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两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从天而降般落入我怀,“一宿未眠,你饿了么?吃罢,我特地走远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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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那首诗有玄机,师父出场很温情…………
你是败柳,我是残花(下)
默不吭声解决完第一个灌汤肉包的时候,贺兰栖真已背着我,步履悠然走出好几百米远。 期间,我张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话溜至唇边,始终觉得词汇匮乏。浅浅呼吸一次,我还是决定主动坦白。
“师父,昨夜……”
“味道如何?”不温不火的问话,适时岔入。
“啊?”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有愧的我忙不迭颔首,“好吃,很好 吃,谢谢师父。”
“你喜欢就好。”
类似一语双关的回应,让我刹那间脸颊热烫,彷佛是满腔在乎被一兜无所 谓的凉水淋了个底朝天,空余羞|辱。可当我抿了抿唇、打算鼓足勇气把该解释的事实缘由解释清楚时,却无意中瞥见他眸底的血丝——
一夜不眠,原本精神奕奕的脸,仅剩下疲倦。
彷佛察觉到我的怔神,贺兰栖真回眸瞥望向我,薄唇慢慢勾起一抹温和笑意,“月儿,被 噎着了?”
慢吞吞摇头,把手里剩余的第二个肉馒头递至他嘴边,我微微弯了个笑来,“饿么?这个留给你。”
“还是你自己吃罢……”收回视线,贺兰栖真转眼去瞧天际渐泛的淡红云霞,依然是语意淡然的拒绝,依然是语带双关的答复,“我胃口不佳。”
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悒郁,我硬着头皮道,“师父,其实我……”
“前面,是仓前街汤水铺。”从容打断我的诉说,贺兰栖真侧过脸 笑眯眯地直视我,调子是一贯的平淡无涟漪,却话里藏话,“汤汤水水防春燥,你不如来一碗?消消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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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规矩矩地,入座于空荡荡无其他顾客光 临的【半生缘】汤水铺,等待了许久,仍不见店小厮送来两碗飘香四溢的党参桂圆猪心汤。相顾无言间,我歪了脑袋打量店内陈设,总能瞧见贺兰栖真眸瞳里的情绪 流转,藏了太多深意。
“师父……”我轻声唤。
“月儿……”不约而同的低叹,则属于贺兰栖真。
话,戛然而止,却又在彼此尴尬对视了好几秒之后,重新开始——
“师父,昨夜笨徒与怀王……”心跳声声如战鼓擂,我一口气往下 道。
“月儿,你可知我为何喜欢你?”他波澜不惊问出一句。
啊?! 我刹那间怔神。
漂亮的眼 眸眨了眨,贺兰栖真轻捏我的鼻,舒缓的浓眉流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快乐,“六位闭门弟子,最让我头疼的劣徒,明明是你。可……”
“等等。”岔言,缘于我如释重负地咽了咽喉,适时出声。朝贺兰栖真大大方方浅笑,我以手覆住他稍嫌冰凉的大手,一字一顿道,“允我先说罢…… 今日一述,我或许无再第二次机会把内心话道完整。”
他迟疑,仍大度颔首 “好。”
收起笑容,我慢慢往下道,“不知,师父相不相信前世今生?笨徒相信…… 在我的梦境里,曾聆听一段空幽诉说…… 苍老的声音反复告诫,定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前世有负于我的男子,并以真情,换回他一滴眼泪。”
贺兰栖真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可我不明白,既然上辈子他辜负我、背弃我,为何不是他今生偿还我一世情缘?偏偏要求我真情倒贴冷屁股、自取其辱第二回?区区一滴眼泪,能 改变什么?能弥补什么?”千言万语涌至唇边,却不知该从哪先说起,我对美人师父蹙窘解释道,“抱歉,笨徒表达的意思有些混乱…… 我想说的是…… 是……”
“不着急,慢慢说。”我搁在桌缘的另一只手,被贺兰栖真同样握住。
整理陷入混乱状态的思绪,我 深深呼吸一口,犹豫了片刻才启唇,“我想说的是,凭什么定义女人是弱者?必须攀附男权才可继续生存?男人们骑着五花马翩翩而来,女人们就应该感激涕零、把 命途交给男人审美喜好主宰?当他们挥挥衣袖不带任何责任地潇洒离开,女人们就应该日思夜想、每时每刻必牵挂?”
“男人花心叫风 流,女人花心称下流;男人变心叫多情,女人变心称滥情;男人逢场作戏叫浪漫,女人逢场作戏称放浪…… 男人们一个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被赞誉为‘博爱’,女人在各种贬义词面前如履薄冰寸步难行,稍有不甚,更会掉入道德败坏的泥潭—— 廷尉十大酷刑,多数皆为民间犯妇而准备。”
愣住,贺兰栖真显然没有预料我的狂言。
“客、客倌…… 你们的党参桂圆猪心汤。”底气不足的咳嗽声,源自于一位个头不高的店小厮。他瞠目结舌地看了看我,又快速打量了一眼贺兰栖真,才垂下眼眸道,“二位请慢 用。”
“小哥请留步。”见传汤小厮转身欲走,我赶紧出声唤住他,亦在下一瞬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疑问,“你觉得我漂亮么?”
