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梦霜身上的刀口可是有十几处,分明是死后凶手还嫌不解恨,又再补上去的。有这样心肠的人,他会不害怕吗?
宁淳儿一愣,瞧着宋凉臣的神色,倒是不担心他会处罚自己。她更害怕的是,知道于氏以前做过的事情,他会伤心。那么喜爱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不过看了王爷半天,她也算松了口气,毕竟过去有这么久了,再听这些事情,怎么也比当时听着好受很多。
“她能不能留在本王身边,不用你来说。”
若方才只是有点累,那看完温氏的血书,宋凉臣当真是累极了。
女人怎么会这么可怕呢?阴谋诡计,机关算尽,竟然比男子城府还深!有设计陷害的,竟然还有动刀杀人的。
突然之间,他对这院子里的女人,都有些害怕了。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美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淳儿,低声道:“王爷既然将此事交给妾身处置,那妾身便下令,师氏宁氏都先回去自己的院子,等明日天亮,再行处置。”
师氏神色微动,宁淳儿则是低头,行了礼之后,有些踉跄地站起来。
“淳儿。”美景心里竟然有些疼,瞧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就上前扶她一把。
宋凉臣起身就往外走,步子大而丝毫没有停顿。衣角带起的风不大,却像是巴掌一样,打在了淳儿的脸上。
师氏挣扎了两下,也没叫人来扶,自己就动手往外爬,拖着一身血爬出了主屋,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珠黑白分明。
宁淳儿怔愣了一会儿,扶着美景的手,许久才抬头,咧嘴笑道:“妾身没事。”
说是这样说,眼里的光却跟潮水一样涌上来,“啪嗒”一声就湿了手背。
“别哭。”美景伸手抱着她,柔声安慰:“我会帮你的,王爷不会让你出府。”
小小的个子,软绵绵的身子,当真不像是十八岁的少女,掂量着,当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
美景拍着她的背,低声道:“王爷今晚是有些接受不了,等他冷静了,就能明白你是为了他好。”
虽然有些偏执,但这感情是真真切切的。这么真切的感情,谁又忍心责怪她?
“只是,你以后都冷静些,别再冲动动武就好了。”
宁淳儿抬头看她,扁扁嘴,哽咽道:“妾身没有同您说,那个雨夜,于氏出府去,也将她的奸夫向晚意色诱杀害了,妾身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到了世子府门口,冷笑着看着府里,妾身觉得不对,才终于动了手。”
“妾身看人很准,一贯能从眼睛里看懂一个人,于氏是个祸害,身子又不干净,留她在府里,必定会危害一方。所以……”她说着,看了看美景:“这样的理由,您会不会觉得妾身是个疯子?”
美景沉默。
因为人的一个眼神就杀了她,的确是太疯狂了,她宁愿相信她真的是因为于氏出墙,又不能让宋凉臣知道,所以才杀了她的。
瞧着她的目光,宁淳儿笑了笑:“王妃不信也没有关系,妾身该受什么责罚,就受什么责罚,您也不必太偏袒。反正这几个月来,妾身也不是太好受。”
说着,朝她行礼:“王妃要保重身子,王爷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美景一震,被她这一句话说得有些酸楚。
“好。”
刚来这里的时候,宋凉臣身边还是妻妾成群,什么样的人都有,现在没出事的。却就只剩她一个了。
突然想起自己的命格,美景皱眉。
把这王府里一个个的人都克没了之后,最后会不会,也轮到宋凉臣的头上?
打了个寒战,美景摇头,这些是她们的命数,不是她克的,肯定不是她克的!
淳儿慢慢退下,身影消失在门外。美景疲惫地坐下来,撑着额头叹气。
“主子。”玉食进来,本来是有话要说,见她这模样,也忍着了:“奴婢伺候主子更衣就寝吧。”
已经很晚了,美景点头,跟她们一起进了内室。
今晚不知有多少人难眠,中院和东院都是死气沉沉,气氛凝重。
但是北院里,倒还有人高兴地在屋子里蹦来蹦去。
“马上要成亲了啊!”躺在床上,赵安居笑眯眯地道:“成亲之后,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你的西城?”
宋凉夜挑眉看着她,嘴角笑着,眼里却没什么东西:“王府里挺乱的,咱们看完这场戏再走也不迟。”
安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我嫁给你,你可莫要让我伤心,我这个人伤心起来,特别难哄的。”
“我怎么舍得叫你伤心。”宋凉夜低笑,伸手将她抱起来:“不过,说好婚前不能见面,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赵安居嘟嘴,跟八爪章鱼一样地抱着他,摇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会儿没看见你就会想你,今天已经想得受不了啦,规矩什么的都放一边,我就想呆在你身边!”
