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利索一点的好。”
苏染染笑笑,揭开了瓦罐的盖儿,鱼汤的清香在空气里飘散开,不少士兵看向这边。
“娘娘太狠心了一些,皇上付出这么多,娘娘都不肯多看一眼!”
伍烁不满地说了几句,黑着脸往火堆里加柴,火星子四下飞溅。
“然后呢?伍烁……”
苏染染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是要死的人,难道让慕宸殇跟着她一起?不,她唯一的心愿,是他和阡陌安好。
“哎,素执姑娘也没救出来,千瑟霸着皇宫,紧闭城门,不许禁军前来增援,皇上这一战硬拼了五天四夜……娘娘是皇上的温柔解语花,若能替皇上排解些许,皇上或者会心情好起来。”伍烁见她脸色不好,抱怨几句,起身走开。
苏染染不抬头,不辩解,舀了一碗鱼汤,让侍卫给慕宸殇送去。
来看他一眼,她已觉得足够,如今她每一透口气,胸腔里都痛得如同有钝锯在切割,这种痛苦,是她不想再承受下去的。
一直以来,慕宸殇总在她的身后追着,跑着,被她抱怨着,憎恨着,回头想想,她到底为他做过了些什么呢?
若她明理,叶皇后一事完全可以坐下来沟通清楚,她分明深爱他,离不开他,却不肯给他机会,包容一回。
而爱情这回事,本来就要用温柔去包容、体贴、理解、珍惜。可惜,她没明白那道理,只知道爱情的独占,不肯吃一点点地亏,不肯他对自己分心一点点……
在这场璀璨的爱情烟花里,苏染染燃烧得太绚烂,忘了爱情的厚重,忘了,爱是要两个人用心血去浇灌,细心呵护才会长出最明媚的花……
苏染染勾着头,把鱼汤舀进小碗,在烛光下细心地剔除鱼刺,准备端去给阡陌喝。
剑碰到盔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抬眼,只见慕宸殇已经披上了战甲,手里拿着头盔,低眼看着她。
“染染,我要出去了,你带着阡陌回寨子里去,这一役,这两天就能定出胜负,待我打赢了,去寨子里接你们母子。”
“嗯。”
苏染染点头,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拿起他的头盔,踮起脚尖,高扬着下巴给他去戴。
慕宸殇刚要低头,就听到她说:“你不要低头,永远不要低头,慕宸殇,你会凯旋归来的。”
慕宸殇的双瞳里闪过了几丝锐光,果然没有低头,任她踮高脚尖,伸长双臂,为他戴上青铜头盔。
“慕宸殇……保护好自己……”
她放下脚尖,冲他微微一笑。
慕宸殇深吸一口气,用力抱住了她,往上一抄,她就悬空了,身体的重量全依附在他的怀里。
“走了。”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放回地上,薄唇抿抿,转身,大步走向他的战马。
战马嘶鸣,河风潇潇。
天色还黑沉沉的,苏染染再度送别了慕宸殇。她站在篝火前,看着骑兵纵踏出的漫天尘土,渐迷了人眼。
阡陌被马蹄声惊醒了,光着脚,只着亵衣就跑出了大帐,拉着她的手,盯着远去的马队,小声说:
“父皇又打仗去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和我们一起回家呀?”
苏染染把他抱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脸在他冰凉的小脸上蹭了蹭,轻轻地说:
“很快吧……”
若时间倒回去,她愿守在后宫,为他守住江山,莫说叶皇后,就算再来几个皇后,只要他的心在他这里,她一切苦,一切悲,都愿意和着烈酒吞下去。
爱情,是最悲壮的东西,她可以让你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盲目、痴缠、热烈……若你运气好,遇上的是和你抱有同样爱心的另一半,你的爱情便圆满了,若不是,那你只能独自饮酒醉。
苏染染很幸运,她遇上了一个宁抛江山,不弃她的男人。
他不完美,他有许多、许多、许多缺点,可他却疼她、爱她、怜她,心里只有她,以生命来守护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苏染染很满足,若他能一直安好,她会更满足。
她抬手捂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急喘——
慕宸殇,你让我选,若能再选,那天枫林湖畔,我选择再看你一眼。
“娘,那是什么?”
突然,阡陌一指大河奔腾的方向,脆声大叫。
留下的士兵们都围过来,看向阡陌指的那片河,只听咆哮声渐大了,波浪翻滚,吞噬着一切,有黑黑的、巨大的东西在河水里翻滚。
“快去,你们快去,拦住慕宸殇他们!”
苏染染盯了半晌,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
那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断木,正撞向渡河的黑骑军,他们要抢渡过河,攻下泗水关。可这浮木到底是从哪里冲过来的?上游又爆发山洪了吗?
