧容伸出沉重的手,合上门。
躺回床上,她一直睁着眼。脑海里晃过太多的画面,搅得她的头微微发疼。
她不敢再熄了烛火,她开始害怕面对黑暗。因为黑暗会让她想起她被关进衣橱里的情景。那样的黑,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她陷进去,坠进去,无助而绝望。
她本来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离开大帅府,离开穆卿,才是解救她的唯一出路。她犹豫,只因为来的是林骁。
如果来的不是林骁和月眉,而是窦天情和陆云霜。那她无需做这么多的考虑,即使心里依然会挣扎一番。
月眉好不容易回到了林骁身边,她不愿插足进去,对他们产生一丝的阻碍。
纠缠一番,萧容决定逃出去以后,不再久住窦家庄。她可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累了,还可以回窦家庄看看他们。这是个不错的想法,甚至,她还可以去找一找窦天情和陆云霜。
想到这儿,萧容终于有些释怀的笑了起来。原来当放下一切之后,心境会变得如此辽阔。执念害人,萧容深知这一点。因此在放弃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果断。好比当初放弃了窦天情。
只是兜兜转转,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该放下的,不仅仅是窦天情,还有穆卿。
第244章 定情之物
次日,萧容破天荒地梳理一番,欲要出门。
巧如微喜地迎上来,为她整理着厚实暖和的雪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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