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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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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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金口玉言,此语堪作月儿的赦令,令他将一半的心暂且放下,而另一半此一刻只能任之高悬。须知,带月儿回家,说得易,行之艰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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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关峙之故,两美争风,使得茶楼碗壶桌椅遭殃,他自是不能继续前往那处讨生。

好在关先生不乏养家糊口的本事。购置了相应用具材器,打制了些许首饰及身上配件,成色稍好的向金铺兜售,卖相略粗的销往街头贩摊,重执村中旧业。

按理论,如京城这等繁华之地,谋生最是不易。但世上偏偏有一种人,行事总比他人多一份运气,少一分阻力。

关峙所制物件,因匮乏上乘材质,并无顶级货色,最初之时,在京城金铺林立的珠玑大街遭多家金铺拒之门外。遇拒之后,他亦不强求,出得门另找下家货主,一铺一铺依

次上门。走到天色将暮之时,终有一家应了试收,言道货放下,账不结,售得出去再理论。

第二日傍晚,他一脚甫时该家门内,金铺东家即笑脸迎上,先奉上元宝一锭,而后布茶设座,热切攀谈。

原,关先生昨日所放的几样首饰配件,今日一早已然告空。虽然材质未臻最佳,但手法精湛,式样精美,颇得买家钟爱。金铺东家出以高价,欲聘关先生进铺为匠师。

关峙婉言谢绝,东家苦劝不成,又道原委。

近日,诚亲王府大郡主出闺在即,为筹陪嫁,王府向珠玑街上多家金铺下了征图通告,凡设计图样能入郡主凤目者,郡主婚仪所用全套首饰即许于该家打制。且图样一经过关

,先付半数定金,五千两的雪花白银。似这等生意,哪一家不趋之若鹜?但本铺内匠师制了十多幅图样,连东家这关都不能过,又哪实力博取郡主欢心?

东家退而求其次,以银三百求关峙以金铺匠师的身份参与图样征选。关峙勉为其难。七八日后,中选之讯传,东家欣喜若狂,受诚亲王府所传,领珠宝匠进府,远赌郡主丽

颜,以使整套首饰能与郡主浑然天成,尽善尽美。

“好了,你们已经见过了大郡主,剩下的就是尽快赶工,要在大婚前三日将所有首饰制成,误了事,你们可知道……”

“不会不会,管事大人尽放宽心,草民一定如期完工,草民哪敢耽误郡主的佳期?”

“仅是如期完工还不够,还要……”

“品质更不必担心,咱们摘星轩是京城里响当当的老字号,那么多年靠得就是品质才在业界扬名立万……”

管事示断东家的滔滔长话,指尖比了比同的另一人,“这位该是你们的珠宝匠罢?你说了这么多,他一字不响算怎么一档子事?是他为郡主打制首饰,不是你。他若没这个

能耐……”

东家陪着笑,五指收在袖内捅了捅身侧之人,“关兄弟,你不吭声,管事大人如何放心将恁大的重任交给你承接?”

后者敛袖拱手,“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管事听得不悦。“单是尽力而为可不够……”

这当儿,一条一路跟随窥探多时的人影,耳闻见珠宝匠开口后的声色,终于判定正是自己苦寻多日的人,喜出望外,冲扑到对方近前,道:“果然是你,我适才就以为是你,

还不敢认!果然是你,你是找我的么?”

者,诚亲王府二郡主柳惜墨。

有二郡主的面子在,关峙顺利做成了大郡主的珠宝匠。但又因有二郡主的执意在,他这位珠宝匠须住在王府,完工之前不得离开一步。以二郡主的说法,住进府内,每做完一

样物什,都能最快请姐姐过目评鉴,最快杜绝了品质瑕疵,实乃上策。

东家一再恳请,管事见无诱逼,不得已,关峙搬进了高府深院,着手珠宝匠生计。

“不得已?”是夜,摸进客居的梁上君嗤笑。“关先生真是擅长以退为进。这明明是你精心经营的机会,不得已给谁看呐?”

他又叹。“隐岳那个丫头可是不得了,你明明有言在先:只会护她安全,不会插手其它。可你现在不知插了手,还插了脚,这脚还愈迈愈深了呢。”

逐七六

“这上面的人,如今已如刀下之俎。太子依次叫人过府,中间尚可以以不在其上者夹杂其内,这一份遮掩,暂时也只能使不明究里者不解端倪。”

铺在桌面的,是她隐身苏府当下交与兆郡王的名单。樊隐岳从袖内拿了另份物件出,“这是太子要我为这些位大人杜撰出的。不知在将的何时,它们会把大人们送进幽冥

地府。”

柳持谦仅扫一眼,唇角讥扯,“太子以为有了这些,便有了这些人的把柄?苏家当时还会趁他们酒酣眼热时画押为证,他又做了什么?”

