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里?”
过了村子,感觉范小鱼是将他带向码头的方向,丁澈再度警戒地停下了脚步。
“安啦,虽然看你的样子一定能卖不少钱,不过瞧在你和乐乐感情这么好的份上,我不会出卖你的。”范小鱼回头一笑。
走了两步,见他还在迟疑着不肯走,心中又泛起了邪恶的因子:“不过,我听说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又年轻又俊美的少年,要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突然被人用麻袋套住头,可不要后悔哦!”
丁澈面色顿时一白,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坏心?”
“坏心!我能有什么坏心?”范小鱼挑眉,伸手比了一下他那只比自己高出三寸左右的个头,诡异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山寨女王,要当你当压寨相公吧?说实话,我比较喜欢高大强壮一点的男人,你这个小身板还不符合我的要求。”
“你……”这一下顿时触动了丁澈的痛处,自尊心被严重打击的少年愤怒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喂,你要去哪里?”哈,这家伙还挺有个性的嘛,看到当日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屁孩如今再三地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范小鱼觉得心情实在是好,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还想要大方来着。
“不用你管。”丁澈头也不回。
“要不是因为乐乐,我才不管你呢!”范小鱼忍住笑,明知在这个时候逗弄这个可怜的孩子貌似有点儿过分,可还是忍不住消遣他几句。
“乐乐是我的。”丁澈立刻转身,当然还不忘往后一步步倒退,好像只要范小鱼一有想抢乐乐的动机就立刻撒腿开跑。
“就算是你的吧,”丁澈对乐乐的保护态度让范小鱼稍稍有些感动,不过嘴上却道,“不过我可不能让你害了乐乐。”
“我什么时候害乐乐过了?”丁澈快要气疯了,这个黄毛丫头简直莫名其妙,天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她浪费时间而不是赶紧离开这里,免得等会那些人找来抓他回去。
“现在天已经黑了,什么狼啊蛇啊等会都会出来觅食,你一个人带着乐乐乱走,要是乐乐被野兽吃掉了,难道不是害了它吗?”范小鱼故意哼道。
“这里怎么可能有狼?你想吓我?”丁澈神色虽倔强,眼神却忍不住四下偷偷地瞟了一眼,往后退的脚步也顿了下来。
“信不信随你,反正没有乐乐,我和贝贝这三年也一样过来了。”范小鱼一边转身像河岸走去,一边低头抚摸着怀中的贝贝,“贝贝,我们走,等有机会,我再另外给你找个伴啊!”
一步,两步,三步……
“等一下。”才走了五步,身后果然传来的预期之声。
范小鱼抿嘴一笑,笑吟吟地转身。
“我相信你一次。”丁澈明显地已处于下风,嘴上却还像死鸭子般硬,“先说明,我和乐乐是不可能分开的,要不是因为不想让乐乐危险,我才不跟你回去。”
范小鱼原本还要讽刺一句“你以为我是为你啊,我本来就是看在乐乐的面上”,不过转念一想,她在这里耽搁也有一段时间了,再晚回去怕是大家都会担心,便笑着只道:“乐乐,我们走吧!”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个死黄毛丫头,等有朝一日他翻身了,一定要她对今日的无礼和戏弄道歉!丁澈死命地咬着牙控制住自己,瞪着范小鱼背影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心中暗暗发誓,却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河岸,看着范小鱼所走向的小船离原来的那艘大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拨开芦苇丛,能清晰地看见那大船上那来回巡视的大汉,丁澈顿时谨慎地道:“我不去了,我在这里就好。”
这个家伙的戒备心还真重啊,范小鱼翻了一下白眼,不过考虑到要是自己站在他这个角度,确实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连一只小狐狸都要卖五两银子的人,何况大船和他们距离这么近,便无所谓地道:“随便你,那你在这里等着。”
说着,抱着贝贝回到小船边,轻盈地跳上了船。
丁澈躲在芦苇丛里,目光不住地在小船和大船之间来回,浓密的俊眉紧紧地蹙起,不安地对着怀中的小狐狸道:“乐乐,你说她可以相信吗?要是她只是想骗回你,等我不注意就去告诉那些坏人,那怎么办?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在失去你。”
“呜……”乐乐抬起头,在他脸上舔了舔。
“乐乐,你说,我们能找到我爹和我娘吗?”丁澈情绪低落地把头埋进乐乐的软毛之中,闷声道,“爷爷才被谪贬离京,他们所有的人就都变了嘴脸,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真心喜欢过我,他们以前都只是看在爷爷的权势份上,是不是?乐乐,我好想我爹和我娘……可是我们的盘缠被可恶的小偷偷走了,路又这么远,我们还搭错了船,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
