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丁澈不见,范岱才从那个敛光龟息法中回过神来,见范小鱼犹在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酸溜溜地咕哝了一句。
“二弟,”范通眉头一皱,正色道,“丁澈那孩子明知这件事如此危险还如此义气地来帮助我们,我们更该团结一致才是,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那小子分明就想让我们欠他人情。”范岱愣了一下,犹自嘴硬。
“如果二叔你有这个自信保护得了所有人的话,我们可以不欠任何人的人情。”范小鱼心中正因丁澈要去赴险而低落,闻言忍不住不悦地顶了一句。
范岱没想到自己一两句话竟然一向和他关系极好的范小鱼冷眼相对,不禁相当委屈,不过一想到敌方的势力,却又哑口无言,他再自负,也不敢自负到这个程度。
“二弟,你就少说一句,还是赶紧帮忙想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吧?虽然丁澈这孩子愿意帮我们,可这件事终究是危险的,能不连累人家就不要连累人家。”见叔侄俩的关系有点儿僵,范通连忙劝道。
这才是人话。范小鱼白了范岱一眼,再不理他地开始苦思起来,是啊,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即可以解决这次的危机,又不让丁澈或者大家涉险呢?
……
“我觉得……”一小会后,范通首先提出建议,“既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不如我们还是先避一避。”
“避一避?怎么避?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卢府吧?”范小鱼摇头反对,道,“虽然二爹愿意庇护我们,可我们谁都无法保证敌人永远不会查到这里来,你们别忘了夏竦是个什么官,如果他一旦得知我们在卢府,到时候我们不但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二爹和娘亲一家的。”
范通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先离开京城一段时间,避过这阵风头再回来?”
“离开京城?”想到三年前的逃亡,范小鱼心中立时涌起一种极不舒服、极不情愿的感觉。
“什么?又要逃?这样一逃再逃,要逃到几时啊?”范岱更是敏感地跳了起来,“不行,我坚决反对,要是每次有点儿风吹草动我们就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避,那也太窝囊了!”
“二弟,你以为我就会愿意吗?小鱼在京城中打拼了三年多,好不容易挣起了一分家业,现在又刚刚才和他们的娘亲相认,如果可以,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又何尝会提出这个主意?”范通苦笑道,“但是你想想,虽说小鱼和亶儿现在都长大了,也有能力独挡一面,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次不比三年前,这一次义帮连帮主护法都来了,谁知道另外还来了多少人?何况我们还有冬冬和岳先生,还有弟妹和上官姑娘,他们四人可都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我们不能不为他们考虑,你总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有什么三长两短吧?还有,如果我们不走,万一让他们查到了卢府,连累了小鱼她娘和卢大人一家,那又该怎么办?”
范岱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范通说的确实有道理,三年前的那一夜,他们就是十分侥幸才得以逃脱,范通还差点连命都送了出去,何况现在义帮还勾搭上夏竦这个大官,硬干确实是行不通的。
只是想想堂堂男子汉,竟落得每次都只能落荒而逃的地方,实在难以甘心,忍不住烦躁地哼道:“不论如何,你提出的这个主意就是窝囊之极的下下策。”
范通叹道:“只要能保得全家平安,就算是窝囊的下下策也总好过追悔莫及。”
“问题是就算我们可以抛下一切离开京城,难道就一定能保证平安?能保证一路上都不会被他们的人发现,从此以后不会被他们追杀,永远顺利地隐姓埋名吗?”相较于范岱的暴跳,范小鱼看起来却很平静,但语气却极犀利地一言指出其中问题。
第219章 分歧
“这个……”范通一愣,显然没有多想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才道,“以后的事情虽然很难保证,可是眼下他们已经来到了京城,不管怎么说,我们留下肯定会比离开安全。”
“那要是我们另找了一个地方,过不了两三年又被他们发现呢?”范小鱼再问。
“说的好,还有以后的以后呢?是不是每一次有点情况我们就必须得一逃再逃?”范岱本就十分不情愿,范小鱼这一问,他一时忘记了留下也不安全,竟然叫起好来。
范通愕然地看着他们,其实他很想说只要小心点,下次应该不会再被发现,可是自己想想这句话又没有多少说服力,当下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你既无法保证一路平安,又无法保证今后就一定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那么,我想问你,爹,你难道想让我们姐弟、让二叔二婶,让我们全家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种不安定之中?让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娘一生都为我们担心吗?”对于范通这种连问题的结症都没好好想想,甚至根本还未做努力之前就先想着逃避的懦弱性格,范小鱼着实有一种很不满的感觉。
“爹是什么都无法保证,可是小鱼,如果我们还冒着危险留下,不管是谁有个好歹,我们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既然无法保证,那你就为什么不想想如何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危机?不想想是否还可以努力一下?”范小鱼有点犀利地反问道。
“爹当然希望能彻底解决,也很想努力,可问题是他们人多势重,又有贪官支持,而我们不但才四五个人,还要保护冬冬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范通长叹道。
范岱在一旁很想插嘴,可挠了挠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你只是想努力,但根本就没真的努力。”范小鱼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为这两兄弟的榆木脑袋默哀,耐着性子道,“你们就没想过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是否可以从根源处着手,然后仔细分析,找出一个真正可以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根源?”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重复了一下,眼中还有点疑惑,“你说的是?”
