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敏装死不说话了。
郑明珠问了她才知道,原来那盒子杏子般的糖球,外头是杏子酱搅糖做的壳子,里头却裹着一包精炼过的酸浆,吃到后来,壳子破了,酸浆迸出来,顿时就要被酸倒牙,陈颐敏不忿苏太医常常来蹭她的点心糖果,特地做来收拾他的,没承想陈颐雅倒先中招。
郑明珠只觉得好笑。
叫丫鬟端了茶来给陈颐雅漱口,陈颐雅不要,想了一想,扭着陈颐敏:“回头重新做一盒给我,只要外头那一层!”
杏子糖还怪好吃的。
郑明珠打圆场:“那我也要,还要桃子味的,里头裹糖稀。”
陈颐敏想了想:“也罢,里头拿杏子切成颗粒搅了麦芽糖裹起来……好嘛,二姐姐也有,放开我啦!”
陈颐雅这才松手,笑道:“我也不白要你的,我那里有一套十二个描金莲花的细白瓷罐子,一色儿大小,盖子能盖严,送你装糖。”
陈颐敏就叫丫鬟:“快跟着二姐姐去取我的罐子!”
立时就成了她的了,郑明珠觉得好玩的很,她平日常劝着陈颐雅,这一年又经了这些事,大姐姐又出了阁,她倒是不知不觉有了姐姐样子了。
正玩闹着,紫香进了甘兰院,见里头主子们在玩笑,不敢擅进,只在门口等着。
郑明珠走出去,紫香笑着问道:“不知道少夫人传我来,是做什么。”
郑明珠道:“外头那些人你可看见了?”
紫香当然要打听少夫人突然叫她做什么,也知道那王敬有家的惹恼了她,哪里敢怠慢,忙笑道:“奴婢知道,昨儿少夫人查到的聚局赌钱的。”
郑明珠点头道:“我要往日里夫人处置人的例子看一看,你去给我找过来。”说着倒是笑一笑:“别的人我也叫不动,只有叫你了。”
这话说的重了,紫香忙赔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少夫人要使谁,哪有个使不动的,那王敬有家的不过一时轻慢,如今已经悟了,已经取了来,在廊下等着呢。”
“一时轻慢?”郑明珠道:“我还当里头有她什么要紧的人,怕我罚了谁去呢。叫她进来吧。”
王敬有家的忙捧着档子进来,郑明珠先不看档子,只是说:“妈妈是办老了事的,今儿事情办的不妥当,我也罢了,还当面驳我的话,平日里在夫人跟前也是这样伺候的不成?或是打量我第一回理事儿,不当一回事?”
王敬有家的一头汗的跪在跟前:“奴婢不敢。”
郑明珠道:“妈妈是伺候过夫人的,自然是有脸面,不服我也是有的,这一遭儿且寄下,以后再有,可没这么轻省了。”
王敬有家的舒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
郑明珠翻过档子看了看:“照着夫人处置的例,做庄的打二十板子,罚到后头浣洗处去,从众的都罚一个月月例,赌资没收充公。”
王敬有家的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说:“那陈贵家的,原是大爷的奶嫂,少夫人这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这倒是为郑明珠好的意思,郑明珠自然明白。这陈贵家的身份,她也知道,自然是想着如今少夫人当家,她婆婆是大爷的奶妈,自是比众人都有脸面。
郑明珠便和颜悦色的道:“既是奶妈妈家的人,自然要更小心谨慎些才是,没得倒先不守规矩起来,如今外头说不得都瞧着她呢,越发饶不得。”
王敬有家的只得出去吩咐了。
陈贵家的哭着尖叫:“我要见少夫人!我不信少夫人这样狠心,我家婆婆奶了大爷这么大,如今竟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
紫香在一旁侍立着,此时见状,忙赶出去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回头对郑明珠笑道:“少夫人别生气,这些奴才,原是有些脸面,如今只是打量着少夫人年轻好性儿,便放肆些,若是换了夫人来,也是一样的处置。”
跟在陈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紫香自然知道,这位少夫人平日里看着好性儿,遇了事却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郑明珠自然是明白的,她婆婆是大爷的奶妈,平日里在夫人跟前都是有脸面的,如今处置了她,只怕不能就这么善了,却也只点点头,打发紫香自回去了。再听回的其他事,到得快午饭的时候,郑明珠留两位小姐吃饭,吩咐厨房加菜来,便听到外头有人哭上门来。
☆、184 很大的烧鲫鱼
郑明珠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就跟两位小姐说:“你们不用出来;只管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自己走到门口去;见陈颐安的奶妈子陈展家的一头哭一头走,后头还跟着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媳妇丫鬟;不过都没人敢擅自进来甘兰院。
