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瑕负在身后的双手握得紧紧地。
“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或许会是个很好的皇帝，人都道帝王无情，这也是我来到这里后，即使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却不会爱你的原因。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起，也不能给。但你却有多幸运啊，有容妃和华妃两位深爱你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去追求得不到的，却不珍惜眼前的？容妃，是我和你杀死的，我的到来，你的无情。你我皆是罪人。”
颜无瑕恍然若失地看向床上平静而苍白的脸孔，明明看在眼里，脑中却始终无法呈现她的容貌，仅模模糊糊之间有双胆怯而期待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
“她不过是敏亲王送进宫里的探子。”颜无瑕呢喃着。
容言兮摇摇头：“可她爱上了你。”
颜无瑕厉声道：“住嘴！你若再胡言乱语，朕也不会轻饶了你！容妃只是身染重病，不幸身亡！”缓了一会，才软下声音，道：“你脸色不好，去休息一下，**的事自有华妃来处理。我叫人送你回去。”
容言兮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推开他扶住的手，自己爬了起来，站在颜无瑕的面前，声音坚定：“谢了，我自己会走。”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时，又道：“希望你一辈子都别后悔。”双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李公公听到动静，忙侯在门口，见容言兮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皇上却留在屋里不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慌慌张张地，大呼此命休矣。
第一百章 放手
颜无瑕负手而立，看着容妃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良久才缓声道：“以皇后规格，大葬。”
李公公这才心里一落，这小命算是保住了。
颜无瑕走出容妃的宫殿时，已是暮色四合，身边的李公公冷得直发抖，可是他却毫无知觉，对他来说，在这个宫殿里，从来就没有过温度吧。
“皇上。”
颜无瑕一踏进御书房，满屋子跪了一地，而华妃站在案桌旁，身子笔直而眼神坚定。
“爱妃，容妃大葬你全权处理，都退下吧。”
华妃静静地看着他，颔首示意其他人都退下。都已经跪了一下午，很多人站起来时双腿一直打颤，可没有一个人敢停留的。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华妃才上前替颜无瑕斟了一壶茶，端到他的面前，轻叹道：“皇上不想给臣妾一个解释吗？”
颜无瑕单手扶额，冷冷道：“你想要什么？以爱妃的能力，不是该都知道了吗？”
华妃脸色一变，疑道：“那，那个女人真的是容妃借尸还魂？”
“不，现在死去的才是真正的容妃。”
华妃手一抖，险些洒了手中的茶，忙扶着案桌站稳，良久才惊愕道：“难怪，难怪当初她生病进宫性情大变。”接着又猛地抬头看着颜无瑕：“皇上，这个女人究竟是妖，还是鬼魂？难道皇上想就这么放过她？还是，还是皇上已经爱、爱上了她？”
颜无瑕却难得的双眼无神，看着案桌上的笔，没有反应。
华妃放下茶盏，定了定神，问道：“按理说，**是不允许干预朝政，但皇上也曾和臣妾说过，我们是朋友，那么作为皇上的朋友，请听一听温羽几句。”
“你说吧。”
“此人不可留。”华妃看着颜无瑕，道：“她身份不明，留在宫中是祸非福。再者，皇上对她已然动情，可温羽也看得出，她对皇上无意，心不在此，那么其心必反。”
颜无瑕皱紧了眉头。
华妃却也不停，继续道：“温羽曾与她交往过一段日子，她心中喜欢的人是被皇上囚禁的前朝皇子卫汲雪。温羽在这里问皇上一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卫汲雪？”
颜无瑕拍案而起，扬声道：“华妃，你是否管得太宽？”
华妃摇摇头，道：“卫汲雪此人心性淡泊，对朝廷之事也不曾放在心上。皇上若处死卫汲雪必然引起前朝余孽的更大仇恨，若是放他走却对朝廷埋下隐患。”
“哦，看来朕的华妃已经替朕想好了？”
华妃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已经僭越，但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好掩藏的。华妃缓缓跪下，抬头看着他，眸光如水，柔声道：“臣妾大胆，知道皇上在寝宫藏了一人，心中害怕，便擅自见了卫汲雪。”
“哼，朕的好华妃啊。不知两位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皇上，臣妾的心意，从始至终从未改变过。难道皇上从未相信过臣妾吗？”
“朕相信的是温羽，却不是华妃。”颜无瑕睥睨而视，目光如冰。
华妃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无影，樱唇颤动，苦笑道：“人皆说皇上无情，臣妾不信，你看，皇上也会对一个女子动心，可是皇上你可真真比寒雪还冷，臣妾从未指望皇上对臣妾有回应，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一句‘不相信’啊。臣妾擅自见卫汲雪是错，但却从没有过对皇上不利之心。”