苏染染奔到河边,眼睁睁地看着一根根巨木打翻小船,士兵们落水,浮木上的暗刺倒勾,又勾住了士兵,把一个个士兵拖进了血腥的地狱。
“慕宸殇,回来……”
苏染染咆哮起来,拎着裙摆,奋不顾身地往河中跑去。
“娘娘,快回来!”
士兵们冲过去,把苏染染拖住。大男人都抵挡不住的浮木,一个女人又如何抵挡?
“别管我,快放船,把他们救回来!小染,你们快去,把慕宸殇拖回来。”
苏染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士兵,咆哮着,催促他们赶紧放下小船,过去救人。
水里一道身影,如蛟龙一样冲出水面,长剑阻断撞来的浮木,脚尖踩于其上,飞快地冲向了河对岸,晨曦渐露,白光落于他的身上,一身骄傲凌厉。
“那是皇上。”
侍卫指着那已渐远的身影大叫。此时,又有数道身影从河中碎船上跃起,是黑云和伍烁他们,不管何时何境,执着追随的他们。
“去,小染,你们快去帮他,勿必要护住他。”
苏染染攥紧胸口,胸中的痛楚再度加剧,每呼一口气,喉咙都如刀在割,唇色都泛青了。
“庄墨隐居然想出了这招,他们和宁军不熟水性,知道皇上迟早要打过去,所以以逸待劳。兄弟们折损这么多,真是可恶。”
侍卫在一边紧攥了拳,盯着河水里越来越多特制的浮木,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浮木上都装着锋利的倒刺,河水都染红了,血腥味儿在空气里弥漫着。
“来人,送阡陌皇子回山寨。”苏染染转身,渐渐平静下来。
慕宸殇这一役,凶多吉少,她必须保住慕宸殇的儿子,她要去见千瑟,让他出兵击退庄墨隐。
“娘娘,马牵来了。”一名侍卫立刻牵来马,把阡陌抱上去。
“娘,我不去,我要和娘在一起。”阡陌拖住她的手,不肯离开。
“阡陌听话,你必须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你父皇才能全心御敌。”苏染染用披风包住阡陌,给他扣好小帽子,拉了拉他的手,认真地说:“阡陌,你是皇家的儿子,你要勇敢,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躲藏,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样娘和父皇才能安全。”
阡陌想了想,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勾住她的手指,轻声说:“那你和父皇都要好好的。”
“好,我们会好好的。”苏染染和他拉了勾,又捧着他的小脸亲吻了一下。
小小孩童,生于乱世,注意要承担着别的孩子不一样的责任。她仿佛看到了年纪时的慕宸殇,也是这样一天一天的熬下来的吧?
若可以重来,她会用自己温柔的双臂去拥抱他,告诉他,她会永远和他比肩。
目送十几名侍卫护送阡陌离开,她也未久待,翻身上马,带着十余侍卫直奔京城方向。
千瑟是天祈皇叔,天祈也是他的家与国,加之与她关系也算不错,应该不会见死不救——不管此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让千瑟发兵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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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关城楼。
庄墨隐看着一河血腥,紧悬的心慢慢放下。
“怎么样了?”
一身和宁大妃装扮的夏柳扶着侍婢的手,慢慢走过来。这人皮面具做得极为精细,连皱纹都严丝合缝。
那日从山林里逃出,她便一人去了以往结识的易容大师家中,哄他做了面具,再杀了他灭口。有的女人狠毒起来,甚至比男人更要恶上几份。
夏柳已经走到今天,只想更狠,更恶,这样才能站得更稳。
“母亲。”
庄墨隐转头看她一眼,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扫了一眼庄墨隐,心里暗自狂笑,这以往骄傲的男人,如今居然要低声下气,叫她一声娘!这种感觉,简直太爽了!若早知这种感觉的美妙,她应该再早点出手,把姜芸仪也弄死,她便能早早地杀了叶皇后和苏染染之流,那么她今日会站得更高,大可看尽人间繁华。
“此计如何?”
她唇角扬着傲慢的笑意,转头看着河中翻滚的浮木,一河碎木,让她心情极佳。
“慕宸殇闯过来了。”
庄墨隐抬手指,只见河中还是有数百道身影顽强地闯过了浮木阵,冲上了河滩。
夏柳的神情冷了冷,双瞳中隐隐滑过几分不舍,随即又冷下脸,低声说:
“上箭阵。”
她得不到,便送他离开吧,不要再在她的面前出现……她这样想着,心里又抽痛起来,这个男人,始终是狠狠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不要杀了慕宸殇,他身上还要我们想要的东西。”
她匆匆说了一句,转身想走开。
“有什么东西?”庄墨隐转头看她,不解地问。
“当年和宁大王的金印,印中有钥匙,可以打开封于地下的和宁王宫。”
夏柳没有回头,快速说完,大步往城楼下走。
若说她装得像,也不太像,和宁大妃起码对庄墨隐疼爱有加,可是她装不出这个,只能装成气他迷恋苏染染的样子,不与他多说半字。
庄墨隐自小就被送进了和宁,与她相见甚少,她于他来说,还不如庄夫人来得重要。此刻,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大妃的背影,注意力依旧放到了河中。
箭阵已经摆出,他随手举起长弓,缓缓拉开,对谁正闯过第二阵的黑骑营。那人在其中,格外刺目。天下,爱人,他差一点都没争过。
箭头淬毒,泛着莹莹蓝光,手指一松,那箭就尖啸射出,隔得太远,箭只飞到一半,便扎进了泥土里。他紧紧地抓着长弓,脸色冷竣。
他才不想管和宁王宫,他只想杀了慕宸殇,一次手软,便是终生遗憾,他要一次解决问题!