陈展家的也不过四十多岁;圆圆胖胖的样子;见了郑明珠就哭道:“少夫人要给我做主啊。”
她是陈颐安的奶妈妈;平日里在甘兰院自然没人敢怠慢她,就是陈颐安与郑明珠也是客客气气的。
郑明珠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见她进来,就点手儿笑道:“妈妈来了,快进来;今儿厨房里做了很大的烧鲫鱼;正是妈妈爱吃的,又有一坛子好茉莉花酒,倒是难得的很,我正打发丫鬟去请你老人家呢,可巧你就来了,快跟我进来。”
还回头跟珊瑚说:“你去叫夏桃回来,不用白跑了。”
一串子说的陈展家的一愣一愣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让两个丫鬟扶着,不知不觉就跟着进去了。
进门一看,居然还有两位小姐,陈颐敏爬了爬,爬到陈颐雅旁边去,笑嘻嘻的跟陈展家的说:“妈妈坐这里,嫂嫂说就等妈妈了呢。”
陈颐雅说:“季六嫂子,宝哥儿醒着呢吗?抱来给妈妈瞧瞧,哎哟,可真爱死人了。”
季六家的连忙把宝哥儿抱了来,这会子正醒着,一只小胖手挥舞半天,抱了过来,见了生人也不怕,倒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是打量,打量半天,似乎对陈展家的胸前别着的一串茉莉花有兴趣,伸手就去抓。
这样一个胖乎乎的哥儿,陈展家的心都化了,由不得就伸手接过来,把花给他玩,又说:“这个天气虽说热了,哥儿到底还小,袜子竟是棉的好,缎子薄些,又是滑的,容易蹬脱,有时候不妨没看见,只怕寒从脚下起。”
季六家的听了,连忙就去拿棉袜子来给宝哥儿换上。
郑明珠笑道:“果然还是妈妈这样经了事的事事想的周到,咱们年轻,都没主意。”
陈展家的只是看着哥儿一脸怜爱:“哥儿壮健,比他爹强多了,安哥儿小的那会子,三四个月了,也就现在哥儿这么重点。”
一说起来就没法收得住,郑明珠笑吟吟听着,丫鬟只顾给她倒酒,两个小姐附和着,说了半天,待宝哥儿睡着了,叫季六家的抱了下去拍着。
陈展家的这个时候想起来竟也哭不出来了,正尴尬呢,郑明珠叹口气道:“如今夫人回了娘家,大爷伺候着去了,竟把这样一大摊子丢了给我,妈妈也知道,我又没经过这些,吓的几个晚上也睡不着,只怕错了主意,在一家子跟前,我丢脸还是小事,大爷的脸面却是要紧的。”
陈颐敏忙奶声奶气的说:“嫂嫂,我听话,不让嫂嫂生气!”
陈颐雅也跟着说:“嫂嫂放心,我前儿就跟丫鬟们说了,如今母亲不在家里,嫂嫂第一回当家,自然难些,咱们越发要小心谨慎着,可不能给嫂嫂添麻烦呢。”
郑明珠接着笑道:“妈妈这会子为什么来,我其实也知道了,只是妈妈想一想,这如今谁不知道我当家,谁不知道妈妈是大爷的奶妈妈呢,自然是一体的体面,大爷好了,妈妈自然也就好了,现如今,多少双眼睛瞧着我呢,若是一时轻轻揭过,于我有什么坏处?妈妈欢喜了,我也不烦难,只大爷的脸面就顾不得,平日里大爷有了什么,妈妈还劝着呢,如今自也不肯白白的坏了大爷的名声。且前儿大爷出门的时候,就跟我说,妈妈是最周到稳重的,别的地方不好说,只在咱们这边儿,哪个丫鬟婆子有了不好,妈妈自是要说她们的,叫我只管放心才是。我想着,大爷看人最准的,那想来,今儿这事,就是我不说话,妈妈只怕也要先罚了,怕是比我还罚的厉害呢。”
又是劝又是捧,面子给的大了,捧的高了,陈展家的一时嗫嚅着,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玛瑙在后头站着,给陈展家的夹菜,一边笑道:“少夫人只管放心,陈妈妈上回还说我们,少夫人年轻,难免脸嫩些,府里有些媳妇仗着是三四辈子的老人了,便不大守规矩,若是遇着这样的,就跟她老人家说,妈妈自然说她们。少夫人就是多虑,妈妈这样明白的人,哪还用少夫人分说呢?”
陈展家的犹豫了半晌,终于说:“少夫人说的是,我那儿媳妇也忒不争气了,一时嘱咐不到,就给少夫人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就是少夫人不罚她,回头家去了,我自然也要打她的,如今少夫人当家,平白的驳了少夫人的脸面,咱们都是这院子里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呢?越是少夫人当家,咱们越是要勤谨些才是体面呢。”
郑明珠笑道:“可不就是妈妈这话,谁家院子里的妈妈丫鬟犯了事,难道主子就有体面了不成?”
陈展家的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后头的就不难了:“当家自是难的,少夫人又是晚辈,伺候过侯爷夫人的奴才,轻易罚不得,这才是大家子的规矩。咱们自己院子里头的人又是整家子都瞧着的,我这便是特地来与少夫人说,少夫人主意立起来才是,竟不必为了咱们的脸面被人在背后说道。”
玛瑙笑道:“少夫人听听,我说什么来着?早说了妈妈是最明白的一个人了,这样的话,除了妈妈,谁还说得出来呢?”
