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如宁和若静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魏荷语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瞪着她们俩。
若静深弓着头,有些畏怯地开口说道:“夫人,府上新进的貂裘大氅,其中颜色鲜亮的都被挑走了……”
这话刚一落音,魏荷语就一掌击在妆台上,低斥道:“谁那么大胆!敢擅自调配府内的用品?”
若静被吓得不轻,她连忙跪下来,哆嗦着答道:“回夫人,是……是大帅……”
魏荷语全身一愣,语调顿时放柔了,“大帅?大帅平日里不是都不理会这些琐事的吗?这些事都是交给我的啊……”
她低语两句,又换上严厉的神色。对若静说道:“那你可知道大帅挑走这些大氅,所为何用?”
若静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好一会儿,她才颤着声音答道:“听……听说,大帅挑了好几件大氅,全都送去给萧媵侍了,说萧媵侍身体虚弱,不能受冻……还说萧媵侍不喜欢黑乎乎的颜色,所以……”
魏荷语听到这儿。顿时暴跳起来。提起腿一脚踹向跪趴在地上的若静。失声喝道:“她不喜欢黑乎乎的颜色,我就喜欢黑乎乎的颜色了吗?她怕冷,她虚弱,所以即便是初一这样的日子。大帅都要跑到钟翠阁去陪着她吗!”
魏荷语每说一句,就踹若静一脚,直踹得若静心口一颤一颤地。若静却依旧不敢出声,也不敢躲闪。
魏荷语踹了好几脚,大抵自己也累了,就猛地坐下去抽抽地哭起来。
她哭着,眼中却是凶狠是,伸出手摸索到刚卸下的发簪,狠狠地戳在花梨材质的镜台上。
一道道发白的痕迹凸显出来。她口中咬牙切齿地念道:“萧容,萧容!永远都是萧容!这么多次都死不了,命还真是硬到家了!我就不信我弄不死你,我就不信!”
若静捂住心口瑟瑟发抖,直到魏荷语撒完了气。让她滚下去,她才终于得以解脱。
第二日,若静便依着魏荷语的命令,前去给萧容送补药。她端着那些所谓的补药,心里一直在发着抖,因为她知道,那些哪儿是什么补药?根本就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
去的时候,青妩正在给萧容上药。
若静见到青妩,心里更加紧张。上次王妾媵的事情就是青妩出面指证的,想必青妩定然是会帮着萧容把好每一道关。若是换做他人,倒还能抱着蒙混过去的侥幸心理,可是青妩是医者出身,只要一打开这些装补药的锦盒,就能立刻察觉里面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若静强压着心里的恐慌,恭敬地退到一侧去。在心里琢磨着如果青妩问起这些补药她应当如何应对。
萧容喝完了药,青妩就端着空碗碟走出来。若静更加紧张了,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青妩打开这锦盒。
可若静怎么也没想到,青妩看不不看她一眼,就冷着脸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愿在这里多留一刻。
若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听闻萧媵侍身体虚弱,十分担忧,特命小的送来山参补药。”若静说着,跪地呈上锦盒。
萧容眉眼一沉,并不去接那锦盒,反而唤来了巧如。
“上次剩下的伤药膏还有吗?去拿来。”萧容低声对巧如说着,示意性地瞅了瞅若静的袖口处。
虽然若静已经遮盖得很好,但是由于此时她正跪着呈送锦盒,因此手臂露出了一段。那上面满是血痕。
巧如赞同地看了萧容一眼,转身去取药膏。
萧容温和地笑着,对若静说:“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
若静错愕地抬眼偷瞄了萧容一眼,确定萧容脸色无异,才哆哆嗦嗦地起身来。
萧容示意性地望了望远处的案几,“端着不累?先放在那儿吧。待会儿回去,记得替我谢过夫人。”
“是。”若静怯生生地应着,顺着萧容的目光,挪了挪步子将锦盒放过去。
萧容眉心微微拧起,想着魏荷语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如宁是那般狡黠跋扈,可若静却如此温和谦卑。
萧容不会忘记,之前魏荷语借着身孕逼迫她在屋外罚跪的时候,若静还冒着被训斥的危险前来劝她赶紧起来。从那时她便知道,若静是个好心的丫头。只可惜跟了魏荷语。
魏荷语身边怎适合这样的心善的人?想必若静也不太懂得如何巧妙周旋,更不懂明哲保身,才会受尽打骂。
若静放下了锦盒,杵了一阵子,始终觉得尴尬,只好叩首欲要离去,却被萧容喊住了。
正巧这时,巧如拿着药膏出来了。