小厮惊愕抬头。
盯着他,我诚恳道,“我不收任何聘礼,亦倒贴嫁妆嫁入你家门,可好?”
小 厮一溜烟儿落荒而逃。
侧过脸凝视贺兰栖真,我无奈苦笑,“知道小厮为何逃之夭夭?他觉得天生丽质又不缺财的姑娘,绝非良人,必会 给他带好几顶绿帽子—— 这,便是世俗偏见。”
“正如公子光认为,出身落魄相貌丑陋的姝儿,定愿意自家夫君多纳几房侧室;又如怀 王拓跋平原认为,家道中落孤身一人的姨妹,定是心甘情愿投奔自家姐夫、不在乎守贞…… 亦如威武大将军杨延风认为,早先失身于他的排风妹妹,定不在乎名誉、定不会拒绝与他多来几次颠鸾倒 凤。”
一口气说完,我努力不 让自己哽咽,仍然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明明,贺兰栖真的体温较为冰凉。不知何时开始,亲密覆住我两只小手的男性大手,手心温度,竟 变得温暖。
“师父,在男权世界里,想要做一个干干净净、与世无争的好姑娘,很艰难…… 不是我不愿,是皇权不允。”叹息道出口,才察觉自己嗓音嘶哑,“其实,不论杨延风是死是活,不论他清醒与否,待在【暖香阁】那一夜,笨徒早已下定决心:从 今往后,没有软弱,没有不忍,更没有犹豫彷徨,我要让曾经胁迫过我、欺凌过我的男人,都记住一件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眨 也不眨地看着我,他剑眉微拧。
“我不在意今生今世谁为我哭。我仅关心自己是否真的快乐?是否真的满足?”
“所谓的道德谴责,所谓的礼教批判,通通与我无关。 纵使现在,我要凭借一些下三滥的方法来获得想要的东西…… 可不远的将来,我被他们撕破的衣服,必一件一件穿回;而我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自尊,必一点一点拾回。”
坚定地颔首,我淡淡道, “倘若‘不知廉耻’这般骂名,能赋予我在未来六年内,庇佑杨家平安无妄的能力…… 我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无言半晌,贺兰栖真 忽然轻轻启唇,“月儿…… 你现在快乐么?满足么?”
“当然!能与北秦帝国两位心思莫测的亲王比试智慧,是荣幸,更是不可求的光 荣。”我毫不犹豫答,意气昂扬,“密谋逼宫篡位、诛杀贺兰芮之的韶王该死,立场不坚定、辜负杨家赤胆忠诚的怀王,同样不能活。”
“那么…… 我帮你。”一声低哑的感慨,贺兰栖真好看的浓眉微扬,语意释怀。
帮我?!
确认自己没有听 错,我吃惊于他的提议,“帮我?帮我对付两位亲王?还是假戏真做打算娶我过门?”
他俊逸的面容一丝波动也没有,“皆是。”
我呼吸哽住,“你应该明白,先前在宇文昭则面前瞎掰你我的婚事,只是为了诱使他背弃韶王、与杨延风联手。 倘若昭则师弟真打算为了权势而迎娶念慈,我亦不会让他官运亨通。 所以,我与你的婚事,纯属空谈。 ”
“我明白。”
“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慌忙收回被贺兰栖真紧紧握住的双手,“麻烦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女人不过是相貌稍像容成惠玥,她对你的心思,与爱情无关。你一直都喜欢自由自在的隐居生活,何必为一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泼徒’意气用事?”
“不是意气用事,是义无反 顾。”
“你根本就不懂‘义无反顾’的真正涵义!” 劝说无效,情绪起伏如我,只差没端起两碗党参桂圆猪心汤,全部泼淋在贺兰栖真身上,看他还能否继续维持风轻云淡的气度。
“韶王是 温怡宝的心头爱,怀王亦是容成惠玥的亲骨肉。 我心中有恨,所以能抛开一切处处算计。 但你不同,容成惠玥与温怡宝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懂! 为一个不知廉耻不懂回报的徒弟,而背弃曾经真心爱慕的女子、曾经两小无猜的红颜知己,值得?”
“还有,若站出来帮我,你考虑过世 俗偏见对‘贺兰栖真’的指责么?” 越详细分析,我越情绪激动,“诸如‘对皇妃图谋不轨之伪君子’、 ‘玷污徒弟清白之卑鄙小人’ 、‘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佞臣’…… 为一个不懂廉耻不知回报的徒弟,而被千万人戳着脊梁骨辱骂,值得?”
