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领着窦天逸和陆萱萱回到房中坐下,沏上茶。这才知道,原来窦天逸还是暴露了身份,陆云霜一时间无法接受,便扔下这父女二人,不辞而别了。
萧容看着陆萱萱,眼睛圆溜溜地,又大又漂亮,那小模样,越看越像陆云霜。
她叹了叹气,低声道:“瞧见了吧,我就说这样的事瞒不住。你就该早些告诉她的。”
窦天逸故作无所谓地扬嘴笑笑:“早些晚些都是一样的结果,现在萱萱肯跟我一起,云霜就不可能永远躲着我们。”想了想,又说:“她会回来的。她不会那么狠心。”
彼时,陆萱萱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两大串冰糖葫芦和一碟子梅花糕,小嘴不停地吧唧着,似乎全然不知何为愁绪。
萧容本以为窦天逸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萱萱,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娃。不需要承受这些。
可窦天逸却眉毛一挑:“当然要让她知道啦!只有这样她娘才会心软嘛!”
萧容哑然。忽然觉得这二少爷果然还是没变,连自己的亲女儿都算计。
试想着,当陆云霜忍不住思女之苦而偷偷回来的时候。窦天逸定会拉着萱萱可怜兮兮地望着陆云霜,前一刻还在玩耍的女娃,下一刻就得立即憋出几滴眼泪来……这一招苦情戏演得还真是绝啊。
发觉萧容脸上的揶揄神色,窦天逸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怎么开起了客栈?不是听说大帅府都被烧了吗?”
萧容轻轻舒一口气,眸色深远。
大帅府的确是被烧了。
那时候,她在钟翠阁的房间里,搂着穆卿失声痛哭,她俯下头去告诉他。说她其实一直在等他,等他没有了这一切的羁绊和包袱之后,她愿意,愿意同他共赴那三年之约。
可是任凭她怎么哭,穆卿也听不到了。
她没等来穆卿的回答,却等来了一阵阵笼罩而来的热流。
她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向外望去,渐渐蔓延而来的火苗和浓烟凄迷了她的眼。
紧握手中的玉佩,再看了看怀里尚有一丝气息的穆卿,她暗暗咬牙,他们即使是死。也绝不要这样凄惨屈辱地死!
她爬过去,将解药拾过来给穆卿喂下,慌忙中,她的目光移向了镜台。
那镜台后,是尚未完工的暗道。
眼看着火势开始侵入里屋来,萧容再顾不上什么,起身来使尽全力推开镜台,举起软椅奋力向镜台后的墙面砸去。
啪地一声,软椅摔坏了,墙面却完好无损。
萧容急了,索性双手运力,向那墙面劈过去。一阵晃荡,连灰都没有落下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暗道口的确切位置,这么大一面墙,得劈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得通?
正焦急着,火势已经席卷进来。浓烟滚滚,呛得她喘不过气。门窗被烧毁,噼噼啪啪地倾倒下来。一团团火苗如同一个个红色的魔鬼,奔跑着,嘶吼着,向他们扑过来。
四周的空气被浓烟占据,萧容不停地咳起来,她想,他们是真的要被烧死在这儿了。
看看自己的手掌,由于方才太使力,已经破了皮,渗出了血。她捂住口鼻咳嗽着,然后想去将穆卿拖到身边来。心里只想着,即使是死,也死在一起。
里屋的门本来紧紧地关着,火势伴随着一股股热流,强势地卷过来,一根木梁被烧得松动了,晃荡两下,直直向穆卿砸下来,萧容心中一惊,也没再多想,扑上去护住穆卿。
闷痛传来,她反而清醒一些了。
耳边是嘈杂的倒塌声和嗤嗤火声,她吃力地直了直腰,将砸在身上那根木梁子撇开,然后将穆卿半搂起来。
又一根带火的木梁砸下来,萧容也不再闪躲,只是紧紧搂着穆卿,闭上了眼。
啪啦一声,整个屋子都仿佛跟着震了一下。
她想,这屋子快要塌了吧,他们是会被烧死,还是会被压死呢,又或者,会被浓烟呛死?
火已经烧过来了,燃上了萧容那长长的裙摆,她索性撕下那一截,然后拖着穆卿往火小的角落移去。
房间开始坍塌,崩裂,木梁歪歪斜斜地砸下来,砸向矮几,镜台,墙面。
萧容搂着穆卿,蜷缩在墙角,黑烟滚滚,她闭上了眼。
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萧容涩然睁开眼来,顿时大喜。
木梁砸在墙面上,居然砸出了一大道裂缝!
