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洁看了一眼苏染染,一溜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面生的丫头冲进来,拉着丽洁的手,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转头就跑了。
“娘娘,普慈庵里的师太到了,指认您是假的!德真公公正带人过来拿您!”
苏染染的心一沉,这些尼姑若得知自己成了篱妃,当然怕她报复,若死咬她是假的,她和苏沫篱截然不同的性格,难免不让人猜疑。
“梳妆。”她很快就镇定过来,让素执和丽洁拿来最艳丽的一件衣裳。
淡紫的锦缎,裙摆上绣着孔雀羽,她未沾假发,只包了块淡紫色的头纱,身上一点首饰也没有,却在脚踝上佩了美玉银铃,每走一步,都铃响清脆。
德真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她扶着丽洁的手,莲步款款地出来。
“德真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她嫣然笑着,柔声问德真。
德真的眼晴花了花,原本是盛气凌人的,却突然那凌人的气化成了风,也堆了一脸的笑意,向她行了个礼,恭敬地说:“篱妃娘娘,太后请您过去坐坐。”
“正好,本妃也正想过去给太后请安呢,顺便送您点小东西,千万别嫌弃。”
她向素执使了个眼色,素执立刻捧上了一只锦盒,在德真眼前打开。
德真顿时笑得更开怀了,盒子里装着一对玉佛,看这成色,识货的人心都会酥三酥。他接了盒子,连连谢恩,还伸过手来,亲手扶她上辇。
“听说灭绝那老东西进宫了?”苏染染扶着他的手臂,坐上了小辇,轻描淡写的问。
德真笑哈哈地,眼珠子咕噜一转,“是啊,千瑟主持和灭绝师太一起,为天祈颂经祈福,佑我天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呵,德真公公。”苏染染也笑了起来,妩媚动人的,德真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素执在一边看了,恨不能立刻一耳光扇死他。可是宫中人都知道,德真两大特点,一爱财,二爱色。分明是个废物了,还要调戏宫女,金银珠宝就全堆在自己的床下,天天枕着睡。
苏染染手撑在扶手上,媚眼如丝,看着前面渐现的豪华宫殿。
那里,和她的冷宫是两重天,清冷和繁华遥遥相望着。
德真一直扭着头,贪婪地看她的侧脸,色胆包天成这样,当然是仗着太后在身后撑腰。苏染染面不改色,侧过脸来,向他招了招手,德真连忙俯过耳来,只听她呵气如兰,声音从他的头顶上飘来。
“德真公公若能助本妃,本妃一定厚谢。”
“奴才何德何能……”德真又瞟她雪白的小手,还有那莹亮的指甲,呼吸都急了,苏染染身上的香味儿,简直让他醉倒。
“公公你行的。”苏染染轻一抬袖子,又是一阵异香往德真的鼻中钻。
德真情不自禁地点头,脸上都泛出红光来。
苏染染心里冷笑,老|色|鬼,有你倒霉的时候!
进了锦翡宫,只见太后坐在绣着大朵牡丹的金丝帘后,慕宸殇坐于一边,苏锦衣也在,几名尼姑正跪在殿中,全是她熟悉的面孔。
“篱妃到了。”德真过去,在太后面前低声说了句。
众人转头看她,只见她扶着丽洁的手,不慌不忙地进来了。
“篱妃,你可认得她们?”太后拧了拧眉,指灭绝等人。
“回太后的话,臣妾认得,臣妾在普慈庵,可是承蒙师太等人的……照顾……”
苏染染笑着,看向灭绝。
她站在阳光里,明媚如同春光,光芒能掩去这殿中所有女子的风华。灭绝居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瑟缩了一下,额头紧贴到了地上。
“可是灭绝师太说,真正的沫篱已经在庵中病故了……她们在后山找到了骸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染染看着太后,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莫非,臣妾是一缕魂,一个鬼,一只妖?可太阳怎么晒不化臣妾呢?”
“哀家在问你话,不许打岔!”太后拉长了脸,厉声喝斥了一声。
苏染染这才轻轻蹙起了眉,走到了灭绝身边,冷冷地说:
“师太,本妃不会计较你当日怎么虐待本妃,否则早就禀明太后和皇上,要了你这不值钱的狗命了。本妃给你生路,不想你今日还倒打一钯,来冤枉臣妾。你收谁的好处,在庵里虐待本妃,本妃本来不想追究,总之,今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若你再敢冤枉本妃半字,本妃绝不再姑息,一定要讨个公道。”
苏染染说着,锐利的视线投向了苏锦衣。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她还带着面纱,脸上的抓伤还未好,手背上也有新鲜的结痂。
“太后明鉴,贫尼不敢做这种事,进了普慈庵,就是侍奉菩萨,心当向善……”
“灭绝师太的心可真善!”苏染染打断了她的话,手掩到了胸口,不紧不慢地说:“尤其是本妃初进庵中,关进柴房,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每日毒打,以缝衣针来扎本妃的手指和身体,将本妃悬于那水潭边,扒|净衣物,任风雪掩埋的时候……本妃也是想死的……可是那样死了,臣妾真心不甘……”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在说一件漫不经心的邻家小事,却让殿中的人不寒而栗。
太后的眉也紧皱了起来,锐利的视线盯着灭绝,厉声问道:“灭绝,可有此事?”
