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他居然大笑起来,觉得心旷神怡。
可是佳人却已在黄尘中回头,利落地策马离去,既然阵法已破,便不再与他纠缠。聂玄注视着她飒爽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关闭起的城门后面,他笑着一挥手:“撤兵!”
却说李纯柏匆匆上城楼,却发现士兵们都在纷纷下去,似要出城。不由厉喝止:“谁命你们出兵的?”
话一出口,自己已先明白过来,这些士兵,都是燕云锦骑的。
“是骑主命令我们乘胜追击的。”
她心里一沉,不由一步跨三个台阶,快速走到楼顶,优雅的人儿,还在风中驻足。李纯柏却没有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性质,过去就问道:“九哥,穷寇莫追。”
“在下以为,那是最荒谬的言论。”
李纯柏屏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沉重而迟缓地告诉他:“你放心,我答应过要助你报仇。不急于一时……”
“多谢。”他接的不迟不快,仿佛这不是他期待着的,诱导着出来的许诺,而只是蜻蜓点水,无意般接受了她主动的要求。
燕云城主的确是主动要帮他报仇。
地宫那两个月,她以为赵咫遥已经向她说出了所有的真相:赵家,只是他亲身父亲为保护儿子,扯的一张大旗。
而赵家之所以在先帝朝长盛不衰,甚至迎来公主下嫁,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赵咫遥。
他的亲生父亲,就是琰国已去世的先帝——难怪魏姨当年会如此痴守这一个人。
他排行第九,不是在赵家的那一支偏脉排第九,而是……大琰的九皇子。他应该叫聂九。
而当今的琰帝聂玄,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多少夜里,李纯柏的耳畔,曾反复回荡九哥的那句话,他站在幽暗的地宫里,说“这里是留给我哥哥的,他留给我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先帝是把皇位留给他的。
只是最高贵的身份和最低贱身份的结合,被聂玄使了毒计,谋夺了他的皇位……再联想到聂玄的为人,李纯柏不由得愈发想帮赵咫遥报仇。
她纠集了燕云的精兵锐部,迅速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然后……只如传说般耸立在西北的燕云孤城,居然第一次主动进攻,铁蹄踏上琰国的土地。
赵咫遥坐在中军帐中筹谋,她领着精兵良将去为他杀敌掠城,所到之处如手拔翠笋,一路无阻连取两城。
今日,来攻昌汉城。
昌汉城依山靠水,易守难攻。
四十里外,燕云大军驻守之地。
“传闻这昌汉城是琰国防守最坚固的城池,且自前朝以来经过多次修缮,城内城外都是机关甚多,关卡重重,很多机关我们见都没见过,即使攻破城门,进入城内,也会迷路。”彭寒烈对赵咫遥道。
近日连取两城,,燕云诸人都是杀到血脉沸张,激情之下,对赵咫遥刻意的生疏隔阂,就不知不觉散去了。
“彭兄无须担心。”赵咫遥说着,从袖内缓缓掏出一只卷轴:“在下昨日,刚绘了一副昌汉城的修筑城池图。”
他先把袖子在桌上整齐地放平,方才徐徐展开这副卷轴,但见这张他手绘的修筑城池图,墨迹犹未干透,上头分为分为城图和图记两部分,图有一定的方位和比例,街坊只绘主要大街四条条。而城壕建筑、军营、官署和桥梁津渡却绘制十分详细,与各街坊相互沟通。城门、城墙、城楼、官署、桥梁、山峰笔笔巨细。
九哥是从哪里弄来的情报,如何会对敌城昌汉如此了然于心!
不仅是昌汉,李纯柏想到之前攻下来的两城,还有冯城,他似乎对琰国的每一个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九哥的心里,到底一个人暗自记下了多少秘密……
她抬头,见他垂首跟众人讲解,众人都是听得眼中放亮,可只有他自己的眸子里,始终没有任何的光芒。
墨黑的,一点也不让你看透。
“打下来吧。”李纯柏悠悠说道,像是命令众人,又像是告诉自己。既然赵咫遥已经讲解得这么清楚了,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我二人愿为先锋。”
“我二人愿为先锋。”
秦乾和程钰道。
但是燕云城主却摆摆手:“前面两城都是你们做的先锋,这番你们先休息休息吧。”
“阿简愿为先锋。”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她回头笑笑,用轻快的声音问道:“阿简,伤好了?”
踌躇满志的少年拍拍自己的胸脯,干脆利落的大声答道:“早就好了!”
“那好,这一仗你随本尊去打!”
