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大概是被他吓着了,站在门外也没敢进来。
宋凉臣回头,看着师小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心疼和愤怒,只平静地道:“你上路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王了。”
这样的眼神,不动不笑,像极了昨日她恍惚间看见的那个模样。
师小仙重重地一抖,目光里满是惊疑:“你……”
你昨天,当真就在暗处看着的?
她说不出来这句话,已经是头晕目眩,好像有巨大的石头朝她砸了下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等到了想等的人,可这说的,却不是她想听的话啊?王爷是怎么了,不是很在意她,很喜欢她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眼神都还这样冷静呢?木每华号。
感觉到了自己在一点点死亡,在慢慢离开这个身体,但是她最后听见的,却是宋凉臣的一句:
“善有善报,恶有恶磨。”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等她想明白,整个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寂静空无。
宋凉臣伸手,按了按她的脉搏,察觉到没动静了,才整理了情绪起身,跨出门去。
永宁强自镇定地站在院子里,见他出来,连忙行礼:“妾身见过王爷,关于师氏的事情,妾身还有话要说。”
“你不必同本王说什么。”宋凉臣淡淡地道:“同星宿老人去交代吧。”
星宿老人?
永宁皱眉,不知道这人是谁,下意识地看了看初莺。
初莺是她身边最见多识广的丫头,闻言微微一愣,小声在她身后道:“星宿老人是燕地颇有民望的…算命先生。”
只是个算命先生而已啊,那她为什么要去同他交代?永宁不悦,却还是没吭声。虽然知道就算她弄死师氏,燕王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是毕竟她还是想在燕王心里有一点位置的。没了师氏,她就该好好表现了。
宋凉臣站在院子里没动,闭目皱眉,满脸悲痛,甚至忍不住落了泪,看得永宁心虚不已,同时也有些庆幸。
幸好师氏死了,不然在王爷心里有这么高的地位,那她该怎么办?
“王爷。”临风从外头急匆匆地进来道:“星宿大人回来了,正在王府外求见。”
果然不出他所料,星宿到底是会算命的,来得又快又及时。
“请他进来。”
算命的就算命的,为什么后头还要加“大人”两个字?永宁不明白,只抬眼看向门口。
没一会儿,星宿就跟着临风进来了,一身灰白长袍,眉发皆白,手里还有长长的拂尘,面容很是苍老,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踏进门,他没向燕王行礼,更当是没看见旁边的公主,径直进了主屋里去,熟悉得像是每日都在这里走动一样。
宋凉臣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跟着他进去屋子里。
“老夫还是来晚了。”
看着床上的人,星宿眼里满是痛心,扭头看着燕王爷:“老夫就算到小仙今年命中有大难,所以写信给燕王,想让他照顾一二,没想到今年世子继位,小仙竟然是这样惨烈的下场!”
怪他咯?宋凉臣抿唇,垂眸道:“大人恕罪,本王是恰好不在府里,没料想到小仙会遭人毒手。”
燕王爷竟然敬称一个算命的为“大人”?跟在后头的永宁万分不能理解,加上这星宿言辞之间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她便不由地不悦,眉头紧皱。
星宿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永宁身上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要把一切都看穿似的,冷声道:“罔顾人命,肆意妄为,老夫在十年前便说过,永宁公主命有凶煞之星,行不轨之命,没想到今日却会来祸害了老夫的徒儿!”
十年前?永宁一震,想了半天,总算是想起来这星宿是什么人了。
国师啊!
十年前星宿便进宫救过皇帝一命,皇帝曾说要立他为国师,然而他喜好云游四海,国师的名头也就是皇帝口头承诺,没有任何仪式。但是因为他批命极准,也曾在京城颇受拥戴。
当初他给几个皇子皇女都算了命,独独她的命盘最差,母后因此暗中动手脚,将星宿赶出了京城。星宿好像也不在意,继续云游去了。
那时候她太小,什么都不记得,母后却提过两次,言语之间不满之意甚浓。
她怎么给忘记了?
而且,这师小仙,竟然是星宿的徒弟吗?
微微有些慌张,永宁下意识地拉了拉宋凉臣的袖子。这可怎么办啊?虽说她堂堂公主,一个国师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星宿面前,她慌得很。
宋凉臣冷静地将袖子抽了回去,垂着头一脸沉痛。
星宿看着她,目光深沉,许久之后才道:“请王爷王妃都回避吧,老夫替小仙超度。”
“好。”宋凉臣应了,转身,步子沉重地离开。
永宁连忙跟着小跑出去,离开了弈趣斋,才在他身后小声道:“妾身不是故意的,是她冒犯妾身在先。”
酝酿好情绪的宋凉臣当场爆发了:“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会把人弄成那个样子?她可是本王最疼宠的人,走的时候不还嘱咐过,让你不要欺负她吗?结果一回来,人都没了?!”
