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色- 第134部分

这一天木晚晴的精神尚好，她难得下床走动，芙蓉园的下人都欢喜了起来，认为木晚晴的病情肯定是大有好转。

她看了看那一柜子的衣衫，冬装早已收了起来，那里全是春装，款式各异，她随手指了指一件芙蓉色的广袖宽身纱裙，裙摆上绣着海棠花，每一瓣皆是精工细作，几乎让人产生了幻觉。

芷凝手脚麻利地为她穿好，又替木晚晴梳好发髻，佩戴上素雅的发簪。菱花铜镜中，那人儿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也凹陷下去一点儿，因为已经卧榻多天，不见阳光，她的面色也是格外惨白。

她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颊，目光呆滞，最后，她还是亲自擦了点胭脂，这才让脸色好看些。

“芷凝，东西准备好了吗？”木晚晴的声音似乎也是虚无的。

芷凝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顿了顿，有一些犹豫，过了会儿，才问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木晚晴微微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的手轻轻你拉过芷凝的手，说道：“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回头了……我已经跟霍宸说话了，让你回乡嫁人，到时候……你就……”

窗外是缓缓的春风，树叶的沙沙声，模糊了两人的谈话。

就快到了中午，这个时候，霍宸早也该回来了，木晚晴的眼睛一直盯着外面。她渐渐觉得乏了，好想好好地睡一觉，但是她明白，她这一闭眼，就永远都见不到霍宸了。

芷凝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便轻声劝道：“小姐，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王爷今日可能有事要忙。”

她摇了摇头，倔强地说道：“已经选好了今日，无论如何，我定要等到他。”

芷凝也没有了法子，再等了一会儿，便提议道去外面走一走，好歹木晚晴都已经很久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这个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放眼看去，王府里头全是粉红粉红的桃花，迷乱了人的眼睛，无数粉红的桃花落在青石板上，那地面就像是铺着一条粉红色的毯子。

木晚晴的脚步缓慢，但还是坚持走到了湖泊那儿，那春江水，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小姐，有点儿风大，不如回去吧。”芷凝觉得，木晚晴那单薄的身子会受不了。

木晚晴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天气，怎能一直困在屋子里头，接着，她指了指岸边的小船。

意思很明了，芷凝不同意，但是木晚晴已经挣脱开芷凝的搀扶，自己走了上去。

阳光暖洋洋的，可是她的身子愈发的冷。

她倚在小船的板子上，轻轻闭上眼睛，风撩起她的发梢，轻抚着她的肩膀，带来丝丝微痒的感觉。那些风声，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喃喃呓语，是那么的亲切。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人也走上了小船，小船沉浮了一下，那人坐在她的身边，从后面拥住她的身子，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只因为那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已经萦绕在她的鼻尖。

“怎么来了这儿？身子还受得了吗？”霍宸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木晚晴睁开了眼睛，微微回头，那湖色只映得她脸庞似乎有些亮丽的光芒，他有那么一瞬间出神了，就好像是，她如同以前一般，不曾变过，没有病痛的折磨。

“我等着你，我们一起游湖。”木晚晴似乎很欢乐，那语气都是欢愉的。

霍宸犹豫着，虽然今日木晚晴的气色不错，但是他仍有一丝的担心。但是在她期许的目光下，霍宸还是点了点头。

船娘就要撑船之时，芷凝却奔了下来，给木晚晴奉上一个茶杯，说道：“小姐，暖暖身子，待会说话就不会觉得口渴了。”

木晚晴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茶杯，上面褐色的茶水在荡漾开来，霍宸本想着伸手替她接了过来，但是她已经抢先一步，将茶水拿过来，闭上眼睛，将这杯茶水灌了下去。

似乎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木晚晴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花开花落复明年，可惜，她不能再陪着霍宸看尽这天下的美好景色。

小船飘在湖上，微微荡漾着，泛起了重重的涟漪。

木晚晴轻轻靠着霍宸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她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船娘熟练地撑着船，目光不曾移动过。

“霍宸，这景色多好看。”木晚晴依然记得，在这里她拉着霍宸落水，可惜他却是不识水性，她不得不潜下水救他，爱恨纠缠，终是受伤了。

“是啊。”霍宸应了一句，“晴儿，你要快快好起来，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那儿的湖水更加清澈，风都是带着香香的味道。”

她缓缓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沉重的很，过了会儿才说道：“你怎么舍得这天下……”

霍宸更加用力地拥住她，抿了抿嘴唇：“晴儿，你恨我吗？”