“回太后的话,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灭绝不停地磕头,她怎会想到,那个折磨不死的苏沫篱,被苏锦衣带回宫之后,居然可以成为篱妃……
“说本妃已死,说已找到骸骨,本妃问你,即是骸骨,又如何断定是本妃,不是被你们折磨而死的别人?小小尼姑庵,不知埋了多少无辜妇人的白骨,不得安息……本妃命大,只因记着要回到皇上身边,诉说委屈……”
“皇上,篱妃可对你说过?”
太后看向慕宸殇,他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染染,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太后连问了两声,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太后说:
“母后,篱儿确实说过,不过她也恳求朕,不要追究庵中尼姑,那是佛门之地,让佛去感化众生。”
苏染染轻舒一口气,又看苏锦衣,轻声说:“太后,是妹妹亲自把臣妾带回来,若臣妾是假,妹妹如何认不出?”
苏锦衣更不自然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灭绝一进宫,就来找太后揭发苏沫篱是假——她被太后的人叫来,连和灭绝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若灭绝扯出她当初做的事,她就惨了!
“来人,将灭绝等人拿下,着宗府严查!一定要查出骸骨属于何人,佛门之地,绝不容此等孽障……”
“太后,贫尼有话要说、有话要说……请太后摒退左右,此话贫尼只能对太后一人说……太后可记得雪犹输梅一段香……”
灭绝狂叫起来,双手双脚乱挥乱蹬。
太后猛地站了起来,一双凤眼里顿时杀机凶涌,可也是一瞬间,就归于了平静,她一转身,就背对了灭绝,厉声说道:
“这尼姑疯了,在佛门之中残害人命,还不拖出去,乱仗打死。”
“母后,还是交宗府去严办吧。”慕宸殇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
“锦妃救命,都是锦妃您要灭绝这样做的呀。”灭绝又狂叫起来。
“不是……”苏锦衣脸都急红了,连忙站了起来。
“那就一起送去宗府吧。”慕宸殇转眼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苏锦衣往椅上一滑,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椅子扶手,绝望地看向太后。
“太后,此事和臣妾无关,求太后救命。”
“哀家不管了,乱七八糟,皇上,你还不立个皇后出来,统领六宫,看看你的这些嫔妃们,成天干了些什么?”
太后转过头来,目光严厉地盯着苏锦衣,冷冷地喝斥了一声,用力挥开了帘子,快步走了进去。
“皇上……”
太监们已经走到了苏锦衣的面前,她又绝望地看向慕宸殇。
慕宸殇只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薄情的唇轻抿着,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苏锦衣只有慢慢地站了起来,跟着太监往外走去,到了门槛处时,又猛地扭头看向了苏染染,那忌恨的眼神,让苏染染都有些发毛。狗急要跳墙,她突然害怕苏锦衣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她会不会残害孩子?
殿中的人匆匆退去,慕宸殇扫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开。
从昨晚梅树边开始,他和她,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交流过……也不知道那只黑豹到底是不是他的,又为何会跑到她的屋子里去逞凶?
苏染染也出了锦翡宫,慢悠悠地往回走,不远处就是佛塔,她仰头看,千瑟正站在上面,静静地望着她。
视线交接,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扑天盖地涌了过来。
苏染染突然觉得有些眩晕,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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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寝宫里。
太后将手里的上好彩瓷茶碗往地上重重一摔,怒声喝斥,“是谁沏的茶,想烫死哀家么?”
