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看着她,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白棠笑问:“段天翎已经告诉我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你能解释一下吗?就算不当师傅,也传授一点知识。”
他移开了目光,“这个嘛,有点复杂,说来话长……”
“那就简单点说!”
李寻欢道:“简单来说,就是用你将他们引出来。”
“他们?们?他,们?”
白棠一连重复了三次,尤其强调了这个‘们’字。
“什么叫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寻欢转过身,装作侃侃而谈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在她旁边踱着步子。
“就是将跟你有关联的妖魔鬼怪都引过来。”
都……
难怪段天翎说什么有不相关的东西。
这个白棠听说过,但是引不来妖精吧。
妖与鬼,毕竟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骗了自己。
“我会怎么样吗?”
李寻欢有几分迟疑,“应该不会怎么样,有我在此。”
白棠原本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段天翎给的锦囊告诉他,想了一刻,又算了。
“你说的妖魔鬼怪,有哪些?听起来,好像很多一样。跟我有关的,我想想,蝙蝠精算一个,风烟算一个,这么说起来,不多啊。”
李寻欢支吾着说:“不止妖,还有鬼魂。”
“可是跟我有关系的鬼魂,也就是这里的鬼魂,它们都已经死了,被你干掉了。”
他解释道:“那不一定,生前跟你接触过,也容易出现。”
“可那太多了。”白棠不可思议,“你要引来多少鬼?我不知道这里每天要死多少个人,但我上个街就能见一堆人,总有一些容易死的。这十几年的生活,那到底……”
引魂 4
“不不不,这个引,那些跟你一面之缘的,谁死后还记得你。关系越密切,可能性越大。这只是下一个套,愿者上钩。”
越这么说,已经越不像那个初衷。
白棠静静看着李寻欢,他不觉得他自己说的话,已经有些让人怀疑了吗?
快来给点理由,让她打消这个怀疑。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仇家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李寻欢看着她质疑的神色,果然开始解释。
“如果有仇家,可能会被引出来,试图伤到你。当然,我也不知道会来多少鬼,什么样的鬼,这个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见白棠还有些怀疑的样子,他又嬉皮笑脸地加了一句。
“当然了,也取决于你的魅力。”
白棠这才切了一声,横了他一眼。
“算了吧,真是越来越扯淡。天知道你是想干什么。”
李寻欢听她这么一说,不知是为了什么,立刻指天为誓。
“我发誓,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不要小人之心了。”
白棠轻笑道:“我当然不会小人之心,你也不是君子之腹啊。”
李寻欢笑出了声,对着她连连摆手。
“罢了罢了,真是服了你。”
白棠神色不明,故意似笑非笑试探他。
“你会不会在骗我?”
“不会!”
李寻欢一下子提高了声响,尤其地刻意。
他也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刻意,就任由如此。
“我当然不会,说了不会伤到你的,绝对性命无忧,还会长命百岁!”
不肯证明回答,就顾左右而言他吗?
白棠看向柴房的方向,“风烟会来吗?”