连主子带丫鬟的恭维了半日,走的时候又叫带两盒点心回去给孩子吃,陈展家的自觉有了脸面,倒是欢欢喜喜的就回去了。
玛瑙见陈展家的走了,才笑道:“这些个奶妈妈,最是麻烦,等闲夫人大爷也要给她脸面,越发就比主子还大了,只是若是由着她在外头哭着闹着,虽说是她没脸面,少夫人难免又是给人议论,到底奶过大爷的。”
郑明珠笑道:“这也不是个糊涂的,大约是听了不知道谁的挑拨,仗着有脸面,要来讨恩典,也是比别的人尊贵的意思,其实略哄着些,知道道理,也就罢了,哪里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呢。罚了大爷的奶妈妈,谁脸上好看不成?只有那些实在不明白的糊涂东西,才要略施惩戒才是,家里头要一团和气,才是大家子的道理。”
陈颐雅在一边听着,直点头。
她是花姨娘养大的,骄纵惯了的人,只如今渐渐大了,见了这些事,颇觉得这样子似乎不一定行得通,倒是听郑明珠说话,觉得很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陈展家的走到二门上,就有一个媳妇悄悄张望,见陈展家的一脸喜色,不由的也欢喜起来,从角门子里出去了。
到下午的功夫,陈三老太太带着媳妇,去了陈三老爷府,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有一肚子话想说,偏崔妈妈时刻不离的在这屋里,她只得恨恨的看崔妈妈一眼:“你去厨房看看,燕窝粥熬好了没。”
崔妈妈站在门口,笑道:“绿荷正在厨房里守着呢,好了自然端回来的。”
太夫人又道:“三老太太来了,你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好点心,上一些儿来。”
崔妈妈见周围连个小丫头都没有,犹豫了一下,果然去了。
太夫人啐道:“呸,这个下作的毒妇,就是我那个好儿媳妇打发来看着我的,打发一次许多麻烦。”
陈三老太太连忙道:“趁着她走开了,也别说闲话了,正经事要紧。有个好事儿说与嫂子听,今儿一早我就听说安哥儿的奶妈妈,有个儿媳妇,被安哥儿他媳妇打了板子,那边府里有个在二门上当差的媳妇子是我身边管事媳妇的娘家嫂子,这阵子我许她钱财,又赏了些衣料之类,如今她总给我递消息来。今儿我听说了,叫她挑唆了这奶妈去找安哥儿媳妇闹去,先前她又来回我,说是成了!”
“成了?”太夫人有点迷糊的问:“成了便成了,有什么关系么?”
陈三老太太笑道:“哎哟我的嫂子,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如今看来,这个少夫人,可不就是没主意的么?先前照着以前的例罚了下人,如今被一个有脸面的妈妈子一闹,就逼得改了主意,这样好拿捏,嫂嫂还愁什么呢?”
陈三老太太得意的说:“我原是怕不稳妥,今儿听说了那件事,特地嘱咐那媳妇去鼓动那奶妈子去找她闹的,反正是她们家的人,就是闹的不好看,也是她们家丢人,可伤不了我们一丝一毫,如今越发试出来,这个少夫人果然是个没主意好拿捏的,没了人撑腰,一个奶妈子都能办成事儿,您老人家出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夫人笑道:“还是弟妹有智谋!果然想的周到,照如此说,前儿说的那事,竟就该办了?”
陈三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趁着如今,您那儿媳妇一时回不来,咱们先去那边府里头,把她拿捏住了,再把侯府接掌了来,虽说您老人家是太夫人,管着侯府那是名正言顺的,可到底有日子没在那边了,换管事换丫鬟的,可不要日子么?早一日自然就好一日,待得您那儿媳妇回来,人也换完了,事也都办好了,她能做什么呢?再怎么着,您也是婆婆。还怕谁去?她还不是只得老老实实的了。”
太夫人听的喜滋滋的道:“果然虑的周全,想来她那样一个年轻媳妇,又没经过什么事,家里婆婆和相公都不在,有事自然慌了手脚,且那样难得才得了个哥儿,如何舍得,必是只得应了才是。”
一时商议已定,不过天色也晚了,就约了第二日前往侯府。
太夫人已经没了人手,也就只有依赖着陈三老太太与她拉场子了。
崔妈妈在窗子外头听了,啐了一口,瞧着一个小丫头子走过来,招手把她叫过来,跟她说了两句话儿,那小丫头忙点点头跑了。
她自己捧着一碟子点心,慢慢的进了屋去,太夫人自然什么话也不说了,只与陈三老太太长篇大论的说着家常,倒是两个人都一脸的喜气。
☆、185 冲撞
太夫人一早就叫人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就要去侯府,崔妈妈笑劝道:“太夫人去侯府做什么;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打发人去,或是叫那边的管家过来吩咐就是了。侯府在城那边,只怕劳动着。”
太夫人现在是一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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