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赵兴犹豫了片刻道:“正旦期间,衙门都要封印了,太学也要放假,我也能回家了吧。”
说着也上了马车,赵义见儿子能回家陪林氏过正旦,自然欢喜,笑着道:“回去吧,我看那个古力和匈奴各国的使节聊的也很好,他们都是异邦人,不用过正旦,正好作伴。你母亲日日想着你呢,这一胎怀相不好,吐得厉害,有些像怀你那时候,你母亲还说是不是也要生个像大郎这么聪慧懂事的小郎君呢。广哥在家嚷嚷着是个小娘子,一心要做你母亲膝下最小的郎君,天天在家别扭着呢,你回去好好哄哄他。”
赵义絮絮叨叨地说完,又觉得说的太多了,破坏了严父的形象,板起脸道:“大郎今日在圣上面前很好,但务必不可骄傲。”
赵兴和林天两个互视片刻,忍不住唇角微微上勾,笑道:“父亲教训的是,今日这番问答,都亏了妹妹点拨。”
“娇娥这个小娘子……”,赵义又是欢喜,又是发愁,道:“天哥啊,你今日冒冒失失地,我可……”,看赵兴一脸不明,又咽了下去,今儿真是被这个侄儿摆了一道。
古力望着赵家马车掀起的烟尘,手按在腰侧的腰刀上,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方才平静。
他赵兴就这般回家了!他竟然敢!
赵家的马车还未驰到尚德里便被人拦住了。于永骑着马,护着于廷尉的马车,拦在了赵家的车前。
“赵义,你下来。”,冷冷的声音,显示着说话人的不满。
赵义在车中抖了一下,林天觉得姑父有些可怜。
赵兴看了一眼父亲,掀起车帘,在车中施了一礼,笑道:“于大人,不知找家父何事?”
“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于永甩了甩手中的马鞭,还算和气地对赵兴道。
声音又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盯着赵义道:“赵义,你还不下车?家父在前面的巷道等你一叙。”
赵义鼓足勇气,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林天也随着跳下车来,道:“姑父,我和你一起去。”
“只要赵大人一个。”,于永有些不耐。
赵义听见称呼自己赵大人了,不敢再犹豫,笑眯眯地对于永道:“于……于大人……他……”
于永用鞭梢朝附近的巷口指了指,道:“我父亲在那里等你,你快去吧,免得……”
赵义连忙奔去,林天望着姑父的背影暗叹,想娶个媳妇真难呢。
赵兴不快,对于永道:“于大人,不知……”
“我父亲找赵大人有些事情,兴哥还小,别管大人的事。”
于永对赵兴倒是和气,笑眯眯地看着赵兴,脸上到有了些慈祥的模样。
这是自家的外甥呢,长得像个谪仙,玉人一般的,今儿在大殿上可是出尽了风头,阿父看在兴哥的面上都能忍一忍赵义了,偏偏林天又在众人面前说出和娇娥有婚约的事来。
娇娥还未喊过自个一声舅舅,未喊过阿父一声外公呢,赵义竟然就自作主张将娇娥许给林天了,他赵义竟然敢!
阿父想不教训赵义一顿都不成了。
于家几代都没有小娘子,母亲生下两个姐姐,大姐丢失,二姐早逝,大哥家也没有生出个小娘子来。
碍于目前局势不明,大姐又怀着孕,阿父一直忍着没有认女儿,可心里是惦记着大姐和外甥女的。
赵义这般行为,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兴听见于永喊自己兴哥,脸上还带着慈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向灵光的表弟也傻愣愣地站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难道阿父在诏狱期间和于廷尉有了什么来往不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巷子里传来了几声哀叫,接着这哀叫像是被堵住一般,突然没有了声响。
赵兴狐疑地看了看于永,后者正正地堵着道,一脸纯真地看着他。
于永也是好相貌,年纪虽然大,但一直未成婚,看上去依旧是个单纯的、没有负担的……
等等,于永未婚,难道是看上了娇娥,对家中将表妹许下的婚事不满?
赵兴狐疑地再次打量于永。
林天的脚朝巷子的方向挪了挪,就见于永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是林天?”
“是。”,林天又像只害羞的鹌鹑了。
“听说你年后要进廷尉府?”
“是。”
“哼。”,于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天,一脸的不屑。
赵兴更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巷口传来了匪哨声,于永道:“家父唤我,告辞了。”
不等二人说什么,于永便骑着马,带着马车到巷口接于廷尉去了。
赵兴伸长脖子看去,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天内心七上八下的,不着地,于家人看不上自己啊。
赵义捧着脸,瘸着脚,一拐一拐地从巷口走了出来,脑海里还回味着老丈人那怒气冲冲的话。
“今儿能这般放过你,不过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儿,你回去知道怎么给我女儿说罢?”