她并非想问风烟,而是想问,这个结界,到底能不能阻挡。
如果真的是将跟自己有关的鬼魂都引来,宫里的鬼只怕都会在这里现身了。
“当然不会,她出不来。”
白棠稍稍放了心。
片刻之后,李寻欢望了望天,“差不多了……”
引魂 5
片刻之后,李寻欢望了望天,“差不多了……”
祭坛之前,一切已经安置好。
白棠将段天翎的锦囊悄悄收好,最后往前院看的时候,仍然没有看到段天翎的影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不出现了。
白棠觉得有点新奇,自己身在阵中,当一个引子。
她盘腿坐在八卦阵之中,刚刚准备好,周围火焰喷然而起,顿时将漆黑的四周照得火红亮堂。
跳耀的火光围了一圈,像某种屏障。
火热的感觉顿时让人有些不能呼吸了。
那些火焰像舞动的蛇一样,伸出长长的焰舌,吞噬着周围的氧气。
白棠的眼睛被照得不舒服,她干脆先闭上了眼。
闭上眼后,四周的声音仿佛更为清晰。
火焰腾起的声音,梵音一样低念的咒语,仿佛还有某些不真切的,遥远的尖叫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听力极好。
就连李寻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脚步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能够准确地判断出他在哪里,下一刻又在哪里。
火焰让温度持续升高,那些火蛇宛如盘旋而至,要慢慢爬上她的衣服,舔舐她的皮肤。
似乎是缺氧,或者是什么其他缘故。
白棠觉得脑子有点恍惚了,她好像睁开了眼睛,又好像没有睁眼。
火光变得朦胧,只如薄薄一张纸。
她好像站了起来,但感觉却是做梦一般,有点弄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幻象。
跳耀的火焰渐渐透明,仿佛有无数的人踏着火焰而来,从外朝着她走进。
那些人的身体就像同火光融合在了一起,成为火焰的一部分。
也像火的某种欺骗,变作各种人的样子。
“阿棠……”
“阿棠……”
一声声就像回音一样。
可是那些陌生的人影,都只是站在旁边,身在大火之中看着她。
冷漠地看着,像在看一场无趣的戏。
引魂 6
冷漠地看着,像在看一场无趣的戏。
“阿棠……”
这个声音并不真切。
穿破阻隔的空气,徐徐传来。
不像这些围观她的任何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
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让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样的神情,根本没有能说话的意思。
火中的幻影,在火势更大的时候,显得越是清晰。
这全是鬼,像无数的影子在周围,不管转向哪个方向,他们全都是看着你,看着你,静静的看着你。
这一批鬼大多是死前的模样,各种狰狞的样子。
有脑袋被砍了,拿在自己手里的。
有被捅死,肚子上一个大血洞,连肠子都要掉出来的。
有七窍流血,十指全砍断。
更多的只是一些看起来十分虚荣的,没有明显四千伤痕的。
他们的眼神都那么相似,白棠敢肯定,如果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鬼的人见到这样一番情形,一定会吓晕过去。
你知道他们盯着的人就是你,就是你一个人。
他们还朝着你走来,只是动作过于缓慢。
这种缓慢却让人更为心悸,让人只想快一点结束这一切。
“阿棠……”
声音再度传来,听起来,有一点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在这样空气的传播之中,声音像是被撕裂了。
被空气撕裂,在火光之中失真,断断续续,又持续不断。
到底是谁。
白棠的脑子是清醒的,她仔细的回想着。
在这个过程中,声音似乎在一点点的靠近她。
白锦程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哥哥,几乎只有两面之缘的哥哥。
第一次,是在皇宫的地牢里。
第二次,是在法场上。
白棠记得很清楚,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白锦程的眼神。
那样不甘心,不服输。
如此纠结的人,当然是不愿意就这么接受失败和死亡。
引魂 7
但是这个事实确实,你再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白锦程没有奇迹可言,他毫无意外的死了。
白棠知道,他不是会心如死灰地灰飞烟灭,他一定还会留在世间。
“阿棠,你过得好吗?”
声音更靠近了。
然而这个声音,离她还是很远。
她感觉自己这时候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
她自己判断来说,这个声音甚至还不在秋府之内。
为什么这么想,她也不清楚。
没有理由的,只是一瞬间的直觉告诉自己。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个声音,是自己在阵法之中,唯一听到的,能听清的话。
李寻欢虽离自己更近,但白棠却始终有些听不清楚,那些咒语是什么。
他在一边又一边地念,语速逐渐加快,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阿棠,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白锦程的声音又来了。
她突然觉得,其实这次他们想找的,就是白锦程吗?
蓦地记起来,段天翎曾经问过关于白锦程的。
但是自己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哥哥,是毫无概念可言。
他是想抓住白锦程,然后直接从他嘴里问话?