颜无瑕眸色暗了一暗，不动声色。
华妃继续道：“卫汲雪说小容姑娘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不曾得到，皇上也没有，你们皆不是她的选择。皇上，小容姑娘如清风一般，握不住的。”
颜无瑕转过身，道：“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吧。”
华妃面色一喜，却很快按下这份窃喜的心情，温柔地看着他。
“你说的话，朕何曾没有想过，但即便是天子，也并非事事皆如意。”叹了口气，颜无瑕看着自己的手，握紧了又放开，道：“朕也有想抓住的。”
颜无瑕转身走上前，替华妃理了理发髻，放缓了声音，道：“华妃，朕是不是不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
华妃神色悲悯，柔顺地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青羽有皇上，是青羽之福。臣妾也永远爱着皇上。”
颜无瑕看着前方，轻声道：“是啊，朕是要做个好皇上的。”轻轻拍了拍华妃，道：“朕要休息一会，你先下去吧，容妃的葬礼，替朕办得漂亮些，朕亏欠她太多。”
华妃退开一步，含泪道：“是，臣妾明白。”
第一百零一章 对手
偌大的皇宫在夜幕来临时，迎来了一夜飞雪，掩盖了黄瓦红墙的威严、遮住了红梅青松的生气，茫茫一片，白得晃眼。
次日早朝，众大臣中有耳目机灵的已经察觉到宫中气氛不对。
李公公见颜无瑕颔首示意，上前一步朗声宣布圣旨，容妃身染重病，久治不成，于昨夜仙逝，恩准厚葬。
颜无瑕面色沉静，缓声道：“敏亲王育女有功，无奈世事难料，白发人送黑发人，朕愧对亲王。”
容敏早已面色发白，老泪纵横，磕磕碰碰上前跪下，道：“谢皇上，臣恳请皇上恩准老臣夫妇见容妃一面！”
“准了。来人，扶敏亲王起来，赐座。”
容敏一口牙咬得紧紧的，几欲冲出去。心中不断呐喊，女人啊，是爹害了你！！！可是，这一声歉意他的女儿却再也无法听到。
容言兮躲在殿后，把头埋进双腿间，咬着嘴唇，泪流满面。
容妃之死，她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愧疚与负罪。在她心里，正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导致了容妃的悲剧，这个烙印一生都无法除去了。
李公公看了颜无瑕一眼，提声道：“皇上有旨，有本上奏！”
一名武将步出：“臣，有事启奏！”见颜无瑕颔首，忙道：“前几日柳州城附近有异动，臣派人去打探却没有什么结果，但近两人这股异动越来越逼近京城。这股异动有近百人，但每个人都身手敏捷，微臣一开始以为是落草为寇的团伙，但他们不杀不抢，只急速往京城赶来。”
颜无瑕眉头一皱，问道：“还有多久到京城？可查出他们的底细？”
武将道：“微臣暂时还没查出这伙人的来历，但为首的人皇上却是知道的。”
“是何人？”
“乃是此次柳州领军大破琇国的宁逆风。”
颜无瑕神色一变：“是他？！”
“皇上，宁将军乃国之栋梁，虽然大破琇军，但皇上的恩赐还没下，更没有招他入京，这、这宁将军可是擅离职守之罪啊。”另一名官员道。
颜无瑕抬眼看着敏亲王，道：“不知道此事敏亲王如何看？”
容敏心中一动，众人皆知宁逆风是他忘年之交，皇上不问别人却只问他如何，这是明显要为宁逆风脱罪，可皇上之前分明是要治宁逆风死罪的，后迫于琇军逼城朝中无大将可挡才复了官职。这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实在难以琢磨。
“老臣以为，宁将军怕是有急事要禀报皇上，这才乱了军纪。”
“皇上，臣以为若有紧急军情，自然有快马加急，历朝何曾有过将军放下全军的。何况，宁将军有什么紧急军情需要带着百来的武功高手进京？臣听说，宁将军与琇国七皇子黄翘楚乃至交，之前又曾与前朝皇子卫汲雪相交，此人居心叵测啊皇上！”
“哦。”颜无瑕抬眼看了看那进言的官员，眉头一挑：“李尚书，你以为之前领兵力守柳州城的是谁？”
李尚书闻言，浑身一抖，原来皇上是要保宁逆风！这、这又是为什么？！朝堂之上，若能揣摩对皇上的心思比立什么大功都能平步青云。李尚书此时悔恨死了，再也不敢胡乱插话，忙趴在地上不吭声。
容言兮也是心中一动，宁逆风终于来了！可颜无瑕这是在卖的什么关子？
“宁将军之事，朕的影卫会办，爱卿们还有何事要上奏吗？”见众人纷纷不语，便缓声道：“朕倒是有一事要宣布。带卫汲雪上来。”
“宣卫汲雪觐见！”
容言兮忙偷偷看向大殿之外，只见卫汲雪一身布衣，神色憔悴却平和淡然，步伐优雅地踏上大殿。
“草民卫汲雪叩见皇上。”
颜无瑕眯了一下眼，朗声道：“平身，赐座！”
容敏一脸惊慌，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皇子，接到卫汲雪安抚地眼神，才慌忙定了定神。卫汲雪是何时落入皇上之手的，他竟然一无知晓！
朝中大臣惊见前朝皇子，更是议论纷纷，却再无一人敢上前询问皇上。
李公公上前一步，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皇子卫汲雪性情温和，爱民如己，多年行走民间，施医布药，广行善事，乃我朝之大幸，国之栋梁。朕深感欣慰，特封卫汲雪为卫国公，赐豪宅一栋，赏黄金万两。特许卫国公不入早朝，替天子行迹民间，钦此。”
卫汲雪坦然谢恩。
众大臣惊愕片刻，纷纷上前恭喜，赞皇上宽厚仁心。
