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抬头一看任逍遥心疼得不得了的眼神,他微微挑眉,立马觉得自己伤情加重了。
“这点小伤口,没想到会这么疼,可能是河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吧。”他苦了脸,趴在岸边不动弹了。
任逍遥脸色更难看,看见后头有围观他们的人,便寻了个脚夫,塞了点银子,让他回都督府去找人来。然后将程北望扶起来,手臂扛在自己肩上,就跟受了重伤似的,一路扶上马车去。
程北望直哼哼,一路上还道:“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下人看见,可怎么办啊?”
“那就关门不让他们看好了。”任逍遥安慰他:“等会我伺候你更衣。”
这么好?!程北望心里一跳。低头看着自己腿上和手臂上的小伤口,突然觉得刚刚不应该跑那么快的,还该多挨两刀嘿。
他是没想过任逍遥会被这种救命之恩感动,以前也有不少姑娘是被他救了然后爱上他的,但是逍遥……总觉得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结果他竟然算错了?
都督府里有大浴池,任逍遥自己衣裳都没换,就先伺候他下去清洗,因为有伤口,所以没多久就上来了,然后给他更衣。
程北望别头看着别处,心想这也算是坦诚相见了啊,逍遥也真是放得开,目不斜视脸不红。就跟丫鬟一样麻利地就把他收拾好了。
“你呢?”他问。
任逍遥反手把他推出去,道:“我稍微清洗一下就来,你先回去躺着。”
“……嗯。”
门关上,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小动静。程北望不是那种偷窥的无耻之人,所以他是打算走的。
然而。有丫鬟将逍遥的换洗衣裳给送来了。程北望觉得,这不是他要无耻,当真是老天逼着他无耻啊!
接过衣裳,他开了门进去。他布长血。
浴池旁边有屏风,进去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将衣裳搭在屏风上头,程北望刚想走,却从屏风缝隙里瞥见了池子里头的场景。
“你竟然不脱衣裳?!”
正在池子里游泳的任逍遥被这平地一声吼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瞪着走过来的程北望道:“你进来干什么?”
“我来送衣裳……”看着她身上那白色的里衣,程北望哭笑不得:“洗个澡都要包这么严实?”
嘴角抽了抽,任逍遥道:“幸好我包严实了,不然遇见你这样的登徒子,不亏大发了?”
她是在陌生的地方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想先下水再脱衣裳的。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出。
程北望看着她,轻轻摇头:“快洗吧,我在房间里等你。”
“嗯好。”任逍遥点头,看着他出去关上了门,才觉得哪里不对。
刚刚那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在房间里等她?
打了个寒战,任逍遥褪了衣裳,飞速地沐浴完毕,然后便穿着裙子去了程北望那里。
屋子里还坐着大夫,刚刚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却躺在了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了这是?”任逍遥挑眉。
旁边的大夫收回手,一本正经地道:“伤口感染了,都督这是发了高热。”
高热?任逍遥一愣,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结果手还没过去,就被程北望一手抓住,按在了心口,嘴里还开始胡言乱语。
握着她的手是挺烫的,软了身子,任逍遥坐在床边,帮着拧了帕子放在他头上。
“芙蓉……”程北望呻吟着喊了一声。
眉梢一跳,任逍遥差点一拳打过去,这人病了竟然念她的闺名?
但是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又想到这事儿全部得怪她,逍遥还是忍了,仔细地照顾起他来。
“主子呢?”弯刀从外头回来,拿了一叠公文要呈上来,刚踏进主院,却被旁边的丫鬟拦住了:“都督生了重病,弯刀大人,把这些都暂时送去燕王府吧。”
啥?病了?弯刀瞪眼。
程北望那身子可是万年不会生病的,铁打的一样,怎么的就病了?
进去屋子里,大夫都走了,床边就只有任逍遥一个人在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弯刀算是明白自家主子生的什么病了。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东西送去燕王府。
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宋凉臣有了沈美景就不想当王爷了,自家主子想被人伺候,还不理公务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任逍遥按时伺候程北望喝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还只是据说发了高热,后头就变成真的生病咳嗽,再后来病还加重了。
“怎么回事?”任逍遥有些慌了,死死捏着程北望的手:“你怎么了?”
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人,程北望低声道:“我会不会像宋凉夜一样没了?”
