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慕宸殇终是没走,就在树下坐了一晚。
这一晚,庄墨隐和公主琴雅就在他的重重包围之下,消失不见了。
这一晚,皇后寝宫的灯,亮如白昼。
谁的心里在偷偷笑,谁又在这夜幕沉沉里,偷偷看着别人哭?
皇宫从来不是容易找到幸福的地方,大多数人进了这里,除非死去,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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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大中午,苏染染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
空气里飘着药香,和饭菜的香味,院中传来了素执的声音:“皇后娘娘,篱妃娘娘还未醒。”
苏染染拧拧眉,把被子蒙紧,可还是听到了听叶皇后的话。
“本宫知道,本宫特地和夏姑姑一起来探望篱妃娘娘,她为皇上立下大功,本宫理应前来谢她。”
苏染染的手指紧紧地扣进掌心里,只听素执略有些蕴怒的声音传进来。
“皇上有旨,无圣意不得进来。”
“大胆,你怎敢拦着皇后?”一边有太监怒声斥责。
苏染染拧了拧眉,一个太后走了,又来一个皇后,都是会摆架子的人物。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些,不要来打扰她呢?
“好了,就把东西放在这里吧,夏姑姑医术很好,本宫本想让夏姑姑为篱妃瞧瞧病,若无大碍,就是本宫多心了,无妨,我们先回去。”
叶皇后温柔地声音才消停,只听慕宸殇的声音传了过来。
“皇后怎么来了?”
苏染染眯了眯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对着外面大声说:
“请皇后娘娘进来。”
脚步声渐渐靠近了,慕宸殇和叶皇后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妹妹。”叶皇后笑吟吟地过来,坐到了榻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苏染染看了一眼夏柳,又看叶皇后,哑声说:“皇后娘娘说臣妾为皇上争取了时间,立了功,臣妾还真不敢邀功,若无皇后,皇上又如何能歼灭太后一dang?”
慕宸殇的眸色沉了沉,面无表情地在桌边坐下。
叶皇后却有些尴尬,轻轻挪动了一下位置,松开了苏染染的手,转头看夏柳。
看样子,夏柳还是个得力的军师。
夏柳微微一笑,也未行礼,直接让宫婢们端上了礼物,药材、首饰、美玉……
“篱妃娘娘,这是皇后赏赐礼单。”
“夏柳姑娘如今是皇后宫的女官?”苏染染看着夏柳,冷冷问她。
夏柳怔住,没反应过来。
“是,夏姑娘现在是本宫身边的得力助手。”
“位列几品?”苏染染冷笑。
让她为了这两口子的荣华富贵做牺牲,想得美!今儿非让他们两口子下不得台!
夏柳终于明白过来了,立刻转头看慕宸殇。她在宫中,还只给慕宸殇和叶皇后行过大礼。
“好了,皇后,你先回去。”慕宸殇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苏染染这才转过头,看着慕宸殇说:“皇上,你堂堂男儿,怎么还没皇后大方?以前赏臣妾凤梨银钗就算了,可臣妾这回立了功,儿子都舍出去了,你怎么也不给臣妾立个贵妃?赏个千金万银?”
“篱妃……”
叶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刚一出声,就被慕宸殇打断了。
“皇后回去,以后无旨,不要过来。”
叶皇后福了福身子,拉长了俏脸,带着夏柳匆匆离开。夏柳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苏染染,轻轻蹙了一下眉。
“染染,你和朕赌气可以,不要扯上皇后。”
慕宸殇坐下来,俊脸上还有苏染染昨儿抓过的血痕。
“是不要扯上夏姑娘吧?”
苏染染拔高嗓门,足能让还未走出院子的人听到。
“染染。”慕宸殇低斥一声,抓住了她的小手,“不要闹。”
苏染染冷冷一笑,声音更大。
“我也不想闹,我早早就求你放我走,可你们谁肯放过我……皇上,你是要臣妾,还是要夏柳?不说清楚明白,臣妾不服气,臣妾与你日夜相伴,难道她也与你日夜相伴了?”
“你在气头上,朕晚些时候再来。”慕宸殇猛地站起来。
苏染染这一招,就能把叶皇后和夏柳拆开了,可他得让夏柳留在叶皇后身边。
苏染染仰头看着他,一脸冷漠疏离。那两个女人,故意拿话来扎她的心,她又为何不能扎回去?她确实是在气头上,她的气无处可发,便是他一怒之下处死她,她也甘愿,她一万个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看着这些人假惺惺地、恶心地嘴脸。
“染染……”慕宸殇咬咬牙,终是什么也没说,摔门而去。
苏染染软软地躺下去,双眼看着头顶摇晃的缨络锦帘,又忍不住眼睛胀疼起来。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保护好儿子,全怨别人又有什么用?