朝阳渐升,金光满天,可人间却是一片修罗地狱。
强权者要天下,普通人的命就是他们通往天下的路和桥,哪管有多少人会丧生于这刀光剑影之下!
庄墨隐看着漫天的金光,心中狠意更重,他不可以输,绝不能输,否则和宁会和他一起永远葬于荒芜的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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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明,奔驰到天黑。
苏染染胸口痛得厉害,可她不能停下来,此处离京城还远,早到一刻,便能给慕宸殇和黑骑营多几分生机。
“喂!停下来!”
前面突然有人冲出来,双手伸开,拦到她的面前,绿裙绿衫,娇弱无力。
马儿受了惊吓,高高仰起前蹄,直接往那人身上踩踏而去,眼看就要踩出人命,苏染染用力地拉着缰绳,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久未露面的琴雅公主!
“公主?”她拍着马儿,让马儿安静下来,盯紧琴雅。
“苏沫篱,带我去见皇兄,我有庄墨隐的秘密。”
琴雅眼中闪着狂热的光,扑过来,用力扯住了缰绳。
“这时候你见不了他,他已经和你丈夫打起来了,闪开,不要挡路。”
苏染染讨厌这刁蛮公主,不肯和她纠缠,用马鞭去拔她的手。
琴雅把缰绳抓得更紧,整个人都悬于了马上,急切地说:“你想让皇兄送死吗?”
“到底什么事?”苏染染心急如焚,赶紧问她。
“你俯过身来,我告诉你。”琴雅冲她招手,满脸认真。
“要说就说,哪这么罗嗦,来人,拖开她。”
苏染染秀眉一拧,马鞭挥了挥,直接打在她的手臂上,此时拦路,等于杀人,说不定这就是庄墨隐派来阻拦她进京的。
侍卫跳下了马,用力拖着琴雅,此时琴雅突然捏碎了手里暗藏的弹丸,一股刺鼻的臭味儿扑出来,路边又有强壮的男子冲出,将苏染染身边的侍卫拖开,琴雅站在浓雾中,看着苏染染捂着胸口,痛得弯下腰去。
“把你给他,他就原谅我了……就会重新要我了……”琴雅的双瞳里又燃起了狂乱的光,似是疯了!
☆、【192】结局五:和我回大漠好吗
攻城之战,极其惨烈。
万箭齐飞之中,不知有多少生命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天地间皆是血腥气息在浮荡,犹如有鬼魅悄然爬出修罗地狱,在人间扭曲游走。
慕宸殇的剑斩断了,换了长刀,刀口也砍豁了,盔甲上还有鲜血在往下滴淌,他精疲力竭,全靠手中长刀撑在地上,不让自己一屁|股坐下去。
可让他庆幸的是,他终是带着人合围,把泗水城围在了中间。
暮色渐渐吞噬一切,地上的血渍也变成了浓褐色。小染它们三只卧在一边,此时也累得大口喘气。
伍烁给慕宸殇递上水囊,脸上糊满污血,一抹脸,血色又更浓了……他手臂中了箭,正在不停地淌血。
“主子,他们折损也大,估计不会再开城门出来应战了。”黑云擦了刀上的血,缓缓归鞘,抬眼看向城楼。
“城中的百姓跑出多少?”
慕宸殇微侧了脸,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残血月色压在他的眉间、肩头,威武之气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来。
“他们攻陷泗水关的时候,百姓们就逃了一半,这几天究竟有多少逃出来还不知道。”黑云摇头,沉吟一会儿,又说:“主子,若他把百姓们推出来的话……”
“不可手软。以一城之人保一国之人,残暴之名就让朕来背。”
慕宸殇缓缓擦拭长刀,走回阵中。
风声咆哮,浸血的旌旗被刮得烈烈作响。篝火燃起,士兵们围火而坐,难得地享受一会儿宁静。
泗水关现在是孤城。
泗水河的上游在泗水关东面,那里还有一片湖,只要炸掉湖,湖水便可倾泄而来。慕宸殇指挥人在城外炸出了无数大坑,正引水进坑,连坑成渠,时机一到,他可以水淹泗水关。
这是天祈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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