“这只是抄本,原件被封存在太子府密室之内。”樊隐岳掀开灯罩,手执纸业递到灯前,点燃起后掷入椅侧铜盆内。“太子的手段与苏家无二。记录完成之后,太子将之拿给

与会者落款签字。太子给出的解释是,有心者最喜无中生有诋毁中伤,索性留下佐实可证的资料以杜悠悠之口。那些大人们一看再看,确实其上所写没有一字不利己身,都爽

快落了款章。”

柳持谦稍作思忖,恍然悟道:“个中乾坤,必定又是在你两手之间了?”

“右手据实而书,交由那些为大人随意审验。其时,左手所写粘附其下。那纸由一种特殊纸材制成,轻巧细薄不说,且能透字成印。意即,大人们在上张纸签章落款,下纸亦

有了他们的亲笔落字。等同这些人亲手在罪状上画押,供认不讳。”

柳持谦摇首失笑,“太子也能耍弄这等技巧呢。诸位大人会爽快签章,除却确认了书文无害,怕也有看不起太子有玩诡计奸诈的本事罢。从这点上说,太子的平庸竟然也不是

太坏的事了。”

“这对你,也不是一件坏事。”樊隐岳道。

“怎么讲?”

“皇上想在太子即位之前,将这些人逐个清除。若他们得知了皇上意图,应该不会有人甘心坐以待毙。当初,你本想用这些人对付苏家的,结果不待你动手,苏家便走到末

路。如今何不用他们做另一件事?”

柳持谦眉心微揪,黑眸明灭,“有些话,莫随意讲。”

“我有说什么么?”樊隐岳秀眉淡扬,似笑非笑。“兆郡王的城府,深得连皇帝都给欺骗过了,樊某又说得出什么?”

一位出色的皇族子弟,聪明有余,沉稳不足,堪雕大器,难成大事,最顶尖的野心无非替其兄世袭亲王爵位,如此一人,引不起最高级别的防备。兆郡王可以讲精明外露,锋

芒张扬,使皇帝虽有戒意,却无警心,若不然,兆郡王又如何能做得成今日的兆郡王?

“我未必一定要走到那一步。”柳持谦道。“在我被排压倒最底层时,的确把那一步当成了终极目的。但走到今日,往昔那些曾以为会站在我头顶的人,每遇见我,或盘结奉

承,或避之不及。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走那条路?”

“以为会站在你头顶的人?”

“那些年,母妃去了,你亦曝死讯,兆郡王有衔无职,有禄无为,加之又等同是母妃性命换的爵位,是以受尽了奚落嘲弄。在太学之内,我屡受排挤,有一回曾受十几个同

宗同姓的宗亲子弟同时围讦攻打。”

“我想,围攻你的人里面不包括你的哥哥刘持悌罢?”

“在那个时候,他是唯一竭力护我的人。”

“于是,今后你也要竭力护他?”

柳持谦不言,浮现于精致玉脸间的神色,已是默认。

她无声失笑,轻浅道:“这么说,有一日我们还是要做敌人。”

等时间,一段沉默延展开,宛若沉石倾轧过两人心际。这段脆弱的姐弟之谊会维系到何时,走到何地?两人心中俱无答案。

她起身向外行去。

“要走了?”

“兆郡王。”她顿住身形,回眸淡睨。“恕樊某无法体谅兆郡王曾有的处境,因其时樊某自己所受的,不会比兆郡王得快活。”

他颔首,“我明白。”

“你护你要的,我做我要做的,那一日到之前,我们还是合作者。”

合作者。这是她为他们之间所下的定义?她不知该抱以怎样的心情看待这三个字。此情此景,最令人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阻拦王妃!”

“卫公子请见谅,奴才等只是奉命行事,王爷在书房理公时内,委实严明不准任何人打扰的……”

啪!“任何人?王妃是任何人么?王妃是这兆郡王府的女主人,她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再不让开,本公子先杀了你们几个奴才,再找你们王爷去理论,问问他凭什么慢待我们

户部尚书府的掌上明珠……”

“卫央。”眼前纤影已去,柳持谦自书房暗室迈出,行至外间,推开床铺,淡道。“和底下人吵什么?有什么话进说罢。”

被侍卫阻隔在丈外走廊下的少年撇过头,哼声道:“说就说,怕人不成?姐姐,我们去……”

“你进,让你姐姐回寝楼安歇罢。”他一句话,当即令被少年揪扯着的美****惶然止步。

少年瞪眼,“我是替姐姐兴师问罪的……”

“你确定想让她亲眼看见你我大打出手?”