☆、第100章 狐疑
两人连忙将赵义扶进马车,行动间,像是扯到了那里,赵义忍不住“嗞”了一声。
赵兴大怒道:“于家这也太欺负人了。”
林天垂下头,呢喃着:“姑父,是侄儿连累了你,要不侄儿……”
赵义摆摆手道:“天哥,是姑父惹了于……于大人他老人家……哎……”,一想到回家去还要尽力瞒着林氏,心中就发愁,老岳丈刚才发了话,这个外孙女婿于家不认。
让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赵义有些生气也有些心虚。
自己这一顿打倒还罢了,到也知道老岳丈再怎么样也要认下自己了,比之前一阵子,于家有事说事,没事不理不睬心里要安定多了。
贱骨头就贱骨头吧,只是天哥这下就可怜了,老岳丈不认……
看着赵义眼中流露出来的无奈和同情,林天懂得了和表妹的婚事还会有许多波折,不由得就苦了脸。
不明缘由的赵兴,气愤地道:“阿父,那于家真是过分,他们是站在严家那一侧的吗?就算是得罪了严彭祖,那也是我和林天做的事,他打您做什么?还有那个于永,明明认识天哥,却还扎着个臭架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永至今未婚,今日这般针对天哥,难道……哼,他们于家这般仗势欺人,想都别想。”
林天和赵义两个这才知道赵兴已经胡思乱想了许多了,可又没法解释,也没有心情解释。
尤其是林天,今日于永的那个态度,分明是在说于家看不上他,姑父许下的婚约不算数。
车内气氛压抑,赵兴气愤不已,赵义和林天都郁闷不语。
后来,还是赵义打起精神道:“兴哥,待会回了家,只说我今儿太高兴,从车上跌了下去,摔得。别什么都给你阿母说,她年纪大了,怀相不好。”
“喏。”,赵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是阿父得罪了于家,惹于大人不快了,在诏狱的时候,阿父多亏有于大人相助,才没有被张家毒死呢,你可别为了这点小事记恨上了。”,赵义连忙忽悠儿子。
赵兴强忍住心中不快,答应了父亲。
车行到林家门口,赵义将林天放下,道:“天哥,你父母在家等着你过正旦呢,这两天有空再来找姑父。”,说罢背着赵兴挤挤眼。
林天强压着心中忐忑,笑道:“好的,姑父,侄儿站在这里看你们走呢。”
站在寒风中,瞧着赵家的马车远去,林天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今儿一时口快,连累了姑父,也知道了于家的态度,为何他和表妹之间就这么难呢。
不知道几日后,姑父会说什么话来,林天耷拉着脑袋回了家。
普通人家在正旦这天,由家主带着家人一起祭祀祖先神灵。
因为今年林家出了个四百石的官员,并且还去了德阳殿参加了大朝会,参与了祭陵,正旦的祭祀改为第二日举行。
林天回到家里,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准备庆祝一番。林天强颜欢笑,和家人分享在大朝会上的所见所闻。
玉瑶骄傲地依着大哥,觉得自家的大哥真是最厉害的人物了,今日里令还专门到家中贺喜,说这个里最出色的郎君便是大哥。
林晖看着儿子带回来的一小块祭祀完分配下来的肉,笑着道:“明日祭祀祖先有了这个,祖宗神灵一定会赏光降临,保佑咱们家平安顺遂。”
王氏得意地看看儿子,笑道:“要给祖先说,天哥出息了,林家终于出了个官身,一年之内便升了两级。”
林氏有个做官的夫君,她可有个做官的好儿子,翻过年去,儿子就是四百石的秩俸了。
林立只看看林天,不说话,到了晚间,林立悄悄问:“哥哥,可是今日有什么事不成?”