“你们想想看,我们三年前是因为什么才不得不逃亡?今天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落入这样的进退两难之地?将来威胁到我们一家平安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范小鱼忍耐着继续引导道。
“亶儿。”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范小鱼的嘴还来不及抽搐,范通已震惊地呼起来:“小鱼,你不会是想赶亶儿走吧?万万不可啊,小鱼……”
见范通自以为是地下了结论,居然还以为她要赶罗亶走,范小鱼的耐性瞬间尽失,整个人几乎一下子狂暴了起来,再也难掩失望和愤怒。
范通才呼喊了一半,突然发现范小鱼此刻的目光骇得惊人,不由地愕然顿住,难道他说错话了吗?
“大哥,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小鱼怎么可能要赶亶儿走呢?”范岱心里原本也有一丝怀疑,此刻一见范小鱼那罕见的冷面,心中一个激灵,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比大哥口快,连忙打圆场道,“小鱼肯定是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两个大男人有勇无谋,脑袋瓜都太笨了。”
“如果赶走罗亶可以保得全家平安,我不会介意这么做。”范小鱼冷冷地道,心中那团冰冷的怒火不住地上下翻腾着,连带地对罗亶的称呼也改变了。
“没错没错,要是罗亶走了我们就没事了,我也会让他走,毕竟我们这几年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总不能因为他害了我们全家。他的小命值钱,我们家的冬冬和小鱼的命更值钱,而且这个做好人做大侠也得有个限度,你自己可以大公无私是一回事,总不能连累家人也牺牲不是?何况就算他现在走了,也不是没有去处,他不是已经和他老爹联系上了吗?再说,罗亶今年都十八了,也该自己担负责任了。”
察觉到父女之间的严重危机,情急之下,范岱突然机灵了起来,一边绞尽脑汁大声地附和着,一边一个劲地向范通使眼色。其实他也不明白范小鱼的真正意思,但是,他就是再迟钝也能从范小鱼的表情上看出她已被范通那一句话深深地伤害,所以,眼下最最要紧的是赶紧先安抚她的宝贝侄女,不然那后果他可无法想象。
被他这一圆场,范小鱼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点。
范通虽愣却也不傻,被弟弟使了一堆凌厉眼色后,也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低头道歉:“小鱼,对不起,是爹没脑子乱说话,爹错了,都是爹的错。”
要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范小鱼冷哼道。
“是是是,你爹那个人,就是个榆木脑袋、傻瓜蛋子……”范岱一见事情又转机,忙不遣余力地大贬自己的哥哥,以修复父女之间的关系,骂着骂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小鱼你说的根源,是不是指罗亶他爹当年抢劫的那批贡品?”
这句话极是上道,又见范通一副诚心认罪的模样,范小鱼的神色果然更加松动,冰雪之色虽还在,眼神却没有那么冷漠了,哼道:“不然你们以为呢?”