萧容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运足了力气朝那裂痕处猛击几掌,哗啦啦几声,墙面轰然裂开,终于,她找到了暗道口。
背着穆卿逃出暗道的时候,她脸上全是黑灰,看着这暗道外漆黑的夜,她不由得摇了摇穆卿,想告诉他,他们逃出来了。
可穆卿却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好似死去了一般。
萧容急了,连忙探了探鼻息,幸好,还有点气儿。
不得不说,他的命的确很硬。受了那么多的伤,还中了毒,都能撑这么久。
萧容背着他一路逃着,不敢往出城的关卡去,也不敢送去医馆治疗,更不敢去找客栈借宿。
百般无奈,只得暂时躲进山林里去养伤。
犹记得第三日,山林下起了大雨。
穆卿就是在那场雨夜中醒来的。
看着昏昏暗暗的山洞,闪闪烁烁的篝火,还有靠在山洞石壁上小憩的萧容,他略显吃力地撑了撑身体,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凝视着火光,他沉思了一阵,脸上渐渐溢出笑。
第352章 大结局(中)
“灵栾城是天子脚下,我们这样的罪人就只好逃远一点。所以才一路逃难,来到了鼓隆城。这客栈的原主急需银两治病,我就变卖了首饰将它盘下来了。至少能糊个口,不至于饿死街头。”
萧容淡淡地解释着,说得很轻松一般,但也只有她知道,当初带着满身是伤的穆卿一路逃难过来,是有多么不易。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他已经不是穆大帅,她也不再是萧容,他们隐姓埋名,只是对外称是容华客栈的容掌柜、容夫人。
“都过去小半年了,这样的日子,倒也舒心。”最后,萧容舒然一笑。
窦天逸默默点头,最后问:“鼓隆城离云水城不远,你都不打算回去瞧瞧?”
萧容摇摇头:“我们毕竟是戴罪之身,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我不想将这些灾难带给窦家庄。”
萧容说罢,又看了看窦天逸,最后疑惑地皱起眉,轻声问:“对了,二少爷,当时穆卿见着你,没什么大反应吧?”
窦天逸和窦天情长得一模一样,之前穆卿之前见过窦天情的画像,所以萧容有些疑虑。
窦天逸一听,干笑两声,连忙摇头说:“我们一见如故,很融洽,很融洽……”
看着窦天逸的假笑,萧容心中疑惑更深。
然后一旁的陆萱萱就立刻插嘴:“爹爹和叔叔打起来了,叔叔好厉害,居然都没被爹爹打倒。”
在萱萱眼里,能接过窦天逸十招的人,都算是挺稀奇的了。
萧容这才原来如此地点点头。她就说嘛,见了窦天逸这张脸,穆卿又岂会冷静得下来?
窦天逸这回是要带着萱萱回窦家庄去看看,因此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萧容送走了窦天逸,穆卿才神神叨叨地凑上前来,问道:“聊什么事儿能聊整整三个时辰?还管不管店里的客人了?”
萧容眼眉一挑,不理会他,径直回屋去。
穆卿依旧不放弃。紧跟进去。
可他刚一进屋,便见一件暗青色的褂子飞了过来。
“薛掌柜又给你献殷勤了,还不赶紧穿上,给她瞧瞧去?”
穆卿抓住这飞来之物,然后看清萧容嗔怪的脸。
他低低一笑,然后故作喜悦地抖了抖这褂子。赞叹道:“嗯,的确是好料子!薛掌柜有心了,赶明儿我得去好好谢谢她。”
萧容一听。脸色全然沉了下来,上前揪住那褂子:“你倒是敢去!”
吼完了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便松开手,气恼地转过身去。
穆卿暗自偷笑着,施施然上前,在她耳畔低声问:“容儿你还会吃醋?”
萧容憋红了脸,闷声道:“笑话!以前你那么多女人我都不吃醋,谁还会……”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索性只剩下嘟哝。
穆卿抿嘴笑着,然后扔开那褂子。伸手将萧容搂过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过瞧着这样子。那薛掌柜不都已经被容儿打发走了吗?”
萧容沉脸,想来也是,以前和府里那群女人十八般武艺斗了去,想要打发一个薛掌柜,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她气的倒不是这一点。
以前穆卿位高权重,许多女子挤破了头都要嫁给他。那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开着小破客栈的外地人,家里没几个银子,又是有妇之夫,怎还有女人打主意?
想到这个,萧容才觉得气闷:“我是将她打发走了,但是以后说不准还有张掌柜,李掌柜,甚至是哪家的闺阁小姐。瞧瞧她们那不知羞耻的样子,眼巴巴地瞪着你瞅,恨不得将你吞进肚里一样!”
萧容越说越气,抬眼一看,穆卿居然还在偷着乐。
她猛地止住,直入正题:“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以后你就乖乖在后院呆着,不准再出去抛头露面!”
穆卿一听,顿时愣住了,再看看萧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不由得嗤声笑了起来。
“我是个大男人,一家之主啊,你不让我‘抛头露面’?”他笑着,然后又止住,因为萧容一脸郑重,不许他笑。
他只得装作正经地摊摊手,“那你说,我呆在后院陪着小黑那只恶犬,这客栈生意怎么办?”
