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便笑着做介绍,“这位是任夫人,这两个是任家姑娘。”又拉着休竹的手,宠溺而温柔地道,“这位就是我的干女儿了,另外两位是我婶子。”
那两位亲戚虽常来林家,却极少遇见唐夫人这样的贵妇,听见林夫人介绍,就连忙站出来,献媚地行福礼。唐怡珍也规规矩矩地拜见了长辈的,只抬头一瞬,方在她眼中瞧出一丝不屑。
众人免不了一阵寒暄,方才落座。休竹就坐在林夫人身边,任休桃也挨着她坐。其他客人都坐在椅子上,为首的是唐夫人,接着便是唐怡珍,另一边坐着董氏和林家的两位亲戚。
丫头们上了茶,休竹轻轻呷一口,透过腾升起的水汽,发现唐怡珍一直盯着自己瞧。心中一阵好笑,索性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朝她望过去,让她看的清楚明白。
唐怡珍见休竹目光坦荡,自己反而觉得脸颊滚烫,又不肯服输,两个女孩便这么互相对望着。
唐怡珍觉得休竹确实很普通,配不上美男子林辉。休竹觉得唐怡珍确实很漂亮,如果不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她很乐意认识这位女孩。毕竟,她的行为举止,休竹很是羡慕,也曾一度想过要活的张扬,毕竟自己脑子里拥有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的东西,可理智又告诉休竹,张扬未必妥当。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好好地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活下去,上辈子过的平淡,死的时候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多时间陪陪父母。
这辈子,她也想平安一世,死时没有太多遗憾。
“五姐?”任休桃轻轻扯了扯休竹的衣角,目光不善地看了唐怡珍一眼。耳畔传来唐夫人不冷不热地声音,“看来我们真来的不是时候……”
林夫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本该多多走动,只因想着贵府客人多,不便打扰,便想着隔两天清闲些去拜访的。”
唐夫人轻轻哼一声,便又笑着朝董氏道:“你们才来京城,可有不习惯的?虽然我们两家以前没有来往,这往后也算是熟人了。”
董氏笑容妥帖,不卑不昂地道:“唐夫人说的是。”
唐夫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不觉有些扫兴,转而朝唐怡珍道:“你与她们姊妹年纪相仿,我们长辈的说话,你们小辈的不爱听,就出去逛逛吧?”
井然一副主人做派,林夫人心中不满,忙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我叫丫头们备些果子点心,你们三个女孩儿就坐在炕头上说说话吧。”
唐夫人的话被驳回,唐怡珍脸色微霁,忙笑道:“还是夫人虑的周到,想来她们一直生活在南方,初来咱们北方,禁不起这样的寒冬。”
言外之意也贬了任家女孩一回,休竹笑容可掬地望着林夫人和董氏道:“我就想着去赏雪,只是一路走来院子里的雪都被清理了一二,也没好看的。”
唐怡珍明白对方是说自己没有眼光,气得暗咬牙,瞪着休竹。任休桃吃吃笑道:“我曾瞧见五姐一幅寒梅映雪图,想来那样的景致家中并没有,也不知五姐是哪里看来的?”
林夫人惊讶道:“原来五丫头会画画?”
休竹谦虚一笑,董氏道:“不过是小孩子顽劣画着玩儿。”
林夫人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想起一事来,“我就愁着家中做衣裳都是那么几个花样子,早知道你会画,何不请你画几个花样子?”
“夫人不知,三姐就喜欢五姐的花样子,以前在家做荷包、绢子,都要五姐的花样子。”任休桃说着,翻出自己的荷包递给林夫人瞧,“这就是五姐画的花样子。”
林夫人便拿过来细看,只见小小的一只荷包上,竟然有几十朵层层叠叠的梨花,精巧别致,看着好像就能闻到花香。不由得大大赞赏了几句。
任休桃忍不住示威地看了唐怡珍一眼,唐怡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瞧了几眼,笑着朝休竹道:“原来不知妹妹还有这样的手艺,这荷包真是漂亮,送我一只可好?”
任休桃连忙抢了回去,收进怀里,嘴里嚷嚷道:“这是五姐送我的!”
她表情纯真,微微翘着嘴,倒不显得失礼,只觉得可爱极了。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唐怡珍撇撇嘴,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荷包,真是小家子气!”
董氏忙站起身,眼神微怒,要任休桃将荷包送给唐怡珍。任休桃不肯,还说这已经是用过了的旧的,送人不好。休竹还正服了任休桃这直白的话语,估计唐怡珍听到了也会想,这是不是话里有话,暗示她抢了别人的看不上的旧东西?
