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婴儿听了这一吼,却犹如赌气般,哭得更响亮。
“陛下,他还小,听不懂。”安公公急忙劝阻,这小家伙可不能再大声了,再大声一点,怕就要传到殿外去了。他抱起男婴,瞧了瞧他红肿的小脸,对皇帝道:“陛下,怕是他又要喂羊奶了。”
聂玄听着,不由轻轻捋了捋身上的深紫披风,深吸一口气,闭眼道:“那你哭吧。”
小家伙抽抽鼻子,突然就不哭了。
安公公一阵惊喜,把怀内的宝宝举给皇帝看:“陛下你瞧,这小家伙这么小,就听得懂陛下的圣言……”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却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皇帝冷着一张脸,竟从龙椅那边走了过来。
冷着脸的时候,那弯弯的桃花眼让人瞧着真心觉得可怕。
皇帝扫了一下小男婴的脸,皮肤白嫩白嫩的,唇也薄,淡眉毛,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像他爹。
目光突然在宝宝的一双眼睛上停住,渐渐变得凶狠,显露恨意。
这孩子一双炯炯星目,决绝像极了他的母亲。
皇帝的脸渐渐更阴了,厌烦地一摆手:“万安,还是还给她吧。”
“这……”安公公愣住:这孩子不是皇帝想尽心机,用掉包计才得来的么?
怎么突然就决定还给李纯柏了?
皇帝瞟了安公公一眼,看他那一副不解的样子,便轻笑了一声,负手身后道:“她如今也没势力了,与其专针对着她……,呵!”又轻笑一声:“朕倒是对天狼蛮人更有兴趣。”
忽然想到了什么,负手转过身来:“赵九呢?”
“还关在天牢里。”安公公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却吞吞吐吐似想问话:“陛下……”
“你是想问朕打算如何处置?”
“是,奴才知错。”安公公慌得跪下。
“起来吧。”皇帝笑道:“他是个人才,只是估计朕收不了,若是收不了,朕自然不会留他在这世上。”
“陛下若想收赵九为己用,为何不用……”安公公满腹疑惑,不自觉将手中婴儿举高。
“呵——”皇帝朝着男婴冷笑一声:“他连一臂都舍不得为他断,拿这个,要挟不到他。”忽然低头,喃喃似自语:“只有她……”
拿这孩子唯一能要挟到的,只有她。
皇帝突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很难受。这几天他比杀宣城皇妹那会儿,还要难受。
“把他抱出去吧。”皇帝面上又显厌恶之色,示意安公公把这孩子带出去。
“是。”
“回来,就放这吧。”皇帝又命其把孩子重放回摇篮。
安公公想说什么,却还是卑谦地应了:“是。”他把孩子重放回摇篮。
“说不定朕哪天懒得还,就把他杀了。”
安公公听得手一抖,摇篮晃了晃,孩子被惊到,又猛地大哭起来。
“出去吧。”
“是。啊?”安公公本能地答了“是”,才反应过来,张大着嘴望着皇帝。
这孩子正哭闹着凶了,皇帝却叫他出去?
皇帝看他傻了,桃花眼弯着笑了,臂膀不动,只手腕摆摆,手指向后,告诉安公公自己的确是命他出去。
“朕想亲自来摇摇这个小家伙,看能不能摇到他不哭。”
“还是奴才来吧。”安公公只怕皇帝没有这个耐心,摇两下就又对这个还是生恶了,然后又吼孩子,孩子就哭得更凶……
“唉。”皇帝手一指,叫他不要来插手,出去!而皇帝自己,则弯弯眯成了月亮:“朕要是摇烦了他还不停,朕今晚就把他杀了。”
“……”安公公想紧紧喉头,但是他没有……便只能吞咽一口,垂头答了句:“是。”
答完,恭谨退了出去。
佝着腰越退越远,男婴的哭闹和皇帝带笑的轻哄都越来越淡了……安公公脸上的怯懦,顺从,担忧……奴颜尽褪,人还是那个人,却换做了不输于聂玄的帝王威颜。
他转身向着天牢方向行去,双手背后,仿佛这天子之地是属于他的,来去自如,谁也不惧。
****
“公公好。”
“哎呦,公公怎么来了?”牢子们见是万安公公来了,察言观色都围了过去:“您瞧这大半夜的,小的们也没来得及备桌子酒菜。”
“唉,天牢重地,我小小一个万安,怎敢吃吃喝喝?”安公公拈指而笑:“是陛下命奴才来看,重犯是否还好好手件着。”
“好好关着的呢。”牢子忙点头:“陛下尽管放心,奴才们绝对不会放那赵咫遥出去,就算是那个什么……什么燕云城主来救他,奴才们也……”
忽然全部倒地。
公公从牢级身上搜出钥匙,飞奔垮下去,打开天牢的大锁。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他的手抖抖索索得厉害。
开门,见那人衣衫破烂,白绣衣已成污浊灰黑,身泛脓疮,俨然受了重刑。
他听闻动静,悠悠抬起头。
乱发于额前,半遮半蔽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公公色变,心疼之下声音倍加沧桑:“咫遥——”