“呸!”任逍遥红了眼:“瞎说什么呢?你这是小病,等会喝了药就好了。”
双目呆滞地看着床帐顶,程北望道:“芙蓉,我突然想去看看夕阳。”
任逍遥:“……”
心里有些疑惑,但是被心疼给压了下去,她二话没说就找了木轮椅来,在黄昏的时候推着程北望去了外头。
☆、第30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靠在轮椅上,程北望显得虚弱极了,嘴唇苍白,羸弱不堪。任逍遥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停在了院子里。
“你说。人的一生这么短,要是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就走了,是不是会很遗憾?”他颤声问。
逍遥站在程北望身后,闻言点了点头:“不过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去想那些事情。”
咳嗽两声,程北望半阖了眼,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这几天常常在想,为什么当初少对你说了一句话。”
“嗯?”任逍遥挑眉:“什么话?”
“在你说想嫁人的时候,我为什么没直接让你嫁给我。”眸子里满是柔和的光,程北望直视着她的眼睛:“早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想娶你,还不如最开始就下手。”
微微一愣,任逍遥皱眉看着他:“你这是病糊涂了?”
“没病糊涂,也不是占有欲作祟。”又咳嗽两声,他道:“只是在生病的时候才发现。很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明天我就死了,今天也想和你成亲。”
任逍遥:“……”
面前的人表情很认真,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也不像是一时冲动。脸色那么苍白,眼神却很执着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微动。
“……我是个寡妇。”想了一会儿,任逍遥笑道:“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你瞎说什么!”程北望皱眉,有些恼怒地低喝一声:“有谁在意你是不是寡妇了?”
顿了顿,任逍遥蹲在他轮椅面前看着他:“男人不会在意自己的女人曾经是别人的人吗?”
“会在意。”程北望点头。
眼神黯了黯,任逍遥耸肩:“那不就得了?”
“我话还没说完!”他道:“要是自己的女人曾是别人的人,那我会把那人给杀了,这样就没有其他问题了。而你正好,不用我动手,前夫已经没了。”
“……”
这是什么说法?
哭笑不得,任逍遥摇摇头:“男人的话信不得。”
“不试试看你又怎么知道?”程北望微微有些着急,唇色更加苍白:“总要给人一个证明的机会吧?”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逍遥小声嘀咕:“烧已经退了啊。”
挡开她的手,程北望横眉:“我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人是真的会在生病的时候变得脆弱敏感,也会说很多以前不敢说的话吧。虽然刚开口还有点羞涩,但是程北望觉得,自己锻炼了这么多年的泡妞技术,竟然都不能搞定一个任逍遥,实在是太丢脸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看了程北望好一会儿,任逍遥郑重地开始思考起他说的话。
其实对他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他被自己连累了,她得为自己的弱小负责,没想到会炸出他这么多话来。但是坦白说,她对程北望的确是有好感的。只是顾虑重重,没有深入考虑。
现在,程北望把决定权放到了她手里来。
进还是退?顺风推舟还是拒人千里?惯常会做生意的任逍遥看着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程北望紧张地看着她,见她半天没反应。便捂着心口又咳嗽了两声,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的天,叹息了一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这虚弱的声音配上这两句诗,感染力极强,使得任逍遥不得不抬眼看着他,笑道:“试试就试试吧。”
心里一喜,程北望勾了唇,伸手拉着她的手:“肯嫁给我了?”
“不是嫁。”任逍遥道:“我换女装,咱们当一个月夫妻试试,要是合得来,那就拜堂,要是合不来。那就散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这样的?!