说着,朝赵咫遥一拱手——燕云城主竟然公然向一个骑主施礼:“九哥,我领兵去了。”
他点点头,将手绘的地图一点点收起来:“这副图你先带去。”
唇角甚至都没有勾动一下,没人能感觉到他对李纯柏有关切之意。
只有李纯柏自己,心里刹那被温暖充溢。九哥关心着自己呢,还嘱咐着要她把地图带去。
自己哪怕浴血沙场,也要为他把这座城池打下来。
她想着,直面着赵咫遥绽放出笑容。
赵咫遥却还是面无表情,甚至连头,也不能再颔首。
直到她都出了中军帐,众人也都四散布置去了,瞬间变得空荡的帐篷里,赵咫遥一直漠然的眼睛里,才闪过了难得表露的一丝情绪。
那情绪是茫然。
他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轻小之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婉婉,攻城小心。”
****
虽然前方一直没有战报传来,但赵咫遥一点也不慌,反倒在中军帐中,边品茶边慢慢翻些无关的书籍。
他算着,以李纯柏的能力,再加上有阿简替她打头阵,应该会在日落之前把昌汉城攻下来。
但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见她凯旋。
他不禁很少见的浮躁起几分,用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他抬头的那一刻,黑暗正好遮蔽了最后那几寸夕阳。
大地终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中。
“来人。”
“骑主有何吩咐?”
“派人接近昌汉城去打听,城主她们,攻城怎么样了?”
“是。”
“不用去了!”几位小校走得不远,就被彭寒烈截了,他慌慌忙忙走过来,赵咫遥觉得自己也跟着心慌。
想脱口主动问一句“怎么了”,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还是选择了等待彭寒烈主动告诉他。
“赵骑主,城主败了!”
果然,彭骑主的消息,令他觉得心里仿佛突然被木杵撞了一下,不尖锐,所以一开始,赵咫遥只是沉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但他很快发现,这根本不是恢复,他的心越来越虚,越来越慌,犹如溺水之人,周遭没有可抓之物。
什么?!
她怎么会败了?
自己明明都安排部署好了的啊,没人能够对付得了他的排兵布阵。更何况,他还把地图给她了啊。
她怎么可能败呢?
怎么可能……这,是他所未曾预料到的情况。
“那她现在人呢?”他心底理智的关切战绩,嘴却本能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城主,城主受伤了……”
“在哪里,婉——”他甚至忘记了一切,差点要直呼出她女性的名字。
“不晚。”还好彭寒烈理解错了:“听说阿简及时把城主救起……”
“那她现在跟先锋两个人呢?”再关切,他的声音也始终是平和的。
“被冲散了,找不到了。”
“什么!”赵咫遥终于失去了平和,一声惊呼,犹如永远平静的水面,乍起波澜。
“什么!”几乎在同一时刻,阿简在隔着七十里外的地方,发出了和赵咫遥同样的两字惊呼,但他的怔动,绝对比赵咫遥要高出十倍。
然后,阿简盯着晕睡在床上的燕云城主,还是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真相,他僵硬而懵住地转过身,对这村里的大夫重复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又病倒了,睡了一天没有更新,从今晚开始,本周都是日更,大家不用担心。
20
20、女人 。。。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阿简的心中,如炸雷般不断叩问着自己。
本来他和城主攻城拔寨,杀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见后头有士兵们在呼喊,说城主晕倒了。
正向前冲的先锋急急勒马,转回去,见着李纯柏两眼已闭,两手已松,摇摇正往马下坠。他急忙伸手勾住她。
然后,琰国的军队突然就转守为攻,冲了上来。
他只得护着昏迷的城主,避到这个村子。
见城主昏迷不醒,不懂医术的他,求村民带他去找来了大夫。
大夫很快把完了脉,然后告诉他:“小哥不必担心,她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
阿简稍稍松了口气。
大夫却突然仿佛告诉他一个喜讯般,满脸笑意:“她是有了身孕。”
“什么!”
村里的大夫瞧着阿简这副表情,脸上的笑意转为责备地叹恼,他摇摇头,指向躺在床上的李纯柏,悠悠又重复了遍道:“她的确是有了身孕。”
刚说完,衣领冷不防被人拉起,阿简拽着大夫,几乎呛得其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他双眼圆瞪成铜铃,声若霹雳:“混蛋医生敢耍老子,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怀了孩子!”
“别,别,好汉千万别冲动。”村民们都吓得慌忙来劝,阿简狠狠瞪了大夫一眼,这才不甘心地把手拿下,放了他。
“唉。”大夫顿足一叹,伸出手指指着阿简,微微有些颤:“我还以为这位姑娘是你的娘子,好心给你道喜,原来……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都不知道!”