“嗯，我恨你。”木晚晴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了，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可我也恨自己。”

第三卷　重生煞　第313章　伊人消逝

木晚晴不给霍宸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就好像做梦一样，就这样……都好几年了……我都快记不过来，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们又是如何的大悲大喜过……”

霍宸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冷如雪，他已经担忧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总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了，可却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船依然在飘荡着，似乎不知道方向，盲目地漂流。

船中的两人，相偎相依，像是忘记了时间。

木晚晴的身体很酸很酸，力气慢慢地流失，她几乎是抬眸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着，就这样静静地离去，就在他的怀里。

“晴儿，你不要闭上眼睛，你一睡了，我就会觉得害怕。”霍宸急声呼唤着，轻轻地摇晃了木晚晴两下。

她身体内的力量早已流失掉，头脑眩晕得很，唯有霍宸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着，她喃喃地说道：“上天给我第二次生命，不知是福还是孽，最痛苦的是遇见了你，可是……最高兴的，也是因为你……”

她甚至能感觉到霍宸落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泪珠，那温热的泪珠划过她的脸颊，流过颈项，深深地淌入她的心。

她渐渐没有了声音，似乎连呼吸也静止了。

霍宸把头埋在她的颈项之中，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冰冷，渐渐僵硬。

岸边是缓缓飘落的桃花瓣，映衬着这整个天地似乎都是粉红粉红的，他呆呆地拥着她坐了良久，始终不肯放开她。她紧闭着双眼，像是一个已然熟睡的孩子。

“晴儿，假如我一开始放下了仇恨，只想着你与你好好过活，你就不会受到这么多的伤害，你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吧？”霍宸为木晚晴拉了拉领子，似乎害怕她着冷一般。

那船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木晚晴面色苍白，脸上那胭脂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死气，她慌忙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没有人回答霍宸，但是他却继续说道：“是我负了你，假如我能抛下这江山，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委屈……晴儿，你走了，丢下我一个人，要我如何是好？”

他已经平静得可怕，任由木晚晴的脑袋靠在他的右肩。

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悄悄的，这个世界，终于又变成灰色的了。

是夜。

整个王府都安静无比，王府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应该全换上缟素的帐子，府门前也挂上白色的灯笼，寓意着，庄王府有人殁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原来是庄王的侍妾木晚晴离世。

哦，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还真是红颜薄命，人人皆是这样感叹着。

院子里空落落的，她的灵堂就设在芙蓉园，一个楠木灵柩放在中间，还未封馆，但是底下那块紫红色的绸布，映得她整张脸都有种奇异的青白。

芷凝正在哭泣着，抽抽搭搭的声音，可是还坚持烧着纸钱，倾玖呆望了她的灵位良久，那白色蜡烛的晃动了几下，知道听到木轮滚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是楚青推着雨绯进来，雨绯的眼里似有泪光，她自己推着轮椅过去，到了灵柩的边上，摸着那副冰冷的灵柩，已然是泣不成声。

“好好的人儿……就这样去了……”雨绯微微探头，看见木晚晴那样安静地躺着，似乎只是熟睡了一般，她想到木晚晴的医术高明，却是不能自救，想到这儿，她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楚青寻扫了一圈，发现不了霍宸身影，便问道：“倾玖，王爷呢？”

“似乎回桐花居了，她就在王爷的怀中离去，王爷应该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倾玖淡淡地说道，她在霍宸的眼前死去，这是不是就代表，一切缘与孽都断了？

雨绯叹了一口气，上一次木晚晴在书信上写上绝笔两字，霍宸看了那么激动了，如今木晚晴还在霍宸的眼前离去，难以承受也是正常的。兜兜转转那么多年，霍宸为了木晚晴都娶了西瑶，可是没有想到，木晚晴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离去。

三人再也无语，雨绯便过去也为木晚晴烧着纸钱。

过了会儿，又听见一阵脚步声。

是霍宸来了，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看见楚青几人都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灵柩。倾玖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藏青色的福包。

霍宸在悲痛之余，还是轻声问道：“倾玖，是什么日子？”

“王爷，两日之后，便是吉日，我已经选好吉地了。”

霍宸盯着她的容颜，应了一声，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梦，她仍有呼吸，她仍活着！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让他一时间也难以接受，为何她就这样走了？！

看到霍宸悲痛的心情，雨绯心里也不好过，只好轻声安慰道：“王爷，晚晴在小产的时候就落下病根子，也一直养不好身子，一切都是注定的，她就这样走了也许是好的。”