原来是家族之中遭遇了大变故,难怪境况如此天差地别了,听他的话,似乎父母都还健在,只是离的相当远,看来他要是想找到亲人,只怕是不容易了。
芦苇丛前,看着那个浑身弥漫着迷茫的少年,范小鱼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继承了一点范通的悲天悯人,居然难得的升起了一缕同情心。
“可怜的孩子。”
范小鱼还未来得及叹气,旁边已响起范通的叹息声,芦苇丛里的丁澈立时被惊动,猛然抬起头来,而范小鱼则一听到范通的叹息就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
“爹,我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我只是来看看这个孩子而已,孩子别怕,我是小鱼的爹,我不是坏人。”见丁澈一下子站起来后退,范通忙柔声抚慰道,向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看了一眼大船,道,“刚才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你不要担心,你现在很安全,那些人以为你已经跑远了,不会想到你就在这里的。”
丁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再抱着贝贝反而拿了两个馒头和水的范小鱼,没有答话,他在船上已经尝够了比他年长很多、气力更是远超于他的男人们的欺负,现在对于任何男人都有种本能地戒备。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在这个男人抓他之前赶紧跑的远远的才对,可是对方眼中的那股明显的善意却又让他犹豫着未动。
“来,先吃点东西吧。”范通行走江湖多年,一生之中更是不知帮助过多少像丁澈这样的少年,自然很明白他一开始的不信任,便轻轻地推了一下范小鱼,示意她把食物给人家。
“爹,你先回船上去,这里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范小鱼却站着不动,按照范通的性格,要是让他来插手,非得把丁澈收留了不可,可问题是他们家现在没条件收留流浪儿,也不能收留任何陌生人。
“小鱼,这孩子好歹和我们好歹也算是有缘,而且看起来他也一直很照顾乐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先让人家到船上好好地休息一晚,等到明天那些人离开了再说,好不好?”范通好声好气地道。
范小鱼翻了个白眼:“爹,你好心好意要帮人家,也要先看人家相不相信咱们才行。”
暂时收留一晚她不反对,否则她也不会带他回来,问题是她难得做一回好事可某人却反而不领情啊!
“谢谢!”就在范小鱼以为丁澈会保持沉默或者继续骄傲地拒绝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却是低声有礼地道了一声谢。
呀,刚才的个性小牛犊一下子变得识时务的小俊杰了呀?她还以为他会坚持留在岸上随时准备逃跑呢。
范小鱼不禁挑了一下眉,范通却已眉开眼笑,赶紧上前亲自分开芦苇丛,拉了他出来,就往船上带:“来,那我们到船上吃,船上有热汤,也暖和,我还有个儿……”
“咳咳……”范小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那个……呵呵……走吧,上船再说。”范通忙把“儿”后面的“子”字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边拉着疑虑的丁澈,一边特意帮他挡住了向着大船的那一面。
这个小动作果然很好地消除了丁澈的部分戒心,虽说觉得这个黄毛丫头的爹有点儿古怪,但还是没有反抗地跟着他。
范小鱼无所谓地让到一旁,让他们先走,心里打定主意,决定等到明日大船开拔了,她就让他下船,爱上哪里上哪里。
至于盘缠,他要是聪明,把身上这件衣服当了,总起码值个十几贯钱,节省一点就够开销了。所以既然不是穷途末路,他们范家也没这个义务要乱当好人,毕竟没有人就该为其他人负起所谓拯救的责任,何况对于这个大家公子而言,多一些磨难和历练,早一些对这个现实生活有更多的了解也不一定是坏事。
第80章 好说不如歹拉
转眼间,还带着暮气的夜色已经完全盖了下来,红红的渔灯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明亮和醒目,浮荡出四条大小船只的阴影,若不是河岸不远处便是村落,这一个渡口还真有几分萧条的意味。
范家这条船上也高高地挑起了一盏灯笼,船舱两侧的席子已经垂下,满满当当地挤了六口人两只狐狸,船舱外,凉丝丝的夜风和着河水轻荡着,侧面的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们开始低低鸣叫,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对于之前大船上逃脱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自家的船上,艄公父子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未对此多言,左右大家都不过是临时在这里停泊一夜,而且那大船上的人在追赶时邪门地摔了好几跤之后就放弃了追人,想必也只是小事一件,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倒是丁澈,他那紧张的神情始终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一会觉得这个端庄的夫人年轻的过分又漂亮的过分,一会又觉得范小鱼的那个活泼热情的“妹妹”总有哪里不对劲,就连一直沉默的那个独眼的仆人也总觉得似乎不像仆人,更觉得所有人的眼神都老是不停地在他身上飘,让他浑身上下总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只是他腹中实在饥饿,更是有史以来从未独自在旷野中过夜过,心中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加之乐乐一直忠心耿耿地陪在身边多少有些安慰,终究还是没有跳船离去。
