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狼,你不要动。”
庄墨隐压低声音,缓缓抽出长剑,慢慢挪动脚步,把苏染染护到了身后。
“这么多狼,居然无声无息。”
苏染染也慢慢拔出了出发前拿到的一把小刀,准备随时一搏。
他们不动,狼群也不动,一直卧在草间,对二人虎视眈眈,像是在听侯命令,又像是在等着他们自己扑过去送死。庄墨隐不敢妄动,他怕在狼身后有更加难对付的对手。这不会是慕宸殇,他不会舍得苏染染身处危险之中。
僵持着,没多久,天色渐渐亮了。二人的背上衣衫皆已汗湿,腿也有些僵麻。晨曦一丝一丝地透过了枝叶,落进林中。
“染染,等下你找安全地方躲好。”
庄墨隐瞳中暗色一闪,手指握紧长剑,准备出击。
“墨隐!”
夏柳她们去而复返,闯进了狼群之中,随着这行人的到来,形势突然就变了。狼群本来趴得隐秘,夏柳站稳,随着庄墨隐的视线看过去时,不由得脸色大变,人如同木头一般僵在了原地。
侍卫们刷刷地拔剑,狼群就在这一刹那间猛地扑上来。夏柳被困在其中,侍卫们死死护着,才避免她被狼群咬伤。
大妃是他的亲生母亲,庄墨隐能弃城,却不能眼看母亲去送死可又不敢离开苏染染半步,怕狼群会伤她。此刻他左右为难,握着长剑,大汗骤涌,身体绷得紧紧的,只要他挪动一步,狼群就往苏染染这里靠上半步。
可苏染染很快就发现狼群明显训练有素,并不真的伤害她,只在她的身边打转,吓她,不许她动弹。
“庄墨隐,你这个不孝子!”
夏柳转过头来,一声尖斥,她的手臂被狼爪抓伤,衣衫完全扯开,露出的手臂血肉模糊。
“去救你母亲吧。”
苏染染握紧小刀,推庄墨隐往前。
庄墨隐脸色铁青,一剑斩掉扑来的恶狼的前爪,拉住夏柳的手臂,把她环进怀里。
狼群步步进逼,越来越多,足有百头。
狼这种生物,其实真是世间最可怕的一支物种,它们天生暗沉狂傲,又极至团结,只要头狼在,就绝不后退,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会前赴后继从容赴死。
侍卫和庄墨隐不知道斩了多少,一地断肢,血腥冲天,却未能阻止住一匹狼,反而发现它们被血腥味儿刺激得越来越凶猛,越来越兴奋,狂|暴地撕咬着面前的人类,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也不退让半步。
“它们是不许我们离开。”
苏染染看出了门道,这些狼只是想困住他们,所以只伤侍卫,不伤他们三个主子。
“退回城!”
夏柳捂着断臂,尖声喝斥。
庄墨隐的呼吸越来越急,若他可以,他真想就这样带着苏染染冲出去,他还是有把握带她一人离开的,可是大妃怎么办?这是他的亲娘,不管是否一起生活过,可就是生下他的人,这些年来也算是为了他费尽心血,如此年纪,还要跟着他一起东征西战……
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悲怆,或者究其一生,他都不可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活了,他的肩头总是压着这么多的责任,这么多的割舍不下……
他的长剑重重地掷出去,刺进了一匹狼的头中,然后背起了夏柳,拉住了苏染染,快步往城中退去。
夏柳带去二十多人,只回来四个,她负了伤,一身是血,才从庄墨隐的背上下来,转手就狠狠地一掌挥向了苏染染。
“你这个贱人!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苏染染躲了一下,没能躲开,那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夏柳带了百分的怨恨,打得极重,让她往一边摔去。
“母亲,你太过份了!”
庄墨隐急了,一掌推开了夏柳,过去把苏染染扶起来,怒瞪着夏柳。
夏柳的脸都扭曲了,指着苏染染怒声大骂:
“我过份,还是她过份?居然诱|拐你逃走,墨隐,我能立你,也能废你!来人,把这妖精给本宫绑起来,悬到城楼上去,用鞭子往死打!”
“谁敢?谁敢靠近她,本王就斩了谁。”
庄墨隐护住苏染染,凌厉的眼神扫过匆匆赶来的各支首领。
“为何会这样?”
众人把夏柳围在中间,不解地看着庄墨隐。在和宁,大妃的地位极高,十分受人爱戴,正因为如此,众将才毫不迟疑地听从大妃的命令,迎回庄墨隐为王,并且随他南上征战。可以说,没有大妃独自在王宫的苦苦周|旋和坚持,就不会有庄墨隐这和宁大王的存在。
现在母子为一个女人闹翻,这女人还是天祈的皇妃,众将自然是愤愤不平,这不是拿着众人的性命,去满足庄墨隐一人之私吗?