“义父如何亲来?”“那人亦色变惊呼,他先提了提袍角……哪怕绣袍已血迹斑斑邋遢不堪,却还是要提一提,仿佛还要保持它的一尘不染。
虽缚铁链,仍做单膝跪下的姿势:“咫遥受之不起。”
他一跪,伪装的天狼王反而淡薄了关心。
放下一国公务,千里迢迢前来营救,到近前,却被这一跪隔阂。
“哗啦——”天狼王丢掷钥匙于地上,不容驳斥地命令道:“解开铁链,速同本王走。”
天狼王命赵咫遥自己解开铁链,却并不把钥匙丢到他脚下,偏要丢到他不是那么容易够得到的地方。
“多谢义父。”赵咫遥单膝跪下的身子掬起,再弯下,佝偻到地面。而后用手肘撑着身子,一点点朝着钥匙爬过去。
却如拱门,再怎么不堪,也保持着双膝不触地。
他就以这奇异的姿态,将钥匙抓住,旋即缓缓坐起来。
又缓缓给自己解锁,不急忙。
锁开,脱得铁链,一身轻松。
“速跟本王回去!”
“义父。”他不走,先拜一拜,才从容道:“儿臣愚钝,还想去会会聂玄。”
天狼王数声冷哼:“哼,你莫不是还恨着你那被他摔死的骨肉?”继而明明白白告诉赵咫遥:“本王可不认为他是本王的孙儿。”
“儿臣不敢。”如突然折断般弯了右膝,接着僵硬把左腿触地,低头顺从道:“义父不认其为孙,咫遥又怎会认其为子。”
散发低头,天狼王不知其眼中恨意。
不认其子,他恨的可不是眼前这件事——总有一天他会大仇得报。
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恨意,一丝忤逆:“儿臣这就随义父走。”
“你不似本王这般习得易容缩骨,如何走?”天狼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再命令赵咫遥说:“你且扮作宫女,才好出去。”
叫他男扮女装。
天狼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知打量他的眼神,是赵咫遥最不愿接受的眼神。
“谁叫我的孩儿,生得如此好看。”天狼王是真开心的笑笑。
赵咫遥却是假开心的附和。
抿嘴淡淡一笑:“咫遥全听义父吩咐。”
****
昙花林里
阿简已经犹犹豫豫,兜兜转转了十来天了,每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如此往复,李纯柏反倒比他先失了耐性:“阿简,有话给本尊直说!”
“是。”他赶紧抱拳应声,可还是又沉默了半响,含含糊糊道:“主公,我们走吧。”
自那日遭欢颜调戏之后,他……他看着这个地方,一花一木,还有那些男子们,还有欢颜……他有心理障碍!
只觉都是如狼似虎,瞧着心里膈应,不畅快。
“怎么了?”城主不知缘故。
阿简“唰”得就脸红了——他本来向城主坦白那日与欢颜的纠缠,但一想到里面有他向着欢颜说的那段对城主的表白,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李纯柏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阿简这边心里已天翻地覆。
燕云城主看这愣头小子不说话了,还红着脸,再联系一下欢颜平素所好,便自以为地心领神会了。
起了打趣之心,她抱着孩子,弯下腰,将一双星目从下往上对上阿简低垂的眸子。
阿简吓了一跳,心中起伏更甚,尴尬背过身去。
自己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Zei8。Com电子书下载:。 '
李纯柏这打趣算成功了一半,心情愉悦,故意提高着声音问他:“莫非是欢颜……教了你什么?”
那个“教”字故意最大的声音。
“主公!”他背对着她仰脖抗议,肩膀却缩了起来。
李纯柏看在眼里,就在其身后,坏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阿简也要长大了啊。”
他虽和她同岁,可还真像个孩子啊。李纯柏心想,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估摸着是欢颜搂了他,或是亲了他,然后吓着他了……
直吓到现在,看看,还呆杵着像根柱子……不,像个熊怪!
想到欢颜所言,不觉莞尔。
燕云城主哪里知道,阿简之所以身体呆滞,石雕般僵伫的,是因为燕云城主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啊……
城主的手,一直没有拿下来啊……
“半个月也是住,一个月也是住,现在走,应该也没危险了。”逗一下,就够了,李纯柏不喜欢总盯着一件事纠缠,过犹不及。她将右手从阿简肩头拿开,转身自哄孩子:“那今日本尊就同你离开了这个地方,也罢。走,你我去同欢颜道声别。”
说着,爽快迈步……却戛然止住。
她注视着远方,又像注视着更远的地方。
“本尊今日不想出去。”她突然说。
可是因为小主公有什么问题?