范岱也是一时福至心灵才说出来这个猜测,说完后自己一回想,确实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在于那一批据说价值连城的贡品,罗亶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可是,宝贝侄女,就算我们知道根源在于贡品,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范岱刚才一下子用脑过度,觉得自己又不灵光起来了,挠头道,“高志达他们是打定主意了要贡品,如果得不到,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们就只有在贡品上想办法。”范小鱼实在懒得再和他们两兄弟玩引导推理却只能越发让自己生气的游戏,直接冷面地指出,“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罗亶劝说他父亲,把贡品交出去。”
听到第一个方法,范通忍不住想张嘴,但一想到刚才自己才惹了范小鱼生气,又忙闭上嘴,只眼巴巴地看向范岱。
“这恐怕不行吧?”范岱忍不住觉得范小鱼有点异想天开,“当年罗广他们为了这批贡品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但死伤了很多人,而且罗广还因此近乎残废,当年的带头大哥诸葛荀更是到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将沾满自己兄弟鲜血的贡品拱手让人?”
“我没说给高志达。”范小鱼冷漠的道,“高志达那种小人当然不配白得便宜,我说的是物归原主。”
范岱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还给朝廷?”
“他们当年本来就不该抢劫,如果他们不抢,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范小鱼就事论事道,“只要贡品回到朝廷手中,罗亶自然就成了没用的棋子,高志达再追我们也没有了意义,以后顶多是江湖恩怨而已。”
范岱沉默了,有些话他这个时候不好直说,只因说了范小鱼一定会生气。可是如果真的按照范小鱼所说,设法劝说罗广把贡品还给朝廷,以后一定所有的江湖同道都会鄙视他们兄弟俩,并将他们视为朝廷鹰爪的,到时候,范氏双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第220章 父女离心
“小鱼,我觉得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范岱这一沉默,范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当年他们劫贡品固然不对,可他们花了惨重代价才得到贡品,早已将他们视同自己的生命,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不然亶儿他爹当年也不会宁可身受酷刑也不肯招供。”
“笑话,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难道别人就没有付出惨重代价吗?你别告诉我他们抢劫的时候没有杀人?别告诉我三年前那一夜他们不想杀人。”范小鱼讽刺地冷笑,“你范大侠可以伟大到连差点没命都不介意,我可没有那么大方,告诉你,那笔帐,我不仅算在义帮的头上,同样也算在了他们的头上,我不找他们算账已经很客气了。”
范通求救地看看了一眼突然变得哑巴似的范岱,踌躇道:“就算他们应该把贡品还给朝廷,可罗大侠一定也不会同意的。当年他宁可身受漫长的酷刑,也不肯吐露半点,说明他的心性十分坚定固执,我们总不能和那些人一样要利用亶儿去逼他父亲吧?这样的话,我们和义帮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句放在平时或许可以当做随口一说不必较真,但放在今日却是敏感之极的话一出,一旁的范岱顿时大叫不妙。果然,范小鱼才好转一点的脸色又一下冷凝了起来。
范岱正欲焦急地弥补,范小鱼已突然轻笑一下,很平静地道:“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呵呵,很好,她这个老爹还真看得起她,真了解她的冷血天性啊!范小鱼气急反笑,脸上冰霜仿佛瞬间消融。
“什么办法?”犹自不觉说错话的范通立刻振奋地问道,范岱却已想要为自己的大哥哀嚎。
范小鱼嘴角一勾,笑容既讽刺又冷酷,故意十分悠然轻松地道:“既然你舍不得你徒弟,那当然就只有舍身成魔,大开杀戒了。你想想,只要高志达他们都死了,然后再找到所有窥觑这批贡品并可能知道我们和罗家关系的人,也全部都杀了,一个不剩,一个不留,这样一来,贡品不久还是罗广的,我们不久也能重新安全么?当然,这个伟大的一箭双雕的任务就要交给你堂堂的范大侠来完成了!”
听到女儿一声声范大侠,范通顿时呆若木鸡。
“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范大侠,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范小鱼微笑着看着范通,语声十分轻柔,却让范通如坠冰窟,不但四肢冰冷,一颗心更是沉入谷底。
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又说错什么话了。
而这一次……范通慌乱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却发现范岱一脸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再没有半点为他说情的意思。
“怎么?范大侠觉得我这个法子还是不行么?那真抱歉啊,我可是实在没辙了,要不,还是请您自己想个高策吧!”范小鱼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别在背后的双手却将心中的悲哀和绝望捏的紧紧的,口中却继续轻笑着,“哦,对了,为了给您减轻负担,也为了不拖您的后腿,好成全您范大侠的万世英名,我想,以后我和冬冬的事情就不需要您再操心了。至于罗亶,他不但是您的徒弟,更是罗广罗大侠的亲儿子,您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说着,微抬了一下下颌,十分优美地旋转了一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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