深深喘|息着,我紧紧盯着 贺兰栖真,不愿放过任何神情变化。
“值得。”他轻轻答出两字,深邃眼眸里藏不住柔情流转,“倘若‘作恶多端’这般骂名,能赋予我 在未来六年内,庇佑爱徒平安无灾的能力…… 我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怔怔地看着贺兰栖真,我一时苍白了后续言语。思绪激昂的大 脑,亦在须臾间全部空白,仅剩下难以言喻的——
情潮澎湃。
“你能坦然面对的侮|辱,我为何没有勇气承 受?”
耳畔,倏然听见了一句语调平静的男性质问。下一刻,我猝然站起身火烧火燎往外迈,脚步之匆忙,堪称仓惶逃窜。
逃跑,从来都不能顺利解决现实问题。眨眼,一道颀长身影拦阻在我面前,轻而易举地,把我截堵在偏僻巷口。
撇过眼,我不忍瞧见贺 兰栖真面容间的惆怅,“让开。”
他岿然不动。
“让开!”心跳如战鼓擂,我慌了神。
他终于侧了侧身,并非后退远离,而是弯下腰拥我入怀。
不再有任何拒绝,不再有任何情感隔阂,聆听着愈发沉重的呼吸以及只有自己 才知道的促急心跳声,我近距离凝视着贺兰栖真眸瞳里的女性身影,蓦然哽咽了,“何必意气用事?不值得,不值得…… ”
“是义无反 顾。”纠正我的错误,他素来平淡的语气终于流露出不多见的执拗,“傻丫头,我仅有的一次意气用事,便是在甘露殿,得知你与杨延风…… ”言语骤歇。思忖了半晌,贺兰栖真突然端起我的下颌与他对视,悠然道,“才一时妒火中烧,才想拎不孝徒回山,一顿毒打。”
被他故作揶揄的语气呛住,我咽了咽喉,尴尬沉默。
安慰似地揉 了揉我的脑袋,贺兰栖真娓娓往下道,“最近几天,我彷佛回到了二十几岁,焦躁冲动得只想意气用事…… 宁可在你不著|寸缕爬上床榻之际,尽情拥有你;宁可在你与杨延风二人独处的时间之内,索性破门而入;宁可在你与宇文昭则字字针锋相对之时,打断你的狂 言…… 甚至,想阻止你前往怀王府。”
一声不吭的听,我心情紧张地将身子往后倾,试图避开贺兰栖真如炬的目光。拥抱,反而在他察 觉到我的躲闪后,变得紧密、亲昵。
“我已记不清楚,究竟从何时喜欢你…… ”他回忆着过去,含着笑的表情是我最为熟悉的怜惜,“你爱哭,不止怕黑,还怕闪电惊雷。不愿一个人独睡,又常常挑食,讨厌青菜和豌豆。 矮矮胖胖的小丫头,永远是行动笨拙地困在树端、被繁茂树枝挂破裙角,惹得为你缝补衣衫的师姐们抱怨不已…… 每逢见不到我,你总爱跑去炼丹房捣鼓乱七八糟的火药,把茅草屋顶炸出一尺三丈远。”
捉弄的话语,令我闹了个大红脸。 悻悻抬眼,我刚想道几句反驳之辞,却意外地发现,悠哉诉说着的贺兰栖真,早已眼眶微红。
“师父,你怎么了?! ”心慌意乱,我以指轻碰他的眉眼,“我小时候是不是常常给你添麻烦?你别难过…… 对不起,我知错。”
贺兰栖真释然地笑了,“其 实,我年轻的时候也与你脾性相似,事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事事都喜欢追求公平公正……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无情,且变幻无常。” 话虽如此,他眸底的深沉片刻间恢复为惯有的镇定,“月儿,坚持信仰是件好事。 你比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的我,更加坚强,更懂得珍惜。”
心,却为他倍觉酸楚。
不赞同地摇头,我劝慰道,“师父不必妄自菲薄。能甘于平淡,说明你心中有爱;执著于复仇,皆因我放不下怨 恨…… 说穿了,笨徒不如你,不如师父看得通彻,达不到彻底放下的境界。”
“爱?”他苦笑,“如果我懂得爱,就不会在重伤痊愈 后,明明一心想见容成惠玥,却慌慌张张地藏匿于卧佛寺外的树林里,远远张望着身怀六甲的贵妃娘娘…… 如果我懂得爱,就不会借酒消愁,把满腔醋意迁怒于打翻药罐的你。”
我愣住,为贺兰栖真言辞间的歉疚而讷讷道,“人,总会说错话, 做错事。”
“那你呢?”他因我的劝解而感慨,“你长大了,不再是当年数着夜空繁星、望眼欲穿等待为师归来的小丫头。你有自己的见 解,也学会了不辞而别、相忘于江湖的方式…… 但是,宁可弃爱忘情、也不愿给予我一个弥补机会的杨排风,可曾体谅我过去的失误?”
“我……”贺兰栖真字字在理的质问,令我无言以对。
“月儿,每个人都曾年轻,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失落彷徨的低潮期。倘若犯错的意 义,不是让人懂得包容,不是让人懂得珍惜,成长,又该意味着什么?”
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眸瞳里只剩下一抹罕见的凝重,“你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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