阿简想着一个急转身,赶过来瞧。
小主公明明没问题啊,而且……还笑得格外香甜。
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令他开心的事,“咯咯”出了声。
“我们要走,明日再走。”她口气坚毅,是不能更改的决定,双脚却立在那里,不曾移步。
阿简怎么觉得她的神情,平地里忽然多出几分少见的惆怅?
“为什么主公?”他不解的问道。
“今日不宜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
昙花林外,不到十里的地方。
数十天星夜兼程,都是由天狼王做主,赵咫遥只跟在他后面,从不背驳。
早在离开琰宫的第三天,瞧着方向,他就想到了义父打算途径昙花林。
他没有异议——要发生什么事,也是天狼王要找欢颜的事。
她那个女人受伤,哪怕被天狼王罚死了,对他赵咫遥来说,没多大相关。
利害不大,所以无关紧要。
但是今日渐渐要靠着昙花林了,他心里却突然一紧。
完全没有预兆。
又像有预兆……为什么自己忽然间的预感,有一个人,此刻会在欢颜那里。
早不想到,晚不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想到。
就仿佛离得近了,就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的存在,就好像他心里有一颗磁针石了,遇着他的铁了,就会感应相吸。
不觉出口:“义父。”
唤了天狼王后,恭谨行礼,发才启声:“此番回去,要取道欢颜的昙花林?”
“呵呵。”天狼王不表态,反而问他的态度:“咫遥,你是想去呢,还是不想去呢?”
“儿臣只听义父吩咐。”
“唉,这次义父听你的,你说想去,本王就和你去欢颜那里住几天。”
“只怕昙花林外,埋有聂玄的耳目,只她欢颜自己不知。顾忌义父安危,咫遥觉得……”他还是出了口:“今日不宜进去。”
其实,他知道她在那里,很想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隔日更,所以每次都会尽最大努力多更一点O(∩_∩)O
希望能看到大家的留言,因为每天忙到很晚回家,很累撑不住的时候,往往要翻看大家的留言,给自己码字的动力。
乃们就是我的鸡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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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原主 。。。
只是,他不能去。因为……义父不能进去。
要是义父进去了,自己的孩子和她,都会死。
淡淡地望一眼,以后会有见面机会的。
他还想着他当王来她做后……
“嗯,既然你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谁叫本王是你的义父呢……”天狼王笑着扶起他,目光慈爱,专注地与赵咫遥对视:“义父听你的!”
“多谢义父。”赵咫遥微曲后背,礼貌感谢。
“哈哈——”天狼王几声大笑,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我们走吧,往怀来走。”
“怀来……孩儿愚昧,不知为何要走怀来,走虎珂不是更近些吗?”
“哦,本王上了年纪,有些事情就老是容易忘记。”天狼王一伸食指,恍然大悟之状,仿佛刚刚才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你了,本王最近收到飞鸽传书,说李纯柏自琰宫出逃,会从怀来逃出去。”
天狼王说着,又重重拍了拍赵咫遥的肩头:“我们不昙花林,正好早几天时间,能先在怀来守着,让李纯柏一举毙命。”
目光赞许,就好像要不是赵咫遥力阻不进昙花林,就失去了那结果李纯柏的机会。
“不愧是我儿!”大力赞赏。
赵咫遥这数秒,却觉得比眼睁睁看自己孩子被摔死的时候还要难过——她原来不在这里,她还是逃不过。
天狼王每一章拍在他的肩头,他心里都会不自觉苦笑一下。
是真苦,比黄连还苦,苦不堪言,已无退路。
却还得撑着自己,撑出虚假的笑容,轻轻道一声:“义父过誉。”
心里忽然有一种这苦涩都是自食其果的感觉,一闪而过。
头一次有这种感觉,虽是稍纵即逝,却让赵咫遥情不自禁闭上眼帘回想。
却不敢想……
这个念头他目前,还是愿意相信是错的。
婉婉那么爱自己,怎么舍得让他苦涩?她一定只是女人的脾气,闹一阵子就会过去了……
****
“阿简。”归途中,李纯柏见阿简老是走神,心不在焉的,不由打趣他:“在想欢颜啊?”
当时他们同欢颜告别的时候,那个女人可是一反常态地叮嘱阿简要路上小心呢。
“没有,没有。”阿简连忙否认,头不住的摇。
“那是为什么?”她来了兴趣,只觉瞧着阿简的窘态,心内开怀。
“是因为…是因为……”阿简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嗯!”他闭眼攥拳,鼓起勇气下了决心:“主公那是因为我……”
城主却已经走远了。
她立马山头,神色严肃。
阿简跟过去往下望,见底下数匹骏马驻足,马尾轻摇,马上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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