也不知他落在谁的手里,在受什么样的罪?会不会正在哭,正在挨饿,还有残忍的虐|待?
“娘娘,昨儿晚上皇上在这里守了一晚,你还是不要把关系闹太僵了。”素执好心劝她一句。
“谁稀罕?”她苦涩地吐出一句。
素执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知道娘娘不稀罕,可是寻找皇子的事,还不是得皇上上心,就像娘娘您说的,他有后宫三千,想生多少生多少,可娘娘您的心头肉只有一个,您捱这么多苦,若最后心念落了空,岂不是白受了罪?”
苏染染渐渐平静,素执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昨晚上,皇上亲手给您熬的药,包了饺子,您全打翻了。”
他?这时候献殷勤做什么?苏染染冷笑起来。
素执只好给她掖好了被子,走出去。慕宸殇还在院中坐着,见她出来,便沉声问:
“皇后还说了什么?”
“就娘娘说的那些。”素执轻声说。
慕宸殇抬眼看向苏染染的窗口,又在树下坐了下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二人抬眼,只见万安带着小太监,抬来了书案,还有两个小太监抱着厚厚的折子。
“你这是干什么?”慕宸殇不悦地问。
“皇上,折子太多了,您若担心篱妃娘娘的身子,就在这里批吧。”万安看他一眼,指挥人放下了东西,又让小太监打来清水,替他磨墨铺纸。
慕宸殇随手拿起一封折子,他不用想也知道,全是参太后和翎王、楠王的,罪名罗列起来,可以绕着皇宫一整圈。
天黑了,慕宸殇一直坐在桌边批折子,万安指挥着小太监跑了一趟又一趟,少说也批了几十份,可还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放在脚边。树倒猢狲散,向来是落井下石的人遍地是,要想有人雪中送炭,也得有那个命。
走廊上轻响,他抬头看,只见素执端了饭菜进了苏染染的房间,没一会儿,又端出来了,碗里堆得满满的,苏染染还是一口不动。
“这是和朕杠上了。”
慕宸殇丢开了折子,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灯笼,万安连忙扶住了灯笼,抬眼一看,慕宸殇已经大步走向了苏染染的房间,伸手夺了素执手里的饭菜,推门进去。
☆、【111】若你对我动情
苏染染背对门躺着,短发凌乱得像草窝,瘦弱的身形,让人看了,一眼就痛进了心底里。慕宸殇把饭菜放到桌上,低声说:
“染染,起来吃点饭,你一整天未进米食了。”
苏染染没动,背影倔强地拱成一道了弧。
“苏染染,朕从未想过要利用你、利用丽洁,朕不必利用女人……”
苏染染转过身来,瞪着赤红的双眼看他,冷冷地问:
“你利用得还少吗?你纳苏锦衣为妃,不过是为了稳住苏家人,给他们甜头,让他们不要跟着太后,你立妙妃,立叶皇后,娶燕十三,哪个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慕宸殇的呼吸紧了又紧,袖中的拳紧紧攥住,沉声说:
“好,你起来吃饭,待阡陌找回来,我让你们走。”
苏染染的唇角勾着冷笑,那漠然的光,看得慕宸殇浑身不自在,就像被人狠狠在心里挠了一把。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受,可他知道,有了这感觉,只怕以后的日子都过不舒坦了。
他看着苏染染,终于忍不住解释:
“朕这两天一直令黑云和小染在宫里宫外搜寻,天祈皇城城门也已关闭,可小染怎么都闻不到你身上的气味,直到那日姜华翎往公主的仙琴殿跑,小染才寻到那里……无论你信与不信,朕言之已尽。事到如今,既然你不愿意再见到朕,朕也不会再来了。身子是你自己的,没必要因为和朕赌气,饿坏了自己,阡陌倒不怕没有娘亲,你也看到了,朕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他声音低沉,压抑着饱涨的情绪,也不再久待,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院中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万安指挥太监们抬东西的声音,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远了,冷宫又静了。
素执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碗执汽腾腾的补药,小声说:
“娘娘,把参汤喝了吧。”
“以后叫我苏染染,我叫苏染染。”
苏染染双手撑在榻上,坐了起来,勉强站起时,脑袋里一阵眩晕,差点没栽下去。
素执连忙扶住她,在桌边坐下后,苏染染看了一眼桌上的已冷的饭菜,抓起筷子就吃。
慕宸殇说得对,她不能亏待自己,她得好好活着,看那些恶毒的人得到惩罚。
“我去热热吧。”素执说。
“不用,就这样很好。”
苏染染塞了满嘴的饭粒,还在大口往嘴里扒,似乎这样就能把填充得满满的忧伤赶走。
素执陪她坐着,烛光照在苏染染有些浮肿的脸上,让素执看上去有些心酸。苏染染一口吃扒光了饭,喝光了药,这才小声说:
“你明天去备些香烛元宝,烧给丽洁,我是没脸……你去仙琴殿烧给她。”
“好。”素执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说:“要不,娘娘……染染您去温泉里泡会儿,对您的伤也有好处。”
苏染染点点头,不知道向棋是否还藏在后面?这几天宫里风声太紧,他没事才行,她才有离开的希望。
素执抱着衣服,扶她过去,安顿她泡进去之后,又倒来热热的花茶,为她煮在一边。
这些事,以前丽洁常做,苏染染不想还好,一想,就忍不住的难受。
小声唤了几声向棋,无人应答之后,她才沉进了水中。
好端端,太后为何要割丽洁舌?丽洁写那莞字又是何意?