被这一阵咆哮吼傻了,永宁呆呆地看着他,委屈地红了眼。
从小到大还没人对她这么凶过啊!
吼完便罢,宋凉臣转身继续走,将永宁一个人丢在原地。
永宁有些无措,初莺轻声安慰着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人告诉她们这师小仙是星宿的徒弟啊,师小仙自己又常常自称贱民,谁曾想到后头还有这么大个人?
不过以公主的地位来讲,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美景开开心心地数着银子,又收拾好自己,打算去铺子那边看看。
所有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不出两个月,成本就应该能全部收回来。多亏了燕仲王的帮助啊,以前的仇怨她都觉得能放下一些了。
正戴着发簪呢,玉食就从外头疯了似的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子主子,出大事啦!”
美景回头,莫名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玉食兴奋得直比划:“师氏被永宁公主施以炮烙之刑,裸身而死,今日燕地都传了个遍,街上百姓全部在讨论此事呢!”
师小仙死了?!
沈美景吓得站了起来,皱眉道:“永宁公主怎么会对她用炮烙?”
☆、第215章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这也太张扬了啊,弄死人的办法千万种,就算永宁是公主,如今也是燕王的王妃,这事儿传出来。名声不全坏了?
她倒是不同情师氏,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永宁能与师氏闹成这样,脾气看起来是不太好啊。
“奴婢听闻,王爷从娶了公主回来之后,一直被师氏缠着,连房都未与公主圆,所以公主才一怒之下,趁着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对师氏用刑。”玉食啧啧道:“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下场。”
先前就十分讨厌师主子,可当真死这么惨,也还是令人唏嘘。连街上的人都在说。这永宁公主也未免太残忍了,以后谁还敢进燕王府的后院?木每坑号。
“王爷那边有什么说法吗?”美景忍不住问。
玉食摇头:“还没听见什么消息,不过星宿老人是回来了。正在王府里给师氏超度。一听见他来了,不少百姓连着燕地官员都往燕王府去了。”
星宿老人也来了?美景咋舌,那这场戏可就唱大了。杀了人家唯一的徒儿,星宿老人会善罢甘休吗?
“今儿好热闹啊。”
任逍遥从门口进来,笑眯眯地对她道:“外头人山人海的,比过年的京城还热闹。”
美景抬头,看着她笑了笑:“事情都办完了?”
“嗯。”任逍遥将几张票据放在她面前。然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听闻现在这位燕王妃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咱们接下来几日都不会闲得无聊了,满城都是八卦。”
以往王室的消息是不可能传得这样汹涌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这回不知为何,事情才发生呢,就四处传遍了,走在街上都能听见说永宁不是的百姓。
美景哭笑不得:“我可没法儿幸灾乐祸啊,这永宁公主上回还救过我一命,还想着什么时候去谢谢她呢,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任逍遥眉毛微挑:“你真当上次救你的是永宁公主?”
“不然还能是谁?”疑惑地看着她,美景道:“那捕头不就这么说的么?”
真是一孕傻三年啊。任逍遥摇头:“永宁公主嫉妒之心如此之重,都对府里的侍妾用刑了,哪里会有好心来救你啊?我看,应该是别人在背后相助。”
想想燕王爷也真是心酸,每次做什么事情,锅自己背,好处都给别人捞了。盐商的事情被燕仲王截胡了也就罢了,连救个人都得不到感谢。再这样下去。孩子生出来当真得姓沈了。
美景皱眉,看着任逍遥想了一会儿,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的意思是,燕仲王在背后帮我?”