华言说,段天翎是想要找到令他皇位不保的东西,这个东西和白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己已经是不记得了,但是白家除了活人,还有死人。
现在就是一个可以从死人嘴里问话的时候。
白棠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不让他们抓到白锦程。
白锦程一定什么都不会说,他们又一定会逼他说。
逼迫一个鬼,太不道德了。
白棠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棠再度盘腿而坐,用自己所能知道的,所能控制的一切力量,开始扭转这个阵法。
她是阵眼,她才是此法术影响最大的。
一定要告诉白锦程,让他离开这里。
引魂 8
一定要告诉白锦程,让他离开这里。
“阿棠……阿棠,我很快就来了……”
重重如幻音,生生不息地回荡着。
烈火越烧越旺,灼热的感觉更加明显。
白棠闭着眼睛,以自己的方式来控制阵法,以自己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她不知道是否会有效,这很难说。
但确实有一种叫做天赋的东西,就如她很多时候所认为的那样。
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人,不论她是否努力学习与修行,她生来都是要掌控这些超自然的力量。
不为人类,而是为她一直比人类更看重的异类们。
李寻欢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从最初的听不清的低音,到现在越来越大的声音。
虽然仍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这些人的话,听起来就像蒙上了一层东西一样听不真切。
反倒超自然的声音,却不论多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火焰被压了下来,白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作用。
李寻欢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已经不如最开始时那么镇定自若了,想必自己还是起了一些反作用。
白棠不知道风烟那一次的传音入密是怎样传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一点。
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将意念坚定,通过某种感官的方式传递出去。
李寻欢的声音越来越急迫,越来越快速。
白棠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乐于做这样的争斗。
“阿棠……”
她猛然睁开眼睛,白锦程好像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
在远处,火焰中的幻影。
正当白棠打算继续告诉他,让他远离这里时,突然传来了一点低笑声。
甚至是有别于人类的低笑,又如飘在虚空里,又如从四面八方传来,齐齐冲入她的耳膜。
声音的感情却没有一丝温度。
完全完全的冰冷,透入骨髓的冷漠与不羁。
像是笑声,但只要听到的人,一定不会认为这个声音是在笑。
引魂 9
白棠所有的动作都停住,所有的思维都凝固。
这个凉意能渗透入五脏六腑的声音完全切断了她的所有想法。
天山上的冰泉,碧落下的九尺寒冰,没有一个足以形容这个声音。
她睁大眼睛,往四周张望着。
四周的火焰在瞬息之间扬起,像是喷发的火焰山,能冒出岩浆来。
就连那些魂魄都被火焰所遮掩,什么都已经看不清楚。
灼灼烈焰之中,一个大大的袖袍,似乎是从某一点蓦然出现。
在极快的速度之内,铺天盖地的卷过来,仿佛能遮住视线之内所有能见到的火焰。
就在一晃眼间,白锦程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棠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那个方向。
像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一抹亮色的白,踏着火焰而去。
行迹十分之快,再一眨眼,什么都消失不见。
连她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看到白锦程,到听到笑声,到火焰的喷发,袖袍的卷起,白锦程和那个身影的相继消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弹指间。
却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一一出现然后消失。
火焰猛地熄灭了。
听到李寻欢的一声闷哼,像是受了伤。
境外的一切,渐渐出现在眼见。
从极亮,突然转移到黑夜,有一点不适应,
李寻欢忍了一刻,最后经受不住了。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退了好几步,最后撞上了祭坛才停下来。
从虚境到真实,几乎毫无过度。
炽烈跳跃的火光就像还在眼前闪耀着一样。
“不。。。。不。。。。这不可能——”
随着那几个字的发音,血继续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浓稠的红色,流到下巴下,慢慢往下滴。
他立刻朝着白棠看去,她安然无恙坐在阵法之中,仍然是刚刚盘腿的姿势,仿佛丝毫未变。
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已经被隔绝在外。
一波三折 1
白棠等待着眼睛适应这样的亮度变化,周围的东西,渐渐从黑暗中,在她的眼前浮现出来。
她还有一点不知所谓,刚刚就如做梦一样。
“白棠……”
正是在平定心绪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她猛地回过头,看到段天翎蹙着眉,眼里不乏关切。
“你怎么在这里。”
她意味段天翎只是等一个结果,根本不曾想过大驾来此。
他看着白棠,将她扶起来,“你有没有事?”
白棠摇头道:“我没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向李寻欢,“刚刚……大概被攻击了。”
李寻欢已经盘腿而坐,开始控制自己不断从嘴里涌出的血。
白棠往那边走了几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说,刚刚有人闯入就是真的。
肯定不可能是自己将他伤到这样的地步,李寻欢也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辈,能够不现身就将他伤到这样,有几个人能做到。
白棠突然想到,白锦程消失了。
在他即将上钩的时候,那人一挥袖袍,遮挡住漫天火光,一瞬间就将白锦程带走。
“怎么了?”
段天翎见白棠脸色有异。
白棠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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