她没呆在罩着金玉缨络的那半边小潭,只管浮在星空笼罩之下的那半池水里,任自己如一段雪色枯木,仰望着天空。
“皇宫无情,生死有命,我还以为你能堪透,原来也未看清。”
千瑟的声音突然从寂寂的黑暗中传来。
她抹了脸上的水珠,讶然看向千瑟站的方向。
今晚他没穿僧袍,而是一身雪色布衫,缓缓从玫瑰花丛中走出,月光落在他的头顶,那光头不仅未显滑稽,反让他有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苏染染哗啦啦一声,就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的水珠全往下落去,水正淹在她的肩头,慢吞吞走过去,仰头看着他,颤声问:
“千瑟主持,为何人生来心无尘埃,却在这青天白日中,越来越黑?我本无欲无争,只想过太平生活,为什么总不能置身事外。”
“这是你的宿命。”千瑟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弯下腰,手指轻抚在她额间,“人生在世,本就要受苦!”
“我不要受苦,我受够了!坏人当道,好人蒙难,这是什么世道!恶人能逍遥快活,操纵人命,好人却要早早命殒黄泉,这是哪门子的天理?”
“所以,你要么让人欺,要么让任何人无法欺你。”
千瑟的双瞳里泛起怜爱之光,月光柔柔地化在他的眼中,让苏染染有些迷茫。
千瑟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特别奇怪,那紫瞳似是能控制人心,摄人魂魄,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存在。
“我该怎么做?”苏染染轻轻地问他。
“变得强大,或者,在冷宫里零落为泥。”
他的声音如轻羽一样,扫过她的面颊。
“我只想离开……”苏染染微微摇头,迎着他的紫瞳,“千瑟,原来你也想争。”
“我有何可争,我若想争,十多年前,就踏平了这里。”千瑟的双瞳里闪过几丝寒意,淡淡地说:“我是来给莞儿收敛尸骨的,替她超渡的。”
“我帮你找她,你帮我离开。”苏染染拉住他的袍角,小声央求。
“先学会解你自己的白术蛊吧,起来。”千瑟转过身,声音更轻。
苏染染游到那一头,穿了衣,捧着茶,走到千瑟身边。
一块青石,二人席地坐于青的两侧,玫瑰花在二人身边怒放。
“千瑟,我一直很好奇,这花为何四季不凋?”
苏染染闭着眼睛,任他在自己身上施针。
千瑟转过头,轻轻掐了一朵玫瑰花,托在掌心里,语气突然就温柔了起来。
“温泉和土质的缘故,莞儿喜欢伺弄花草,常年琢磨如何让花草茂盛。我从域外弄来火焰玫瑰的种子,不过十几颗,经她的手,就成了现在这般热烈的一园子。”
苏染染突然心念一动,好奇地问:“莞妃是什么样的女子,你至今还爱着她?”
“是一个很动人的女子。”千瑟转脸看她。
这是苏染染头一回听男人用“动人”二字来形容女人!
“她会唱很奇妙的歌……”千瑟唇角勾了笑意,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繁华中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苏染染如雷击中,忍不住就往下接:“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容我再等历史转身,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周杰伦的《烟花易冷》,极美极凄婉的词,可是她是被林志弦唱动了心弦的。
可是,莞妃为何会唱?难道大华寺里那个大和尚说的,和她一样的人……就是莞妃?
千瑟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她。”
她迅速往后一仰,双手抱住了肩。
“我知道。”千瑟苦涩一笑,仰头看向星空,“这时候,她应该在那里了吧?她说,有流星划过的时候,她就会想我……”
“千瑟,你……”苏染染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你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吧?她一直想回去,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让她殒灭于此,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初看她的那一眼,若我再有勇气一些,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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