“大王,把这个女人交给臣等,这泗水之困当迎刃而解,不会再葬送兄弟们的性命。”
众臣逼近庄墨隐,要求他交出苏染染,生死攸关,又有大妃撑腰,他们怎么会管庄墨隐是否反对?
庄墨隐的侍卫也拔刀上前,两派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真的动手抢人了,庄墨隐突然往前,一手扯下发上之冠,一手夺过侍卫手中长剑,剑起剑落,削下一缕青丝。
看到他这行为,众人皆怔,手中刀剑横于空中,愕然地看着他扑嗵一声,重重跪在夏柳的面前。
“母亲在上,请恕孩儿不孝,染染乃孩儿此生最爱的女子,孩儿不能让你们带走她,伤害她。孩儿前半生一直听从母命生活,远离母亲和族人,在天祈忍辱负重,只盼有一日能带领族人夺回家园,可惜天不从我命,让我和族人皆困于此处,是我领导无方,我自当向族人谢罪,现在我愿退位让贤,将王位让给有德有才之人,带着染染离开,求母亲成全。”
夏柳的眼睛慢慢瞪大,又长眉紧拧,牙关紧咬,咯吱作响。
苏染染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让一个个男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江山天下都抛掉了,只要和她美人成双?
不,她不服气!凭什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对她好?而她却一个一个的人辜负、欺侮?
她双拳紧攥,突然间上前一步,猛地拍掉庄墨隐手中的青丝,嘶声大叫:
“来人,把大王拉开,把这个女人扒|光,本宫要挖了她的心,看看她到底是妖是人,居然把大王迷惑到这般地步!”
众将正要涌上之时,庄墨隐跳起来,把苏染染紧紧地抱在怀里,转头瞪着夏柳,愤怒地大喝:
“母亲,我话已说至此,你若还要一意孤行,休怪我不孝!”
“我不需要你孝,我要你们两个一起死!”
夏柳已经快气疯了,猛地拔出了剑,飞扑向前,往苏染染的身上刺去。庄墨隐一掌打过去,正中她的伤臂,她尖叫一声,又扑过来,扑头盖脑地往二人身上乱刺乱砍……
庄墨隐看着她癫狂的模样,心中一片凄凉,他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也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他更无法把和宁人带出大漠……
他这些年来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柳一剑刺来,正中他的肩头,狠狠没入,完全贯|穿!
“大王!”
众将赶紧上前,把夏柳拖开。
苏染染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夏柳的耳下隐隐地有道裂口,可她没机会上前去验证疑惑,庄墨隐中了剑,鲜血喷涌,众将又把夏柳拖开,夏柳退开的时候,仍恶狠狠地瞪着她,狂骂不止。
苏染染扶着庄墨隐回房,亲自为他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庄墨隐,对不起,全是因为我。”她蹲下去,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小声说。
庄墨隐苦笑几声,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指,放到胸口上,再度感受她手指接触心脏的感觉,这感觉,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了。
“不用说对不起,和你无关,都是我自己没把握住时机,一步错过,步步错过。染染,我让人送你出去。和谈之事只怕无法进行,他们极尊敬我母亲,断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把你推出去要挟慕宸殇,母亲更不会放过你,我不想向自己的族人大开杀戒,所以……染染,我没办法带你走,也没办法和你逍遥天涯……或者本来我就不应该有这个念头,昨晚就应该悄悄送你出关,让你去和慕宸殇团圆。”
“我会让他放你们离开的。”苏染染心中一酸,手指反扣住他的长指。
往事历历在目,她仿佛看到树林里那一回,她被宫女们袭击,是庄墨隐出来帮她处理干净,她仿佛又看到在冷宫里的一夜又一夜,他悄然前来,教她认天祈的文字,画画,还陪她一起看那本媚术……
他们应该是最可能走到一起的人!
可是,他们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永生永世,不可能再靠近。
“染染……”
他喉头一动,拉她起来,用力地抱在怀里。
苏染染的脖子上滴上了滚烫的水珠,她心中也随之悲痛起来,她有预感,这一别,将不会再见。
和宁人太过刚硬,宁死不降,他身为王,既然选择了回来,并且不伤害族人,又怎么会真的弃城投降呢?
“庄墨隐……”
她哽咽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小声说:
“我去劝他们,不要再打了,让你带他们回去……”
多么苍白的劝说呵,不会有人听她的,这里的人对她充满了憎恶和痛恨。她是巫女,和当年那个巫女一样,又一次毁了他们的和宁王国!
“大王,快喝药。”
一名侍卫匆匆地捧着药进来,递到了庄墨隐的手中。
庄墨隐不疑有他,端起来,缓缓饮入喉,再苦的药,也不及他此时心中之苦,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红了眼眶,在苏染染的面前哭了起来。
可是他不觉得丢脸,他只是悲伤他曾经的软弱、迟疑……让他错过了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明明有机会相爱,却成了别离。
当他带着琴雅逃离天祈皇城,把她留在宫中,不告而别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了今时今日。
侍卫的眼神闪烁着,苏染染心中暗呼不妙,只见庄墨隐的手抖了抖,碗从手里跌落下去,残药洒了满袍,高大的身体直直往前摔去。
“你是何人?为何要暗算他?”
