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悉着里的景色,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她就生活在这湖中的画舫上。
晚晚花灯通明,夜夜笙歌靡丽。
那是李纯柏小时候的记忆,她和另外一个人,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勾起这些往事,她心头恍惚起一份柔软。
“婉婉。”李纯柏听见一声低而轻的呼唤声。
回过头来,是巨熟悉又巨陌生的一个人,衣如白璧无暇,面目是如此如此美丽,以至不该如此真实;却又如此真实,以至于不该如此俊美。
赵咫遥眉目低垂,专注地凝视着她。一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簇簇的火苗,噼叭地飞溅开。 (文*人-书-屋-W-R-S-H-U)
继急促又歉疚,满是忧心焦虑道:“婉婉,我好多次想进燕云城里找你,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她心里揪了一下,旋即平复,平平淡淡道:“是本尊下的命令,不让天狼人进来的。”
赵咫遥头怏怏垂下,耳畔青丝遮挡住眉目,李纯柏只能瞧见他光洁的额头。
良久,尔雅温文的男人极是艰难苦涩地启口:“婉婉…我…好想你。”
39
39、回城 。。。
“可是燕云城我进不去。”赵咫遥用极细小的声音,描述自己的无助。
李纯柏眼皮子一动,转身就走。
“婉婉……”他焦急地叫了她一声,不放弃地跟了上去。
然后,一直在后头唤不回头的她……
“婉婉——”李纯柏步子大,赵咫遥跟在后面赶着,时间一长,就有些吃力,叫她的名字也开始喘气。却极力用手指尖轻轻扶住自己的腰——要了这种境况,他还要保持自己那份雅致。
“婉婉,你听我说——”他在她身后的表情,穷追不舍,已有些可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面对越来越生疏的她,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了。那份傲气如今一遇着她的傲气,就软了气息,变成了绕指柔。
他好像……已在她面前低头。
可是婉婉怎么都没有回头?
“婉婉——”赵咫遥还唤。
“唉,唉,这位姑娘你做什么!”赵咫遥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着李纯柏无事酒保的阻止,身子一翻食指和中指一勾,就从路边的酒摊上勾了两坛酒。
然后食指和中指分开,将两坛酒一坛子抛向赵咫遥,一坛落进她自己的怀中。
“姑娘你这是做……”还在阻止的酒保忽被她塞进了一锭金子,兴奋地仿佛突然咽住了:“额,额……”
“九哥!”李纯柏抬起右腿,踩在酒摊的条凳上。身子倾一些,右臂拎着酒,高高举起。放眼看另一只酒坛跌入赵咫遥怀中,他一个踉跄,疑惑着抬头。
她朗声呵道:“九哥,干了这坛!”
说着,拔盖自饮,一口不歇气豪气灌下,犹如只是喝水一般。她脖子直动,有两股酒水自两侧涓涓流出,湿襟无碍。
赵咫遥微微皱眉,他很少喝酒了,酒量也不行。但是怕她瞧见自己的愁容,他旋即消散。抱着坛子,轻轻抿了一口,还好,又抿了一口……但照他这样喝下去,只怕一天都喝不完。
更何况燕云城主面对着他豪饮,又开了一坛,
她不经意地将目光往这边一扫。赵咫遥喉头一动,连忙抬起酒坛灌了下去,呛得他想吐出来,却不敢吐,只能把酒坛再倾斜一点,遮挡住自己尴尬的脸。
实在是喝不下去啊……却只能喝。赵咫遥在酒坛后面异常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酒从整个唇沿往下漏,湿了他的下巴,然后干净的白衣变得透明,浊上了浑身的酒气……
他闭着眼睛,闭着闭着就醉了。
“客官,客官这位客官……”酒保还沉浸在那金子的光芒影响中,左右两个客官说不清楚,干脆把头拨浪鼓似的一摇:“女客官,女客官,这位男客官他……他,他——”酒保僵住了。
李纯柏低眼俯视了会醉晕过去,瘫软在地上的赵咫遥。继而稳当当把酒坛放下,翘起的腿抬下来,落地,走了过去。
不动声色的眼神里蕴含的力量,稳重无人能驯。
起手一抓,五指抓起赵咫遥后背的衣服,往自己身后一甩,将他甩搭到自己肩上。然后右手扶着他的双腿,不让他掉下去。左手垂着,还抓着一坛酒,径自离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酒保和路人们,望着这个女人挺拔的背影,和她铿锵有力的步伐,在夕阳已近的那几抹橙黄里极具威势,又颇有风霜之色,让人心头生出数分沧桑。
****
“主公,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了?”看城主居然背着他们最忌讳的那个人回到燕云军中,诸将不解,都或多或少带着怒意上前询问。
其实看到赵咫遥,哪个不想揍他一顿?
