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越说越大包大揽,好像我私奔是因为他十恶不赦,心下越发的惊慌。
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皇天后土乡里乡亲们,你们听说过娘子私奔,被扣绿帽子的夫婿不但不怪罪,反而还自责万分捶胸顿足的自我批判“娘子,你私奔都是因为为夫不好”——这种事吗?
玉兄,你身边的水好深,我,我看不透你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决心继续循循善诱,让他认识到,我做了一件多么有失妇德的事情。
“可是褚玉兄,我当时是自己跟着青羽跑的呢,我说要同他私奔呢。”
褚玉点点头,一脸理解:“幸好你机智,羲和大约早已怀疑你是应龙转世,是以示意手下杀你,幸好你抓住了青羽,羲和决计不会杀他。”
“可是!”我几欲吐血,下巴在蘑菇头上蹭啊蹭:“可是我逃出去以后还不赶紧找你,我还呆在他们家呢!”
“我知道。”褚玉叹气:“遇见这种事情,你心中对我难免有些芥蒂,不会来找我;羲和派出的手下也确实是天兵,你肯定也不敢马上回去找博伊;当时又无依无靠,少不得要仰仗青羽。可惜我虽早早动身,然而却无法顺利的感应你的气息,以致你在江府呆了那么久。”褚玉抬头,脸色稍霁:“幸好在半路上遇着了尹无暄尹兄,得他指点,我得了紫菱镜,方能顺利的找到你。我便托他,若是先找到你,不妨就近照顾你,”褚玉开始左顾右盼:“尹兄这会儿在药局罢!待他回来了,我得好生谢他!”
这!
我一口气险些将自己憋死当堂,吭哧一下,下颌戳在蘑菇头上。
褚玉,老早便见过尹无暄。
尹无暄告诉褚玉紫菱镜的事情。
带我出来也是因为,褚玉?!
我心中的小鼓换成了大鼓,砰砰砰的。
怪道他一直赞成我从江府出来,却不赞成我先回天界;并非天界真的有事,而是因为他知道,褚玉此时也在寻我。
敢情他早跟褚玉串通好了,怕我又跑,这才先设个套稳住我呢?
是我身边人太聪明,还是我太傻了?
蘑菇一直悄无声息,老老实实端坐在我膝头上,我这么使劲的在它头顶上蹭,往常它肯定会跳起来捂着头大骂我想害它秃顶;可是这次,却,没动静?
我低下头去一看,蘑菇僵着眼睛瞪着褚玉,那表情,活似见到了鬼。
“傻龙啊!”蘑菇吱楞扭回头,捂着半边脸跟我耳语:“褚玉是狐狸精修上来的罢?是吧是吧?简直——就是个鬼啊!”
“呃莫兄!”褚玉笑呵呵的:“莫兄是在猜测褚玉原型么?不怕笑话,小仙是从狐狸修上来的,不入流得很。”
“果然啊!”蘑菇哦了一声,好似醍醐灌顶。
我那碗醍醐却似慢些,此际仍没有灌顶,看着褚玉,慢慢道:“你……知不知道青羽便是缘麒清君,而我同缘麒清君,老早便有纠葛?”
“我知道啊!”褚玉十分纯良:“缘麒清君同你的事情,我知道。”
我抽着眼:“那你还愿意娶我?”
褚玉看着我,目光似乎十分疑惑:“对啊!”
我睁大眼睛惊慌道:“这样你都愿意娶?!”
褚玉认真点头:“我们本来便有婚约啊……”然后,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一向坦荡荡的目光沉了下来:“莫非……云罗你……其实不想嫁我?”
唉?
我眨眨眼睛,低头。
对上蘑菇圆溜溜的大眼,眨了眨,抬头。
我们齐刷刷的看向褚玉。
他一脸讶然与了然,挠挠头,嘶了一声:“呃,这个,云罗,你以前没说不想嫁我啊……我……”
我化成了风中的小碎片。
我决定转移话题。
于是我便问:“褚玉,我哥哥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呢?”
褚玉抬头:“我还没有通知他,不过博伊现在正忙着调兵对付羲和,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调兵对付羲和?”我一下子抖索起来:“可是没有天君的兵符,谁能调兵?”我记得灏景一直信封兵权里出政权,牢牢抓着兵权政权都不放来着!
褚玉点头,神色间恢复了一向的平稳无波:“天君下凡之前命龙王即墨暂代职务,若即墨不在,便将兵权暂交给博伊。”他一脸深思:“比起其他几位来,博伊比较善用兵。”
我给他说得心中慌慌的,灏景这是在做什么呢?
为何我会有点不妙的感觉?
怎么觉着像老人家弥留之际,拉着孩子的手交待遗言呢?
“他不是刚当了爹么,小天君应该还在襁褓里,弥留托孤这事儿还早罢?”我喃喃自语着,褚玉抬眼飞快的看了我一眼,抬起一根指头撩起散落的黑发。
“好像,小天君有些特殊之处……”他缓缓到耸起肩膀,我才发现他果然有些狐狸惯有的动作,比如极其优雅的耸肩膀:“可是到底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唉,真是,自打知道他真身是狐狸以后,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像狐狸。
为何我以往都没看出来,褚玉的真身是狐狸呢?