任逍遥:“……”
这还得了?美景有些急了,一笔买卖算一笔买卖,要是再帮她,安居那边该怎么办?正想再说,却见任逍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美景沉默。
有件事她一早就在怀疑,不过任逍遥不肯说,她也就不想去问。在她完全站得住脚之前,有些事,知道了都当不知道吧。
对于师氏的死,星宿老人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罢休,超度之后将师小仙的尸体入了棺,他便去了燕地的宋家祖庙。
燕王府外头围着的百姓和里头来拜见的大臣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些年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陌桑。他说一句话,堪比圣旨。感到满足的同时,也难免心高气傲。此番对上永宁公主,他也就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小仙是他当女儿养着的徒弟,身上很多东西跟他很像,他就想着老了还有这么个女儿可以依靠呢,结果竟然毁在了永宁公主的手里,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众人拥挤着跟他一起去祖庙,宋凉臣自然也带了永宁前去。
永宁公主完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走在街上竟然会被平民怒骂,甚至还有斗胆朝她的马车上扔石头的!一气之下派了护卫前去镇压,却不想更引民愤,护卫都被淹没在了人堆里。
瞧着奈何不了这么多的人,永宁才老实了下来,乖乖坐在马车里,听着四处石头砸车厢的声音,突然有点明白当初的沈美景是什么感受了。
真怕他们也掀她的马车啊。
宋凉臣一点也没有要护着她的意思,任由百姓辱骂她,甚至下车的时候还险些被鸡蛋砸着,他都当没看见,径直跟着星宿走进了祖庙。
“老夫观天有异象,所以才着急赶回,未曾想王爷已经迎了煞神进门,祸害人命。”
站在祖庙的大门前头,星宿老人沉痛地说着,声音虽然苍老,却十分响亮,清透四方,叫远处围观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凉臣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有小童帮着摆上案几,提上来几笼子鸡鸭,又摆了香烛纸笔。
星宿拿起笔画了符,烧成灰兑了水给鸡鸭喝了,然后转身看着永宁公主道:“请公主伸手,摸一摸这些鸡鸭。”
永宁死皱着眉:“本宫为何要碰这些低贱之物?”
“老夫说过,公主命中带煞,您不是一直不信么?现在便当着大家的面来试一试,若公主命中无煞,这些鸡鸭一点事都不会有。”
这么玄乎?永宁轻哼一声,想置之不理,可周围的人竟然都瞪着她,像她亵渎了什么东西一样,连宋凉臣都回头,示意她按照星宿说的做。
被逼无奈,永宁上前去挨个将两个笼子里的鸡鸭都摸了摸,一边摸还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可能摸一下便出事?”
结果,话没说完,两笼子的鸡鸭,竟然都开始鸣叫,吓得她退后了两步。
众人都惊讶地看过去,方才还好端端的鸡鸭,这会儿竟然跟疯了一样,一只只凄惨地鸣叫,然后东倒西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笼子鸡鸭全部没了声响。
百姓哗然,站得近的给隔得远的直比划:“鸡鸭都死了!被那王妃一碰就死了啊!”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永宁黑了脸看着星宿:“你陷害本宫?当大家都是傻的么?方才那符水一定有问题!”
星宿老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又烧了一张符融水,自己喝了下去。
永宁皱眉看着他,等了半晌,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老夫从来不屑用小把戏骗人,这符水是护身之用,喝了之后,可以防住一般的妖邪之气。但是鸡鸭比人脆弱,所以哪怕喝了符水,也没能抵挡住你身上的煞气!”星宿沉声道:“十年之前老夫便已经看透公主命盘,如今公主害死老夫的徒儿,命盘更克,将克夫克子克兄克亲,之后与公主亲近之人,统统不会有好下场!”
这才是真正的诅咒,虽然没有师小仙那么声嘶力竭,效果却是惊人的,原先在她旁边站着的人,都立刻往外挪了挪。
宋凉臣颇为头疼地道:“大人,这是圣上赐婚,您如此说,让本王情何以堪?”
“老夫帮不了王爷什么。”星宿抬着下巴道:“但是老夫可以在燕王府暂住几日,一旦王爷有什么危难,老夫可以帮忙。”
“那就多谢大人了。”宋凉臣朝星宿老人微微颔首,然后看了一眼慌张的永宁,低声道:“本王不会休弃公主,请公主放心。”
感动不已地看着他,永宁鼻子通红:“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休了当朝公主,他是怕皇上没借口削藩不成?
“但是。”宋凉臣开口道:“为了王府众人的安全着想,公主不如还是暂住横城的世子府吧,等本王与星宿老人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解救公主。”
要她去横城?永宁皱眉。这不相当于是将她打入冷宫么?横城和贯城有这么长的距离,住在世子府里,她还怎么见王爷?怎么得宠?
“妾身是冤枉的!”永宁红了眼:“王爷,初莺都跟在妾身身边这么久了,若是有煞星,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这分明是这算命的搞的把戏!”
“公主是不清楚星宿大人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