尤其是阿简,把锏猛地一竖,身子往地上一蹲,死死封住门口,不让带着赵咫遥的李纯柏进去。
她淡扫了眼,无波澜道:“阿简,让开。”
阿简撇撇嘴,偏过头去。
“阿简,让开。”
少年忍着,把嘴唇深深的咬起来,目光越来越难过。他终于忍不住,咆哮一声,挥拳往地上砸去——莽撞也没看地上,正好敲在一块石头上,皮肉与坚石相撞,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阿简猛侧过头,大声道:“你一刻要把他带回去,我就一刻不让。”
“是啊,主公。”彭寒烈不来劝阿简,反而帮他劝主公——赵咫遥这个男人,可万万不要再沾。
“呵——”李纯柏反倒抬头一笑:“谁说本尊要把他带回去了?他醉在那里,本尊要是不管他,必定会被聂玄捉去了。”
继而朝站在那里一肚子脾气的阿简道:“等我们回燕云,安全了,在城外就给他一匹马,让他自己回天狼去。”
【文】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炸脾气属下解释什么……
【人】她只想到这,没注意到扶在她肩头的男人,睫毛颤了颤。
【书】其实赵咫遥酒劲过去,已经醒了,刚才的话他全部听到。
【屋】他在李纯柏肩头感觉着她身子的移动,阿简让开,她迈着坚毅的步伐走进去,赵咫遥眯着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双足。他只觉一片凛然,仿佛李纯柏脚下有利刃寒光。
谁说本尊要把他带回去了?等我们回燕云,安全了,在城外就给他一匹马,让他自己回天狼去……
赵咫遥脑海里反复重响她说的这几句话,就跟金刚大咒一样,他想从脑海里赶出去,都赶不出去……
一遍一遍的响,他的头揪来复去的疼,心也揪来复去的疼。
他不想听!!
忍受不了,他把双臂挪了上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醒了就下来!”他的身子突然被人一掷,抛到床上——她手上只用了三分力道,下手不重,所以赵咫遥跌在柔软的床上,并不觉疼。
原来她知道他醒了啊……
赵咫遥整整衣襟,欲下床来——却生了一个念头,便没有下来,只在床上端坐好。唇角不是滋味地一笑——是正对着凝视着她的一笑。
那一抹凄凉他要叫她清楚的全部看到,然后,李纯柏一定会心里忍不住,自己主动提出,甚至请求赵咫遥留下来。
就像以前那样,他自己不说,套她自己上钩。
赵咫遥觉得这点上,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但渐渐他就慌了:婉婉怎么不说话?她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苦涩,为什么她回应的目光,是如此寻常平淡?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赵咫遥的自信和把握,也一点点减少,最后稀薄得他自己都支撑不下去。
心里更慌。
一慌,就守不住先出了口:“婉婉,你……为何不留我几天?”
她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取了些小点,也不管他,一个人吃吃喝喝起来。
燕云城主自己忙自己的事,对床上的这位充耳不闻——或者,她觉得没有必要回答。
赵咫遥心里苦,却说不上话,李纯柏平平常常的目光,在他看来比墙也硬,硬得一挡,就挡得他再怎么言语再怎么行动,也苍白无力。
又开口,又追问,又……恳求:“或者,你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燕云城主一笑,随手抛给他一个果子,划了个高高的弧线。赵咫遥伸手去接,没接住,果子掉到了地上,脏了。
他想弯腰去捡,踟蹰了一下,腰没弯下去。
李纯柏目睹着他的两难,摇摇头道:“能让本尊说‘回去’的地方,只有燕云城一个。”
“……”
过了一会儿,赵咫遥起身走了过来,他靠近她,却始终隔着几寸,若即若离。
“我们的孩子他还好吗?”他满腔诚挚地说。
李纯柏背脊一僵,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缓和:“我命人把他抱进来。”
听了这话,赵咫遥俊美的眸子里终于闪现了好久不见的光,熠熠生辉。他的动作很轻,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身子再挪近了些,和她挨着,几乎要和她的身体相接触。
他散发出来的温热气味,充满了两人的周围。她皱了皱眉,鼻翼没动,却不可察地屏了呼吸——这熟悉的气味她每闻必被迷醉,沉沦其间根本无法自控。可现在,她开始慢慢试着避免它,克服它。
当然这些赵咫遥都不知道。
孩子被带过来了,快一岁了,小孩儿长得很好。他皮肤像赵咫遥的白,唇像赵咫遥的薄,眉毛像赵咫遥的淡……他从头到脚,甚至笑容神态,无一不像他。
除了一对星目,威武像极了他娘。
他很乖,好奇注视赵咫遥的星目带着浓烈地笑意,乐颠乐颠甚至发出了“咯咯”清脆的欢呼。
见到了父亲,这孩子是有预感的欣慰吗?