为怕引起大船上的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一顿晚饭吃的异常安静,范通也体贴地没有询问丁澈任何问题,只是十分包容地接纳了他,同时还特意让出自己的位置来给他睡。
丁澈不想睡,可是连日来的疲劳和终于吃饱肚子的满足感还是让他很快就迷糊了起来,范通寻了个机会,索性偷偷地点了他的睡穴,让大家都安宁,然后给他盖好了衣服。
“爹,我们可先说好了,只留他一晚上。”范小鱼把范通拉到船头,低声道。
“可是……”
“没有可是,爹,今时不比往日,要是换成前段时间,我不反对你帮人,可现在我们自身都难保,拜托你这善心就先停一停,不要老是冒出来了。”范小鱼深知他的性格,直击重点地打断他的话。要是此刻这个丁澈还是当年小正太的年龄,说不定她还会心软,可他现在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他们范家又不是收容所,何况自家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范通搓着手赔笑:“我也没说一定要带着他走,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小鱼,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不如等明天他醒来后再说好不好?”
当了这么久的家人,难道还不知道他这是以退为进吗?范小鱼没好声气地瞪了一眼自己那因为三寸胡子而名副其实的“老”爹,心里头很清楚不把丁澈好好地安排他是绝对不肯罢休的,只好翻了个白眼,道:“好吧,那明天再说。”
回到船舱之中躺下来,意识陷入梦乡之前,范小鱼还在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只是随便解决一下这个大正太的问题,其实是也很简单的。他们可以在沿河找个热闹一点的地方,帮他把衣服当个合理的价钱,给他找辆车子或是一条船,再给他指点一下生活常识,以及外出行走所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就是了,毕竟,谁的人生都是要靠自己走的,靠不得别人。
……
夜慢慢地深了,另外的三条船也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还是听得到有人在大声地打着呼噜。
所有的人似乎都睡了,天下的星星却开始睁大了眼睛,一闪一闪地俯视着人间,似是把什么都瞧在了眼里,却又什么都不说出口。就比如这一刻,它们看着小船上悄然地起来一个身影,轻轻地跃到了岸上,选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昏暗的渔灯照出模糊的身影,隐约可见他只露出了一只眼,正是假装仆人的罗亶。
罗亶先是仰头看了一会星空,又怔怔地望了一会小船,半响后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段木头和一把小刀,小声地雕刻了起来。
船尾处,依然翘着二郎腿,似乎睡得没日没夜的范岱,慢悠悠地又闭上了眼睛。
……
丁澈陡然地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船舱中空无一人,他的旁边只依偎着两只肚子都是圆滚滚的狐狸。
透过竹帘,昨天船尾的那个大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做饭的艄公父子,而船头处,一个梳着十分简单发式的少女正随手把梳子轻插在自己的乌黑的秀发上,双手灵巧地帮着妹妹绑着双髻,然后系上彩带。甲板上,那个和悦的中年人正在钓鱼,他的夫人则贤淑地坐在一旁,翻看着一本书籍。
丁澈下意识地立刻坐起,首先先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发现小船还是停留在昨天的位置上,而且左右就只有这一条船了。
大船离开了,他这是安全了吗?丁澈心中顿时一喜。
“孩子,你醒了?”听到动静,范通第一个回头笑道,把鱼杆交给岳瑜,钻进舱里来,丁澈立刻收起眼中的喜意,眼带戒备。
耳力敏锐的范小鱼也早在他起身的时候就知道了,却故意装作没听到,依然不慌不忙地梳好了范白菜的头发,才用弯弯的桃木梳子挑起几缕发丝,反插着固定在自己的发髻上,然后弯下腰在河水里洗了洗手,才走进舱里来,正好听见范通在关切地问丁澈是哪里人?要去哪里?
嘴角勾起一缕几不可见的笑容,范小鱼径直地取出夜间为了睡觉而拿开的小几,摆上茶壶茶杯,又去船尾看艄公他们煮粥的情况,笑谈间却没漏掉身后的任何一个声音。
可是范通的询问并不顺利,丁澈虽然在这里安然地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