“这药的效果极好,上次我中了一刀,擦上这个以后,心口一丁点儿疤痕都没留下。姑娘家都爱美,身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疤痕总是不好的。”
萧容温和地笑着,将药膏交给若静,她知道若静不太敢接,便直接往她袖口中塞去。
若静暗自退了一步,她不知道萧容突然提及上次的刺客是否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微微抬眼看了看,确定萧容脸上并无凶光,才敢收下这药。
若静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心里越发难受。魏荷语对萧容所做的那些事情,若静是最了解不过了,只可惜她非但没办法帮着萧容,还不得不成为恶魔的帮凶。她也想暗示萧容那些补药被动了手脚,可是如果这样做了,回去以后定然少不了一顿好打。
刚走出钟翠阁,巧如就追了出来。若静顿住脚步,心里思量着巧如的来意。
巧如本也是魏荷语派来安插在萧容身边的人,若静是这样想的。
那么如今她追出来,兴许是有什么方才不便说出来的话要对她讲。
可若静想错了,巧如一走出来,就一脸正色地告诉若静:“萧媵侍让我转告你,大帅特意安排了青妩姑娘照料萧媵侍的饮食和药膳,因此那些补药恐怕是不能用的。不过也多谢夫人的一片美意,改日萧媵侍一定登门拜谢。”
若静听到这儿,心里顿时没底了,她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巧如?你……”
巧如自然能明白若静这欲言又止的暗示,她再次正了正色,说道:“若静,萧媵侍思量了半天,这算是最好的回应方式了。你回去像这样禀报,夫人才不至于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你的身上。”
“这……这是萧媵侍的意思?她都知道了?”若静胆怯地说着,说完了又觉不妥,连忙掩嘴。
巧如笑了笑,温和而坦然,“若静,我知道你在夫人的身边过得很不好,因为以前我也过着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是现在我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若静更加惊惧了,吓得双眼圆瞪,指着巧如说道:“你……你想要……”
巧如却丝毫不慌乱,顺势抓住若静伸出来的手。
突然被抓住,若静下意识地往回缩。巧如却并不肯放,轻轻撩起若静的袖口,一道道血痕凸显出来,那形状像极了魔鬼的眼睛,狰狞而残忍。
“她现在还只是打你,慢慢地,慢慢地,她就不会只是打你了。”巧如一字一顿地说着,眼中带着深沉的怨恨,“她会先给你喂下解药,然后用绳索绑着你,将你放进地下黑屋。等你被那些毒蛇咬得快断气的时候,她又把你拉上来……”
若静吓得全身发颤,泪水在眼中打滚,嘴却紧紧地闭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魏荷语不喜欢被打的人鬼哭狼嚎,这一点,若静一直铭记在心。
巧如却并不理会若静的惧怕,依旧逮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放心,你不会死。你又不是府内的姬妾,只要不和她争大帅,她才懒得把你弄死。她只会给你服食各种毒药,解药,直到将你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若静终于忍不住,惊惧地抽回了手,想要转身逃走,可刚一转身,又顿住了。魏荷语掌管着她的生死,她无处可逃。
似乎早就意料到一般,巧如轻笑着绕到若静身前来。
第251章 福祸相依
“你看看如今这大帅府中才谁是最得宠的那位,倒不是说什么见风使舵,咱们做下人的,还能图点什么?不就图个安稳日子吗?”巧如渐渐逼近若静,沉声道,“就好像现在的我,已经无需再受那些折磨了,多好?”
若静睁圆了眼看着巧如,嗫嚅了一阵,抽抽地哭了起来。
“如果我也能被夫人送去伺候萧媵侍,那我就不用过着这样的日子了……”她哭着,突然向巧如跪下来,乞求道,“巧如,你既然都肯对我讲这些,一定也是想帮我的。那你能不能帮人帮到底,去求求萧媵侍,将我从夫人那儿要过来……”
她声音越说越小,似乎生害怕被谁偷听了去。一双眼睛却泪汪汪地直望着巧如,满是殷切。
面对若静的突然下跪,巧如依然不显惊慌。她不回答,也不拉若静起来,而是自怀里取出一张浅褐色的皮纸。
“要想立刻脱离魔爪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一样。”她面色不改地说着,将皮纸交到若静手中。
若静接住皮纸,抹了抹泪,不解地看着巧如。这样的皮纸,不就是平日里为了避热而用来包住汤碟把子的物什吗?