“太后恕罪,奴婢现在就去重沏。”她的贴身宫婢脸都白了,连忙跪下去捡摔碎的瓷片。
不料太后突然一脚踩了上来,将她的手踩到了碎瓷上,那尖锐的瓷立刻扎破了她的皮肉。
“是谁去给苏沫篱通风报信的?哀家的宫里,居然还有人吃里扒外?”她怒斥着,环视着殿中吓得发抖的宫奴们。
“太后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德真连忙上前来劝她。
“德真,你也收了她的好处了吧?”太后盯着他,冷冷地嘲讽。
“太后,老奴可是忠心耿耿啊,三十多年来,可是把太后奉为佛一样伺侯的呀,别说今生,来生来世,奴才的命都是太后的。”德真扑嗵一声跪下,揪着她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你起来吧。”太后的神色缓和了一点。
德真连忙爬起来,扶着她坐下,又向那些宫奴们使眼色,大声喝斥,“还不下去。”
宫奴们忙不迭地跑了下去,德真又亲手给太后沏了杯茶,为她轻锤捏肩,百般伺侯着。见她神色稍缓了一下,才小心地说:“太后,这个灭绝,奴才看不能留,一双眼睛就生得像毒蛇。”
太后轻闭着眼睛,红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太后,就让奴才去办这件事吧。”
“仔细点,皇上正盯着,不许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太后这才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
“奴才明白,不过奴才不知道这个灭绝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雪犹输梅一段香……这是何意呢?”
德真自言自语,没发现太后的脸色又变了。
“德真,你跟了哀家十多年了,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哀家疼你,你也要知足。”太后一拍桌子,严厉地训斥。
德真吓得一抖,连忙掩上了嘴。
【下节天雷地火更精彩……】
☆、【九十三】从背后来【第二更,求宠爱】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太后抚着额,小声说:“你下去吧,让哀家静会儿。”
德真弓着腰,快步退了出去。
太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殿中的屏风边上,屏上画着一溪水,几丛竹,几只黄莺飞掠溪水。这是是她的这殿中,最素雅的一件东西了。
她凝视着屏风的落款:兰夜风。
这是先帝时宫中第一画师兰夜风的手笔,兰夜风死了也有十七年了吧?她伸出手指,在屏风上轻轻抚摸着,眼神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可也只有短暂的时刻,她的神情又狠戾了起来,金指甲紧紧扣在掌心,狠狠地说:
“兰夜风,你死都死了,不要再出来装神弄鬼!”
原本屏风上的画儿静静的,可这时候却突然晃了晃,就像被人摇动了一样,那溪水和竹子都像活了,莺儿也像是要破屏而出,骇得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连退了好几步。
才站稳,只听一名太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太后,篱妃娘娘晕倒在了路上,被千瑟主持所救,抱回冷宫去了。”
“什么?”太后扭过头,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篱妃娘娘从这里出去,没走几步就晕倒了,应该是疫症还未好,德真公公正让人打扫前殿,点燃熏香去晦呢。”太监连忙又说。
太后的眉轻轻蹙起了,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着御医去看,你跟着去,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是。”太监匆匆走了。
太后再看那屏风,画还是画,一点都没有改变。她长舒了口气,坐了下来,抬手轻揉着太阳穴。
这样的争斗,她坚持了三十年了,渐渐有些疲惫,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又像被人拿着鞭子在身后赶着,不肯停下手,不肯让至高无上的权力落进他人手中。整个姜家的荣耀,全在她的肩上,只恨家族中,没一个能挑起担子的女子,可以得到慕宸殇的欢心。
她的金指甲在桌上轻轻敲打着,眉越拧越紧,突然就扬声说道:“让德真进来。”
不一会儿,德真满头大汗地进来了。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说,苏沫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太后端起了冷掉的茶,抿了一口,低低地问。
“依奴才看,是个有点小狡滑的女人,仗着一点姿色,见一个勾|搭一个的小浪蹄子,您看,连千瑟这样的和尚她都不放过,不足为惧。”德真立刻笑着说。
太后却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小声说道:
“不是。灭绝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太明白了。送去普慈庵的女人,能得她的欢心才能活下来。城中许多官员家,犯了事的夫人小妾,碍于面子,只说去出家,其实就是送进去折磨至死,那里多少埋着白骨,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苏沫篱,居然如何折磨都不死……”
“人贱才命大……”德真又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太后抬起凤眼,冷冷地盯住了德真。
德真立刻就掩住了嘴,尴尬地笑了笑,讨好地说:“奴才没有为苏沫篱说话的意思,只是,奴才觉得,只能这样解释才合理了。”
“不,她绝不是苏沫篱,苏沫篱哪有她这样的胆量、这样的风度、这样的能耐!你看看她额上的那朵桃花,当年宛妃死前,额上也有一朵!哀家现在想知道的是,皇帝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像是她们传说的,是宛妃转世附体?那就是妖魅,一定要杀!”
太后的语气却更冷了,眼神阴冷得像从最黑暗的洞穴里爬出来的毒蛇,德真都缩了缩脖子,暗自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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