“大妃之命,让大王暂时休息,带你去城楼之上。”侍卫面无表情,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往外走去。
苏染染往外看,和夏柳得意而且狂热的眼神对上,心中一动,甩脱了侍卫的手,指着夏柳大声说:
“你们奉她之命,一定会后悔的,她绝不是真正的大妃,她是冒充的,是敌人派来挑衅你们和大王之间的信任的。”
☆、【195】结局八:佛与魔,一念间
夏柳脸色一变,用力一挥手,袍袖满风,凌厉作响,叫得更加声嘶力竭,“你这个妖|妇,你们还不把她的嘴堵住,拖下去!”
众侍卫上前,用力扭住她的手臂,又用布来堵她的嘴。
苏染染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拼力挣扎着,一把抓住那来堵她嘴的手,用力咬下去,痛得那人嗷嗷直叫,赶紧缩回了手。
苏染染盯着夏柳,铿锵有力地说:
“你不是大妃,你借口在大华寺受了伤,一直用草药来掩饰你自己原本的药味,可是这种伤药和百草的味道是不同的,在这世间,只有一种人身上会常带这种气味,你是从医的人,只有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胆量,有这样的能耐和定力,你是夏柳!”
众人都看向夏柳,她站在晨光下,面色扭曲,双眸中全是杀机,牙咬得咯嘣作响。突然就伸开了双臂,五指绷紧,发狂般地大叫:
“还楞着作什么,杀了她,杀了她!不许她再妖言祸众。”
苏染染见众将面露迟疑,立刻甩脱了身边的人,昂首挺胸,傲视夏柳。
“大王的死士在哪里?为何要让这个假大妃在这里耀武扬威?你们是大王的忠臣,你们是和宁的勇士,你们可以浴血征战,不应该怕死,不应该糊涂,你们应当前去揭下这女人的假面,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若她是真正的大妃,她会认为你们忠于她的儿子,你们有勇气和谎言相争,她会以你们为荣,可若她是假的,她就不敢让你们把手伸到她的耳下,去揭下那张可恶的假面!”
夏柳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耳下,这动作让众人呼吸一紧,庄墨隐身边的忠勇死士立刻上前,一抱拳,大声说:
“大妃仁厚,请恕奴才无礼,若有冒犯,奴才愿以命谢罪。”
“你敢动本宫,本宫将你碎尸万段!”
夏柳快速收回手,退了一步,仍然死撑。
“若大妃是真,奴才愿意碎尸万段,以谢王恩。”
那侍卫又是一抱拳,往前大步逼近。
“来人,拿下他,他被这妖妇迷惑了,快把他拖下去!”
夏柳双眼圆瞪,身体绷紧,抑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苏染染眼神一闪,又冷笑一声,大步往前,指着她说:
“哈,夏柳,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多言吗?你我同爱一人,同争一人,我赢你输,不过看上去你比我更爱他,居然忍辱负重,孤身入敌营,把他们带到如此绝境,让慕宸殇有机会合围,啊,我知道了,昨晚琴雅公主离开,你一定还暗自通|知了这里的情形。你如此牺牲,他一定会重赏你,叶皇后有污秽之事,这皇后之位一定是你的,我一定要揭穿你,不让你夺走我的皇后之位。”
苏染染说得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众将更加疑惑,又有几名侍卫走向了大妃。他们和大妃相处的时间,尤其是那些老将们,和大妃见面的次数比庄墨隐要多无数倍,最近虽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假的,是人冒充的!
有人仔细回忆大妃独自从大华山逃回来的情形,忍不住大声说:“大妃,你就一让他一试,也堵住这妖妇的嘴。”
夏柳见如情激愤,知道再无法抵脱,转身就走。
“你们都疯了,居然都听这妖妇的话,我要去请先王之剑,诛杀妖孽。”
“拦住她,她要跑,她要毒死大王,,把你们都送进慕宸殇的剑下。”
苏染染拔脚就追,一手抓住她的袖子,用力一扯。夏柳本就受了狼爪之伤,此时血染衣裙,又被她这样一扯,人就往后仰去,苏染染眼疾手快,抓住她耳下的软皮一角,全力一揭。
薄薄的一张假面从她的脸上脱落下来,脸颊上的胎记顿时呈现在众人眼中。
“天啦,果然是假的!快看大王!”
众将顿觉五雷轰顶,瞬间就乱了方寸,冲进房间去看庄墨隐。
夏柳和苏染染面对面站着,两个女人争了这么久……不,只是夏柳在争,在夺,却始终未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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