脸黑了半边,程北望不悦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能换得她这样的让步已经是不容易了,来日方长吧。
继续靠在轮椅上装虚弱,程北望掐了掐手指,算算时候,过两天就该痊愈了。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美景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逍遥,问。
任逍遥很潇洒地点了点头:“我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那不如就干干脆脆地试试看,反正也不吃什么亏。”
这还叫不吃亏?美景咋舌,打量了一下任逍遥的表情,想想也就释然了。她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在意世俗的看法,有她自己的原则,所以她不用操心什么。
人家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事情,是朋友就只能祝福了。
没有拜堂礼,程北望和任逍遥却正式开始了夫妻的生活。
柳彦远特地来拜访了他们一番,本以为转换了关系,两人会不习惯,但是没想到看见的画面还挺和谐,任逍遥身上依旧没有女子的娇气,程北望大病初愈,十分悠闲地在软榻上喝补汤。
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人,相互了解也够多,应该能比别人走得远吧?送了点贺礼,柳彦远看着程北望笑道:“想不到花花公子程都督也有从良的这天。”
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程北望没好气地道:“别提从前的事情咱们还是兄弟。”
“逍遥那么大度,不会吃醋的吧?”柳彦远挑眉。他布有扛。
不会吃醋?程北望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早点娶个夫人回去就知道了,还是太年轻。”
只要是个女人,甭管多好多大方,真心喜欢你都得吃醋,谁也跑不掉。
这么可怕?柳彦远一愣,继而失笑。
身边的好兄弟个个有了归宿,他反而不急了,世上女人那么多,被一个人捆死了多划不来?
冬天到的时候,天儿以六岁的年纪,登上了燕王之位。
任逍遥给他换上一身新的官服,细心地替他整理好衣襟。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程北望低头,看着眼前的人道:“对为夫的试用还满意吗?”
脸上一红,任逍遥伸手就给了他一拳。
“咳。”被打得后退了半步,程北望无奈地道:“能不能温柔些?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补一场拜堂礼而已。”
“过两天瑞雪郡主不是要回来探亲吗?到时候办,也让她一起来凑热闹好了。”任逍遥低声道。
“好。”嬉皮笑脸地拉过她来抱了抱,程北望转身就往外走。
路上遇见不少燕地重臣,看见他都少不得上来寒暄两句。
“听闻都督现在后院无人。”礼部尚书道:“下官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道都督看不看得上。”
程北望笑得一双桃花眼好看极了:“不劳各位大人操心,等着收请帖就是。”
“哦?”众人都是一惊:“大人要成亲了?”
“跟哪家的小姐啊?”
程都督在这燕地只手遮天,等同摄政王,谁都想攀个亲。
“到时候就知道了。”他心情甚好地答。
周围的人心思各异,有胆子大的还是忍不住上来说了一句:“这事儿是个喜事,但是不妨喜上加喜啊,都督府原先那么多人,现在就一个也怪冷清的。”
眼神沉了沉,程北望的脸上还依旧笑着,转头看着说话那人,认真地道:“好啊,我不介意多纳几个,只要你们推荐来的人富可敌国,能每年给燕地交十五万两税款,别说迎进后院了,本官可以认个干娘。”
认……干娘?
四周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开口的那官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没有多说什么。
叶青成过来勾着他的脖子,揶揄道:“想不到啊,以前那么花心的人,现在倒是成了情圣了。”
“这便是你不懂了。”程北望一脸严肃地道:“只有尝过人间百味,在遇见真爱的时候才会格外晓得珍贵。”
叶青成挑眉:“既然如此,那不如晚上去喝花酒?”
“不了。”程北望推开他,一脸嫌弃地道:“我说的尝人间百味是在遇见她之前,之后还去的是禽兽,活该玉食不要你了。”
叶青成:“……”
脸色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沉了下来,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被踩着尾巴了啊?啧啧两声,程北望抚了抚袍子,继续往燕王府里头走。
天儿穿着燕王的缩小版锦袍,背着手站在花园里,冷眼看着远处相互扎堆恭维的官员。
“在想什么?”美景小声问他。
“不喜欢。”
“嗯?”美景迷糊了,蹲下来抱着他:“不喜欢什么?给娘亲说说。”
“不喜欢这群人。”天儿低声道:“三五成群,鹰爪走狗。”
吓了一跳,美景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巴,眼睛眨了眨,小声道:“这种话只可以给娘亲说,不可以给别人说啊。”
小小的年纪,怎么就这么愤世嫉俗了?
天儿无辜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孩子,长大了不得了。”程北望和宋凉臣站在旁边,望着那玲珑剔透的小家伙,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宋凉臣目光深沉地落在天儿身上,虽然不想信太玄乎的事情,但是……天儿真的和陌桑很像吧。
当初他也是崇拜陌桑的真性情和才华,才会花高价把九霄环佩给买回来的。要是天儿长大能像陌桑一样,他也觉得欣慰。
更欣慰的是,陌桑是十岁神童,能通事理。按照这么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