霍宸的身子颤抖着，最后才下定了决心，别过头去，不再看着她。

两日后，正是木晚晴出殡的日子，王府的人全都一身素白，送她最后一程。

连齐文帝知晓此事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说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怒。

八日后，丫鬟芷凝也离开王府回乡。

只有那个空荡荡的芙蓉园依旧留在那儿。

之后，便是连日的大雨。

霍宸站在窗前，呆望着那连绵不断的雨珠，他穿着月牙色的袍子，下巴的胡渣都长了出来，看起来有点沧桑的感觉。

这，真的像是一个梦，他每日醒来的时候，似乎她还在。

“王爷，属下已经有点头绪了。”楚青的突然出声，让霍宸将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过身，看见楚青一脸惊喜，他倒是一脸平静，问道：“已经猜到了？”

“虽然那张地图属下只看到京城两字，我们也只能确定是在京城这附近，但是一直不知道方向。不过属下忽然就想起，那地方就是一处山头！”楚青像是发现秘宝一般，异常高兴。

第三卷　重生煞　第314章　是人还是鬼

那是被佟素冬抢去的地图，楚青研究了许久，终于是想到地点在哪儿。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出地方，坚定地说道：“就是西峰山！”

霍宸听到之后，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们倒是去过西峰山，就是为了找狐丘的那一次，他还差点在西峰山毙命，原来兜兜转转，这儿竟是埋藏楚国秘密的地方？

“佟素冬手上有地图，她该是很早就知道地点了，我们恐怕迟了一步。”

“王爷，我们已经拖了许多时间，不如我们明日就去西峰山一趟吧。”楚青提议道，“是不是真的在西峰山，在那儿自有揭晓。”

霍宸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也许木晚晴说得对，他放不下这天下，他放不下大齐的百姓。

楚青也没有逗留，便去准备明日出行的行装。

而霍宸依旧是看着外面的景色，下雨多日，今日终于是晴天了。

因为是晴天，所以山野间行走百姓也多了些。

此处的风景甚好，一眼望去，全是绿葱葱的一片。

一个中年汉子从小路上上走过，哼着山野歌谣，非常欢悦。可是走到一处地方之时，他不禁多瞥了几眼，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多了一处新坟了？”

嘴里是这样说着，但是那坟墓上的泥土，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了还是怎样，竟有种松垮垮的感觉。

他的背脊忽然涌上一股冷气，这看着像是盗墓一样。他又仔细看了一眼，这可能是几日前才下葬的，那墓碑还是新的，他也不大识字，只认出了一个木字。不看不知道，这墓碑还算是不错的，还是这下葬得也太马虎了，连泥土都没有好好堆好。

“路过路过，千万别来找我。”中年汉子细细碎碎地念了一句，加快了脚步离开。

一阵风吹过，一朵花儿就落在墓碑前面，素淡的，像是哀悼一般。

翌日一早。

除了楚青和倾玖，霍宸还带了好几个侍卫一同出行。

西峰山并不遥远，途中经过十里坡，众人便在此处休息一会儿。

楚青喝了一口茶，正想吃上一个馒头之时，看见倾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倾玖本就是有着妖艳的相貌，如今这般低着头，尽显女子娇媚之态，可叫人看直了眼，他清咳一声：“倾玖，怎么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倾玖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也没有什么。”

楚青觉得倾玖最近有点不对劲，经常往外跑，他也不得不担心起来了，便说：“有什么事可以跟王爷商量，不要自己憋着。”

楚青话音未落，就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是不是瞎了眼？！竟然把茶水倒在我身上！”

两人一痛看了过去，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是一个穿着男式服饰的人，而且……是与王府侍卫坐在一起的！

霍宸也回过头去，看见那人的衣衫湿了一点儿，他的目光再上移，仔细一看那人的容貌，不禁紧锁着眉头：“怎么王妃也女扮男装跟着来？倾玖，是你挑的人吧？”

倾玖顿时语塞，是他挑的人，但是因为自己一直挂念着一些事情，只是随意点了几个人，出发前也只是点了一下人数，没想到竟让西瑶混进来了！

西瑶脸色讪讪的，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也没有逃避，直接走到霍宸前面，说道：“我困在王府多时，也想出来玩玩。”

霍宸淡淡地看了西瑶一眼，说道：“你以为这是玩儿？来人，送王妃回府。”

侍卫不敢不从，连忙走了上来，做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