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将人放在东宫,召了整个太医院,七八日轮流施救,才总算把陈颐鸿救了回来,只是毕竟伤重,他从此便左脚微跛,再不能习武。
太子便做主,将他送到山阳书院,拜于大名士季弘铭门下,显是要留着今后重用的意思。
而陈颐鸿因救驾有功,皇上下旨封了他一个二等镇国中尉的爵位,同时封赏父母,只陈夫人本来已经有了一品诰命在身,陈颐鸿额外求了圣上恩典,以生母的生育之恩,给了花姨娘三品诰命。
☆、73第73章
爵位比官职不同;可以承袭;是以轻易是不得封的;便是武安侯家族,原本也就只有一个爵位,如今,十六岁的庶子却得回了一个。
同时,有了三品诰命的花姨娘顿时抖了起来;常常自觉可以和陈夫人平起平坐了。
陈夫人自是觉得花姨娘比以前得宠的时候更不顺眼了些。
陈颐雅见自己亲娘来了,有了靠山,更哭的厉害,过去拉着花姨娘的手哭道:“姨娘,我要给人欺负死了。”
花姨娘忙说:“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二小姐了?二小姐说出来;姨娘虽是个没用的,还有夫人和少夫人给二小姐做主呢。”
陈颐雅哭道:“现就是嫂嫂为了表妹欺负我,叫我往哪里说去,如今嫂嫂无故就要打发了我的丫头,我统共就这两个细心些的丫头,还算知疼知热的,平日里有人怠慢了我,也是她们不怕挨罚去找人理论,如今就不知道得罪了谁,要打发了出去,也不过就是见不得我好罢了。”
花姨娘看向陈夫人和郑明珠,顿时已经红了眼圈:“夫人,少夫人,表小姐虽是夫人的侄女儿,自是尊贵,二小姐也是侯府里正经小姐,不过是她命不好,有个没出息的姨娘,如今就要被人这样搓揉,还求夫人垂怜。”
母女两都是说哭就哭的本事,一口咬定郑明珠这是为了讨好婆婆,护着婆婆娘家的侄女儿。
卫表妹哪里忍得住,跳出来说:“二姐姐的丫鬟欺负五妹妹,还和我打架,表嫂才要罚她的,又没有罚二姐姐。”
花姨娘哀哀切切的说:“表小姐,您是夫人的亲侄女儿,在这府里自是比众位小姐都强的,我们二小姐哪里敢得罪您,还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二小姐吧。”
卫表妹只是手脚利落,遇到这样毫无道理,却又无从反驳的话来,就只有急的涨红了脸这一条路了。
花姨娘又抱着陈颐雅大哭:“我苦命的儿啊,在自己家里还要被外头人搓揉着……”
于是,郑明珠知道了,这位二小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本事。
陈夫人铁青着脸色,说:“这是小姐们的事,和姨娘有什么相干,花姨娘且去后头歇着吧。”
花姨娘哪里肯走,又没有丫头敢来硬拉她,只是接着哭:“我苦命的儿呀,现今打发了你姨娘,就是整治你呀,我可怜的儿呀,可怜你哥哥豁出性命不要,给家里挣了那样的脸面,如今才出去几日啊,就要拿我们作伐了,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出去的。”
郑明珠同情的看一眼陈夫人,多大点事啊,这花姨娘就敢这样来闹,句句都是诛心之词,平日里真不知多嚣张跋扈。
她想了想,看来陈夫人从来没有特别强硬的处置过花姨娘母女,所以她们很不习惯自己的风格。
高门嫡女就这点不好,为教养所限,为名声所限,总是想着以理服人,拉不下脸来耍无赖。
说起来这样的撒泼,郑明珠早见识过许多了,比这更厉害的也不少见,通常被男人捉起来打几个嘴巴子,就能老实许多。
偏偏这位花姨娘不能打,只得任其哭闹撒泼。
郑明珠表示十分遗憾。
其实以陈夫人当家主母的身份,处置一个丫头,要什么理由,何必叫了二小姐,五小姐和卫表妹来询问谁是谁非?
凭他天大的理由,既然有和表小姐对打这样的事,就足够处置了。
奴才便有天大的冤枉,敢对主子还手,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了。
郑明珠胡思乱想之际,花姨娘已经搂着陈颐雅,哭到了因为陈颐鸿出息了,就有人要治死她们母女这种神逻辑了。
陈夫人见郑明珠踌躇,猜想她到底是新媳妇,又是高门深闺出来的,没见过花姨娘这种做派,给吓到了,便站了起来,还没说话,郑明珠已经回过神来。
在这种纠缠不清的时候,唯一有用的就是权力了。
郑明珠在心中微微摇头,偏头低声对墨烟说了一句话,随即清楚的吩咐道:“传两个婆子进来,把锦红绑了,到角门上打二十板子,叫人牙子领去卖了。”
此言一出,整个厅里瞬间一静,鸦雀无声,连哭的正起劲的花姨娘和陈颐雅都似乎难以置信的停住了,所有人一起望着她。
好干脆!完全视花姨娘的嚎哭如无物,完全视花姨娘为无物,没有一句解释和劝解,直指核心,把丫头发落了了事。
发落了丫头,她的事儿就完了,花姨娘和陈颐雅爱怎么哭怎么哭去。
既然已经到了打滚撒泼的地步了,那也就是几乎脱出了平日里高门默认的规矩:脸面要紧。
那么这个时候,要给谁脸面,要不给谁脸面,可以完全不予考虑,在郑明珠看来,脸面就是这些高门嫡女最大的掣肘。
多少事搞的夹缠不清,还不就是为了脸面!