“哎……也不瞒你,只怕我和娇娥的婚事有些波折。”
“姑父又瞧不上你了?你现在这么出色,难道……”,林立忿忿不平。
“不关姑父的事。”,林天有心想给林立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于家现在还没有认亲,这些事还得瞒着。
“哎……,我也只是担心而已,姑父和姑姑都满意我的很,好立哥,别想了,也别表现出来,别让阿父不开心。”
林立叹了口气,大哥和表妹之间,折折腾腾的真是累人,那有做生意来的有意思。偏偏大哥就像是为了娇娥生的一般,从小就一颗心思系在表妹身上,娶个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娶谁不是娶。
第二日,林晖早早起身,带着一家老小祭祖,供奉上丰盛的祭品,其中最大的重头戏,是儿子从宫里得来的那块肉,那可是皇家祭陵分下来的。
“林家列祖列宗,大郎总算是出头了,翻过年就是四百石的廷尉平了,昨日还参加了大朝会,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林晖喋喋不休地向祖宗们汇报着大郎的优秀,一家大小一年之中的变化,林家绣纺的发展壮大……
于家也在祭祖,于定国絮叨个不停,说着大女儿找到了,因形势复杂还未相认,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叫女儿来祭祖。
话里话外又说起了大女婿是个孤拐的,不知道讨长辈欢心,凡事喜欢自作主张,于廷尉会代表列祖列宗收拾他。
祭祀完毕,一家三口对着一大桌子饭菜,觉得冷冷清清,于定国又捧起了酒坛子,开始喝了起来。
于永也端了个酒坛子作陪,于夫人有些气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喝喝。老的喝就罢了,小的也喝,你媳妇找到了吗?”
“阿母……”,于永怏怏地放下酒坛,看了看阿父。
“我家小郎一表人才,又是中郎将,难道还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吗?”,于定国生来护短。
“他天天就知道酗酒……又挑剔,长安城有点头面的贵女都被他挑遍了,媒婆子都不愿意蹬门了,孽障,难道真的要尚主不成。”,于夫人叹道:“永哥,你也不小了,看看就要到了而立之年,你大哥,大姐家的孩子都可以成婚了……”
这句话触动了于定国的心事,“嘭”地将酒坛子放在案上,道:“我那外孙、外孙女的婚事可要看紧了,这个女婿不是个好的,一点都不尊重我们,昨儿在大朝会上我才知道,他竟然背着我们就将外孙女定了人家了,气的我把他堵在巷口一顿好打。”
“什么?你打女婿了?”,于夫人有些气恼,拍了拍案几,道:“你这个不着调的老东西,和小郎不是说没有认亲,外孙女外孙的婚事都由他们决定吗?如今又来发什么疯?”
于定国自觉理亏,讪讪地捧起酒坛,道:“那他也应该尊重我,至少给我这个老丈人提提吧,我昨儿在大朝会上才知道,能不气吗?许的那个小童官,我连底细都还没有摸清楚,他倒是敢。”
“你什么时候打不成?昨儿是正旦,你把女婿打了,女儿还怀着身子呢,想岔了怎么办?”
“……他若是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还想做我的女婿?”,于定国心中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地道。
“我不和你说了。”,于夫人有些烦闷,唤来最看重的婆子,让她们备下厚礼去赵家,顺便看看林氏的身体情况,看需要些什么。
这个干女儿,干外孙女儿必须快点认,于夫人快要忍不得了,女儿离开她这么多年,就在一个城里,却不能相认,她熬得难过。
待到于夫人忙乎完,于永才慢慢道:“阿母,其实阿父喜欢上了赵兴,觉得就冲这个孩子对赵义的孝心,也还能勉强认下这个姐夫,可知道娇娥被一声不吭地定了出去,阿父就怒了。”
于定国不吭声,等着儿子继续给自己说好话。
“虽然说儿女的婚事由父母决定,但是赵义也太不尊重我们了。若不是他入了诏狱,只怕我们还被瞒着,不知道大姐就在长安城呢。阿父还没有消了这口气,只是看在大姐的面上,想他不是个攀附权贵的,敬他是个有志气的,先放一放,看看再说。可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这几年大姐和赵义过得也不好,赵义还是个宠妾灭妻的,闹出来的那些事,京兆尹都有案底。”
于定国黑着脸,点点头。
于夫人道:“他不是改了么?女儿来家几次,我也去了赵家,赵义现在还是对你姐姐很好。”
“虽然现在改了,可谁知道能有多长性?若不是大姐怀了孕,我和阿父都想过个一年半载的,把大姐接回家,和赵义和离了。那小子运气好,可也架不住他作死,他不来主动孝敬我们倒也罢了,倒还一声不吭,就将娇娥的婚事定了。阿父能不想打他一顿吗?”
于夫人也叹道:“你们男人家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我看女儿是舍不下那几个孩子的。兴哥我上次也见了,确实一表人才,又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娇娥就不用说了,广哥才几岁,长得像个粉团一般,女儿能舍得吗?赵义也长的人模人样,眼下也只守着女儿一个过,女儿也过的舒心。若是将女儿接回来了,只怕女儿想这几个孩子也过不好。就是我,也舍不得这几个外孙、外孙女呢,一个个都长的这么乖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他们喊一声外婆。”
“饶了他可以,却也不能让他过得逍遥了。”,于永劝道,“阿母就别管了,过完正旦,就可以多叫娇娥来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