褚玉微垂狭长的眼,低声道:“云罗,我想问你个事。”
我仍兀自琢磨着灏景他们的事儿,随口嗯了一声。
褚玉搓搓手,脖子动了动,似乎是在摇看不见的耳朵:“我还是想娶你,这怎么办?”
蘑菇吊在我的怀里,此际转过头来,嘀咕一声:“孽缘。”
“虽然你可能不想嫁我,但我还是想娶你,这个……怎么办呢?”褚玉困扰的微微笑起来,我却想夺路而逃。
从第一次见面起,褚玉给我的映像便是八面玲珑,心思精巧;很多有人一辈子可能都学不会的讨巧小心思,他信手拈来;寻常人很有可能纠结的问题,他马上看得透彻;既连我初时跟在青羽身边的理由,他竟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是狐狸的灵性使然罢,可是,这狡黠灵透的狐狸,就在娶我这点上犯犟筋了,这算怎么回事?
“虽然你同缘麒清君有过来往,可是我们是有正经婚约的。”褚玉掰着指头认真道:“而且,缘麒清君就是帝俊,帝俊是羲和的夫婿,而且还是天庭反叛,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云罗你,想嫁给缘麒清君么?”
我脱口而出:“不想!”
我不喜欢有妇之夫,尤其是有悍妇之夫。
我这一辈子,看够了整整一后宫的娘娘们,实在很想尝尝,一人一心一茅屋,那是何种滋味。
想必是很好罢!不然何以千万年后,我阿娘一个人住在沉沉的深宫里,依然保留着那副早已破烂不堪的画像呢?
“这样!”褚玉似又高兴起来,一向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好像也稍染了些热度:“那云罗你好好想想,其实嫁给我,也不大糟糕的。”
“咳……”我一时岔气疼得弯下腰去,又直起来,抖抖索索的,诚心对他道:“褚玉,往常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的情话,这一句,最有分量!”
忽然一直紧闭的门被人推开,尹无暄疾走进来,脸上失了一贯沉稳。
“云落鳞,真真你是个乌鸦嘴还次次灵;果然,有人要抢你阿娘了!”
他一抬头,睁大了圆眼。
“……褚玉仙君?”
“尹兄!别来无恙?”褚玉微微一笑,繁花三千,好似都堆在他的眼里。
第四十七章
尹无暄抱拳回过礼,还没完全站直,我便顾不得,直接问上去:“我阿娘那里出什么事了?”
“她……”初见褚玉,尹无暄貌似闪了一回神,这时回过神来:“哦对了,果然让你说中了,有人缠上天妃,现在那里闹得甚厉害。”
“是哪个?”我急得团团转,一扭身便要往外冲:“唉,先过去再说,是谁路上跟我说。”
其实我的算盘是这样的,这事儿不大可能是小江下手,因为帝俊同羲和都已经苏醒了,羲和本来就是打着给小江找媳妇的幌子,行追夫之实,现在应该没时间分神逼婚小江;再说了,若真是小江,尹无暄一早便认识,若是他,早就指名道姓的提出来了;何必转这个弯呢?
而且还这般火急火燎的。
剩下来的,是那个要娶我娘做小妾的将军呢,还是那什么江南首富?
不管怎样,这天上地下能带走我阿娘的,只有我爹一个人;而能带走阿娘还能对她动手动脚的,那更是连我爹都不行,只有我。
那还是我阿娘把我扔进水里学游泳的时候,我在水中扑腾挣扎哭号呛水无所不用其极,不出片刻便只有阿娘跳下水去救人。扑腾得鬓发散乱,钗环尽褪不说,我还不停的乱狍乱舞,阿娘捞出我来丢到地上,便捂着方才被我踢到抓到的地方气狠狠道:“好了好了!娘也打起来了!仔细雷公劈你!”
我只顾吊着阿娘的脖子不松手,生怕一松手她又要把我丢下去,闻言,使劲浑身解数在阿娘身上蹭来蹭去撒娇:“我在亲阿娘,才不是打……”
“行了!”阿娘将我从身上拧下来,一脸的啼笑皆非:“又把我蹭湿了,还不快些弄干衣物,待会儿又着凉了!”
我甚为可怜的缩起身子,含泪凝视着阿娘:“可是我好累,好怕怕,咒文忘记了。”
阿娘端起来的脸瞬间土崩瓦解,软哒哒拍拍我的脑门叹息道:“算了,这游泳又不是什么大智慧,学不会,便不学了!”
我裹着阿娘帮我以咒法烘干的衣服,赖在阿娘怀里,笑得贼眉鼠眼。
——三百年后我又使这招,缘麒说我无耻。
当然那些都是旧事,我只是觉着,不管转世几次,我阿娘的一切,都不能给任何人玷污。
我冲到门边,拉开门,一边喊:“蘑菇,尹无暄,你们留在这里,我……”
话音未落,蘑菇先撇了水灵灵的眼,哼声道:“留什么留,留下来吃饭呀?”