宋凉夜一怔,眉梢微动。
这人,动起感情来,竟然是这么火辣直接的?赶都赶不走了。
“不想走就留下吧。”他勾唇一笑,欺身压上去:“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反悔。”
看见他眼里的神色,安居愣了愣,脸色微微发白。初夜的体验太可怕,以至于想起这种事情,她的身子都会微微发抖。
但是……他想要的话,那她便给吧。
“西城不是富饶的地方,你跟着我,以后可能会受苦。”缠绵之间,宋凉夜低声道:“会不会后悔?”
“不会。”赵安居白着脸傻笑:“我自己做的决定,怎么也不会后悔。西城不富饶,我便与你一起开疆扩土,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女人爱到深处,都是这样傻得不顾一切,什么都愿意交出来,只要他好。
宋凉夜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卷着人进了鸳鸯被。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银钩来伺候这两人起身,虽然是万般不情愿,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这郡马。
“主子,中院王妃下了令,就昨晚的事情给了处罚。”夹乐亩巴。
赵安居听着,兴趣不大,宋凉夜却是笑了一声,问她:“处罚是什么?”
银钩看他一眼,道:“师侧妃降为侍妾,半年不允见王爷,宁侧妃则是面壁三月,月钱全扣。”
看了宋凉夜一眼,安居皱眉:“两个侧妃都关起来了,燕王爷岂不是就只能宠她一个了?这处罚倒是给得好,她坐收渔利,一点力气也不用出。”
宋凉夜侧眼看她:“你不喜欢燕王妃?”
这针对得可够厉害的。
“我要怎么喜欢她?”赵安居冷哼,转头瞪他:“你喜欢的人,我没打她都是好的了,你还要我如何?”
☆、第164章 情理
宋凉夜轻笑,垂了眸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去屏风后头。自己更衣洗漱。
安居皱眉,看他这反应,心里有些忐忑:“我说的哪里不对了吗?你不高兴了?”
“没有。”宋凉夜的声音从那边淡淡地传来:“我该回去继续准备了,郡主也收拾好,去找赵世子对对礼单吧,聘礼的单子也送过去了。”
“……哦。”赵安居点头,心里跟着就沉寂了下来。这种感觉真奇怪,他明明都说没有生气了,她却还是低落了情绪,分明上一刻还好好的。
人的感情,当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这么快?
也许这就是当真的喜欢吧,不然他怎么会一个语气就让自己不高兴了呢?
摇摇头,赵安居回了神继续打扮,已经是要成亲的人了,她想得再多也没用。沈美景毕竟是燕王的正妃,他就算余情未了,那也没什么用,不用想了。
主院里。
宋凉臣眼里有血丝,今日不曾去书房,也不曾去相思苑。就坐在屋子里发呆。旁边的玉树临风大气也不敢出,桌上还放着没动的午膳。
“爷。”美景提着裙子进去,明显看见临风大大地松了口气。眼神里全是求助。
微微一愣,她上前看着他:“爷还没用午膳么?”
“嗯。”宋凉臣抬头,看了她一眼:“吃不下。”
美景微愣,坐在他旁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可是还在想淳儿的事情?”
眼神微微黯淡,宋凉臣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去想。”
但是陪了他这么多年的人,背后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实在有些无法适应。一想到她甜甜的笑容后头。可能是一张狰狞的杀人的脸,他就觉得恐惧。
“淳儿对妾身说过。”美景看着他,轻声道:“她容不下任何伤害爷的人。”
宋凉臣一愣,神情有些复杂:“是吗?”
“杀了于氏之后,她就跪在佛堂里告诉了妾身这件事,妾身选择了帮她隐瞒。”美景勾了勾嘴角:“因为她是真心待爷,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爷的事情,甚至都没有争宠,爷想起她,去看看她,她就高兴得很了。这样一心一意爱着您的人,您也容不下吗?”
闭眼沉默,淳儿对他如何他都知道,从她嫁过来、他替她将她的奶娘风光大葬之后,淳儿对他就一直是极好的,开心的时候围着他笑,不开心就一个人躲着。前几年还会眼睛亮亮地对他说:
“淳儿最喜欢爷了!”
他对她也是极好,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将她这份喜欢变成了深爱。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深爱变成了执念。
现在想起,他其实对淳儿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不比江心月差了多少。江心月还企图报复他,但是宁淳儿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一丝一毫,连利用他与其他人斗都不曾。
眼神微微松动,宋凉臣抬头看着美景,正想说话,却听得玉树进来禀告:
“王爷,于副将求见。”
美景心里一沉,宋凉臣移开了视线看向外头:“请他进来便是。”
门外一声响动,于稷河穿着白色的长袍,背着大刀,直接就进来跪下:“王爷,罪臣来请罪了!”