花姨娘敢来上房这样哭,也不过就是持着有脸面,陈夫人不好处置她!
所以郑明珠便用最简单的办法做了这件事。
这还是她成为郑明珠以来,第一次这样痛快的办一件事。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墨烟,她已经明白了少夫人刚才为什么对她说那句话,连忙对着外头院子说道:“没听到少夫人的吩咐吗,赶紧进来绑人。”
粗使婆子不敢怠慢,忙寻了绳子走进来,锦红哭道:“小姐,救我,小姐……”
陈颐雅跳起来冲过去:“大胆奴才,谁敢动我的丫头!”
一个丫头事小,自己脸面事大,如果自己和姨娘这样闹了一场,还保不住一个丫头,他们母女今后怎么在府里抬得起头来!
郑明珠早料到这种举动了,没有丫头敢去拦二小姐,于是她轻而易举的拦下陈颐雅,双手牢牢的按住她的肩,笑道:“二妹妹小心,姑娘家走路要慢慢的走,才娴静。”
陈颐雅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是挣扎不过郑明珠,那边花姨娘气的浑身发抖,见婆子拿了绳子等物进来了,便要扑过去打开那两个婆子,却不料,卫表妹横刺里杀了出来,拦腰抱住花姨娘。
十二岁的卫表妹自不是十三岁的陈颐雅可比,在这间屋子里的女人当中,她显然武力值爆表,圆滚滚的身材,结实的胳膊,此时牢牢抱住花姨娘,便如钢浇铁铸一般,娇弱的花姨娘哪里挣扎得开。
郑明珠刚才吩咐墨烟的就是:“去告诉表小姐,等会儿花姨娘要动,就去拦住她。”
除了卫表妹,其他人也不适合去拦住花姨娘。
花姨娘的嚎哭尖利起来:“哪里来的野种,给我放开……杀人了啊……救命啊……”
卫表妹不为所动,就牢牢的抱着不放。
花姨娘带着的两个丫头有点迟疑的想要上前,陈夫人早使了眼色,洪妈妈带着两个丫头走前几步,拦在她们身前,拦的密不透风,两个丫头终是没有胆量推开她们。
婆子利落的绑了锦红,拖了出去,郑明珠才缓缓的放开陈颐雅,墨烟见状,也就悄悄的拉拉卫表妹的衣服后摆,示意她放开花姨娘。
卫表妹有点迟疑的放开了花姨娘,还不放心的站在一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次动手,花姨娘第一次这样的大败,不由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着滚的嚎哭起来。
倒把卫表妹吓的退了一步。
花姨娘的哭号还是那些话,我儿不在你们就要弄死我呀,我苦命的儿啊之类。
郑明珠退到边上,随即吩咐丫头送五小姐和卫表妹回屋子,然后在花姨娘刚哭道:“我不活了,被人这样作践,还不如死了好。”的时候,郑明珠刚好走到陈夫人跟前,笑道:“母亲,早上我见后头园子汀红亭的那几株桃花开了,红艳艳的一树,便叫丫鬟备了甜酒,正想请母亲赏花儿呢。”
那样神色镇定,笑语晏晏,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地上有人在打滚嚎哭似的,连陈夫人这样城府的人都神色有点异样,但还是点头说:“好,就扰你这雅兴。”
郑明珠高兴的挽了陈夫人的手臂,笑着吩咐翡翠:“回去把那甜葡萄酒拿来,再叫厨房里收拾几个母亲爱吃的菜来,不用多,只要素日爱的才好。”
便扶着陈夫人,领着自己的丫鬟和上房的丫鬟施施然的走出去了。
真是说不给脸就不给脸。
二小姐陈颐雅不哭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听着自己姨娘的哭声渐渐小了,周围只有自己和姨娘的丫头。
这一役算是陈颐雅这13年来最大的折戟,很多年以后,她已经是当家的主母了,曾对着自家的妯娌和儿媳妇说:“这么多年来见了这么多事,还是没有人有我嫂子那样的手段。”
郑明珠陪着陈夫人缓缓的走到后花园,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刚才这风波,只管赏花,如今是晚春时分了,一路走来俱是姹紫嫣红,而那汀红亭外十几株红艳艳的桃花,正是花期,亭中青石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一色的粉彩碟子,俱是收拾的精致的小菜,剔透明澈的酒瓶子里是半瓶红殷殷的葡萄酒,郑明珠亲自动手,倒在粉彩小酒盅里,双手奉给陈夫人,陈夫人心情极好,拍拍郑明珠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颇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
郑明珠微笑,陈夫人是她嫡亲的婆婆,便是再艰难,自己也只有站在她这边的,再说了,自己出手处置丫头,本来也是分内事。
谁叫这事发生在锦莲榭呢?