“……呃?”
“对啊云罗,我们怎能让你一人涉险呢?”
“……唉?”我讶异的看着眼错不见已然飘到门外的褚玉;蘑菇便抽着眼角朝他叫:“你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管你什么事?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听你们说的,天妃有难啊!”褚玉十分无辜的眨着眼:“尹兄不是说有人要枪天妃么。”
蘑菇头上顶朵鬼森森的烟,抽着嘴角僵着脸冲我道:“果然是狐狸精,狐狸,精!”
“莫兄,在下并非精怪,而是仙道。”褚玉认真的纠正蘑菇,然后正色道:“当年的事,褚玉也有不对,现在天妃有难,褚玉怎好隔岸观火?”
我想了想,他说的倒也没错。当年可不就是因为父皇把我扔给褚玉,才造成了阿娘跳诛仙台,尹无暄被赶出天界,云霄被困锁妖塔的局面么?
……反倒是我和褚玉,好像什么都没损失。
可是让他跟我们一起出去,这……
是不是有点不妥?
我还有些犹豫,尹无暄垂下眼缓声道:“我们仙身被禁,褚玉仙君若能一同前往,将有很大帮助。”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点头道:“极是。那末蘑菇你留在这里,我们争取速战速决。”
蘑菇跳起来怒吼:“为什么还是留下我?!”
“小孩子逛勾栏院,不好。”我拍拍它的肩膀,蘑菇不理:“我都八千岁了,你见过八千岁的小孩子?”
我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红了脸。
“……褚玉兄麻烦你将我那几个下人这段记忆抹去太丢脸了。”
褚玉笑嘻嘻的,出了门后便随手结了个印扔到院子里。
“……你做什么把蘑菇弄睡了?”
褚玉依旧笑嘻嘻:“让莫兄睡睡养养精神也是好的嘛!”
尹无暄点头:“最近它也累坏了,况且让它一直在这里赌气,难免会引起怀疑,不如让它睡了省事。褚玉兄说得在理。”
“知我者尹兄!”褚玉躬身一拜。
“仙君过奖。”尹无暄颌首还礼。
“赶紧的给我走!”我在一边急虎虎的便要冲出去,褚玉伸手拦在我面前,微笑道:“莫急,我们找个代步的,又快又省事。”
说着果真扯了一团云来,自己先爬上去,随即念了一个诀,加在我同鹤兄身上。
“这是我们青丘的秘法,如此,你二人既是人身亦可乘云。”褚玉温言解释,丽如春花。
“……这法子倒真省事。”爬上云以后,鹤兄抱成一团占了个小小地方,瞅着下面飞快后退的树木房顶小声咕哝。褚玉闻言,回身爽朗笑道:“其实不难,改日我教你。”
我蹲在云边,生怕错过了地方。
“云罗,小心掉下去。”褚玉扯扯我的衣袖,担忧道:“有我看着不会错的。”
我瞄他一眼:“你又不知道地方。”
“我知道啊!”褚玉笑:“哪里乱就是哪里啰!”
尹无暄抬起眼皮,瞄了褚玉一眼,过了一会儿指着下面,沉声道:“就是那里!”
“好。”褚玉驱云:“待我寻个偏点的地方……唉?”他忽然瞪大眼,微微一怔。
“怎么了?”
褚玉摇头:“没事。”
没事你那么激动作甚……
褚玉:“我感到有股熟悉的气息。”
我头也不回,只看下去搜寻阿娘的身影。
我们找了个僻静处,这事儿倒好似没发展到人山人海大吵大嚷的地步,我们走出来蛮久,又是褚玉提出疑问:“云罗,勾栏院,女子能进去吗?”
“……”我扭过头泪流满面:“不能。”
褚玉点点头,没说什么,施了隐身术在我身上。
然后他和尹无暄摇着扇子,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自己走上去了。许是后院起火,这前头的生意虽然不至于关门,也没得什么好做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那门关不上。
我跟在他们身边,暗叹世道不公。
原以为闹事的地方会在后花园什么风雅僻静之处,孰料我们走了没多久,眼前豁然一亮。
真的是豁然一亮!
那大圆桌上垒着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垒得跟个棺材似的……
我摁着下巴,唔,看样子是江南首富了。
再看桌子的另一边,即是银光的另一头,稳稳当当的立着雪白雪白的,靴底两只。
“张妈妈,我知道你难做,所以这次是特意来给月容赎身的;你说我带她去别院不合规矩,我老老实实的赎身,你还说不可以;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果然是江南首富!我顺着那声音使劲的往后找,却惊见后边竟是些家仆装扮,手中拿枪持棒的人;不免又转回来往前找,终于在那两只俏生生晃动的靴子后头不远处,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原以为江南首富定是圆滚滚满面富态的,可眼前这人却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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