容言兮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一夜之间颜无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一副非要卫汲雪死，现在却光明正大御封。心下虽然有诸多腹诽，却也忍不住替卫汲雪开心，以后他再也不用隐姓埋名，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真好！
容敏此时悲喜交加，一时颤抖地拉住了卫汲雪的双手说不出话来，卫汲雪却淡淡一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多谢你。”话不多，其中的深意，容敏却感受得到，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下朝后，容言兮也不畏惧地跟在颜无瑕身后，她知道他一定有话和她说。
果然，走了一段路后，颜无瑕立在一株梅花之前，负手而立，细长的眸子微微眯着。李公公见状，非常识相，挥挥手带着一众人退得远远地。
容言兮上前踱了几步，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听颜无瑕叹了口气，道：“我的对手，正在赶来吗？”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回家吧（大结局）
今天的阳光有些惨淡，容言兮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扯着嘴角笑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你可真狡猾。”颜无瑕转过身来，盯着容言兮的双眼，凝视道：“看着我对付卫汲雪，你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吧，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发作错了对象，而你却明知也不说。”
容言兮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抬眼道：“不，一开始我确实爱着卫汲雪，但他爱的人不是我。在我知道真相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资格爱他。颜无瑕，你不懂，并不是所有的爱都非要占有。”
“我不懂？”颜无瑕自嘲地扬起嘴角：“你们一个个都说我不懂，好似你们谁都有资格来批评我的爱。”
容言兮皱了眉头：“我也并非指责你，甚至容妃到死的时候都没有说一句你的不是，只是，我仍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爱你。”
颜无瑕冷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卫汲雪可以，宁逆风可以，我就不可以？”
容言兮一手拍开他，淡然道：“这种事哪有什么理由的，就好似，我也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不如你大人有大量，也像对卫汲雪一样，放了我？”
话音刚落，容言兮心中一动，颜无瑕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从早朝开始就透着古怪，就算他知道了现在自己喜欢的是宁逆风，也不至于对卫汲雪这般客气，虽然他给予的荣耀甚高，但却毫无实权。想到这，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对了，卫汲雪现在已经得到了皇上恩赐的最高荣誉，那些曾经对篡位夺权的颜氏就再也没有理由造谣生事，卫汲雪身处明处，若他有什么异动必然全天下都知道，动了什么歪心思甚至全天下都会骂上一句忘恩负义。毕竟，老百姓关心的只是自己有没有吃饱，过得好不好，至于坐在龙椅上的谁，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呢？这一招太狠，即为他颜无瑕获得仁心仁义的美名，又牢牢实实地控制住了卫汲雪和他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前朝余党。这，这和软禁他有什么区别？卫汲雪从来要的都不是这些虚名。
猛地抬头，眉头紧皱，怒道：“你可真是好手段！”
颜无瑕倒是毫无愧色，扬起眉头：“帝王之术从来就没有卑鄙与高尚之说。”
“……”容言兮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地以示不满。
“你还有心思替他着急。”颜无瑕走了几步，转头道：“不如你想想见到宁逆风时，我会怎么对付他？”
容言兮闻言，一跺脚，急道：“你，你！哼，宁逆风可不是软柿子！”
颜无瑕冷笑着转身：“你倒是对他很自信。”
容言兮扇了扇嘴唇，还没来得及回击，只听一声爽朗地笑声从身后传来：“哈哈哈，那是自然，言兮对她相公我可是很信任的。”
容言兮面色一喜，忙转头，只看宁逆风踏着一身风尘而来，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忙拉着脸顶回去：“喂，姓宁的，你来得这么迟，以为我会原谅你吗，别毁了本姑娘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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