赵咫遥一下子就被儿子触及到了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鼻内泛酸。自己心头的肉好像一下子就连到孩子的肉上去,扯着他向前靠近,又扯得他生疼。
他记得李纯柏说过要给一双犬子起名“清”“澈”,叫他们做人清澈不似自己。但可笑的是,他却像失忆了似的,忘记了活下来的这个孩子叫的是哪一个名。
“这个是赵清还是赵澈?”赵咫遥的声音有些含糊哽咽,说不清是幸福还是苦涩。
“李澈。”
“……”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渐凉,大家注意保暖O(∩_∩)O
40
40、宁静 。。。
“呵——”他尴尬地笑了笑,自己跟自己解围。然后把自己的视线,全部转移到儿子身上去。因为孩子被李纯柏抱着,他又不敢碰她,只好拱抬起手肘,悬空着整理孩子的襁褓。一点一点,仔仔细细,仿佛想把这一年他欠了父爱,全部付出来。
手忽地滞住了,颤抖着,一点点将那处襁褓慢慢地掀开。
孩子右小腿肚上的青色斑迹渐渐暴露在他眼前,儿子露出的青斑范围越来,赵咫遥的手越颤。最后直到李澈腿上的斑迹全部露出,像寥寥燃烧的火焰。
烧灼得赵咫遥心里阵阵难受。
“两个孩子是一模一样的,腿上都有这个胎记。”燕云城主的话语很少有这样震颤——像一个柔弱的妇人,而不是她一贯的强悍。
身上的伤剜得口子太深,也总有愈合的一天。心底的伤一刀砍下去,就成了永远的记忆。就算结了疤也还在心里,算不准哪天又会撕裂,旧伤复发,化脓流疮,疼痛更甚。
赵咫遥听了手更抖,四个指头几乎是一点点抖着摸上了孩子的胎记。他怕自己的指甲划到他,特意翘起一些,只把指头肉的那一面上去触。
这是他赵咫遥的儿子,不管他以后还有没有儿子,他都要让这个儿子继承自己的一切。
他认定了!
心里又生出想把他带走的念头。
眼角悄悄地瞥过去,看见李纯柏忧伤的目光注视在孩子身上,对他的窥视浑然不觉。
她是陷到丧子的回忆里去了。
眸光楚楚,神情怜惜,这样憔悴柔弱的她,一下子叫他不忍心去带走孩子。不仅是不忍心,他还想大力拥她入怀,然后把她按在自己肩头,抚摸,呵护,亲|吻,告诉她,以后由九哥来对她好,来保护她和孩子……
可是突然想到,她远比自己要强悍。
心里种种难以描述的爱怜和柔情,顷刻去了大半。
她为什么就不是个不强悍的女人!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是那个令他喜欢到骨髓里的女人!
又恨又爱,他的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
“九哥”李纯柏突然叫了他一声,手上把孩子抱远。
赵咫遥的心一惊,赶紧把袖里的手松开。
神色自若,眸光平静:“婉婉,唤我何事?”
“这里是本尊的寝帐,你该出去了,本尊命人给你另安排一个帐篷。”
他的唇角平展开来,任心里有多少翻江倒海,面上都是和颜悦色:“好,多谢婉婉。”
“嗯。”她居然应承了下来,而不是说“客气”“不必”之类,更不会说“九哥你我不必言谢”……
燕云城主径直走过去,一打帘子:“请——”
他略略弯腰,不急不缓,从容地走她臂下出去。然后立刻直身,清雅得体——只有他自己心里的声声苦笑,知道自己这几步,走得有多艰难。
他甚至在迈步脚看见外面光亮的天的那一刹那,生出转瞬即逝的念头——那一刻,他恨不得转过身来低头求她。
求她原谅,求她重新和自己在一起。
“吁——”赵咫遥深深吸了口气,他怕说不定哪天,自己真这样做了。不要尊严只为求她回头。
“寒烈!”燕云城主吩咐道:“带赵公子下去,安排一顶大帐。”
“是。”彭寒烈垂首遵命。
再远几十步路外,执锏站立的阿简也目睹了这一切。他一动不动,也没什么表情,眼神的坚毅和热烈也没有丝毫改变。
这边三个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大家都习惯了,这个忠心的阿简,整天都会跟根柱子似的站在这里,守卫不远处城主的寝帐。
****
赵咫遥随着燕云军往西北撤退,燕云城主带着他,却没有再给他靠近的机会。
他总能看见她高高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有时候明明隔着不远了,却就是靠不过去。这种看得见却靠近不了的感觉,磨得赵咫遥心里一紧一紧,起伏难受。
有时候燕云城主凛然回眸,赵咫遥一开始还只是颔首,以为她会看到自己,然后过来。
但是燕云城主没有。
于是再往后她回首之时,赵咫遥就会举起自己的手臂挥动……
燕云城主还是没有看到。
于是再往后,他的手臂越挥越高……
再往后,如今天一般,眼看就就要到燕云城了。赵咫遥想起她曾说过“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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