少年脸色一垮,回首向美****百般好话,目送她被丫鬟搀扶着行远,方大启脚步,气势汹汹踏入,“哐当”一声,以脚将门踢上。

“你这个寡情薄义的东西,你要欺负我姐姐到什么时候……”一连串的大骂,令得人耳膜震颤,掩耳不及。

兆郡王稳坐案后,执笔写了几字甩。少年拿眼角瞟进眼眶,兀自高骂,愤坐桌前,冷嗤道:“好,我就给我姐姐一个面子,和你平心静气说几句话,说罢……”忽尔,话声

压如耳语。“这些人不难摆布,只管交给我。皇宫那边近有龙体欠安的风言,你须给确认一番。”

“我正有此意。你与这些人交涉时,切记三点,第一……”

未必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只是“未必”而已。

有些是一旦开端,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俱已搅扰其内,收手抑或抽足,都已非随心所欲。遑论置身其中者,从未滋有脱身意。最高之阶的诱惑,何曾消失断绝?

逐七七

羲国公主远嫁为妃,太子沉湎异域风情,百般宠爱讨好,不免使得宫内别位佳丽备受冷落。个中,最是失落伤心的,莫过于太子的发妻太子妃况****。

“臣妾参见太子妃。”

“姑姑免礼。”寝宫之内,况****悒色难消的粉面上得见一丝欢意,起身搀扶起人。“姑姑有一阵子没看明儿了,快坐下说话。”

拜谒者诚亲王妃,乃太子妃姑母。亲娘早逝,姑母如母,难怪悒郁许久的太子妃会有片刻展颜了。

诚亲王妃端量着太子妃面色,忧心道:“太子妃凤体违和,臣妾到今日才探望,万望恕罪。”

况****眼周浮红,螓首低垂,“姑姑别说这样的话,这地儿没有外人在,您……”

“唉,明儿,你怎么还是看不透呢?”诚亲王妃伸臂,将侄女揽到自己怀里。“你嫁给太子时,姑姑和你说过什么?你嫁得不只是一个丈夫,还是一个未的郡主,在这样的

一个男人身上,夫妻之情远不及君臣之别。既然是君,就会有许许多多的臣子,现在也只是才开始而已,你这样就受不住,将要如何包容万物、母仪天下呢?”

“可是,他说过……”

诚亲王妃摇头,“男人在枕席换好、耳鬓厮磨时说的话,和市井下三烂随地而吐的一口污秽没甚两样。你若抱着那些个分文不值的许诺一径自苦自怜,姑姑可就真的帮不了你

什么了。”

“姑姑……”

“明儿……”太子妃的泪眼凝噎,又使诚亲王妃摇头一叹,“听姑姑的话,该看开的看开,该放下的放下,该抓住的,就一定要抓住。”

“是呢。”举袖拭去了眼际湿润,况****勉力一笑,“多谢姑姑开导,和姑姑谈过,明儿已然觉得清爽多了。姑姑这些天为了惜燕妹妹的婚事必定是劳心劳神,明儿实在不该

拿这些事再让姑姑忧心的。”

“你这是哪里话?你明明知道,相比起惜燕、惜墨,姑姑更疼你。何况惜燕嫁得是远伯侯的公子,大处有礼部和内务司操持,小处有府里的各层管事,哪须我插手?姑姑今

天,是送一样东西给你开心的。”

诚亲王妃将落座之际置到桌上的筪盒打开,取出一只凤钗。凤形钗身,纹路精美,两串珠儿自凤嘴处垂下,华彩熠熠,贵气千条。

“这是……”况****惑蹙黛眉。她不以为以姑母的精明不会不明白,堂堂太子妃再如何失宠失爱,也不会缺了这等的珠宝器饰。

“这个东西……”诚亲王妃先开窗,再推门,大大方方远望近观之后,阖窗带门,俯到太子妃耳边,喁喁长话。

她面起迟疑,“这……可行么?”

诚亲王妃目光一定,“你须放下的,是无用的儿女情长。须抓住的,是你的身份地位。你须争得不是太子的宠爱,而是你的地位的盘固。”

况****眉宇间犹有不决之色,但随着诚亲王妃的低低规劝,不决之色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凛冽之气。

“好,就依姑姑的这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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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历朝皇族之中,皇帝最信两人,明面上的,是良亲王,暗地里的,是诚亲王。良亲王手握兵权,负责京城防卫,其子兆郡王则负责京城治安……”

樊隐岳冷眸觑去。

“……做、做什么?”因徒儿这记冷光,侃侃而谈的梁上君被自己个儿吞咽不及的口水噎了一下。

她眸意趋淡,道:“接着说罢。”

“要听良亲王的详情?”

她秀眉挑了挑。

“好,好,好,改说诚亲王,嘿嘿……”这个徒儿,真不好逗,做师父的想说点废话练练嘴皮子都不准。“话说诚亲王,这人可就更有话题了。看上去是一个饱食终日、不学

无术的闲差王爷,实际上却是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式人物。他统管着皇家的东越府,受皇帝直接指派,一些法令律例不能奈何人和事,他解决,干净利落得让人咋舌。要不

是你大师父我有一个号称‘神仙一溜烟’的神偷好友曾亲眼见过他领人暗杀某个封疆大吏,要寻出诚亲王的端倪,还真是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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