若是自己一声不吭,只等着陈夫人处置,那自己这第一桩差使也就算是办砸了,今后自己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
郑明珠回到甘兰院已经是申未了,捡起先前丢下的针线接着做,倒是很平心静气,只吩咐丫鬟:“打听着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刚做完一条镶边,翡翠进来回道:“侯爷回来了,在外书房。”
郑明珠就站起来。
翡翠不安的又加了一句:“大爷也在侯爷那里。”
郑明珠无动于衷:“管他的。”
陈熙华正在书房与陈颐安说话,却听小厮进来回少夫人求见,陈熙华不免惊奇,看了一眼陈颐安。
陈颐安本来也是刚从外头回来,就直接进了父亲的书房,自是不知,便摇摇头。
☆、74再打一棍子
陈熙华命小厮:“请少夫人进来罢。”
郑明珠把翡翠留在外头;自己独自走进来;陈熙华的书房自是比陈颐安的外书房更大;进门就是一张紫檀桌子,拐到东次间,倒没有像其他屋子那样临窗大炕,只窗下一张极大的花梨木书案,放着不少东西;另就是一色花梨木的家具,俱是精致小巧,应该是南边来的风格。
陈熙华和陈颐安都坐着,郑明珠轻盈的走进来,福身一礼:“给父亲请安。”
又对陈颐安笑一笑道:“原来大爷也在。”
陈熙华还没说话;郑明珠便跪了下去:“父亲;媳妇特来向父亲请罪。”
连陈颐安都搞不懂郑明珠这是在做什么,陈熙华就更莫名其妙了,便说:“这是怎么了?”
又对陈颐安说:“扶你媳妇起来。”
陈颐安站起来扶她,郑明珠便顺势站了起来,说:“媳妇今日得罪了花姨娘和二小姐,因怕父亲生气,这才特地早点来领罪。”
陈熙华回来后只在外书房,并没有进内宅去,眼巴巴等着告状的花姨娘和陈颐雅都还没能见着他,是以自是不知道。此时见郑明珠这样说,便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明珠说的很坦率,也很简洁:“二妹妹的丫鬟对五妹妹不恭敬,表妹看不过去,打了那丫鬟,那丫鬟居然敢还手,我便要撵了那丫鬟,二妹妹不许,花姨娘也不许。”
这话说的坦率,摆明了就是告状,可是藏着的意思却也很多,丫鬟对小姐不恭敬的连做客的表小姐都看不下去而出手,可见十分过分,表小姐虽家境衰落,在自己府里却是客人,丫鬟竟然敢还手,平日里自是十分嚣张,而这样嚣张,二小姐都不许撵,自是无状,而后面那句花姨娘也不许,意思就更微妙了。
陈熙华看着郑明珠,嘴角微微动了动,倒笑了一笑,说:“花姨娘去闹起来了?”
郑明珠道:“是的,花姨娘和二妹妹觉得受了委屈,自是要哭的。”
“那丫头处置了吗?”陈熙华没管花姨娘和二小姐,倒是直接问结果。
“是的,父亲,媳妇叫了婆子进去绑了丫头,带出去卖了。”郑明珠态度很恭敬,一边的陈颐安倒是笑了笑。
陈熙华也笑了:“花姨娘哭的时候?”
“是的。”郑明珠继续很恭敬的说:“媳妇自知处事不周,得罪了姨娘和妹妹,请父亲责罚。”
陈熙华收了笑,正色道:“奴大欺主,还冒犯客人,这样的丫鬟自是要处置的,你做的也没什么错,雅儿和花姨娘那里,哭一哭也没什么不好,败败火正好净心。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郑明珠应了是,却不就走,倒又说:“父亲,媳妇还要说一句,今儿我冷眼看着,姨娘和妹妹这样哭,闹的那样,她们身边的丫头竟然一句也没有劝,姨娘便罢了,原是长辈,媳妇也不好多说,只是妹妹到底是侯府的小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身边的丫头还这样不经心,这样子媳妇难免担心妹妹受了委屈。”
陈熙华这才明白,自己这儿媳妇哪里是来请罪的,也不是来告状的,她竟是来再打一棍子的,摆明了只撵了陈颐雅一个丫头还不够,要换掉其他丫头的意思。
可是细思她这话的意思里,却是因着这件事,质疑了雅儿的教养。
花姨娘只是个姨娘,如今虽说因着儿子轻狂些到底还是在家里,且姨娘教养不足也无人耻笑,谁也没指望姨娘相夫教子,闹一闹,当家主母处罚一次也就罢了,无伤大雅。
可是陈颐雅却是侯府二小姐,渐渐长大,过不了几年就要出阁,到时候嫁入夫家,教养差了,丢的却是整个侯府的名声,侯府的小姐,不管出没出阁,都难免受她连累。
陈熙华想到这里,竟是心中一凛,看了看恭敬的站在跟前的郑明珠,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媳妇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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