看唐怡珍气得微红的眼,大概休竹的猜测并没有错。
“既然唐小姐如此喜欢,妹妹这里还有一只荷包,是今个儿早上才戴上的,还是新的,就送给唐小姐了。”休竹将自己的荷包解下来递过去。
如此这般,唐怡珍不接反而显得有失大体了。看她吃瘪的模样,休竹心里小小地乐了一下。她不爱麻烦,可并不代表避让之后还任由旁人欺负她。第一次遇上唐怡珍的挑衅,算是小赢了一回,不过也亏得任休桃这丫头。
唐怡珍只得不情不愿地接了,又把自己腰上戴着一只玉佩解下来送给了休竹。
唐夫人见爱女吃瘪,也不忌讳人,和林夫人说起婚嫁诸事来。唐怡珍听了,骄傲而不屑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很配合地露出一抹伤神,随即也对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唐怡珍冷哼一声别开脸。
正巧,透过敞开的门瞧见雪地里一双人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任休月和林辉。
唐怡珍休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的椅子差点儿倒了。众人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林夫人和董氏几乎同时站起来,唐夫人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着林夫人,“那位姑娘是谁?”
董氏已经出去了,紧几步走过去接替了林辉的位置,三人便一同进了屋。屋子里的女孩儿,三位是任家女孩儿,因为休竹也算是林辉的妹妹,另外一位是未婚妻,又都是自己人,便不用回避。
林夫人见任休月一瘸一拐地,忙问她怎么回事儿?任休月忍着疼痛,低声道:“不小心崴了脚,恰好林二哥经过,就扶着我回来了。”
“可派人请了大夫没?”这话问的却是林辉,林夫人声音严厉冰凉。
林辉发现唐夫人和唐怡珍,正暗恼自己不该送她回来,任休月已经抢着回答道:“不用麻烦,不碍事的。”
其实,林辉还替她检查过,说是没有伤到骨头,可这话任休月不敢说出来。她也发现了有一双火辣辣,直勾勾的眼落在自己身上,不觉抬头望去,见唐怡珍与林辉之间的眼神交流,大概也猜到了这位女子是谁。
015:亲事(1)
那一刻,各种情绪在任休月胸膛里翻腾,如果当初老太太不偏心,让自己和林辉定了亲事,现在就不会有唐怡珍的存在。如果,没有休竹……
嫉妒、恨意,让她那双原本清丽的眸子黯然失色。
离开的时候,路过林家花园。白雪覆盖的假山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争吵。休竹无奈地闭上眼,她与唐怡珍对上了,毕竟唐怡珍理亏,而现在,任休月却理亏了。这唐怡珍快人快语,只怕有关任家姑娘的传言会越来越难听。
董氏心情不好,即便脸色平静温和,眸子里却透出一股子冰冷。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任休月尚未从自己的思维里走出来,仍旧不善地盯着休竹的侧面,任休桃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怪异,也安安静静地坐着。
回到家刚到午时,董氏领着三姐妹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不曾料到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惊愕之余便询问董氏,董氏淡淡道:“四丫头脚崴了,也不便多留,便回来了。”
老太太就忙问任休月怎么样了?任休月答道:“不碍事,就是有些疼。”
老太太叹口气,神色中也不见恼色,道:“那就好好儿呆在家里,这段日子就别出门了。”
任休月心中一惊,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让采荷和银翘扶着回屋子里去。休竹和任休桃也识眼色地告辞了。
她们前脚走,老太太接着就问董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董氏斟酌片刻,道:“不曾想唐夫人带着唐姑娘后一步也去了林家,四丫头外出赏雪,不小心崴了脚,恰好林家哥儿送她进屋,被唐夫人撞见了。”
老太太听了,气得厉声吼道:“这个四丫头,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董氏蹙着眉头,琢磨着安慰老太太道:“她也还是孩子。”
“也不小了,今年就要出阁,她这么闹腾,哪个清白人家愿意要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媳妇儿?”老太太这些天偶感风寒,这一气禁不住咳嗽起来。董氏和徐妈妈连忙帮她顺气,徐妈妈温声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可别为了这些事气坏了身子。”
好半晌,老太太才缓过来,脸色依旧阴沉,朝董氏道:“你去找老爷来,我有话说。”
董氏点点头,连忙出去叫人看看老爷回来没,又回到屋子里,见老太太歪在炕头,枕着引枕闭目养神,徐妈妈忙着倒茶,她便走过去,轻轻抖开羊毛毯子,盖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别怪我不替五丫头争,五丫头的好处多着呢,那林家哥儿想来也不过是个肤浅的下作胚子。这样的亲事退了也好,往后嫁了永昌侯,虽是继室,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了。五丫头聪慧过人,与众人周旋也不见得要吃亏。”
董氏轻轻点点头,继室,自己也是继室。可就像老太太说的,这样的亲事算是高攀了,拒绝了以后五丫头还能嫁得出去吗?