萧容拍拍胸脯:“别忘了,还有我啊。”
穆卿眉头一皱:“我看你才应该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上次那个什么钱掌柜直溜溜地瞪着你看,我都忍他好久了!”
萧容立刻反驳:“人家钱掌柜就是来送一坛子酒,什么时候瞪着我看了?”
“还说没有?还有上次那个穷秀才,一股子酸溜溜的气儿,你还和他风花雪月地聊那么开心,你当本帅是死人啊?”
穆卿说得激动,萧容的神情却忽地阴沉下来。
穆卿也停住了,似乎发觉了不对劲,然后转了转眼珠,想移开话题,却还是被萧容逮住了。
“别想抵赖,你又说漏嘴了,罚你明儿挑水去!”萧容逮住他的手,不给他一丝狡辩的机会。
穆卿讪讪地接受,他刚刚的确是又自称“本帅”了。
逃难到此,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身份,可是这个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改不了。
萧容见自己压住了他的气焰,便偷偷乐了,正欲出去,却被穆卿逮住手。
“要不……”他迟疑一下,“咱们请个伙计吧。”
萧容不解:“我们俩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请个伙计啊?”
穆卿暗笑,顺势搂紧她,满是憧憬地说道:“瞧瞧人家的娃都可以偷东西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
萧容皱眉,心想难不成生个孩子出来,就是为了去偷东西?
她正欲开口反驳穆卿这样的谬论,却不料全身一轻。就被他搂了起来。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和大帅府的相比,但是萧容却觉得更加温馨。这里的镜台,矮几,软榻……样样都是那么精致珍贵,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俩亲手置办下来的。虽不是锦衣玉食,却比锦衣玉食更加合心意。
睡在穆卿怀里,她这才松了口:“要不。就请个伙计吧。也省得每次办货,你都要跑那么远去,今天你迟迟没有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穆卿清浅一笑,低头吻了吻她,并不回答。
萧容抬抬眼。见穆卿神色有异,便问道:“在想什么?”
穆卿沉默一阵,长长舒一口气。说:“容儿,你说你后肩的牙印是公子胜印上去的,根本消不掉。”
他说得平淡,可萧容却听出了几分怀疑的味道,她眉心一拧,追问道:“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
自从经历了那一劫,萧容对他已经毫无保留。自然也将这牙印的事情向他一五一十地讲了。当时穆卿听完也觉得惊奇,但还是很笃定地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可如今怎么又问起?
看着萧容这般紧张,穆卿连忙安抚道:“不。容儿,你肯交代。我自然相信。我只是奇怪……”
萧容心中依旧不悦,在这时候提这样的事情做什么呢?
以前公子胜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就是要让她一辈子带着这个牙印,让穆卿难受。可她明明都已经解释清楚了,穆卿还这样在乎,不就是正中公子胜的下怀吗?
她越想越觉得气结。正欲打断穆卿,却不料听得他说道:“我记得昨天这个牙印明明都还在的,现在,怎么没了?”
没了?
萧容震鄂。甚至觉得穆卿这是在故意要她宽心。毕竟,她自己根本无法看到那个牙印。
可穆卿却并不像是说谎,他也显得很疑惑,一边用指腹抚着她光滑的后肩,一边皱眉,说:“是啊,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而且一丁点儿印子都没有留下。”
他们想了很久,也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但是请个伙计的事情却已经一锤定音。
次日,容华客栈外就贴出了启事,招一个手脚麻利、聪明能干的跑堂伙计。
萧容贴完启事走进来,忽听得临窗的客人在议论着关于灵栾城的事情,她神色一凝,一边招呼着,一边靠近些暗暗听。
他们开客栈也是千斟万酌之后的决定。一来,这只是小本生意,能糊个口;二来,客栈来往的人杂,还可以从灵栾城方向过来的客官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
毕竟他们俩是逃难到此,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若是玄棣真有什么异动,那他们早一步知道,也能少一分被抓住的危险。因此他们一向对这些比较上心。
这次,也的确是灵栾城传来的消息,却不是关于玄棣,而是公子胜。
就在昨夜,北国国相公子胜,薨了。
对于公子胜的死,传言有很多种,有的说国相饮酒过度,栽到自己的酒池里醉死了。有的说他本就是仙人下凡,因此修行完毕,驾鹤归仙。
不过萧容还是最相信第三种:他郁郁寡欢,自尽于府内。
萧容所相信的没有错。
自从大帅府被烧毁以后,公子胜就觉得已经报完了仇。他日日在府内消沉,郁郁不得欢,便开始大量地服食紫灵香,刺激自己,麻醉自己。
紫灵香,可以直击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和怯懦。
公子胜只有在紫灵香的作用下,才能觉得仿佛回到多年前,夏如璎弃他而去的时候。
虽然每次催眠的梦境都令他痛不欲生,但他依旧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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