巧如看出了若静的疑惑,轻轻笑着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张破皮纸。这张皮纸不仅仅避热效果好,而且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那就是沾染了墨汁在上面书写文字,墨迹一干,文字就会消失,只有淋上了水才能再次现出来。”
巧如顿了顿,将若静从地上拉起来,“我答应了一个人,因此就豁了出去。不再继续帮着夫人向萧媵侍下毒。夫人自然有所察觉,可奈何如今萧媵侍日渐受宠,夫人瞻前顾后。因此才没工夫收拾我。所以你要明白这一点,只有帮着萧媵侍。才能牵制住夫人。”
若静听着听着,顿悟一般地微微后退一步,指着自己的心口,吃吃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
巧如满意地笑着点头,“萧媵侍想要清楚地知道夫人的动向,可奈何如今夫人已经不再信任我。所以……”巧如顿了顿,最终道,“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若静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双手紧握着思索了好一阵,最终才将那皮纸收入了衣袖中。
巧如浅笑着回去向萧容复命,萧容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说。
巧如对萧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本来之前看着萧容日日消沉,巧如一度打消了利用萧容报仇的想法。因此才会暗中以萧容的名义书信给窦家庄求助。
却不想结果弄巧成拙。
不过福祸相依,虽然逃离没有成功,但至少让萧容振作了起来。这对巧如来说是意外之喜。
萧容并没有质问她关于书信的事情,也没有直言说我愿意留下来帮你除掉魏荷语之类的话语。可巧如看得出来,萧容已经开始步步为营。
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萧媵侍了。
巧如和若静都需要前去膳房。因此就趁着这个机会交换皮纸。几日下来,魏荷语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萧容也不急,她知道,魏荷语大抵是在等着她服用了那些山参补药之后中毒而亡。
魏荷语这边儿缓下来了,萧容便将目光投向了王妾媵。可是当她前去向夏如璎暗暗示意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我说过,我的事无需你插手。你只要好好过好你自己就行了。”夏如璎急得立起身来,突然被放下的茶盏都跟着猛地一颤。
“夏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初颖香含冤而死,我也脱不了干系。王妾媵本来就是想要对付我,才会送我那支毒玉镯。说到底,颖香的死我也有一半的罪责。”
夏如璎却依旧坚决反对,阴沉着脸不再回应萧容任何话语。萧容纠缠了一阵,最终只得独自离去。
萧容不明白夏如璎为何极力阻止她插手这件事,唯一的解释,也是她最担忧的事情——那就是夏如璎已经暗自决定要与王妾媵玉石俱焚。
萧容长叹一下,微微仰面,依旧是青灰色的天,与当初送走月眉和林骁那日相似的天。
寒潮已经过去,春风即将吹拂,那盛开了一整个冬日的腊梅也终于渐渐凋零。
萧容身披着那件暗粉色云狐大氅,出神地望着零落在地上的花瓣。
天色青灰,院落百草凋零。
天地间似乎尽是一片荒凉晦涩,唯有她才是鲜活的,有生机的。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底,也已经如同此刻的天地那般,荒芜,残败。
突然,背后一沉,一件毛绒护肩搭在了萧容的身上。她转过脸来,看清穆卿温怒的脸。
“没事儿别出来吹风。”穆卿轻声呵斥,然后伸出手搂住她,往屋内走去。
夜里穆卿依旧只是搂着她,并不动她。只是这回穆卿似乎很欣喜,时不时嘴角就浮起浅浅笑意。
“大帅心情很好?”萧容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实在不妥。似乎在她看来,穆卿的心情不该如此好。
可穆卿并没有在乎这语气中的微妙含义,依旧扬起唇角笑着。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得不到穆卿的回答,萧容也不再多问,欠了欠身子欲要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又突然开了口。
“容儿你知道吗?不用等上三年,我就可以带着你离开了。”他微微撑起上半身,欣喜地看着萧容,笑得很爽朗,好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萧容也顺着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难怪大帅最近一直忙碌奔波,原来是为着这件事。”
萧容这样说着,心底里却已经放弃了那所谓的三年之约,在她将那副鸳鸯锦撕碎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之后她也明确地告诉了穆卿,说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所有承诺,他也不必再记得。因为她心中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也随着一同死了。
当时穆卿听到这样的话,还怒得当场昏倒。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惦记着这个约定。
若是换做以前。萧容一定会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靠近他的怀里。原谅他的一切。
可惜现在不会了。
她依旧是靠近他的怀里,以表达着她也在高兴着,虽然她的心底却已经不在乎。
“那大帅倒是说说,不是三年,是多久呢?”
穆卿叹息一声将她搂入怀里,柔声道:“容儿,我会努力将这个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所以。你就不要再怨我了好吗?”
萧容微微一抖,难道穆卿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可是她明明已经掩饰得这么好。
“奴婢……为大帅高兴着,又怎会怨着大帅呢?”萧容抬起眼来,故作不解地笑着。
穆卿并没有揭穿她。只是怅惘地皱起眉。他的脸就在萧容面前,眉宇那么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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