徐妈妈端了热茶过来,笑盈盈地道:“老太太说的不错,我瞧着五小姐稳重大方,是个难得的人儿。”
董氏轻轻一笑,见老太太睁开眼,便扶着她坐起来,“夜里长,媳妇就在这里陪老太太说说话,解解困。”
老太太点头,又想到她们从林家回来还没用过午饭,便叫婆子把饭摆在这里,让休竹和任休桃过来用饭,至于任休月,叫人送去她屋子里,崴了脚就不用过来了。
刚刚吃了饭,任老爷披着一身雪花回来,口内念叨:“在何大人府上遇见了靖南王,耽搁了这半日。”
董氏帮他脱下披风,一边弹上面的雪,一边问:“可用过午饭没?”
任老爷点头道:“用过了。”就连忙走到老太太跟前作揖,“老太太感觉好些了没?”
老太太见他一回来就赶过来看自己,心里欢喜,点头笑道:“好多了,快到炉子前去暖和暖和。”
任老爷应诺,便往椅子上一坐,董氏从香珠手里接过茶盅送过来去,朝休竹和任休桃使了眼色,两姐妹拜见了父亲,便退下去了。
任老爷目送她们两人背影,才想起不见四丫头,便问董氏。董氏看一眼老太太,不等回答,老太太就沉着脸道:“你再这么宠着她,可就是害了她。今个儿好端端地去了林家,就崴了脚。”
任老爷明白这话里还有没说的,神色讪讪的,端着茶杯呷一口。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忙完了便都退出去,老太太这才道:“你来京城也有两三个月了,可瞧见好的年轻后辈?四丫头的婚事,我老人家看上的,她看不上,你自个儿给她瞧一个吧!”
任老爷心中一惊,原想着老太太在给五丫头说亲事,四丫头怕是也有了着落,却不想还没给四丫头看。扭头瞧了董氏一眼,见董氏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想董氏温柔体贴,不是喜欢争的人,定然也不会因为王姨娘而另眼相看四丫头。
心中稍安,想了想道:“我倒是相中了一位年轻的后生,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今年二十一岁,不曾听说成了家。”
“如此,你就打听打听,如果家世清白,就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风。四丫头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大户人家未必就能过的稳当。”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任老爷如今到了京城,接触的人多,看到的东西也多。老太太的顾虑,他也明白,更明白四丫头的性子。
老太太又说起休竹的婚事来,任老爷顿时眉飞色舞,即便四丫头嫁得不算好,五丫头却有幸能去永昌侯家。而他任老爷,到京城短短数日,就快成了永昌侯的亲家了。回想这一切,原来就是从看清了王姨娘和白姨娘之后,他的官途才一路顺畅,此时此刻,任老爷找回了年轻时的热血,那股子燃烧的激情将他心中没有儿子的痛,也烧的荡然无存。
屋子里,三人说的热闹,就如同外面热热闹闹的雪花。窗棂子外,一名小丫头突然鬼鬼祟祟地从柱子后走出来,见四下无人,就提着裙摆,踏雪奔出院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王氏到底是看上了休竹什么?这是休竹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一个众人皆知被退亲的姑娘,即便本身没有大问题,那也一定存在小问题,何况自己长得这么普通。
休竹看着镜子里嘟起的脸颊叹口气,生母是继室,难道自己也要走上继室的道路?虽然,那个继室夫人还是有很多人眼红。
继室,意味着后妈!休竹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眼前放着林夫人送来的颜料,五颜六色的像七彩虹,特别是那朱砂,比以往休竹叫婆子在外面买的一般的要好许多,林夫人说,这种颜料不易掉色。
休竹百般无聊地拿起笔,倒弄着颜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休地坐起来,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一个满脸红斑的姑娘,估计永昌侯家的人都看不上,当然也包括四夫人张氏。
见屋子里没人,休竹连忙用水调了颜料,正要拿起笔照着镜子往脸上画,不想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吓得休竹右手一颤,笔从手中滑落。
抬头望去,见满脸怒意的任休月,瞪着一双绯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016:亲事(2)
二月初二,花神节,这一天即便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儿,也能随着家里的大人一同外出踏青。往年在沧州,老太太也会选择这一天去庙里烧香拜佛。
从年前休竹就开始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了,不曾妄想能去街上逛逛,却能透过帘子看看市井的热闹。可是,梦想就这样被破灭了,因为王氏发了邀请函,置了一些酒席,请了戏班子,要请林夫人一家,任家夫人及各位小姐,还有其他京城贵妇小姐,到她家去共度花神节。
董氏捧起休竹的脸,蹙着眉头吩咐碧翠,“再上些粉。”
休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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