“什么!”他冲过去,又要拽大夫的衣领。
“别,别!”众人来劝挡的时候,大夫已经逃了。
大家见大夫走了,各自也有七八分怕阿简的凶样,扯个由头似散了。
只剩下阿简一个人在房里,他看看李纯柏,又瞧瞧天上的日头,他觉得一定是日头太烈,不是村民大夫们中了几分暑气了,就是自己中了几分暑气。
心是懵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可以反应过来的范围。
原来……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都不知道……
城主,是女人?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李纯柏,她紧闭着双眼,连睫毛也不曾颤动一下。唇边的胡茬,颈上的喉结,她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更何况,她是他们勇武有力的城主啊。
阿简记得,自己四年前,是怎么遇着城主的。
那时候他刚来燕云城不久,在城东南开了一家小酒肆,生意不算兴隆,却也能养活自己。一日,因有客人赖账,他便死拽住不放,要他们付钱。结果那三位客人却言语相侮,二十不到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挥拳就打了过去——当时的他不会武功,他只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力气,专打天下不平之事。
结果却没想到,这几拳头下去,几乎毁了整个酒肆——那三个人都是有武功的,他的拳头再硬,却不是对手。
面对最后成为废墟一般的酒肆,阿简心里已比废墟还要成灰,却始终没有掉泪。
“臭小子,还挺硬气。”他们死命地踢他膝盖的后背,想令阿简跪下去。
他就是不跪,哪怕脑袋已经是晕晕眩眩,他也不跪。
门外,突然就走来一个男人,他身后披了一件带着帽子的纯黑披风,帽沿直遮到眼睛,看不清容貌。
“这酒肆已经被爷几个拆了,今日不迎客,以后也不迎了,哈哈——”
这男人,却在客人的嬉笑嘲讽声中,缓缓抬起头:阿简看见他阳刚而微黑的脸庞上,双瞳炯炯,如正午日头一般,衬着其两道浓而粗的剑眉。
三个客人突然都不踢自软,弯曲膝盖跪了下去。
“城主饶命——”
原来,他就是这座城的主人啊。
好生威武!
“你们身为铁骑部将,竟敢以身试法,在燕云城里闹事。”
“城主,你看在我们替老城主卖命一生的份上……”
“嗯。”燕云城主闭上了眼睛,她似乎饶恕了他们的罪过。但阿简觉得,那沉而无情的面庞,根本就没有饶恕。
果然,后头的阴影里突然出来两排刀斧手,麻利的束缚了三人,恭敬地等待着命令。
“永生逐出燕云城。”城主铁血地命令道。
“是。”刀斧手押着三人下去。
“城主——”
“城主——”
她根本不回头听他们再辩驳一句。
刀斧手走了,城主却没有走。
她反倒徐徐近前几步,打量了一番傲骨的少年,徐徐说道:“虽是他们出手坏了你的店子,但是从来没有一只手拍得响的巴掌。你,也是一个在燕云城闹事的人。”
那语气,不是要挟,而是宣判。
“是,我也动了手,挥了拳。”阿简却完全挺直了胸膛,昂起头全无惧色:“我做过的事情就敢担当,要杀要剐,城主悉听尊便。”
“好。敢作敢当,是个男人。”城主却突然笑了:“那本尊就来教你一些,教你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末了,又刻意强调般添上一句:“本尊教你,做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的男人。”
他有些傻了,迷茫而疑惑地看着她。
他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很严肃,连笑也很严肃的城主,突然似无奈地撇了撇嘴:“本尊有意带你回铁骑,教你武功。”
其实方才的鏖战她已经看了很久了,见这个少年有力气,又有傲气,欣赏他打死也不下跪的个性,便有心要收纳培养人才。
“怎么,嫌本尊不够男人?怕本尊教不了你?”她挑眉打趣他。
“多谢城主!”不下跪的少年,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到了地上,充满喜悦而尊敬的,给燕云城主磕了一个响头:“简刀多谢城主。”
“简刀?”城主似乎……是“噗嗤”一下笑了。她摆摆手道:“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重起一个,就叫阿简吧。”
在兵器谱里,简即是锏,方而有棱 ,力大而亦杀伤。 正符合这个少年的气质。再则,简简单单直来直去,正好也是他的个性……
“多谢城主!”他惊喜地抬头,又感激地磕了下去:“阿简愿意以后追随城主,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啪!”阿简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从回忆里醒过来。他还是不能相信,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歪头盯着床上的李纯柏一直看,一直看:这是个女人?
四年前就是这个女人说要教他,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
她还说:“怎么,嫌本尊不够男人?”
真的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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