于氏出墙,在偷人回来的路上被人杀害,于稷河是脸上无光的,燕王也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一封血书贴在他于家大门上,叫他老脸丢尽了。
今日若是不来,他怕王爷下一步就是要慢慢找人顶替他的位置了。
宋凉臣脸色不太好看,端了旁边的茶来,也没看他:“于大人何罪之有?”
“罪臣教女无方,教女无方啊!”于稷河使劲磕着头,老泪纵横:“梦霜对不起王爷,罪臣也对不起王爷。罪臣以后,定然会全心全意尽忠,绝对不敢再对不住王爷分毫!”
与其说是来替自家女儿道歉,不如说是给自己下保证来的,怕宋凉臣降他的官位?美景冷笑,也不知他是受了谁的蛊惑来翻旧账,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怕是肠子全都悔青了。
宋凉臣没吭声,拿差盖撇着茶沫,完全像是没听见面前的鬼哭狼嚎。
于稷河有些慌了,抬头打量他好几眼,就见王爷面无表情,嘴角垂着像是不悦,但是又什么都没说。
继续磕头继续认错,将能说的话都说了一个遍,燕王也依旧没搭理。
低头想了许久,于稷河试探性地道:“梦霜虽然该死,但是也绝对不该死在宁侧妃的手上,罪臣以为,宁大人是不是也该出来承担罪责?杀人岂是女儿家能做的事情,就算梦霜错了,也轮不到她来裁决。”
宋凉臣的眼神终于动了,微微流转,盯着于稷河:“你觉得宁侧妃是错的吗?”
于稷河一愣,接着低头:“当然是错的!无论拿多少理由当借口,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杀人就当偿命,王妃给的惩罚,也是太护短。”
沈美景笑了笑,点头:“惩罚的确是不够,按照规矩来说,杀人偿命。”
于稷河微顿,看她一眼,犹豫地道:“大明律例的确如此。”
“对,一切应该按照规矩来。”美景又点头,看着于稷河道:“所以我不如直接将宁侧妃处置了,顺便也将于氏的坟给抛开,鞭尸沉湖,以平王爷心头之恨。于大人觉得如何?”
猛地一震,于稷河低头不吭声了。
“我给宁侧妃的处置,若是有任何不妥,于大人也好,师氏也好,都可以来同我说,责罚可以改。”敛了笑容,美景看着他道:“但是,你们要公平,那就双方都公平。做了多少错事,就还多少的债,没道理别人犯错,就要血债血偿,自己犯错,便轻易饶过了,谁都是爹生娘养的!”
在场的人心里都是一抖,王妃一直是笑眯眯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这样说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锦衣和玉食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心里暗暗叫好。
要按理,那便都按理来,若要说情,宁主子怎么也是最情有可原的一个。没道理都是坏人逍遥,好人受罪吧?
“罢了。”宋凉臣摆手:“于大人你回去吧,此事就按王妃说的做。”
“…罪臣遵命。”
被美景说这么一通,宋凉臣也算想明白了,等冷静三个月,他会试着重新接受淳儿的。
至于师氏,还是给她找几个好的残局,别让她出来好了。
“王爷,用膳吧。”
看着于稷河出去,美景起身将他拉起来:“不吃不喝总是不行的,哪怕吃一口也好。”
宋凉臣皱眉:“我当真没胃口。”
美景挑眉,眼睛转了转,跟逗小孩子似的道:“爷要是乖乖吃一碗饭,妾身送您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宋凉臣来了点兴致,看着她问。
美景撇嘴,给他盛了饭,夹了菜:“吃完再说。”
这人……宋凉臣勾唇,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也还是拿起了筷子,将她夹的菜下着饭一起吃了。
喝完汤,立马朝她伸手:“东西。”
哭笑不得,美景从袖子里掏出刚绣好的香囊,替他系在腰带上。
那香囊上只有一只鸳鸟,和原来的鸯鸟香囊特别相似,今日早晨才赶着做好。
眼眸亮了亮,宋凉臣勾唇:“另一只在你那里?”夹乐投才。
“嗯,放在柜子里了。”美景道:“那个有些脱线,还是这个结实。爷可喜欢?”
“喜欢。”宋凉臣点头:“十分好的寓意。”
两人相视一笑,屋子里一直低沉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临风瞧着那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